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衛(wèi)光,陶鴻宇
(西北民族大學(xué) 民族學(xué)與社會學(xué)學(xué)院,中國語言文學(xué)學(xué)部,甘肅 蘭州 730030)
《秦州雜詩》作為杜甫秦州詩中的紀行性組詩,為今天人們了解杜甫流寓秦州的游歷生活和行動軌跡提供了重要參考。但由于詩中所涉地點的零散與研究方法的老舊,使杜甫入秦后的行蹤軌跡變得模糊起來。為此,筆者擬引入“詩跡”一詞,對雜詩中所涉固定的散在的名勝與詩人動態(tài)的線性的游歷路線進行梳理,運用歷史研究的三重證據(jù)法對杜甫《秦州雜詩》中的“詩跡”進行考察,試圖厘清杜甫在秦州的游歷生活。
何為“詩跡”?中外學(xué)人對此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和明確的界定。日本學(xué)者松浦友久[1]32-33將漢語中的“名勝”與日語“歌枕”(日本歌者作歌時所想的名勝)進行比較后,首次提出了“詩跡”一詞,這里他將“詩跡”視為地理學(xué)意義上的歷史古跡或風(fēng)景名勝。這一概念后為大木康[2]188和松尾幸忠[3]38-40等學(xué)者所接受,并引申闡發(fā)為能引起詩人興趣并為之吟詠的古跡名勝。作為“引詩人歌詠之名勝”的固定的現(xiàn)實存在物來看,“歌枕”確與“詩跡”有相通之處,但深究語境,二者卻有明顯差異:中國詩人筆下的“詩跡”多親歷而少想象,日本歌人創(chuàng)作的“歌枕”則多想象而少親歷。
筆者以為“詩跡”之“跡”應(yīng)當有更為廣泛的意義:首先作為散在的名勝講,它包括了歷史上已是名勝而為詩人所書寫者,即詩人所書之“詩跡”;歷史上非名勝而為詩人書寫后成為名勝者,即詩人所塑之“詩跡”;詩人未曾親歷名勝而想象書寫者,即詩人所想之“詩跡”。其次作為路線講,它指詩人詩中所涉各散在名勝的線性勾連,即詩人的行蹤軌跡?;诖耍P者對杜甫《秦州雜詩》中所涉“詩跡”進行了以上分類,并對詩中所見詩人的秦州行跡作了大致梳理,以求較為清晰地反映出杜甫在秦州的游歷生活。
三重證據(jù)法,用于歷史考證的三重證據(jù)法由王國維先生“二重證據(jù)法”[4]1-2衍伸而來。對于三重證據(jù)法,學(xué)者們有多種不同闡釋:一是饒氏三重證據(jù)法。[5]67-68饒宗頤先生將二重證據(jù)法所謂地下材料分為實物資料和古文字資料,細化了考古資料的類別,但并未突破原有框架。二是黃氏三重證據(jù)法。[6]2黃現(xiàn)璠先生在二重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引入了口述史料,拓展了傳統(tǒng)史學(xué)的考據(jù)方法。三是徐氏三重證據(jù)法。[7]徐中舒先生在二重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民族學(xué)、人類學(xué)史料,發(fā)展出了不同于黃氏的三重證據(jù)法。四是葉氏三重證據(jù)法。[8]2-3葉舒憲先生早期運用文化人類學(xué)的理論方法對以往的二重證據(jù)進行了補充,后又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了以傳世文獻、出土文獻、口傳文本、實物圖像為材料的四重證據(jù)法。[9]近年來,引入多重證據(jù)進行歷史考證的方法在國內(nèi)史學(xué)研究中應(yīng)用廣泛,但作為史證依據(jù)的口傳文本因其民間性的特征曾倍受質(zhì)疑。自梁啟超先生提出新史觀以來,口傳文本才逐漸確立了其歷史學(xué)地位。著名民俗學(xué)者鐘敬文先生也強調(diào)口傳文本與歷史事實之間的聯(lián)系,他認為口傳文本“不但是民眾的歷史、科學(xué)和工藝,同時,也含有他們極重要的宗教信仰”。[10]98經(jīng)過后現(xiàn)代史學(xué)的發(fā)展,口傳文本終于為史學(xué)研究所重視,開拓了歷史研究的新視野。
近年來,杜甫秦州詩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在杜甫秦州詩跡的考察上仍存在問題,主要表現(xiàn)為方法的陳舊單一。目前的考據(jù)方法基本上延續(xù)了“詩史互證”的傳統(tǒng)路子,即援引歷代史料和杜甫秦州詩來完成考證過程。由于現(xiàn)存史料的不足,仍有部分困惑未得到合理解釋,或是學(xué)者的甄別眼光與理解層次的差異,導(dǎo)致了引用同一材料而觀點相左的情況出現(xiàn)?,F(xiàn)代歷史學(xué)考據(jù)以“三重證據(jù)”進行知識考古的方法對杜甫秦州行跡考察具有深刻的啟發(fā)意義。但在實際運用中,要視研究對象的具體情況而定。鑒于尚未發(fā)現(xiàn)出土文獻,筆者擬以歷代史料與杜甫秦州詩、民間口傳文本(如傳說、民謠)、杜甫秦州遺跡為考據(jù)資料,對杜甫《秦州雜詩》中所涉“詩跡”進行爬梳,試圖以三重證據(jù)法厘清杜甫秦州行跡,為今后的杜甫秦州詩的考證研究提供一些參考。
隴坂,即隴山,是今甘陜兩省的地理分界線,是學(xué)者們公認的杜甫離開華州,流寓秦州的必經(jīng)之地。杜甫《秦州雜詩》其一(“遲回度隴怯,浩蕩及關(guān)愁”)和《青陽峽》(“昨意逾隴坂,高秋視吳岳”)中對此有所提及。詩中的隴即隴山,關(guān)即隴關(guān)。其實,早在漢唐時期,隴山就是享譽方外的秦州名山,《元和郡縣圖志》記載:“小隴山,一名隴坻,又名分水嶺……隴坂九迥,不知高幾里,每山東人西役,升此瞻望,莫不悲思。隴上有水,東西分流,因號驛為分水驛?!瓥|去大震關(guān)五十里,上多鸚鵡?!盵11]982《圖志》中所說“大震關(guān)”即杜詩中的“隴關(guān)”。《后漢書·順帝紀》:“(永和五年九月)且凍羌寇武都,燒隴關(guān)?!盵12]78亦指此關(guān)。對于大震關(guān)的具體方位和命名一事,《元和郡縣圖志》中有一則小傳說:“大震關(guān),在州西六十一里。后周置。漢武帝至此遇雷震,故名?!盵11]983關(guān)于其地理位置的說明,在《杜詩鏡銓》、[13]239唐《通典》、[14]《太平寰宇記》[15]和《讀史方輿紀要》[16]6等史料中也多有述及。至于杜甫由關(guān)隴道入秦的途徑地點與行進路線,聶大受作了詳細介紹,他認為杜甫“由關(guān)隴古道中線即‘隴關(guān)道’到今張家川縣恭門鎮(zhèn),然后向西南從樊河過新城至清水縣,再向西南經(jīng)今麥積區(qū)社棠鎮(zhèn)抵達秦州的可能性比較大”。[17]其觀點也漸為杜甫秦州詩研究者所接受。筆者對此不作考察,但可以明確的是隴坂就是杜甫《秦州雜詩》所涉的對秦州已有名勝的描繪,也即其西行入秦的第一處身往之“詩跡”。
城北寺和隗囂宮是杜甫《秦州雜詩》(“秦州城北寺,勝跡隗囂宮”)中所述第二處身往之名勝。城北寺,即崇寧寺,為古時秦州三大寺①唐代時,秦州有崇寧寺、永寧寺、南郭寺,并稱秦州三大寺。之一。據(jù)民國《天水縣志》載:“在縣城北仁壽山,俗名皇城,后魏崇寧寺。杜甫《秦州雜詩》所謂‘秦州城北寺,傳是隗囂宮’即此也。”[18]隗囂宮,相傳為漢朝隴右大族隗囂的宮室。《后漢書·隗囂列傳》:“隗囂,字季孟,天水成紀人也?!盵12]152明清史料中也有記載,如明王嗣奭所著《杜臆》:“秦州東北山上有崇寧寺,乃隗囂故居?!盵19]86清光緒《秦州直隸州新志》載:“東北壽山上有古城遺跡,傳為隗囂宮,城后為北坪寺,杜甫所云‘秦州城北寺’者?!盵20]11關(guān)于隗囂宮的記載還可見諸五代學(xué)者王仁裕《玉堂閑話》[21]和民國《天水小志》[22]等書。據(jù)當?shù)厝私榻B,北山之上有一村,名皇城村,村旁有一堡,叫皇城堡,便是“隗囂宮”,傳說當年隗囂從甘谷縣安遠鎮(zhèn)起兵,在大像山點將,隗囂行宮就是當時討伐王莽戰(zhàn)備時所建。②由訪談對象秦州區(qū)居民處獲悉。在今天水市武山縣洛門鎮(zhèn)西漢坪尚有隗囂宮遺址,可見歷史上確有隗囂與隗囂宮的存在。
南郭寺(圖1),在今天水市秦州區(qū)南2公里的山坳中,寺中有天水八景之譽的“南山古柏”,所以也稱南山寺,是詩人寓居秦州城內(nèi)身往游覽的第二處山寺。《直隸秦州新志》說:“南山寺,在南山之曲,將及巔,背負幽林,前臨耤水,亦圣地也。前殿有臥佛,后有古銅佛像三尊,當院有古柏,別院有清泉,杜詩所謂‘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也。前有破塔,亦古物?!盵23]5古有詩云:“自此風(fēng)塵遠,山高月夜寒。東泉澄徹底,西塔頂連天。佛座燈常燦,禪房香半燃。老僧三五眾,古柏幾千年?!睋?jù)說詩中所指就是南郭寺,但并未證實。不過杜甫《秦州雜詩》其十二(“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中確對這一名勝作了詳細描繪。詩中所提“北流泉”即寺中一水井,有傳說認為古時確有泉水涌出,因杜甫游歷南郭寺后見泉水北流,遂賦之以詩并命名為“北流泉”①由訪談對象南郭寺管理員處獲悉。。
圖1 南郭寺
圖2 南郭寺內(nèi)杜甫祠堂
寺內(nèi)現(xiàn)有杜甫祠堂一座(圖2),為清朝光緒年間所建。清《改建南郭寺東禪院為杜工部祠記》載:“秦州詩震爍凌厲無前,每逢重陽風(fēng)雨,州人俯仰跪拜……竄蜀,備極艱辛,其見于詩,類皆忠厚悱惻,可歌可泣。南郭題吟……擬改建東禪院為杜工部祠……以為建立杜祠,改而實同于創(chuàng),匪第補前人所未逮。”[24]75“想工部當日游歷南郭寺,歇棲于此,至數(shù)千年后始得立祠,塑像于其中,州人瞻之仰之而尸祝之。舉禪之所棄,□旦改觀,豈偉哉!”[24]75
堂內(nèi)尚有杜甫坐像一尊,兩童子塑像立于左右,至于童子究竟何人,有學(xué)者認為僅侍童而已,聶大受則傾向于認為兩小童“當是詩人的兩個兒子宗文、宗武?!盵17]對此,筆者較為認同,因為杜甫秦州之行所帶家眷中唯有宗文、宗武尚年幼,將此二子塑像置于堂中極有可能。祠堂里常有香客前來敬香祈福,在秦州人眼中,杜甫已不再僅僅是個流寓詩人,已儼然成為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人們信仰的“神靈”。
東柯谷,在今天水市麥積區(qū)甘泉鎮(zhèn)柳家河村,是杜甫《秦州雜詩》所涉身往之名勝,也是《雜詩》中所塑“詩跡”。從目前的研究來看,學(xué)者們已就杜甫由族侄杜佐處獲悉“傳道東柯谷,深藏數(shù)十家”的去處后,親身前往東柯卜居的行蹤達成一致意見,并且在此生活期間,杜甫對東柯生活及美景有詳細描述,如“東柯遂疏懶,休鑷鬢毛斑。”“東柯好崖谷,不與眾峰群。落日邀雙鳥,晴天養(yǎng)片云?!笔窌袑Χ鸥Σ肪?xùn)|柯也多有記載,《研北雜志》中說:“杜子美舊居在秦州東柯谷,今為寺,山下有大木,至今呼為子美樹?!盵25]599明《陜西通志》:“東柯谷,在(秦)州東南五十里。有橋。杜甫寓居此,多詩。”[26]240-241清《杜詩鏡銓》:“東柯谷在秦州東南五十里,杜甫有祠于此?!盵13]244《直隸秦州新志》:“東柯草堂,東南五十里,杜甫侄佐居此,甫從結(jié)廬焉?!盵23]光緒《秦州直隸州新志》:“由馬跑泉東行十里為東柯谷,有唐杜甫草堂遺址,泉名子美泉。”[20]5
相傳,最初的東柯草堂于北宋年間建立,歷經(jīng)宋、元、明、清九百余年后,于清同治年間毀于戰(zhàn)火。今天的東柯杜甫草堂為近年所建。在當?shù)刂两襁€流傳著“九股松,八股槐,白水澗,硯洼臺,仙人場,筆水崖,詩圣淹留地,草堂建起來”的民謠。民謠中的八股槐也叫子美樹,《骨董瑣記》說:“杜子美舊居,在秦州東柯谷,今為壽山。下有大木,至今呼為子美樹?!盵27]403白水澗即子美泉。《直隸秦州新志》載:“子美泉,在子美村,平地起一凸,高三尺許,大畝許,上瀵泉數(shù)十,水色白而味甘,流漓四下。”[23]174筆者于調(diào)研期間走訪了柳家河村,民謠中所提及的遺跡早已不復(fù)存在,唯有草堂(圖3)于細節(jié)處尚能感受到詩人當年生活的清苦。
圖3 東柯杜甫草堂
傳說杜甫在東柯期間,常遇到有人家辦紅白喜事,杜甫總會被邀請去記情弄墨,遇到有人家求教子女,杜甫也會當當“私塾先生”(據(jù)說建于街亭古鎮(zhèn)崇福寺的詩圣亭就是杜甫當年教書的地方,圖4),但總是無償行為,實在推辭不過,便收下幾株綠葵,幾束薤白,以聊補吃食①由訪談對象西枝村村民秦書文處獲悉。。在當?shù)厝四抢锟偸沁@樣建構(gòu)著與“生活化”詩人的種種聯(lián)系,并且覺得理應(yīng)如此。
圖4 詩圣亭
至于杜甫離開東柯谷的原因,詩人并沒有給出答案,學(xué)者們也無法臆測,只是就杜甫曾以詩為信向杜佐求取薤白為據(jù),認為是杜佐對杜甫接濟不周所致。[28]212筆者以為此說似有臆斷之嫌,也與人之常情不符。此處引一則筆者調(diào)研期間搜集的當?shù)孛耖g傳說,或可作為旁證。
傳說杜甫卜居?xùn)|柯以后,雖也自己采藥教書謀生,但養(yǎng)活妻兒老小仍顯艱難,所以生活上仍然長期依靠杜佐,使杜佐的生活也大不如前。為人家撰聯(lián)記情又不收取任何費用,杜佐很是不解,常常露出抱怨之色,杜甫無可奈何,只好舉家再次出走②由訪談對象西枝村村民秦書文處獲悉。。民間的語言總是充滿了生活化的語調(diào)和經(jīng)驗性的解釋,常常從人之常情出發(fā)來理解人際關(guān)系,所以才出現(xiàn)了“兄弟雖和勤算數(shù)”等生活戒律。作為口頭傳說,我們無法考究其流傳年代的源起,但作為一種解釋性語言,還是有其合理性的一面。
仇池山,在今甘肅省隴南市西和縣境內(nèi)。因為相去秦州較遠,而恰又在《秦州雜詩》其十四(“萬古仇池穴,潛通小有天”)中有述,遂成為杜甫秦州之行中爭議較大的古跡。王德全[29]和劉雁翔[30]54援引歷代杜詩評注和對詩意的理解,認為詩中所言皆為詩人想象之言,表達的也只是向往之情。而馬漢江認為“長久對杜甫是否登過仇池的爭論,源起將排在《秦州雜詩》之十四才引起,被認為是讀書時的一種遙想。如將此詩排于法鏡寺詩之后,還有誰會懷疑?”[31]似乎有其道理,但杜甫要前往仇池也絕不是在旅居秦州期間。
從隗囂宮遺址、南郭寺杜甫祠堂、東柯谷杜甫草堂等杜甫《秦州雜詩》所涉“詩跡”的歷史遺跡來看,仇池山并未留下任何可以佐證杜甫身往仇池的紀念物。關(guān)于仇池山,也只有歷史文獻中的零星記載。如《元和郡縣圖志》:“仇池山,在縣南八十里。壁立百仞,有自然樓櫓卻敵,分置均調(diào),有如人功。上有數(shù)萬人家,一人守道,萬夫莫向。其地良沃,有土可以煮鹽。”[11]572《水經(jīng)注》:“絕壁峭峙,孤險云高,望之形若覆壺,高二十余里,羊腸蟠道三十六回,〈開山圖〉謂之仇夷,所謂積石嵯峨,嵚岑隱阿者也。上有平田百頃,煮土為鹽,因以百頃為號。山上豐水泉,所謂清泉涌沸,潤氣上流者也。”[32]162杜佑《通典》:“有仇池山?!渫恋匕夙?,四方壁立,峭絕險固,自然而樓櫓卻敵之狀。東西二門,盤道可七里,上有岡阜源泉源……”[14]同樣的仇池景象在南宋曹居賢立《仇池記》碑中也有刻寫。[30]55這與當?shù)孛裰{“伏羲仙崖第一景,軒轅神修滾龍珠。東石無根西石勺,中洞潛藏小有天。四大菩薩云霄殿,八仙上壽吉祥山。一上仇池百頃田,麻姑仙洞幾千年”正好相和。但無論是史料還是民謠,都未曾提到杜甫前往仇池的事件。
由此,筆者以為杜甫未曾親至仇池山,其《秦州雜詩》中描繪的仇池盛景或是耳聞,或是由書中所知,如其后所述“藏書聞禹穴,讀記憶仇池”(《秦州雜詩》其二十)一詩。仇池山或許正是杜甫《秦州雜詩》所述唯一一處想象中的“詩跡”。
綜合以上對杜甫《秦州雜詩》中所涉“詩跡”的梳理和考察,筆者將各個“詩跡”按照大致地理方位連綴起來,得到了杜甫入秦、居秦、離秦的行動軌跡(圖5)。圖中實線部分為杜甫寓居秦州期間實地走訪的“詩跡”,虛線部分為杜甫想象中的“詩跡”,其中隴坂、城北寺、隗囂宮、南郭寺、北流泉為古秦州已有名勝,東柯谷、白水澗則是因杜詩而漸趨為世人所知的名勝。
圖5 杜甫《秦州雜詩》“詩跡”圖
從杜甫《秦州雜詩》來看,公元759年,杜甫棄官西行,由關(guān)隴古道進入秦州,所經(jīng)第一站就是今關(guān)中平原與隴西高原的分界線——隴山。入秦后,杜甫便開始在城中尋覓卜居之所,在尋覓途中,杜甫先后游歷了秦州北山的城北寺、隗囂宮和城南的南郭寺、北流泉。后應(yīng)早先來秦州居住的族侄杜佐的邀請,杜甫遂前往位于秦州東南的東柯谷卜居。因為在東柯生活得相對安定,杜甫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或是聽當?shù)厝酥v述,或是由書中所知,杜甫對位于秦州西南(今隴南西和縣境內(nèi))的仇池山的自然美景生發(fā)出憧憬之情。
由于年代久遠,許多口傳文本已被民間遺忘,能夠流傳下來的極少,加之筆者能力有限,搜集到的傳說、民謠不多,相關(guān)史料也不夠豐富詳實,但以歷代史料與杜甫秦州詩、民間口傳文本、杜甫秦州遺跡為考據(jù)資料的三重證據(jù)法,確有其實踐意義,對于彌補以往研究方法的不足,厘清杜甫秦州生活的諸問題具有重要的指導(dǎo)作用,應(yīng)該引起當前杜甫秦州詩研究者的注意。
總之,《秦州雜詩》是一組反映古秦州名勝的地理圖經(jīng),也是詩人游歷秦州的個人紀行,只是由于沒有確切的時間記錄,使各個“詩跡”之間難以形成線性的勾連,為后世理解詩人入秦后的行蹤軌跡造成了困擾。但幸運的是,三重證據(jù)法拓展了對該問題考證的新視野,相信隨著對史料、民間口傳文本的不斷挖掘與分析,杜甫秦州“詩跡”會逐漸清晰起來,詩人在秦州的流寓生活也會得到更為合理的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