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藝
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大魚大肉面前,它實在格格不入,普通得不像是一道菜,普通到一眼就能看見它的一青二白。
紫紅中透著點綠的香椿芽浸泡在水里,紫紅得愈發(fā)明亮,好像下一刻就要從水中一躍而起。但它是跳不出來的。我為什么覺得它將沖出水面呢?你能想象到,幾分鐘前,它還在枝頭叫囂,在枝干的溫床上憧憬著未來,并為此卯足了勁兒,此刻它卻躺在水中。我甚至還聽到它澎湃的心跳,能嗅到它紫紅色的生命的氣息。不過沒關(guān)系,只需要過一下熱水就能撫平它躁動的心情。香椿芽焯水后瀝干,它就完全變成綠色。
豆腐是早已準(zhǔn)備好的嫩豆腐,凝脂一般。手指輕輕一點,好像就能泛起漣漪。套上手套,準(zhǔn)備捏碎它??墒?,可是怎么下得去手呢?它柔軟得好像一碰即碎,又帶著一點抗拒。它不是巧克力味的夾心糖,咬破以后巧克力醬會染黑牙齒。它成塊或是破碎,都是那樣素白,好像那只是別人的改變,與它無關(guān)。
將焯水的香椿芽切碎,我稱這是香椿芽“靈魂的喚醒與釋放”,整個屋子里飄蕩的香味兒,讓你覺得似乎每一刀都剛好切中香椿的神經(jīng)。將切好的香椿放在豆腐上,加入少許鹽和大豆油,接下來就可以拌了。這時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就像是完成了孩提時的某個愿望。用筷子將它們一同夾起入口,那香味真真稱得上沁人心脾,就好像將賀知章“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蘇東坡“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的意境統(tǒng)統(tǒng)收入懷中。從前人吃這道菜是填飽肚子,而現(xiàn)在成為了一種享受,一種保健,一種陶醉與滿足。
我喜歡這道菜里的豆腐,它不似麻婆豆腐中的被征服,被浸染,而是與香椿平分秋色。我看看身邊的父親,是的,這是一道菜也是我的父親。即使流俗的世故和艱辛的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依然與有些事涇渭分明。香椿清明前發(fā)芽,我想是有道理的,過節(jié)的魚肉油膩需要它的調(diào)劑,正如父親時刻在我迷茫中讓我清醒。
這道香椿芽拌豆腐那么簡單,也那么深刻。
點評:
香椿芽拌豆腐,本是一道簡單的菜肴,作者的高明之處正在于將簡單寫出了深刻與豐富。這首先來自于作者的獨特視角,她以平等的心態(tài)審視周遭,并用心、用情去感受,這才有了香椿芽“幾分鐘前,它還在枝頭叫囂,在枝干的溫床上憧憬著自己的未來”等諸多動人的筆觸;此外,又能出乎其外,客觀敘述和介紹,如“它柔軟得好像一碰即碎,又帶著一點抗拒”,具體而生動;第三,大量的聯(lián)想與想象使文章獨具魅力,如將菜肴香味與古詩聯(lián)系起來,將菜肴與父親聯(lián)系起來,在聯(lián)想與想象間,思維展開了飛翔的翅膀。
(指導(dǎo)教師? 袁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