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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的煙火氣中探求創(chuàng)作“好的所在”

2020-05-14 13:41何蓮芳
西部 2020年3期
關鍵詞:代爾新疆創(chuàng)作

何蓮芳

趙光鳴是新疆文學界的一員老將,成名于1980年代中后期。他不是一個流行作家,卻是一個有鮮明創(chuàng)作特色和創(chuàng)作追求的作家。在他獲得盛名的1990年代,他被評論界公認為是“西部流浪漢小說創(chuàng)作之父”(夏冠洲《新疆漢語小說與地域文化——以王蒙、趙光鳴和董立勃為例》),他的創(chuàng)作接續(xù)和回應著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艾蕪先生開辟的流浪小說的文脈和傳統。

在評論界的一致評價中,都提到趙光鳴創(chuàng)作的鮮明敘事特色——底層。筆者在《關于流民的底層敘事:趙光鳴小說的一種寫作姿態(tài)——兼論趙光鳴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敘事學意義》中有如下評論:“宿命地、執(zhí)著地、自覺理性地關注新疆底層流民生活淵源、樣態(tài)及其精神特質,目光穿越一個世紀,文筆勁掃疆內不同流民,關注漂泊人生,探尋人性底蘊、人生目的,將它作為個人寫作獨特性的終極性的追求。趙光鳴這種寫作姿態(tài)既有文化學的意義,更有敘事學的意義,尤其具有當代文學史的敘事學意義?!逼渌€有評論說趙光鳴的小說:“表現了他對底層社會人性溫暖的揭示,代表作是《穴居之城》。”(李云雷《底層的艱辛與溫暖》)依此,有論者斷言,趙光鳴的創(chuàng)作代表了新疆北疆移民文化。以上觀點得到很多應和和贊賞。那么,這些主流評價之外,是否還有一些其他的創(chuàng)作特質被遮蔽和掩蓋?

趙光鳴在《我和我的文學》一文中有這樣一段創(chuàng)作自述被廣為轉述:“我的獨特之處在于我的底層生活經驗,不僅出生于底層,而且有較長時間生活在底層,這就是我的長處,還有一點,我以平民身份為榮,始終難以融入所謂高貴者之流的生活,在底層的人間煙火中,我感到溫暖自如,如魚得水。而我熟悉的流浪漢故事,大多發(fā)生在謀生不易、度日艱難的底層人民中間,我認為這樣的文學遭際,是文學的天然沃土,非常接近文學的本質。由于較早有了這樣的認識,我的創(chuàng)作在關注對象、選材和敘述方式等各個方面,就有了比較明確的取向,堅持走自己的路,不輕易改變初衷,不去趕這樣那樣的時髦,寂寞是寂寞了一點,但內心還是平靜和充實的……二十多年來,我在我的小說寫法上做過一些變化和嘗試,在題材上,從當代生活向歷史的縱深處探索,最遠的故事到達兩千多年的漢代西域,同時還嘗試突破民族的界限,意圖開辟新的文學疆域……一個作家敘述的基調和底色是很難改變的……”

作家自述可以看出的關鍵詞是“底層”、“煙火氣”、創(chuàng)作者與創(chuàng)作對象的身心融合,即作者的平視態(tài)度、創(chuàng)作的變與不變,以及文學的寂寞。不變的是基調和底色,變化的是新的文學疆域,那就是對少數民族生活底層的開拓,以及向當代社會生活的拓展。趙光鳴作品的煙火氣有怎樣的特點?特別是結合趙光鳴近年來的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以上評論似乎言猶未盡,還未完全抵達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堂奧,本文試圖再做探討。

近年來,趙光鳴接受各類媒體采訪中,頻頻談到對新疆南疆生活溫暖的童年回憶和民漢無間的親情,以及對新疆多元文化的學習借鑒和體驗。他說:“作家生活在新疆是幸運的,因為新疆的確提供給作家得天獨厚的創(chuàng)作元素。我覺得,新疆的小說創(chuàng)作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新疆作家完全可以向世界貢獻更為精彩、更有深度、更有特色的好作品。這就要求我們的作家更加勤奮和努力,更善于學習和借鑒,要有更開闊的襟懷和更廣闊的視野。新疆作家有一個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彼此之間缺乏借鑒和學習。作家們的互相學習交流不夠多。我常常問一些文友,對于《江格爾》《瑪納斯》《福樂智慧》這樣的史詩和典籍,認真讀過嗎?如果沒有,我們憑什么說自己可以走進另一個民族的心靈和精神世界?我們封閉的思想怎樣能打開新的疆域?”(《多彩新疆讓我成為一名小說家 》)從這里看出,趙光鳴是要通過閱讀、借鑒,開闊個人文化心胸,提高文化修養(yǎng),打破族際隔膜,試圖走進和反映另一個民族的心靈。除了閱讀,他還強化了個人短暫但不間斷的生活體驗。他說:“我常常游走在新疆各地,新疆大地多彩而溫暖的生活吸引著我,讓我停不下來。無論是在南疆還是在北疆,我最愛去的地方是農貿市場。在農貿市場那個相對穩(wěn)定的空間里,我感到很自在。在人來人往中感受一種田園般的清新和人間的煙火氣息,讓我心曠神怡。南疆各地的巴扎也是我愛去逛的地方。在農貿市場,在大大小小的巴扎上,我和那些素不相識的老鄉(xiāng)聊天,他們的神情和話語常常會進入我創(chuàng)作的小說之中,成為其中某個人物的一個表情或一句對白?!保ā抖嗖市陆屛页蔀橐幻≌f家》)

為此,趙光鳴寫過多部新疆歷史小說,如《赤谷城》《山圍故國》《莎車》,以及新近出版的《旱碼頭》。在已有創(chuàng)作成績的基礎上,作家依托新疆特定歷史和人群開始了更進一步對新疆社會深層次的抵進。這里有作者創(chuàng)作一以貫之的底色,也有新的文學世界的開拓。最重要的是,作者在選取新的文化身份時對少數民族生活的敘述是否達到了個人所追求的境界——走進另一個民族的心靈和精神世界?艾光輝先生曾說過:“另一方面,對于少數民族文化而言,他們實際上又是一個‘他者,無論他們是否意識到,他們實際上是以漢文化作為前置來觀察和認知少數民族文化的,如何穿透少數民族生活的表象抵達文化的內核,是他們難以求解的命題。那些漢族作家作品呈現出的‘民族特色,大多是一幅以漢民族文化為底色的少數民族風情畫?!保ā缎陆敶膶W的文化身份思考》)趙光鳴近期的中短篇小說情況如何呢?

一、在“抵進新疆”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趙光鳴走進了富有新疆“煙火氣”的文學地理學意義的凡人小事有興味的生活創(chuàng)作。

這是烙印著新疆生活肌理的獨特創(chuàng)作,對于這種創(chuàng)作生活的肌理的獲得,與作家的心態(tài)、審美愛好、獨特的創(chuàng)作追求相關。它要求作家對原生態(tài)的生活必須“潛入”,在此基礎上進行選擇和思考,而不能憑借天賦、想象和走馬觀花式的文化旅游獲得。自始至終,趙光鳴對于自我這個敘事者身份強調了對底層生活 “溫暖自如,如魚得水”的裕如心境,這就清楚地反映出作家對其敘事對象的審美態(tài)度和價值取向。此前,在大家公認的趙光鳴的中短篇小說中,他以沉浸其中的悅納態(tài)度,溫情摹寫了新疆底層生活俗事中的凡人生活的興味、生活的艱辛、生命的尊嚴,表達了他對底層的發(fā)現和人生的感悟,以及深厚的人道主義色彩。早期的《樂土驛》《絕活》《石坂屋》《絕活》《三番的歲月》,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的《兩間房》《八里墩》《穴居之城》《西邊的太陽》,都有很鮮明的體現。如《絕活》中對延壽的“絕活”的描寫,“‘花兒唱得好,會講古經,還有蘸禽畜的高超本領,砌的火墻省柴火散熱好,長相英俊,這是個鄉(xiāng)村社會的能人”,對這些鄉(xiāng)村能人,作者是帶著贊賞和尊重的態(tài)度去寫的。在《石坂屋》中,花兒鐵之所以得到眾人待見,還是因為“他不光會唱臨夏花兒,武都、康縣、禮縣的山歌子會唱,青海的花兒也會唱,還會唱秦腔和郿鄠戲,還裝了一肚子《封神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傳》。會燒飯菜,還懂點獸醫(yī)學問,莊子里紅白喜事,少不了都要他去張羅——”,簡直是個鄉(xiāng)村社會的才子和能人?!豆磉椧豢脴洹分械膮悄軙龌饓?、壘土炕、種瓜菜、說古書、吹笙簫、拉二胡等,還善烹調,就是個鄉(xiāng)土社會的“全活人”。這些人物都有一技之長,且善口辭,富文采,代表著文化和知識、文明和技藝,作者的創(chuàng)作透視出底層民間生活的興味和意趣?!堆ň又恰分械拿褶k教師王老師,今天在烏魯木齊恩馬克山腳下建筑市場當著搬運工,做著體力活,作者寫出了討生活的艱辛,憑體力掙錢的屈辱,也寫出了底層社會的道德,如匡廬巷的搬運工對王老師的尊重,草根嫂對王老師的溫情,王老師對雇主的忠誠,搬運的搭檔之間的互相體諒和將息,寫出了底層社會的艱辛,更寫出了溫情,還有底層社會的興味,他們對生活的憧憬以及努力。作者寫出了這個階層的尊嚴,也寫出了生活的“滋味”和美好。你可以說這是小人物的悲歡,但是作者寫出了生活的味道,且饒有興味和意趣,這就是作者“溫暖自如,如魚得水”創(chuàng)作心境下凡人俗事的悲喜。我們來看一段描寫:“他先給裁縫洗臉,裁縫的臉清癯消瘦,骨骼大而清奇,像圣人的臉,眼半閉半合,好像瞇縫著在凝視蒼穹……熱布巾在輕柔地運動,青黃的臉上立刻泛起一層薄光,兩片青紫的唇僵硬地張合……他給裁縫開始洗身子了,身上有很多泥垢,灰污的泥垢被搓得層出不窮,他起勁地擦挫著,死去的血液好像重新流動,裁縫瘦骨嶙峋的身子泛起紅潮……他擦洗完了,目光柔和地望著那具胴體,那具現在已經纖塵不染的胴體。然后招呼兄弟倆搭手給他們的爹換壽衣。衣服在裁縫炕頭的舊木箱子里,粗白布對襟汗衫,內褲也是白色的,外套一身新棉衣,仍然是黑色的,裁縫穿上很合體,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去?!保ā秲羯怼罚┳髡邔懗鰵毷斯ぷ鞯募氈抡J真,寫出了凈身的莊嚴感,也寫出了死亡的莊嚴。

新近創(chuàng)作的《好的所在》更是如此。機修廠退休老技工王鎖扣閑來無事喜歡種菜,他把荒坡改造成了種菜的良田,種的菜新鮮,斤兩足,成了飯館的搶手貨。在種菜賣菜過程中,他認識了雜碎店老板忽胖子,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由此牽出了王鎖扣與忽胖子之妹忽天闕的姻緣,但礙于王鎖扣身體殘疾,沒有成功,但兩個人的晚輩卻成了親。王鎖扣老人安然離去,葬在他躬耕多年的菜園。顯然這不是一個以故事為主的文本,文本寫王鎖扣老人的退休生活、與人的交往,寫出了平俗生活的樂趣與美好,如忽胖子雜碎關的雜碎湯、悅三拌面館的拌面、古海的北庭大盤雞這些吃食的美妙。特別是王鎖扣老人的勞動生活之美,“由于有足夠的底肥,他的這塊地肥力充足。開春時節(jié),把各種菜籽種下去,一兩個月過后,他的小菜園子就開始綠了,茄辣瓜豆、韭菜、蘿卜等,競相生長,生機蓬勃。有些菜是開花的,豆角開紫紅花,絲瓜開白花,南瓜開很大的花,黃燦燦的,老遠就能看見,像金喇叭。王鎖扣最喜歡種的就是南瓜,他愛吃南瓜,蒸、煮、炒都比肉香,而且南瓜便于貯存,存到冬天都不會壞。南瓜種子是他到農科院種子所挑的優(yōu)良品種,專家推薦的”“他的崖畔菜地種什么菜都長得好,無論綠葉菜,還是根莖菜、掛果菜,都有很好的賣相,人們都搶著買他的菜。他從不缺斤少兩,不跟人為一毛兩毛錢爭來爭去,也不自我標榜,說他的菜從來沒用過化肥農藥,施的肥都是他積的肥,真正的農家肥、有機肥,是地地道道的綠色菜。這些不用他自己講,早有人替他宣傳做廣告了”(《好的所在》),俗人、素人生活的平實自足與快樂躍然紙上。

如此,趙光鳴寫凡俗生活之樂、之足,凡人的快樂和尊嚴,既有趙樹理創(chuàng)作的影子,也烙印著汪曾祺創(chuàng)作之神韻。但是,他既不是趙樹理創(chuàng)作基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于歷史主體本質概括后的形象的演繹,也不是對后者淡遠、雋永的名士風的追隨,前者是基于歌頌的先在考慮,后者則寄寓創(chuàng)作者散淡、靜雅的情懷,趙光鳴寫的是煙火氣里人間的小悲小喜,既有底層人生的艱辛,也有生命的小歡喜和大莊嚴,作者深入其中、滿含熱情、津津有味、徐徐道來新疆底層百姓生活的興味與意趣。

二、對新的文學地理的開拓——突破民族的界限,在南疆少數民族底層生活中表現民族文化性格、心理、社會,展現新疆社會的某些氣象。

自《帕米爾遠山的雪》開始,趙光鳴就開始了這種新的文學疆土的開拓?!洞鸂柧S什的螞蟻》《江安巴依的金子》《米鳩什先生的耳朵》是他在新疆生活幾十年后,以一個介入者而非單純的觀察者、創(chuàng)作者,對南疆社會生活以及民族文化心理、社會現實思考的產物。我們注意到,這些創(chuàng)作已然跨越了一般意義上的新疆風物志描寫,而在南疆城鄉(xiāng)社會生活中進入一個民族心靈深處,去展示、表現一些人群的生活方式和集體無意識。盡管這種敘述仍然帶有“他者化”的特點,但是,即便撇開文本中的“趙組長”“趙作家”所具有的敘事功能,僅從敘事文本的豐富信息量,對南疆生活肌理的表現,對這塊土地上少數民族心靈的展示,我們就可以看出,故事和人物不是創(chuàng)作者的敘事目標,而是通過扁平而有意味的中心人物和散漫的情節(jié),通過散點透視的方法,寫出南疆社會的各色人等、社會面貌、人心秘密。以事聚人,以人說社會,說世相,作者是在動態(tài)的事件和有一定深度的人物鋪敘中,寫出活的風情和民俗、社會心理。

趙光鳴始終對于底層的煙火氣表達著執(zhí)著的喜愛之情,對民族文化瑰寶的閱讀,以及不間斷的直接、間接生活體驗,以及清醒的創(chuàng)作追求,使他對于這塊土地其他民族隱秘心理的揭示,有了更深入、更鮮活、更有質地的表現,進一步提升了個人創(chuàng)作的空間。

為此,他近年來打造了“代爾維什”這口創(chuàng)作深井。“代爾維什”在上述中篇里重復出現四次,因而絕對具有趙光鳴本階段創(chuàng)作的文學地標意義。

(一)代爾維什的地理位置與文化隱喻?!斑@個鄉(xiāng)名叫‘代爾維什,意思近于苦行者、苦行僧,該鄉(xiāng)位于中巴公路一側,有一條名叫臺勒維曲克的小河流經全境。天氣晴朗的時候,能望見南面的帕米爾高原紫色的群山。從這里到巴基斯坦也就二三百公里,半天的汽車里程。這地方在一般地圖上是找不到的,倘若硬要在雄雞形狀的中國地圖上找到它的大致位置,應該是在雞尾巴的最西段部分了。代爾維什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只有一條散漫的街子,與穿境而過的中巴公路垂直相交。土街上只有兩家小商店,一個郵電所,兩個用鐵皮造的維吾爾人開的雜貨鋪,還有四張顏色極鮮艷的臺球桌,擺在兩個雜貨鋪之間的露天空地上,時常有年輕人和半大小子在那里亂搗一氣。這種由歐洲紳士們發(fā)明的玩意兒,堂而皇之地擺置在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實在讓人感到新鮮。土街上永遠是塵土飛揚,車輛碾過,黃塵滾滾,路邊賣甜瓜和烤馕的農人無動于衷,穩(wěn)坐如泰山?!保ā洞鸂柧S什》)我們知道這是新疆南部一個偏遠的鄉(xiāng),顯然這是在新疆生活了近六十年的趙光鳴想要寫的他所認識的南疆?!杜撩谞栠h山的雪》《代爾維什的螞蟻》《江安巴依的金子》《米鳩什先生的耳朵》中的人物和事件都發(fā)生在這里。無論是蘇里坦和鐵來克憂傷的愛情,還是越南志愿兵蟻王長期生活的地方,乃至江安巴依人生最后的寄宿地,抑或收藏家米鳩什先生的淘寶之地,都發(fā)生在 “代爾維什”,顯然這個“代爾維什”所具有的創(chuàng)作價值就有點類同于??思{的“約克納帕塔法縣”、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加勒比海沿岸的馬孔多鎮(zhèn)”、莫言的“高密鄉(xiāng)”、魯迅的“魯鎮(zhèn)”和沈從文的“湘西”。目前來看,趙光鳴對“代爾維什”的文學經營雖未達到以上作家的創(chuàng)作深度,但我們可以看出其具有文學的隱喻意義,這是作者的一個很鮮明的敘事策略。

這是一個地處偏遠、人們生活還處在農耕社會的形態(tài)。人們的收入來源主要是種植小麥和核桃兼養(yǎng)家畜,其生產生活方式是傳統鄉(xiāng)土社會,人們對有紀律、有要求的工廠生活拒斥,螞蟻先生有點得意地告訴我,“鄉(xiāng)里的磚廠是為了解決貧困戶脫貧致富辦起來的,但在鄉(xiāng)里招的貧困戶民工干了不到一個月人都跑光了,嫌磚廠的活兒又苦又累,還要起早貪黑”。冬日很閑,人們喜歡聚眾聊天打發(fā)光陰,傳播和獲取信息的主要渠道是街邊商店、鄉(xiāng)政府公共食堂、巴扎、茶室,“代爾維什鄉(xiāng)政府院門的營業(yè)食堂里,幾個蓄著漂亮黑胡子的年輕人正在聊天,門大敞著,以便于他們的視線不斷地朝外逡巡。他們一邊烤火,說些粗俗的笑話,一邊不時目光炯炯地往外望一眼,巴望著外邊的路上有個外鄉(xiāng)的姑娘路過,或者,發(fā)生點別的什么新鮮事”,這里的確是生活相對貧窮,經濟發(fā)展落后。在《米鳩什先生的耳朵》中,無論是真正的收藏家米鳩什先生還是投機者米吉提,他們到鄉(xiāng)下去淘古董寶貝都開價底,他們面對的是孤陋寡聞的鄉(xiāng)下人,可以為五百元大打出手,翻臉不認人,也可以為一包方糖、一包茶葉將來人認作朋友,好言好禮相待。在《帕米爾遠山的雪》中,蘇里坦的磨坊,清貧的家居,中專生鐵來克雖然在鄉(xiāng)村學歷高、有志氣,但因為家境貧寒無力娶到心愛的姑娘,姑娘選擇了家境殷實的樂器匠的兒子,愛情讓位于財富。《江安巴依的金子》中放羊的盤羊伊明挖到金子賣了一千塊錢,就有姑娘開始向他拋媚眼。代爾維什鄉(xiāng)各村的人們主要以種地和放牧為生,對種菜和養(yǎng)殖不感興趣,對有著嚴格紀律要求打工掙錢的方式不感興趣,雖然向往小康生活,但仍然疏懶散漫,“除了死,剩下的都是歡樂”,這似乎是“代爾維什”這塊土地上群體的共性。

從上述文本可以看出,趙光鳴先生筆下的“代爾維什”是南疆沙漠中的一塊綠洲,這里的人以耕牧為生,疏于經營田地,生活相對貧困,具有封閉落后、生產生活方式單一的特點。財富在這里成為衡量人的價值的主要手段,為了財富人性也深度扭曲,人們的交往方式主要在公共空間,他們安貧樂道,民風醇厚、古樸,講究長幼有序,習慣從道德的角度評價人事。如對江安巴依,人們雖認為他年輕時風流英俊、行為放蕩,但更看重其仗義疏財、善良包容、賑濟窮人的善行;對斯切潘兄妹對待主人的恩將仇報、落井下石,以及孜孜于錢財的貪婪及兄妹亂倫憎惡唾棄,而忽視其需求的合理性,因此,趙光鳴筆下的“代爾維什”具有新疆南疆鄉(xiāng)村社會的鮮明特征。作者通過上述四個文本中大量生活細節(jié)的披露,對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少數民族的文化心理和社會現實做了較為徹底、深刻的展示。

這是在新疆生活了六十余年的趙光鳴創(chuàng)作積累的一次噴發(fā),其創(chuàng)作已經跨越了一般意義上的、靜止的、文化旅游般的、單一維度的外在描摹,而是通過事件中的眾生相,以散點透視的方式,將事件和人積聚起來,形成了作者對待南疆維吾爾族底層群眾的社會生活和群體文化心理的燭照,而作者的審美傾向又確乎是隱含在情節(jié)和細節(jié)中的。

與王蒙的鄉(xiāng)村日常化敘事相同的是,趙光鳴對于維吾爾族隱秘文化心理的揭示,有相當的深度。王蒙是通過長期的共同生活的直接體驗和觀察思考、對比發(fā)現、創(chuàng)作追求獲得;趙光鳴則是通過長期的沉思默想與一個甲子的時間長度,多民族融合居住的間接體驗及個人的知識積累而來。在王蒙那里,我們看到的是日常,在日常的生活中我們窺見的是人心,是人物,是性格,他立意在寫人,貫徹的是“文學是人學”的創(chuàng)作真諦,他讓我們看見作家文學的天賦和才情;在趙光鳴這里,我們看到的是貧瘠土地上的傳奇,奇人奇事,在奇人奇事里我們看到的是眾生和世相,他借此描摹世態(tài)人心,揭示社會文化是創(chuàng)作的意旨,他讓我們看到的是學識和歷史。雖道不同,但都是深入其里地對中華一體文化背景下的新疆其他民族生活和心靈的“抵進”,而這個“抵進”既是新中國成立后新疆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成果,也是作家自覺理性追求的顯現,它既跨越了前輩作家如王玉胡等人的創(chuàng)作傳統,也顯示了新疆當代漢語小說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不僅表現在對文中人物起名的新疆少數民族特色,如盤羊伊明(《江安巴依的金子》)、孫悟空鐵來克(《帕米爾遠山的雪》),和話語表達的鋪敘夸飾、幽默生動的方式,如“學習,老兄,讀書學習,如饑似渴地學習,還有一次一次的上當受騙,不經過這樣的麿礪,這碗飯是吃不起的,我為此交了昂貴的學費,包括眼淚在內,我為了獲取一種知識流過成噸的淚水”(《米鳩什先生的耳朵》),還有令人稱奇的人事。這些奇人奇事又與新疆特定的歷史和文化社會環(huán)境緊密結合在一起。

(二)借代爾維什的“奇人奇事”,探掘新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特殊性,凸顯新疆近現代歷史背景下的社會現實和文化特征。

新疆自古以來便是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地區(qū),歷史上多種政治勢力在此角逐,多個民族在此繁衍生息,多種文明在此沖突交融,形成了多民族、多宗教并存的中華一體多元文化背景的獨特優(yōu)勢。其與中央王權之間的關系正如《新疆的若干歷史問題》白皮書中所述:“自漢代開始,新疆地區(qū)正式成為中國版圖的一部分。漢朝以后,歷代中原王朝時強時弱,和西域的關系有疏有密,中央政權對新疆地區(qū)的管治時緊時松,但任何一個王朝都把西域視為故土,行使著對該地區(qū)的管轄權。在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歷史演進中,新疆各族人民同全國人民一道共同開拓了中國的遼闊疆土,共同締造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大家庭?!币蛐陆靥庍吔?,遠離中央,周邊毗鄰八個國家,地緣政治的特點顯得十分突出,在中央王權對其管理松弛之時,各種政治勢力的爭奪就顯得尤為激烈。近代以來,英美日俄等外國勢力長期覬覦于此。同時,周邊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浪潮也會對其產生影響。新疆現代文學的萌芽、發(fā)生發(fā)展就受到俄蘇文學的突出影響。這種特殊的區(qū)位,形成了新疆歷史、民族、文化的獨特性。文化一體多元背景下的混成性、包容性,多個跨境民族的形成,動蕩多變的歷史風云,政治勢力的激烈角逐,使新疆出現了很多奇人奇事。新疆相較于中原的邊地位置,又成了歷代貶謫流放的文人政客、投機的野心家、胸有大志的創(chuàng)業(yè)者、求生存的移民、追求安放心靈者等等選擇的重要場所。趙光鳴作為一個具有學者氣質的作家,作為一個在新疆生活工作了六十余年的本地人,對新疆歷史文化以及生活于此的個體生活、群體眾生的世相的探尋、開掘,是他走向創(chuàng)作成熟期的一種自覺表現。

《代爾維什的螞蟻》寫越南志愿兵蟻金水的生活。作品采取第三人稱“旁人說”的轉述方式開展敘述,更加突出了主人公身世的神秘性。蟻金水如何來、如何生活,不是作者敘事的重點,作者主要通過他人轉述的方式凸顯了“國際盲流”蟻金水喜歡熱鬧、說話沒譜、生活慵懶的狀況,和他精神的游蕩、心靈的不可捉摸、性格的放蕩、身世的混沌、行為的奇怪等。小說寫道:“螞蟻先生幾乎每天都要到這土街子上來轉悠轉悠,跟所有遇到的人套近乎,在恰克那里搖頭晃腦地欣賞一陣音樂,然后鉆進我們搭伙的營業(yè)食堂里。這里比較暖和,灶臺之外,另生了一個爐子,爐火總是燒得很旺,冬日里無事可干的人都喜歡到這兒來烤火閑聊。螞蟻在單位的宿舍很寒磣,怕冷,便總愛往暖和處鉆。另外,他可能生性就喜歡熱鬧,和眾人在一起,可以使他笑口常開。七老八十的人,他顯得有些神神道道,常常給大家不著邊際地瞎吹神編。例如,他說他的眼睛有透視功能,有病的人往面前一站,就通體透明,哪塊骨頭上有個霉點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還說他會釀制一種用阿魏、鎖陽、桑葚、沙棘、野枸杞、大蕓、阿月渾子、無花果,加昆侖山上的礦泉水和五月草地上采集的新鮮朝露的百味益壽酒,此酒包醫(yī)百病,有病治病,無病大補?;魜y流行的那幾年,他在巴楚疫區(qū)用這種酒救過二十一個垂危病人的命,還順帶救活了一匹病騾、一頭瘟驢。那些被霍亂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們,腸子都薄得像塑料地膜一樣,如果不是喝了他的百味益壽酒,必死無疑。被他灌了兩杯后,那些垂死的人立刻像魚一樣活蹦亂跳了起來。還說他懂得設計,腦子特別靈光,真給他個機會,他連航空母艦都可以搞得出來?!边@段概述加描述的敘事,將蟻金水的性格、不修邊幅、好吹牛、不靠譜、不著邊際,喜歡胡吹海聊的特點展露無遺。但他又真有點懂得一些文藝界的掌故,如知道丁玲、白朗,還多少懂點醫(yī)術。敘事者也采取第一人稱親歷者的身份敘述,“他看面相、手相,談病疾,不完全是胡說八道。他說他確實懂一點醫(yī)術,平時也給本地維吾爾鄉(xiāng)民看看病,這卻是事實。昨天他看了我的相,說我的內分泌有點毛病,肝臟可能有點問題,腸胃也不好,有較嚴重的便秘和痔瘡,基本上都在點子”,這些真真假假的敘事更加突出了蟻金水的特殊與神秘。他混沌不清的身世和神秘說不清的經歷,都成為這樣一個“代爾維什”的風景,他在這個輕松、快樂也貧窮的“代爾維什”找到了安放自己生命的處所。

《米鳩什先生的耳朵》寫古董收藏家的生活。作品是從喀什高臺民居的茶室里的聊天開始的,通過居民從旁敘述了米吉提和米鳩什。作者采取眾生對話的方式引出了古董收藏這件熱門事,重點通過眾人的“他人說”轉述了米鳩什因收藏古董發(fā)家致富的事。文本里的古董很有新疆特色,“喀喇汗王朝、貴霜王朝的馬錢,明朝的桌椅,甚至有些年代的女人蓋頭、馬鞍馬鞭、手盆尿壺”“院子里擺著幾個巨大的牛車輪子,幾幅比門還大的毛主席畫像,還有奇形怪狀的巨石、昆山玉,各式各樣的壇壇罐罐,以及車排、馬鞍、生銹的兵器之類物事”“錢幣、金銀珠寶、器皿、服飾,馬嘴套、獸角,到各種版本、不同材質的古蘭經”,讀者從米鳩什的收藏可以看出,新疆歷史和文化多樣性、層級迭代的現象,以及其豐富的收藏資源。

小說接著用敘事者與人物正面對話的方式,梳理了米鳩什成為收藏家的經歷和過程。這也是一個自學成才、艱苦勤奮求學的過程,米鳩什付出了身體的代價,終于成為了一個有見識的收藏家。“恰馬古巷的朋友們只看到我從一個窮鬼變成了一個富人,而我冒著嚴寒酷熱、頂風冒雪、披星戴月,在南疆的大地上疲于奔命、含辛茹苦的時侯,他們是根本看不到的??纯次业难劬Π?,那是巴楚雪地的陽光刺的,還有我這滿腿蚯蚓樣的靜脈曲張,是長途跋涉又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才搞成這樣的。無數次的風餐露宿,被野狗和狼追得魂飛魄散,所有這些艱難困苦,除了我自己,還有誰知道?學習,老兄,讀書學習,如饑似渴地學習。還有一次一次的上當受騙,不經過這樣的麿礪,這碗飯是吃不起的……”小說又以從旁襯托的方式批評了高臺民居的流浪者、一心發(fā)財的米吉提、保守的土陶匠、絮叨的郵局寫信人、嫉妒發(fā)財者等市井生活的閑雜人等所代表的一種社會心理:善妒、不勞而獲、目光短淺、因循守舊、不善學習。而米鳩什恰恰善于學習、懂禮數(提方糖、茶葉上門)、講方法(耳朵的耳朵)、肯付出(不斷地學習)、善收斂(騎破舊的自行車在鄉(xiāng)間奔馳)。這樣他就從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成為一個富有而睿智的收藏家。小說借米鳩什成為收藏家的奇人奇事,展示了新疆歷史的沉厚與文化的豐富,寫出了新疆文化富礦的特點和歷史沉積迭代現象,以及在這獨特的歷史和文化富礦中生活的眾生。

《江安巴依的金子》圍繞著一個生活在南疆的俄羅斯流亡貴族死亡前是否在沙漠下埋金子的中心情節(jié)展開。俄羅斯貴族江安巴依經過千里逃亡蟄居于南疆的代爾維什鄉(xiāng)古塔村,本身就很傳奇,更何況還有沙漠埋金的傳言。小說依然采用第三人稱轉述方法,圍繞“金子”的有無和尋找,通過與江安巴依有關聯的人,介紹了江安巴依跌宕起伏的一生。這種眾口猜謎、推測的方式,再次凸顯了江安巴依身世的神秘和漂泊動蕩的經歷。通過第三者包括村干部普拉提、村里近九十歲的老人芒迪克、流浪者兼收藏家米吉提、江安巴依過去的獄友今天的漢族養(yǎng)子趙富貴、冒名的巴楚兒子阿爾斯蘭的轉述,以及“我”的正面描述,完成對江安巴依支離破碎、跌宕起伏的過往的勾勒和描摹。通過江安巴依過去老仆人斯潘金的兒女斯切潘和莫莎娜的所作所為和自我辯解,讀者了解到:江安巴依當年跋山涉水冒著死亡的威脅來到南疆荒僻的代爾維什,就是為了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隱居;南疆解放初劇烈的社會變革使江安巴依為避禍而燒毀大量盧布,埋藏了很多金幣;在以后的政治運動中,老管家的兒女為了生存揭發(fā)江安作為巴依的劣跡,致使他被判刑七年;以后又因為說話不合時宜評論當時的政策,再次被判刑二十年;在獄中因為替獄友分擔過錯,又加刑十年;現在百歲有余的他在窮鄉(xiāng)僻壤代爾維什生活,一定是為了守著金子的埋藏秘密。放牧人盤羊偶得的金幣,有些破碎的畫著河流和說不清地名的羊皮地圖,以及有錢人穿的破舊的袷袢,流浪漢兼收藏家米吉提對它們的研究和“可能是藏寶圖”的猜測、探尋,是對斯切潘和莫莎娜告訴外人江安巴依埋藏金幣的佐證。通過芒迪克老人的轉述,閱讀者了解了江安巴依當年的富有豪爽、放蕩不羈(他和無數女人有染)、仗義疏財(見不得窮人受窮)。通過冒名的巴楚的兒子,我們知道江安巴依在新疆幾十年變動不居的生活中,曾經有過一段婚姻,但不知結果如何。通過趙富貴,我們知道在巴楚獄中的江安巴依依然生活隨性,說話隨便,為人仗義,善助他人,即便是婚姻都很隨意、善良。轉述式的敘述方式仍然使讀者看江安巴依如霧里看花,仿佛如皮影戲般。江安巴依最后的出場是與所有線索人包括“我”這個趙作家直面的部分,作者用較少的筆墨描述了江安巴依愛熱鬧、通達樂觀、不失幽默,享受著沒有血緣關系的養(yǎng)子對他的照顧,他在死亡之前解密了羊皮地圖,將埋藏的金子捐獻給了代爾維什鄉(xiāng),用于水利建設、教育和福利事業(yè)。

表面上看,這是寫一個流亡的俄羅斯貴族在南疆偏僻的鄉(xiāng)村代爾維什古塔村死前圍繞埋藏的金子一事真假的故事,但絕非如此。小說寫出了各色人等的嘴臉,反映出世態(tài)人心、社會世相,如那對為金錢扭曲人性又亂倫的兄妹,他們的自私、刻薄、貪婪、忘恩負義、淫蕩、善妒都有人性的深度,養(yǎng)子趙富貴的粗魯仗義、知恩圖報,冒名兒子、流浪漢阿爾斯蘭的陰險、貪婪、無恥,鄉(xiāng)民對江安巴依的寬容、贊賞,都反映了一個落后封閉的鄉(xiāng)村社會的隱秘和人性的真諦。甚至瘋狂發(fā)財的米吉提帶著一群異想天開的淘金人到沙漠深處淘金,最后美夢破碎只有兩人生還,也以鄉(xiāng)人的嘲笑告終。這個嘲笑是慶幸他們沒有同去逃過一劫,還是對淘金一無所獲的竊喜,抑或對人生不要空想、空想只能一無所得的嬉笑,還是只將它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充實枯燥寂寞的生活?我們不得而知,作者在結尾處寫“笑”,寫得筆墨酣暢,大有深意。

趙光鳴就在江安巴依是否埋金這個中心事件中,不斷從邊緣迂回到中心,通過第三人稱轉述和第一人稱描述相結合的敘述方式,展現了江安巴依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漂泊神秘、動蕩不幸的一生。顯然,展示其一生的生活不是作者的敘事重點和目標,也非作者的創(chuàng)作積累所長,趙光鳴通過中心事件的編撰和文本結構,以文學修辭的方式揭示了新疆作為某些人的生活一隅其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和世態(tài)人心。小說中間穿插著逃亡、批斗、勞改、沙漠探險、外國人的文化掠奪、沙漠掘金等等,使小說顯得撲朔迷離。這個撲朔迷離既連接著新疆豐富復雜的真相,也聯系著這塊土地上的人的傳奇生活,正如江安巴依的一生。

梳理趙光鳴近年的中短篇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對個人“不變的創(chuàng)作底色”的堅守,而這個堅守就是逐漸褪去前期創(chuàng)作的戲劇性和故事性,對人間煙火氣的堅守。這個開拓文本從文體色彩看,逐漸散文化,生活性和紀實化的特征漸趨明顯。特別是作為敘事人的“我”的經歷和結構功能,與作家個人的現實經歷多有重合。敘事者在文本中的多次現身,既使文本具有真實性,拉近了閱讀的距離感,又可以看出趙光鳴創(chuàng)作的某些轉移——向自我現實生活掘進,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現實的文本化”和“文本的現實化”。與其同期歷史小說《山圍故國》和《莎車》一樣,都在新疆歷史的縱深處挖掘,趙光鳴試圖走進新疆社會和人心的深處,實現文學疆域的深度開拓。

正如很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軌跡,走向老年的創(chuàng)作者最終都會選擇散文創(chuàng)作,但趙光鳴終究是個小說家,他把散文的紀實因素融入虛構的小說中,將虛構與紀實嫁接在一起,試圖實現“歷史的真實”的個人化敘述。

三、把握捕捉即時的生活,在人間的煙火氣中描摹當下的社會世相和世態(tài)人心。

《芬蘭灣的冷蘇眉》這部小說名字很洋氣,故事圍繞朱修義的退休生活展開。他無意中在荒僻的絕壁之處發(fā)現了一種奇怪的魚,因其形狀奇怪,未曾見過,又被朱修義的玩友命名為“芬蘭灣的冷蘇眉”。從此,這種魚的捕獲和盈利就成為朱修義和魚莊老板蔡咬金斗智斗勇的核心,一個要利益獨占,一個要利益均沾,在兩人偵察與反偵察的過程中,朱修義無法成為蔡咬金的對手,在失去最后的利益時刻,鬼使神差,他用炸藥解決了對手,也傷及自己?!绑@天大爆炸讓兩個當事人永遠地失去了知覺,他們都還活著,但只能躺著茍延殘喘,記憶失去了。”

還有當初趨之若鶩、追趕時髦吃“芬蘭灣的冷蘇眉”的大眾,他們怎樣呢?“這個結論公布以后,那些在魚莊吃過魚的人,個個后悔不迭,同時對兩個沒有知覺的當事人充滿了憤懣和譴責。有那么一段時間,人們十分驚恐,懷疑冷蘇眉的余毒殘存在體內,會引起癌變。市立醫(yī)院排起了長隊,一時人心惶惶,排隊的人都覺得空氣中有股異味,而且都很懊喪,紛紛自問,吃怪魚的那個時候,鼻子到哪里去了呵?”

本篇小說是有實據的,完全是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在近年來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思潮強勢回歸的背景下,這部小說保有對人心的挖掘:對財富的貪婪,世人口腹之欲的無節(jié)制,利益前人心的陰暗和狹隘,小說充滿了作者對這個功利、喧囂的社會的諷刺和鞭撻。但是現實主義寫作中很明顯植入了魔幻的因子,作品這樣寫朱修義對自己的觀察:“鏡子里的這個人是我嗎?怎么像哈哈鏡里的人一樣,變得怪模怪樣的呵。還有,身上總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以前是沒有的,是不是人老了都要發(fā)出一些異味呵。他發(fā)現好像連家里的小狗毛毛和小貓花花都在有意地躲開他,不讓他表示親熱和愛撫,只要他一靠近,兩個小家伙立刻跑開,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這是典型的魔幻主義手法,人異化為魚。如果工業(yè)廢水孕育的毒魚是大自然對于人類的報復,那么人對于其人造的惡果的吞噬才是人類的末日。小說在雙重敘事策略的引導下,對社會人心的揣摩入木三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具有寓言意味,實現了寫實手法與現代主義創(chuàng)作的有機融合,且不露鑿痕之跡,這不能不說是趙光鳴的高超之處,也是他的成熟之處。

趙光鳴先生不僅是講故事的好手,更是敘事的老手。一個甲子的住居生活讓他對新疆的理解和體驗更加深入,新疆是他真正的第二故鄉(xiāng),他對這個故鄉(xiāng)的認定和留戀明確而強烈:“我女兒生活在國外,我和老伴有時會到國外去看她。在國外,我們一家人是團聚了,但我的心里總感到不圓滿,也無法真正開心起來。每次,只有踏上祖國的大地,回到新疆的懷抱,和我的各族朋友相聚在一起時,我才有一種圓滿的開心。”

這里有他熟悉的人和事,這里有他走南闖北都無法忘卻的“味道”。因此,在歷史和現實的人間煙火處描摹世相,揣摩人心,展示新疆味道,這既是趙光鳴近年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特點,也是他對個人創(chuàng)作之路的堅守和文學疆域的突破,更是新疆這片有歷史、有文化、有溫度的土地對一個堅定而有理想的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豐厚饋贈。我們期待他有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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