鄒玉義

云岡，

已經(jīng)恢復(fù)開放。

回想當年，北京時間2001年12月14日零時25分，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第25屆會議上，中國政府申報的大同云岡石窟，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

由此，云岡石窟成為中國第28處世界遺產(chǎn)。

云岡石窟申報世界遺產(chǎn)正式進入程序始于1999年秋，但為此事做準備工作則已有若干年了。特別是造成云岡石窟嚴重污染的109國道云岡段的改線，云岡旅游專線的建設(shè)，云岡峪的綠化工程，都是大舉措、大手筆。

進入申報程序后的工作也是一個龐大而復(fù)雜的綜合工程。申報的文本需要集納大量翔實準確的文字、圖片、圖表資料，云岡內(nèi)部環(huán)境、管理程序、各類設(shè)施，都要按國際標準進行全面治理和配置。石窟周圍環(huán)境的整治，更是一項令人望而生畏的艱巨工程——第一期即需拆遷5萬多平方米的公用和民用建筑，繼而建設(shè)現(xiàn)代化的配套設(shè)施和進行高標準綠化。這一切飽含了方方面面干部群眾的艱辛勞動和奉獻精神。

2001年3月世界古跡遺址理事會專家拉菲卡·姆高先生的檢查評估，2001年6月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在巴黎召開的主席團會議初審，云岡石窟“過關(guān)斬將”都通過了，剩下的就是年底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的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全體會議表決，可以說云岡石窟申報世界遺產(chǎn)工作進入最后的“沖刺撞線”了。大同的黨政領(lǐng)導(dǎo)，300萬人民群眾，滿懷深情與熱望，期待著成功的那一刻。

對于每一處世界遺產(chǎn)，獲得通過的時刻是神圣的、歷史性的。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允許遺產(chǎn)地派代表以觀察員身份列席會議。大同市委、市政府決定派代表團赴赫爾辛基，由市委副書記、市長孫輔智任團長。2001年12月7日，大同市代表團滿載著云中兒女的深切期盼，踏上了充滿希望、充滿懸念的旅程。

代表團于12月9日當?shù)貢r間21時抵達赫爾辛基，這里已是深夜了。

赫爾辛基，北歐名城，被人親昵地稱作“波羅的海的女兒”。冬季的赫爾辛基，白晝短暫，只有5個小時。即便是這短短的5個小時，也是一片晦暗。汽車燈、建筑物上的各種燈飾，白天也都亮著；但夏季到來，白晝長達20小時，即使那幾個小時的夜，也不是全黑的，即所謂“白夜”。芬蘭是森林之國、千湖之國，赫爾辛基整個被森林包圍著，市區(qū)也大小湖泊棋布。城市不算大，有50萬人口，芬蘭人引以自豪的是曾于1952年在這里舉辦過第15屆奧運會。位于城市北部的當年奧運會主體育場，如今成了重要的旅游景點。在赫爾辛基看不見高層建筑，市區(qū)內(nèi)的道路、廣場都是方形石塊鋪成，當有軌電車駛過時，使人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前半葉。

到達赫爾辛基后，代表團于 9日晚前去拜會國家團的同志。在駐地飯店的前廳，國家文物局文保司司長楊志軍，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理事、該會中國秘書處秘書長郭旃等已等候在那里。郭旃是大同的老朋友了，申報工作為他一手操作，多次到大同；他高大魁梧，在對世界遺產(chǎn)有著極大影響力的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中頗有人緣，中國遺產(chǎn)的申報工作，他功不可沒。

這次會晤使代表團的同志了解到，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由21個成員國組成，其中有7個主席團成員國。從7日至10日舉行主席團會議，11日至16日舉行全體委員會。新申報的世界遺產(chǎn)項目在委員會上評審表決。會議采取民主協(xié)商形式，先由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代表陳述項目情況、專家的評價結(jié)果、主席團意見，然后請委員們評審，無異議或無大的分歧即通過，否則做下列處理：（1）駁回；（2）補充材料；（3）推遲研究。

12日10時30分代表團來到芬蘭大廈，也叫芬蘭國際會議中心——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會址。這是芬蘭著名的現(xiàn)代建筑，宛若橫臥湖邊的一架巨大的鋼琴。大家要提前認認地方。在這里有翻譯成中文的會議日程，是手寫的，密密麻麻好幾頁。13日的議程載明，新遺產(chǎn)項目的評審表決于9時45分開始，順序是先文化遺產(chǎn)，后自然遺產(chǎn)，最后為雙遺產(chǎn)。

代表團立即通知家里，按明天10時做準備，即北京時間16時。家里一切準備就緒，當云岡石窟獲準通過后，即刻在紅旗廣場和云岡石窟第20窟前舉行一個小型慶?；顒?。在廣場邊的文化活動藝術(shù)中心設(shè)置一部專線電話，號碼是0352—2063202。

12日這天代表團也是忙碌的，主要做兩件事：第一件，明天的越洋電話具有歷史意義，不能草率，必須有一個正式的通話文稿；第二件，打電話時要布置個場面，需要兩塊標語牌。做兩塊標語牌在家里是小事一樁，但在異國他鄉(xiāng)卻絕非容易，最后辦妥此事，竟用了7個小時。

13日是代表團與會的日子，作為觀察員，只能參加有相關(guān)評審項目的會議。頭一次參加國際性會議，同志們心中的神秘感是不言而喻的，加之適逢“9·11”事件之后，保安措施極為嚴格，那就更加神秘了。

代表團早上8時40分到會場。在一層大廳，領(lǐng)到了出席證，是個綠色胸卡，印有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的徽標、英文觀察員字樣、名字、國別。二樓是休息廳，人們可以在這里飲水喝咖啡。一個告示牌上貼著當天的會議議程，兩個顯示器懸在頂棚上，播放會場實況。三樓才是會場，門外有一個長架子，上面掛滿耳機，戴上可以聽到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同聲翻譯。

會議廳不是很大，呈扇形，可以坐300人。煙色的會議桌，做工考究。主席臺正中和左側(cè)，各有一塊很大的屏幕。此刻占據(jù)整個屏幕的是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中方外圓的徽標。前幾排有桌簽標示著委員國的名稱，后面幾排隨便坐，即佩綠色胸卡的人。代表團同志在后排左面找了座位坐定，面前擺著兩份英文文件。

會議開始了，會場立刻安靜下來。主席臺前排坐5個人，3男2女，有個座位空著，主席位置前有一臺液晶電腦顯示器。主持人是位50多歲的男子，稀疏的灰白頭發(fā)，蓄有胡子，是東道主芬蘭的國家文物委員會主席漢瑞克·利留斯，他是作為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主席團主席弗朗西斯克·班德瑞的代表來主持會議。在利留斯的左邊，那個高大的面孔威嚴的人，是主席班德瑞。大屏幕上打出了當天的議程，接著打出第一項：《世界遺產(chǎn)名錄代表性和平衡性全球策略地區(qū)行動進展報告》。報告人是坐在最右邊的一位女士，黑頭發(fā)，黃皮膚，日本人，名叫梁明子。隨著報告，大屏幕不斷變換文字內(nèi)容，間有圖片。

待梁明子報告完已經(jīng)10點了，是代表團與家里約定的時間，連忙派一人出去打電話，說明議程尚未到，要家里人再等候。

會議進行討論，發(fā)言者不必上臺，每個座位都有麥克風，但大屏幕要顯示發(fā)言者的鏡頭。很快又到11點了，主持人宣布休會15分鐘，喝咖啡。照目前的進度，一時還輪不到中國項目，于是通知家里兩小時以后再集中，即北京時間19時。

人們都到二樓喝咖啡了，代表團的同志則從后面來到前排，找到中國的席位，見到我國代表團的首席代表、中國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副秘書長師淑云同志。她人到中年，雖然青春不再，然而活力未減。與她在一起的是國家文物局外事處副處長盛蔚蔚，一位嬌小的職業(yè)女性。她們邀代表團的同志坐到中國席位上拍照，充當了幾分鐘的中國代表。

復(fù)會后，代表團終于等到了評審新的遺產(chǎn)項目，然而卻不是原來的順序，先評審的是自然遺產(chǎn)，之后才是文化遺產(chǎn)，這樣自己的項目被推后了，這使代表團的同志非常失望。

對代表團的同志們來說，這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不覺中已是13點，與家里約定的時間又到了，但仍然毫無結(jié)果，電話中只好無奈地向家里同志重復(fù)先前的話。13點40分上午的會議結(jié)束，與會人員午餐。

按照原計劃，上午云岡石窟勝利通過，中午代表團設(shè)宴慶祝申報成功，同時感謝國家團的同志?？墒怯媱澸s不上變化，慶祝是不能了，但飯不能不吃。代表團招呼國家團的同志集中齊了，大家一同走出芬蘭大廈，來到一家名曰“中國城”的餐館，按中國的習慣，將小桌拼為大桌，大家圍坐一周。菜上來了，先是一道湯，接著是五個盤：一盤炒牛肉片，四樣炒青菜，一大盤白米飯，在國人，這是地地道道的家常便飯。

席間，孫市長一再感謝國家文物局、教科文組織中國全委會對云岡石窟申報工作的關(guān)心和大力支持，并向他們介紹了大同的情況。師淑云沒到過大同，她聽得十分認真，她說，孫市長親自帶團來赫爾辛基，充分說明大同市的領(lǐng)導(dǎo)對文物工作、對申報工作的高度重視，她很感動，相信大同其他方面的工作也一定很好。她還說：“我對山西感情很深，因為文革中在山西忻州插過隊，當時十五六歲，雖然生活艱苦，但難以忘懷?！甭劥?，代表團的同志與她的距離一下子拉近許多，言談也更加投契了。孫市長說，申報成功后，大同市要舉行盛大的慶典活動，他們這些對申報工作做出直接貢獻的人，是大同最尊貴的嘉賓，盛邀他們務(wù)必赴會。師淑云當即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下午的會議繼續(xù)進行，中國申報項目排在第4項。會議極不順利，開始不久便發(fā)生幻燈損壞事故，耽誤20分鐘。第一和第二項評議都發(fā)生很大爭議，耗去了近3個小時。待第三項開始，已是6點，即北京時間午夜12點。感謝家里的同志們，已經(jīng)苦苦熬了9個小時，依然是人心不亂，隊伍不散，下定決心，堅持到底。

就在代表團的同志極度焦躁不安之際，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中國和云岡的英文字樣，繼而出現(xiàn)了云岡石窟的圖片，先是占據(jù)整個屏幕的大幅畫面，顯示的是7窟到14窟中部窟群外景，9、10、12窟的高大廊柱十分突出、壯觀。這些熟悉的畫面出現(xiàn)在這里，令這些大同人太親切、太激動了。陳述人是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主席團主席助理尤戈博士，40歲左右，亞麻色的頭發(fā)，有些禿頂，目光銳利。他概括了云岡石窟的價值，介紹了當?shù)貙袍E的有效保護，無疑云岡石窟符合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各項標準。主席請委員們評議。接著有個人發(fā)言，是位女士，表示完全贊同。主席又問有沒有異議，無回應(yīng)，便宣布通過，會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云岡石窟從此刻起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成為全世界人民共同關(guān)注、共同加以愛護的文化遺產(chǎn)。

一件天大的事（對大同人民來說），就這么簡單地、平淡無奇地、輕而易舉地成功了。

掌聲過后，中國代表師淑云作表態(tài)發(fā)言，她代表中國政府向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各成員國致謝，并表示“中國有關(guān)當局將以此為契機，按照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chǎn)公約的原則保護好云岡石窟”。她還特別提到，“云岡石窟所在地大同市市長孫輔智和他的同事們專程來到會場也表達了同樣的心情”，這時屏幕上出現(xiàn)了孫市長的鏡頭。師淑云發(fā)言后，會場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

會議繼續(xù)進行，代表團的同志則抓緊走出會場，要履行那最為重要而神圣的使命。來到外面，撥通家里的專線電話，孫市長用他那高亢的音調(diào)說道：“我是孫輔智，現(xiàn)在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我向你們，并通過你們向大同全市人民報告一個特大喜訊：剛才，也就是當?shù)貢r間下午6時25分，在這里舉行的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第25次會議上，我國政府申報的、我們大同的云岡石窟被正式通過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整個過程只有7分鐘，非常順利。我國政府出席會議的代表和我們大同市代表團的全體同志，萬分喜悅，無比激動。我市廣大干部群眾多年的夢想，如今已變成美好的現(xiàn)實！”

完全可以想見萬里之外電話的那一端的情景：苦苦熬盼了近10個小時的人們，疲憊、倦意為之一掃，蓄積已久的喜悅和激奮，伴隨著騰空而起的煙花，盡情地噴發(fā)迸射。還可以想見，大同報社的印刷機一定歡快地唱起了“夜半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