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群

摘 要：海南話，又稱“海南閩語”“瓊文話”，是海南的主體方言。海南話俗語來源于百姓的生產(chǎn)生活，傳達著海南人民的社會和文化信息，反映了海南人民的生活經(jīng)驗和愿望。文章通過對海南話俗語的考察，探討海南話與當?shù)匚幕g的聯(lián)系，以期更好地傳承和保護海南方言以及海南文化。

關鍵詞：海南話;俗語;文化信息;文化理念

語言反映著文化的創(chuàng)造，也記錄著文化的變遷。方言是特定地理區(qū)域中獨有的文化標簽，其中，作為方言詞匯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的俗語，是指通俗并廣泛流行的定型的語句。它簡練而形象化，反映人民的生活經(jīng)驗和愿望。海南話俗語是海南文化的結晶，能反映出海南人民的文化理念。通過考察海南話俗語，可以了解海南人民在地理天文、人文民俗、生產(chǎn)生活、價值取向等方面豐富的文化信息。

一、海南話俗語中的氣候信息

海南地處熱帶北緣，有“天然大溫室”的美稱。這里年平均氣溫22℃～27℃，水稻一年可以三熟，是中國南方育種的理想基地。在生產(chǎn)實踐中，海南人民通過細致的觀察，積累了許多有海南特色的諺語，其中有不少起著天氣預報的作用。例如：①驚蟄牛溫溪，六月無水洗犁;②冬至在月頭，寒到目汁流;③蜻蜓飛得高，曝得農(nóng)人心都焦;④早上紅云落大雨，夕陽紅云刮大風;⑤龜蟲出土暴雨來，泥鰍假死臺風到;⑥海蛇海蟹浮上水，臺風來不遠;⑦狗膽草葉多打結，來年臺風多又烈;⑧海面似街面，必有臺風成;⑨小滿臺風無人知。

俗語①②是中長期的天氣預報，利用在各個節(jié)氣看到的異常現(xiàn)象提醒人們氣候的變化。比如說，如果在三、四月時看到牛在溪水里泡澡，有可能當年就會干旱;如果冬至正逢農(nóng)歷月初的話，當年的冬天就會非常冷。還有一些短期天氣預報，一般說來大雨來臨前蜻蜓會飛得很低，相反的話則表示陽光很曬。俗語④相當于中原地區(qū)人們熟知的“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每年的夏秋季節(jié)，我國毗連的太平洋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猛烈風暴，即臺風。海南每年都會經(jīng)受臺風的考驗，俗語⑤至講的就是海南人民在防臺風中得到的一些經(jīng)驗。在自然界中，有些動植物在長期的進化過程中，對一些天氣變化反應十分敏感，因此古時候的海南人認為動物和植物能“預報”臺風。俗語⑤說的就是如果看到龜蟲出土，則預示有大暴雨;看到泥鰍凍僵呈現(xiàn)假死狀態(tài)，那說明臺風很快就會來臨。其實，動植物的反應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因此靠動植物來預測天氣不完全可靠。盡管如此，古人通過觀察動植物預兆來躲風避雨，對自身的生活有一定的幫助。這是住在海邊的人們，通過長期的觀察總結出的獨特經(jīng)驗，并把這種經(jīng)驗運用到具體的生產(chǎn)和生活實踐中，總結出的一系列諺語。俗語⑨從側(cè)面告誡人們，小滿節(jié)氣或者更早，也可能會有臺風，千萬不能麻痹大意。實例就是臺風“浣熊”2008年4月18日以強熱帶風暴級（最大風速10～11級）在海南文昌登陸，給海南帶來重創(chuàng)。

二、海南話俗語中的民俗信息

民俗是流傳于民間的風俗習慣，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是一個地區(qū)的人民群眾在長期的生活中形成的一些關于生產(chǎn)生活、家庭社會、婚喪嫁娶、節(jié)日慶典、文學藝術等方面的文化事項。海南民俗是海南人民的生活寫照。例如：雞來窮，狗來富，貓來做大厝;三十夜才籠雞不肥;正月十五燈火光，去看新娘又巡村。

在海南人看來，貓和狗都是吉祥之物，俗語表明狗來到家中會帶來富貴，貓來到家中會帶來財運，比如這家人會因此有錢蓋大房子（厝，海南話中是“屋”的意思）。所以要對來到自己家中的貓和狗都精心招待。海南人有“無雞不成年”的說法，也就是說大年三十晚上要殺雞祭祖，殺的雞越肥越表示對祖先的敬意，所以要提前把雞關到籠子里養(yǎng)肥。俗語是這一習俗的間接反映，如果大年三十才籠雞的話，雞已經(jīng)養(yǎng)肥不了了，比喻做事情不要臨陣磨槍。俗語跟海南農(nóng)村的習俗有關，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都算是過年，人們在這個月要通宵點燈。這個月也是海南的農(nóng)閑月，人們可以趁著休息時間到村里去轉(zhuǎn)轉(zhuǎn)，這種行為叫“巡村”。逛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剛結婚不久的人家，要把年前沒有時間見的新娘看個夠，這既是一種樂趣，也是為了便于以后相處。

還有一些生活習俗，體現(xiàn)了海南人的一些擇偶觀，比如：姐帶姑，越做越有;文昌倌，定安娘。

傳統(tǒng)海南人一般比較看好女方比男方大幾歲的婚姻，他們認為女方大的話會操持家務，日子會越過越好?！肮谩痹诤Ｄ显捴惺墙憬銓Φ艿艿乃追Q?，F(xiàn)在很多上了年紀的婦女的名字里多見“帶姑”“喜姑”“盼姑”“轉(zhuǎn)姑”等字樣，多是因為其家中已生了好幾個女兒，父母希望下一個孩子是男孩，所以給女兒起的名字里喜歡帶個“姑”字。

俗語從字面上理解就是，文昌男人知書達理，談吐不凡，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理想對象。而海南民間流傳的“定安娘”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定安當?shù)嘏訙赝衩利?，勤勞善良，具備了所有女人都應該有的?yōu)點。二是定安為瓊劇之鄉(xiāng)，一向有“無定安不成劇團”之說。定安女子唱戲嗓音甜美、風韻迷人，可見定安女人自古以來便有良好的口碑。而文昌男人則被認為是丈夫最好的人選。這就好比“米脂婆姨綏德漢”，已成為極具代表性的人文符號。

三、海南話俗語中的農(nóng)、林、漁信息

海南人民在長年累月的勞作中，經(jīng)過反復的實踐驗證，積累了大量的寶貴經(jīng)驗，摸索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上的一些規(guī)律，然后把這些都濃縮成簡短、生動、形象的語句，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農(nóng)耕俗語。例：水稻脾氣壞，喜水又怕澇;早造要爛，晚造要早;田里壓了青，稻谷年年加;種薯南北向，插秧東西行;椰子喜咸，茶樹愛酸;椰子一條心，愛火又愛煙;天上一陣雨和雷，地上如施一次肥;土放三年變糞，糞放三年變土;嬰兒一歲斷奶水，秧苗三葉施奶肥;有收無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深耕加一寸，如上一次糞。

海南島日溫差大，全年無霜凍，冬季溫暖。俗語至講的是海南的水稻喜高溫、多濕、短日照，因此要安排好三造稻的插秧時間，要掌握好稻谷成熟的時機。俗語至是海南人種植薯類、椰子、茶葉等農(nóng)作物的一些經(jīng)驗。數(shù)千年來，農(nóng)耕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積肥，于是，海南的老百姓又總結出至等俗語，告訴人們在做好播種插秧之后要注意施好肥，做好管理工作，否則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除了農(nóng)耕，還有漁業(yè)、林業(yè)等方面的俗語，比如：海水發(fā)紅，海生物不安;天上瓦塊云，海中釣魚群;綠了荒山頭，千溝清水流;山上多栽樹，強過修水庫;造林一時，護林一世。

俗語的“海水發(fā)紅”現(xiàn)象是赤潮，發(fā)生赤潮的直接原因是藻類大量繁殖并且聚集。一般來說，25℃至28℃是赤潮生物適宜繁殖的溫度，或者在營養(yǎng)元素充足甚至過量的情況下，赤潮生物也可以大量地繁殖，在短時間內(nèi)數(shù)量達到高峰。赤潮生物在營養(yǎng)元素消耗殆盡后不斷死亡，而水中的細菌分解赤潮生物的尸體要耗氧，這樣就導致了水體的缺氧。而且，許多赤潮生物會分泌毒素，對其他海洋生物和人體都有很大危害。俗語表示當天空中出現(xiàn)一片一片的瓦塊狀的云朵時，預示著第二天是晴天。俗語至是有關林業(yè)的諺語，除了海南人民從生產(chǎn)生活中得來的經(jīng)驗外，也表明古時從各地移居而來的人們對海南這塊土地的認知和熱愛，其間還滲透著環(huán)保意識，告訴人們要造林和護林，要多栽樹才能保有青山綠水。

四、海南話俗語中的文化價值取向信息

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時期里，積累了大量優(yōu)秀的文化資源，最終形成了博大精深的傳統(tǒng)文化，豐富了人們的精神世界。在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中總結出來的有關事理或修養(yǎng)品德的俗語，也蘊含著中國人傳統(tǒng)的文化價值取向。比如：為人為到底，送人送過溪;錢銀當糞土，人情值千金;千金易得，真情難求;九十九歲，要問一百歲人;吃人一口水，念人九點恩;小時偷根針，大了偷雞閹;有樣看樣，無樣看世上;破柴要順勢，講話要順理;勤是金，儉是寶，坐吃山空吃水涸。

人創(chuàng)造了文化，文化也在塑造著人。海南人認為人最重要的不是滿腹經(jīng)綸，而是道德修養(yǎng)。以上俗語反映了海南人“重情義”和“重禮節(jié)”的價值觀。俗語至中特別強調(diào)“情義”的重要，也特別重視“品德”，這與儒家追求仁義的思想是一致的?！叭省笔侨寮宜枷氲闹匾獌r值觀以及處事原則，其基本含義是“愛人”，體現(xiàn)在親子關系上就是孝，體現(xiàn)在朋友關系上就是幫助有困難的一方，不計回報。寧可丟了錢財也不能丟了情義。確立人的行為是否符合“仁”的精神，則以“義”為價值準繩。“義”即“宜”，也就是說，言行舉止要與“禮”相合。海南人既講究禮節(jié)的形式，也注重禮節(jié)的真誠與否。比如在海南的民俗節(jié)慶活動“公期”時，主人往往喜歡招呼親朋好友到家里吃飯，哪家來吃“公期”的朋友越多，越顯示主人家的人緣好，而且“公期”的菜品和熱鬧程度堪比過年。從俗語中可看出海南人重情禮，注重長幼有序，哪怕九十九歲，也要問一百歲人。俗語至說的是事理，也是教導人們要修身養(yǎng)性，學會待人接物，善于向他人學習，懂得勤儉節(jié)約。這合乎《中庸》強調(diào)的“天人合一”思想，指出一個良好的社會應有一個共同的精神家園，一個健康的人要有正確的價值觀。

瑞士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曾說過，言語活動有個人的一面，又有社會的一面，沒有這一面就無從設想另一面。語言是和社會發(fā)展息息相關的，語言中的詞匯更是包含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海南話俗語傳達著富有海島地域特色的文化信息，體現(xiàn)著海南人的價值觀、世界觀，同時包含著人與人或人與自然的和諧之道和深邃的哲理。海南話俗語有助于保護和傳承海南文化，同時在維護家庭和睦、社會穩(wěn)定、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等方面也可發(fā)揮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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