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蒼南縣靈溪中學高一(10)班
祖父祖母炸油條近四五年了,靠著自己還能掙點。
歲數(shù)大了,體質(zhì)隨年齡益增而弱。只是,他們想著萬一哪天子女落魄了,還能勉強給他們一個投靠的地兒。為此,我很心疼的。在年少的時候,曾賭氣地怪過父親。怪他,為何不能多出息一點?現(xiàn)在想想,為何不能我出息一點?
有一段時間與祖父祖母在鄉(xiāng)村住過,是在靈峰村。剛出生沒多久,只聽說我像豬崽子一樣被奶奶搓澡和喂奶——那時的記憶我是一點也沒有保留。小學三四年級以下,我經(jīng)常放假就下老家玩。鄰居比我大兩歲的姑娘是我姑姑,這一村遠近幾乎都姓林。那時,我很有點城里人下鄉(xiāng)的模樣——被母親打扮得漂亮,然后放我下村,踩雞屎。一回家,已經(jīng)是山里娃娃,臉蛋紅撲撲又臟兮兮。每下一回鄉(xiāng),我就黑一大圈,太陽太毒了。
至今還在浮現(xiàn)的記憶便是夏日的小夜。祖父祖母小房間里有兩張靠在一起的小床,我同祖母睡一床。七八點鐘,先是在家門口乘涼;有把蒲扇子,多是破洞;臭蚊一群群一圈圈繞在頭頂——我很吸蚊,至今回老家,總會捎回多個蚊子包。祖父祖母極是心疼,孫女的小胖肉被咬了,一個搬出蚊香熏熏,一個用蒲傘輕輕地吹著我,嘴里安慰著“不痛的”,耳邊只聽到蒲扇拍出的清脆響聲。
估摸八九點就睡覺了,有時,在六七點就已呼呼睡了,除非有人搓幾把麻將,才會通宵。那時,祖父祖母還未炸油條。祖母幫我盛一桶水,從上往下一倒,就算洗完了澡。燈一關(guān),一片漆黑,都不知自己是睜眼還是閉眼。小時候總會想家,會哭會鬧,不過有次因哄騙明天有龍舟看,晚了來不及,才在老家睡過。祖父祖母喜得呀,把我夾在中間。我愛夾被子,這里的夏天很夏天,徹夜的蟬鳴是我到現(xiàn)在也都忘不掉的絕音。除了蟬鳴,我也叫不出來那些聲音,千奇百怪的;可惜后來也再沒聽過了。
老家門前有棵極大的樹,我不懂草木,不知那是什么樹。它的樣子在萬物同生后似乎就沒變化過。附近建起了人工河、人工橋,沒有拆到它這塊土地。我對它是頗有感情的。回老家,就會拍拍門前這棵樹,偶爾想到祖父祖母和鄰居關(guān)系親密的小姑姑。說起小姑姑,她比我優(yōu)秀,一直靠著自己闖到現(xiàn)在,今天的我也依然會向她看齊。
后來是家庭的原因,祖父祖母很是操勞,黑白天顛倒地炸油條,送油條。祖父很實在,一根油條總是炸得很粗大,卻只收火鍋店二毛錢。我跟祖母總要他聰明點,他根本不聽。我沒吃過祖父祖母的油條,他們說小孩子吃不得這油膩的東西,不讓我嘗,也不讓我在外面買。祖父近年腿和眼睛開始不好,祖母的腿和腰也開始不好。冬天了,靈峰村的冬天總是很冷,一到黃昏就起瑟瑟寒風。我給他們買護膝護腰,站著炸油條狀況會好一些??伤麄冇稚岵坏茫恢狈胖敂[設。我也想過買智能機器幫他們炸油條,但要幾千塊。如果買了,定會招祖父祖母的一頓罵,甚或氣壞了他們更不值當。
我很少為他們寫文字。他們不認得,也不懂我的意思。如果我用一句閩南語講“我愛你”,估計也只能惹得他們笑笑。我一直覺得,他們生活艱難,又轉(zhuǎn)念想,不是還有我嗎?他們當會有長長的時間,會有我給他們帶來的幸福。那時,我會說,別太操勞了,你們享享福,也是我享福哩。
有一天,我會十點下鄉(xiāng)炸油條。晚上,陪祖父祖母睡覺,也再去聽聽那些花里胡哨的聲音還在不在。我懷念了——
祖父祖母炸油條都近四五年了。
青柚留言
以“炸油條”開頭,再以“炸油條”結(jié)尾,中間則用白描手法憶童年,移物換景,以“我”的成長環(huán)境來表現(xiàn)與祖父母之間的情感羈絆。如此,便更能體現(xiàn)“炸油條”這件事中“我”的復雜心境——為與不為,皆因情深。他們陪“我”長大,“我”陪他們變老,這是我們一代又一代人心中無聲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