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礦

如果談到繪畫作品的音樂性，怎么也繞不開瓦西里·康定斯基。這位終身與繪畫和音樂廝守的抽象派藝術大師，從1910年在德國慕尼黑完成世界上第一幅抽象水彩作品《即興創(chuàng)作》開始，直到晚年的巔峰之作《構成10號》，都在用一幅幅給人耳目一新的作品證明和闡述：繪畫與音樂是我們內(nèi)在的需要。繪畫與音樂在本質(zhì)上有極大的相似性，都是傳遞思想和宣泄感情的最佳工具，兩者不僅相通，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表達。色彩具有音效和旋律，甚至具有交響樂的震撼力。用色彩來展現(xiàn)音樂中心靈震蕩的效果，一樣可以直接抵達靈魂深處，是那些只將眼光盯著客觀世界的藝術家們所不具備的能力，是一種直接傾聽和再現(xiàn)“內(nèi)在聲音”的能力。

時過境遷，康定斯基這一當時并不為多數(shù)人所理解和接受的觀點，在進入21世紀后從理論到實踐都得到了普遍的認知。在當今水彩畫快速發(fā)展的中國，少數(shù)堅持探索水彩畫當代性的畫家中，來自重慶的王朝是其中極具特色的一位。他對水彩畫，對當代藝術，包括音樂，都有自己的認識和理解。欣賞王朝的作品，我們時常會在水與彩交織的斑駁畫面中，清晰地感受到躍動的色彩和穿梭的線條構成的旋律與節(jié)奏，仿佛聽到一支支樂曲從畫中溢涌出來。要么婉轉(zhuǎn)悠揚，要么高亢激越，匯聚成一曲曲屬于他自己獨有的宏偉交響。無論是幻象中的城市，還是飄浮其間的物象，無論是深刻凝練的具象，還是高度概括的抽象，都讓人強烈地感受到音樂般穿透時空向著遠方奔襲的巨大的無形的“內(nèi)在力量”。

心理學有一個十分有趣的實驗：當一個受測驗者隨著樂曲的彈奏，能夠準確地根據(jù)聲音來選擇放在他面前的各種與之相對應的顏色。比如當彈奏高音區(qū)時，他往往選擇明亮而溫暖的色階，如黃和紅；當彈奏低音區(qū)時，他則選擇深暗和寒冷的色階，如藍或紫。這種從一種感覺反映到另一種感覺反映的直接轉(zhuǎn)移的現(xiàn)象，就是心理學的“聯(lián)感”理論。我相信王朝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實驗，但他肯定有過這樣真切的感受，否則是斷然不可能畫出那些極具樂感的作品的。那些大小不同的跳躍的點、不同方向和力度運動的線，這不正是跳動的音符和流淌的旋律嗎？藝術是相通的，無論是繪畫還是音樂，都萬變不離其宗。誠如錢鐘書在《通感》中寫的：“在日常經(jīng)驗里，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不分界限。顏色似乎會有溫度，聲音似乎會有形象，冷暖似乎會有重量，氣味似乎會有體質(zhì)?！?/p>

水的靈動性和色彩的透明性，使水彩成為幾乎所有的繪畫形式中，最具音樂性或者說是與音樂最為相似的畫種。王朝畢業(yè)于南京師范大學，早年熱衷于版畫、油畫，最近這些年轉(zhuǎn)而選擇水彩畫作為他表達情感、表現(xiàn)天賦的介質(zhì)，除了對水彩畫的鐘情之外，還有對音樂的癡愛。熟悉王朝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多年養(yǎng)成的創(chuàng)作習慣，那就是必須在音樂中才能進入創(chuàng)作的最佳狀態(tài)。所以他的每一件作品，特別是得意之作，都幾乎毫不例外是在音樂中完成的。無論是西方古典音樂的跌宕起伏，中國傳統(tǒng)民樂的高山流水，還是當今各種流行音樂流派，在飄蕩著音符和旋律的畫室里，王朝在創(chuàng)作中與前輩交流、對話，探尋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用水的流動和顏料的透明，一次次浸染，一層層交疊，述說著對水彩藝術的心得和體會，將每一個音符幻化為色彩傾瀉在畫面上。在這種情景中完成的作品，水色的結合近乎于天成和完美，肌理表現(xiàn)得充分和自如，畫面愈加顯得通透和輕盈。線條與色彩勾勒出的繪畫形象，和隱藏在畫面背后用旋律與節(jié)奏構筑的音樂形象，讓王朝的作品耐看耐品，更加令人品味與沉思。

王朝是一位不善言辭、內(nèi)斂低調(diào)的藝術家，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內(nèi)心和情感像他筆下的色彩一樣萬紫千紅，如他作品的呈現(xiàn)一樣波瀾壯闊。這種外在與內(nèi)在的巨大反差所形成的強烈沖突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和展現(xiàn)，信任與質(zhì)疑、從容與焦躁、混沌與秩序，一直是他作品營造的情緒和氛圍。如同音樂作品中停頓與休止、起伏與跌宕，無一不是在表達情感和思想。在王朝心中，繪畫是無聲的音樂，音樂是有形的繪畫，既然音符可以凝固在畫布上、那么色彩可以飄蕩在旋律中。正如康定斯基所強調(diào)的，雖然繪畫必須建立在平面之上，音樂必須在時間中產(chǎn)生，但兩者之間的共性顯然存在。繪畫也應當像音樂一樣，不是通過事物的表象，而是以各種基本的色彩，通過形式的規(guī)定，來反映和表現(xiàn)人們的內(nèi)在感情。

王朝心中有夢，有自己的詩和遠方。他喜歡獨處，靜靜地讀書、繪畫、觀察和思考。就像一位提琴師，在靜謐的月光下獨自游走著彈奏，他在陶醉于整個世界的同時，整個世界也被他陶醉。德國音樂大師舒曼曾說過：“一種藝術的美學也就是另一種藝術的美學，只是所用的素材不同而已。有教養(yǎng)的音樂家能夠從拉斐爾的圣母像得到不少啟發(fā)，同樣美術家也可以從莫扎特的交響曲獲益匪淺。不僅如此，對于雕塑家來說，每個演員都是靜止不動的塑像，在每個美術家的心中的詩歌變成了圖畫，而音樂則善于把圖畫用聲音體現(xiàn)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講，王朝既是畫家，也是音樂家。他帶給我們的，既是一幅幅精美絕倫的畫作，也是一曲曲惟妙惟肖的交響。

王朝

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

重慶市水彩畫藝術委員會委員

民盟中央美術院重慶分院副院長

長江師范學院客座教授

作品入選第十屆全國水彩、粉畫展，第十一屆全國美術作品展水彩、粉畫展，第十二屆全國美術作品展水彩、粉畫展，第二十一屆全國版畫展，紀念“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70周年全國美術作品展。

舉辦“獵質(zhì)”《覬·欲》王朝紙上作品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