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 刀(書評人)
哈金 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出版:2020年2月
定價:45.00元
同所有渴望與官場建立密切聯(lián)系的商人一樣,公元718 年,經營有成的李客將17 歲的兒子李白送上游學之路,但他怎么也無法想到,這個享盡鄉(xiāng)鄰贊譽、看似前程似錦的“后浪”青年,畢盡終生也未能實現(xiàn)“宏愿”。
后人都仰慕李白的率性灑脫,其實李白心里總是壓著塊出人頭地的石頭,郁郁不得志。本書作者、第一個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華人作家哈金,形象地概括李白的這種人生狀態(tài)是尋找一條“通天之路”。
在哈金眼里,李白一方面如同那個時代的許多讀書人,對仕途充滿渴望,另一方面又深受道家影響,無拘無束,即便被唐玄宗宣召入宮,亦是如此。對于后人評價甚高的詩文,哈金沒有一概全戴上高帽,而是辯證對待,尤其指出李白“干謁”詩文充滿諂媚元素。
哈金說,“我們談到李白時,應該記住有三個李白,歷史真實的李白、詩人自我創(chuàng)造的李白以及歷史文化想象所創(chuàng)造的李白”。作為一部致力于在學術和通俗角度都能站得住腳的作品,哈金必須遵照歷史事實,還原一個真實的李白。之所以要特別提到“真實”二字,是因為這樣的話可能打破一些人關于李白的想象,也就是第三種李白。
很多人只是從李白流傳下來的那些作品中來解讀“詩仙”,而真實的李白是生活在他所處的時代,除了一日三餐外,他像許多讀書人一樣,渴望得到官場的認可。這也是他在54 歲時,應永王李璘之邀,甘當文化裝飾花瓶的重要原因之一。從李白的兩次婚姻,也能清晰地看到李白鐘情的“權力場”。無論是安陸的許氏,還是商丘的宗氏,祖上均是權傾一時的宰相,只不過時過境遷,留下的只有權力想象。
李白渴望成為哈金所說的第二種李白。李白的率性流淌在他那汪洋恣意的文字中,他的詩文常常極力拓展空間,給人以極大的震撼與想象,但這也常常遭到那些既嘆服他文才又擔心他“野心”的所謂“貴人”的忌憚。雖然李白為步入仕途,也會委曲求全,但這些“官場技巧”也僅僅局限于文字層面,現(xiàn)實中的李白與他為“干謁”而所作詩文中的李白,并沒有重合的可能。
哈金通過本書,還原出的李白有文才而無政才。李白的那些所謂“雄才大略”,從未獲得過政治場的承認。哈金用大量篇幅,不厭其煩地羅列了李白游走四方,遍交天下朋友的盛景,其中不乏官場朋友。有的官場朋友與他志同道合,比如賀知章、王昌齡,但更多人只是像后來的永王,視李白為自己的文化門面。一旦李白跳出了預設的這個圈子,盡快打發(fā)走李白便成為必然選擇。
真實的李白必然有棱有角,有的方面甚至不盡如人意,但這就是真實的李白。李白一樣渴望榮華富貴,只不過,他的道家底蘊,又在無形中驅使他走向官場的反面。不必指責詩人,尋找安全感,是那個時代所有人的本能,讀書人又豈能例外。
李白17 歲首次出門游學,從躊躇滿志的“后浪”青年,到蛻變成嘗透人生艱辛的“前浪”,官場夢最終幻滅,留下的只有“詩和遠方”。曾有人統(tǒng)計,李白離開四川后,在外游學至少27 年。若按照今天的行政區(qū)劃,李白一生“總共到訪了18 個省市自治區(qū),206 個縣城縣鎮(zhèn),攀登過80 多座名山,游覽過60 多條江河”。據傳,李白一生寫過3000 多首詩,流傳至今的近千首,人們記住的如《靜夜思》《望廬山瀑布》《將進酒》《蜀道難》《夢游天姥吟留別》《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等膾炙人口的作品,除了專門研究,很少有人注意到李白曾為進入仕途的那些討好官場之作,如他在《贈瑕丘王少府》中稱對方“皎皎鸞鳳姿,飄飄神仙氣”。
雖然本書寫的是李白,但哈金在書末特意引入了李白的兩位目不識丁的孫女。面對官府拋來的“高枝”,李白孫女卻甘愿平凡生活,雖默默不聞,但腳踏實地。李白沒能活出的生活成色,最后孫女們實現(xiàn)了,不過他那為人稱道的詩才后人未能繼承,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