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蓋倫
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但7月7日兒子陳學東趕考時的驚險歷程,仍不斷浮現(xiàn)在徐小巧的腦海里。
一夜之間,從家到考點安徽省歙縣中學的路就被淹了。水漲得太兇,家用轎車開不了,孩子父親打電話求助鄰居用貨車送一家人去考場。走到半路,水太深,貨車也無法前進。他們下車試圖步行,然而眼前是渾黃激流,無路可走。
茫然之中,一老伯冒雨劃船過來,不收錢,載考生“渡河”。
陳學東蹲在小船里,一路顛簸晃蕩,“乘風破浪”到達考點。
平時開車只需要15分鐘的路程,卻經(jīng)歷了一個多小時的風雨兼程。
7月7日,受持續(xù)暴雨和上游洪峰影響,歙縣多地道路嚴重積水。高考考生無法順利到達考點,語文和數(shù)學考試相繼推遲。9日,歙縣啟用備用卷進行補考。
很多人猜測,考試突然取消、延期,會讓歙縣考生心態(tài)崩了。有人近乎悲情地寫道:“明明離考場不遠,卻到達不了,那瞬間的絕望……我有了想哭的沖動?!?/p>
結(jié)束高考后,歙縣高三考生張陽回憶自己當時的感受,找不出太多外界想象中的“自怨自艾”或者“悲情”來?!拔矣X得挺特別的,就當是命運的安排唄!”
7月7日,本來應該去歙縣二中考試的張陽,和同學一起被困在了大雨里。
學校接考的大巴沒出現(xiàn),老師帶著幾百名學生去府衙(地名)等待。張陽聽說,接下來要排隊坐船去考點。她看了眼前方的路,判斷不出積水有多深。
一群人,撐著傘、淋著雨,開始等待。
一開始,大家還擔心遲到。距離9點越來越近,焦急的情緒退去了。幾個同學拿著手機看這事有沒有上熱搜。張陽站在隊伍后面,等到快10點,人群里一陣騷動——從前面?zhèn)鱽硐ⅲZ文考試取消了。
回到教室后,張陽只覺得累。“在雨里站了兩個小時啊,腰酸腿疼?!彼f。
7月8日,歙縣的高考照常進行。到考點后,張陽發(fā)現(xiàn),武警哥哥在送考大巴的車門外站成了兩列。車門一開,他們就一左一右撐起傘,為學生遮出一條沒有雨的通道?!案袆拥梦也铧c涌出淚來?!睆堦栒f。
那天,另一座小城也上了熱搜——湖北省黃梅縣。
8日清晨,黃梅縣華寧高中500多名住校高考生,因突降暴雨引發(fā)的內(nèi)澇被困。校內(nèi)水深達1.6米,學生無法趕赴考點。
后來,華寧高中的女生們是蹲在鏟車的鏟斗內(nèi),被轉(zhuǎn)運到考點的。被困考生也陸續(xù)補時參加了考試。
文綜考試時考場上的空座,讓黃梅一中高三考生王佳源覺得有些不對勁。結(jié)束考試后,她上網(wǎng)查了查,才知道這些同學經(jīng)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赴考之路。“挺驚訝的……也很有歷史見證者的感覺。”
2020屆高考生們遇到的一個“史無前例”,是恢復高考以來的首次大規(guī)模延期——高考從6月延遲到了7月。
7月7日上午,武漢市某考點外,有家長在接受采訪時哽咽著說:“今年有疫情,高考又遇上這么大的雨,孩子真不容易?!?/p>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武漢這座大型城市曾“停擺”76天。
武漢的受訪考生也會開玩笑,夸張地“哀嚎”一句:“我們太難了?!钡麄円蔡寡裕@些都是人生經(jīng)歷,現(xiàn)在回想,也沒覺得有多大不了?!按蠹叶家粯勇铩!?/p>
新冠肺炎疫情剛暴發(fā)不久,唐文佳的爺爺奶奶就因為感染新冠病毒住進了武漢金銀潭醫(yī)院。爸爸去醫(yī)院送東西,回來后告訴唐文佳,人蠻多,情況比較嚴重。
唐文佳是武漢某重點高中的高三應屆畢業(yè)生??只藕蛽鷳n了一陣之后,她也淡定了下來,窩在家里專心復習?!澳阋沧霾涣藙e的,那不如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彼f。
她還是會關(guān)注跟疫情相關(guān)的新聞,也一次次被醫(yī)護人員感動?!拔铱床坏眠@種東西,看了情緒就控制不住?!碧莆募焉踔劣X得,如果自己念的是理科,就會干脆去學醫(yī)。
3月31日,唐文佳看到了高考延期的消息。她第一個念頭是:假的吧。后來,新聞鋪天蓋地都是,她才意識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真發(fā)生了,連高考都推遲了。
等真的到了7月份,唐文佳已經(jīng)“忘記”了“延期”這件事。她告訴自己——我本來就應該7月7日考試。
這屆考生特殊嗎?真的挺特殊??荚嚹翘焯鞖膺€不好,但唐文佳興致勃勃地談起了赴考時的“小幸運”。她以為會淋濕,另外帶了一整套衣服,想著去考點換?!敖Y(jié)果,就是這么湊巧,我們出發(fā)和回來的時候,雨都沒怎么下!”
考試這兩天,全家人一起在考點附近的賓館住。媽媽特意穿上了3年前陪唐文佳中考那天穿的裙子,那次考得好,這次再穿圖個吉利。爸爸則是在飯點前開車20多公里,到唐文佳最喜歡的那家餐廳訂餐。
唐文佳是班上唯一的藝術(shù)生,但她想考出一個在全省藝術(shù)生里都能排得上名次的成績。因為對自己要求高,她常會陷入巨大的焦慮與自我否定。
但就是在這種情緒里,她也能找到一些簡單的快樂。
唐文佳的高考考點和班上同學都不一樣??记皫滋焖胖溃钍芡瑢W歡迎的政治老師專門來給她一個人送考。“我覺得世界都明亮了,他們沒有拋棄我,我也是被重視的!”唐文佳的語氣雀躍了起來。
她分享著這些細節(jié),又有些不確定地問:“大家會關(guān)心我考試的事情嗎,是不是沒什么好說的?”她曾身處新冠肺炎疫情“震中”,曾離疫情那么近,但在唐文佳關(guān)于高三的記憶里,疫情,算不上主角。
和其他地區(qū)的高三學生一樣,考完最后一門,唐文佳的感覺是——虛無。 “平時考了很多次試,每次考完,都還有下一次?!边@一下,每天都在為之奮斗的目標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沒有考試了,明天也沒有課了。
7月9日下午,遠處的天仍沉沉地壓著陰云,但天光已從云層中漏出。
徐小巧在考點外等兒子。人群里,不僅有家長,還有記者。大家在學校大門外排成了兩列,像是在夾道歡送。有個男孩走著走著跑起來了,腳步挺輕快。徐小巧還喊了一聲:“奔跑吧,少年!”
高考結(jié)束就陽光明媚了,徐小巧相信,這意味著這屆考生能順風順水,走上陽光大道。
(應受訪者要求,張陽、唐文佳為化名)
◎ 來源|科技日報(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