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偉大的賽車手究竟是誰,這個問題不可能有一致的答案。但如果要問最勵志的賽車手是誰,這個問題幾乎不用動腦子。
我的答案是亞歷克斯·扎納爾迪,意大利北部一個小城的水管工的兒子,一路上披荊斬棘最終成為一名F1車手。在他征戰(zhàn)印地賽車比賽的那三年里,獲得過15個冠軍,此外,他還贏得過1997年和1998年北美CART賽事的冠軍?!盀榱碎_得再快一點,他會拼盡全力?!避囮犂习甯始{西(Chip Ganassi)這樣評價扎納爾迪,“克利夫蘭那站,他幾乎是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最后贏了比賽。長灘那次也是,有幾個贊助商以為我們輸定了都提前離場了,最后他贏了比賽!”
不幸的是,2001年9月15日,扎納爾迪參加在德國勞奇茲舉行的高速賽道比賽時,為了保住自己的領(lǐng)先地位,在一次卡位中出現(xiàn)了失誤,被隨后而來的賽車以時速300多公里的速度撞了出去,猛烈的撞擊將他的賽車截成了兩段。扎納爾迪奇跡般地幸存了下來,他在事故中失去了75%的血液,心臟停跳7次,并且失去了雙腿。
遭遇了這場災難性的車禍后,扎納爾迪用了兩年時間康復并重新回到賽車場上,贏得了全世界的贊譽。2003年,他作為寶馬車隊的賽車手,駕駛純手控的車輛征戰(zhàn)整個FIA歐洲巡回錦標賽,并且參加了布里斯班的短距離系列賽。2005年,他獲得了勞倫斯世界體育獎中的年度最佳復出運動員獎,成為首位獲得此獎項的意大利人。
再后來,扎納爾迪開始轉(zhuǎn)戰(zhàn)手搖自行車這一殘疾人運動項目。在2012年和2016年的殘奧會上,他都收獲了這一項目的金牌,目前他正為2020年的東京殘奧會備戰(zhàn)?!爱斔麤Q定要做一件事的時候,無論是開賽車還是手搖自行車,他都會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鼻皩汃R賽車部門負責人泰森(Mario Theissen)說,“但與此同時,他的樂在其中讓人覺得他做這些事好像很容易,其實那真的很難很難?!?/p>
今年,扎納爾迪52歲了,他還在拼搏。接下來他即將征戰(zhàn)勞力士戴通納24小時耐力賽,我們在賽前對他進行了一個短暫的采訪。
“我是壞運氣的受害者。但必須接受的事實是,只要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可能?!?/p>
Q:我剛才查看了你第一次參加F1比賽的成績表,1991年的西班牙大獎賽,名單上的人好像只有你還在比賽。
A:其實Gabriele Tarquini不久前剛獲得了房車世界杯的冠軍,他56歲了,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比我還厲害。
Q:他比你厲害?你腿都沒了!
A:我知道我在截肢之后,只要坐進賽車里發(fā)動一下,大家就已經(jīng)覺得我很了不起了?!翱窗。∧莻€人竟然把車給發(fā)動了!”那個時候隊友經(jīng)常會問我,“Alex,你覺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言下之意是,跑比賽肯定是沒戲了。但幾年之后,我重回賽道,又拿到了一些獎項,評論就變成了“你今天怎么回事,才跑第10”。我記得大概是四年前吧,雙手雙腳都被截肢了的Frédéric Sausset跑了勒芒,我覺得要不是因為我沒了雙腿還能開賽車的話,F(xiàn)IA應該也不會允許他參賽,這是我的一點“厲害之處”。
Q:但是從駕駛傳統(tǒng)賽車變成只能用手來控制車輛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A:我開的第一輛手控房車有一個H形的變速箱,方向盤的上、下方各有一個環(huán)狀手柄,是用來控制油門和變速的,所以每到轉(zhuǎn)彎處我的手都很忙,不僅要控制變速箱和離合器,還得剎車,我把所有手指都用上了,只能用手掌來轉(zhuǎn)方向。開了幾圈之后,我跟隊友們開玩笑說,給我屁股后面插根掃帚,我順便把駕駛艙打掃一下。
Q: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
A:后來我的賽車改進了一下,專門設計了一個制動踏板和我的假肢相接,直到我參加SPA24小時耐力賽的時候,已經(jīng)和這個踏板磨合得很不錯了。我可以開得很快,但是不可能跟隊友們駕駛同樣的距離(體力做不到),而且因為我的腿被套在假肢的殼子里,不能正常排汗,很難受。所以后來寶馬幫我設計了一個制動手柄,這樣我就不用套進假肢里開車了,我可以直接用手來剎車,最主要的是手柄上還安了一個換擋撥片,這樣就可以更方便地降擋。這些改裝都不是為了開得更快,而是讓我開得更舒服,堅持的時間更長一些。
Q:你即將參加勞力士戴通納24小時耐力賽,這個比賽會比較混亂,專業(yè)車手和業(yè)余車手都有,你準備好迎接可能出現(xiàn)的瘋狂了嗎?
A:你應該了解我,我是一匹野馬,雖然現(xiàn)在年紀大了,但還沒完全老。其實戴通納比起那些純性能的賽事反而更適合我,我很期待。現(xiàn)在回到這個改變我一生的國家,我在這里取得過自己賽車生涯的最高榮譽,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昨日重現(xiàn)”(déjàvu)的機會。
Q:進P房這個過程呢,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麻煩?
A:我們基本上會把時間控制在20秒以內(nèi)。對外人來說,看見我用手撐著身體從車里進出可能很困難,但對我來說已經(jīng)很容易了。尤其是不用戴假肢了以后,我反而可以比正常賽車手更快地出入賽車。
Q:你對比賽有什么期望?
A:如果不是相信自己還能跑比賽,我大概就不會來了。但我知道要贏下戴通納24小時耐力賽會是很難的事。對別的車隊來說同樣難,因為“贏”本身就是一件難事,它意味著你要打敗所有人。我的車有慕尼黑最好的工程師幫我打造,我想身體的缺陷不會是我贏得比賽的最大障礙。
Q:你覺得自己的職業(yè)生涯還有多久?
A:直到有一天我開得明顯比隊友慢,那車隊大概就不會再要我了。
Q:換成全手動控制的賽車之后,我猜你的駕駛風格也有所改變。
A:以前我的駕駛風格可以算是比較平順,自從成為一名殘疾賽車手之后,我必須把駕駛風格變得更犀利。一旦車跑偏了,我必須做更多修正。制動也是一個比較困難的事,如何恰到好處地剎車而不把車剎得太狠是需要練習的,很多時候會因為制動過猛導致車原地打轉(zhuǎn)。
Q:你在賽車屆有很高的地位,但你也失去了很多,你會覺得這個運動虧欠你嗎?
A:不會不會。我以前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F1賽車手,然后你猜怎么著,我做到了。我覺得我很幸運,即便是在那次事故之后,我還是覺得我的人生是被眷顧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失去雙腿這件事給了我其他的機遇。
Q:在那次事故之后,你是否更注重賽車的安全性?
A:我是一名職業(yè)賽車手,這意味著我在最初就接受了它的風險。安全性一直是很重要的,但我不會往極端里想,因為你不能避免所有的風險,只要活著就有危險啊。從概率上來說,我只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只要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