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雀
2015 年冬天,我和公司的猛男大志去山東出差,目的地是臨沂市平邑縣城。
大志是上海人,我是廣州人,兩人到北方城市出差都是第一次。
從車站出來,差不多下午三點多,天上飄起了雪花。我們圖新鮮打了個三蹦子,大志說他好多年沒坐過了,上車后扭得跟條蛆似的。
三蹦子發(fā)動,剛跑起來,大志立即不扭了,我也不覺得新鮮了。
前后左右,包括屁股下面,哪哪兒都漏風。我倆午飯還沒吃,凍得臉都青了。開車的大嬸穿得不多,卻一點也不怕冷,路上不停找我倆聊天。聽說我倆沒吃飯,大嬸爽快得很,給推薦了家館子,還給拉到了門口。
店里生了炭爐子,暖烘烘的??赡苁沁^了飯點,沒什么人。
老板是個高個子大叔,見我倆進來,笑瞇瞇地給倒了兩杯大麥茶,遞了張紅底白字的塑封菜單過來,還有個本子,一支圓珠筆。
兩位想吃什么,菜名寫本上就行。
大志朝我努努嘴,讓我點。
菜單剛拿到手我就懵了,老板為人應該相當實誠,菜價低得出奇。
涼菜通通十元以內(nèi),熱菜普遍一二十元,葷素都有。牛羊魚之類的硬菜,也不過30 元出頭。
我舉著菜單和大志一起看,最終點了倆硬菜,外加兩個烤餅子做主食。在魔都平時出去吃飯,兩個人兩個菜,基本都能吃完,偶爾放開了還不夠吃呢。
老板很快過來拿本子,低頭掃了眼我和大志,表情比我剛看到菜單時還懵:兩位,點這么多,怕是吃不完哦?
大志畢竟是個熱血漢子,在公司里自封“滬上猛男”。聽了這話像是被小瞧了似的,抬頭就懟了回去:開什么玩笑啊老板,就我這體格,吃不完揣兜里也給你帶走。
老板給弄了個紅臉,撓了撓頭,轉(zhuǎn)身往后廚走了。
大志心滿意足,繼續(xù)喝茶,忽然抬頭說,天這么冷,得來份湯呀。
我表示同意,大志又扯起嗓子朝后面喊:老板,再來份西紅柿雞蛋湯。
報應,哦不,菜很快就來了。
自打踏上了齊魯大地,前后不過一個小時。我和大志就為了兩件事,深深懺悔。
第一件事,當然是圖新鮮坐了三蹦子,第二件嘛……
老板可能憋著氣,幾個菜一起端了上來。每份都裝在盆里,冒著尖兒。就連湯,也是裝在盆里。
透亮的不銹鋼盆,個個盆口都有棋盤那么大,三個。
傳說中的烤餅子,也比大志的臉還要大。
大志低頭看了看三個盆,咽了下口水,抬頭看我。
我說哥,咱先說好了,這回出來我沒帶衣服,等下吃不完裝兜,可幫不了你。
大志沒說話,抄起筷子猛吃。這頓飯吃了一個小時都沒吃完。
結(jié)賬時,我還學到一個知識。山東話里,“八十樂”塊的發(fā)音,并不是86 塊,而是82 塊。樂就是二,二就是樂。
老板一直笑瞇瞇的,對桌上的剩菜只字不提,還給抹了零頭,樂塊不要了。
出了館子,外面飄的雪花比先前更大了,大志走路搖搖晃晃,姿勢比雪花還飄。
我罵他,你個樂貨,吃不下還強撐,人家老板也沒讓你裝兜里啊。
大志擺擺手,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事不能怪別人,只能怪我倆見識淺薄。北方人和菜一樣豪爽。人嘛,只有走出了面前的一畝三分地,才會明白世界有多大。
有些人天天嘴上自詡猛男,心中連幾盤菜都裝不下。有些人呢,笑瞇瞇的人畜無害,卻胸寬似海。
雪越下越大,我倆決定先找個住處落腳。等了許久,始終等不到出租。老板從屋里伸頭出來,兩位要不先進來等,我給你們叫輛車?
回到暖烘烘的店里,老板掏出手機打電話:媽,你回來吧,有人坐車。十分鐘后,果然是那個不怕冷的大嬸,她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