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老邪
戈夫曼用大量的生活案例引導我們揭開社會互動的層層面紗,最終讓我們確信:每個人都是表演者,“這個世界也就是一場婚禮”。
歐文·戈夫曼1922年出生于加拿大,后長期在美國從事社會學研究,37歲時出版《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該書根據(jù)作者對設德蘭群島長達6年的實地調查而寫成,采用戲劇學的視角對社會機構中的互動規(guī)律進行深入的分析,不僅為社會互動研究提供了極具闡釋力的新范式,也為社會實踐中的“印象管理”給出了頗具啟發(fā)性的新思路,該書也因此成為社會學領域的經(jīng)典之作。
全書分為七章,分別是“表演”“劇班”“區(qū)域與區(qū)域行為”“不協(xié)調角色”“角色外的溝通”“印象管理藝術”“結束語”。除最后一章外,每章都聚焦一個社會互動的核心問題,并相應地提出一些關鍵概念。作者認為,個體在社會互動中,總是力圖建立起某種印象,并期待他人認真對待這種印象。在這個過程中,個體很少直接為他人提供關鍵性的信息,他人需要觀察和“推論”方可獲得隱匿的真相。因此整個互動過程其實就是一種表演,個體和觀眾同為表演者,共處一出戲劇之中。當表演是由多個表演者親密合作來完成時,這些表演者就組成了“劇班”,且與在場觀眾形成了“二元劇班”的互動模式。在這種互動中,會出現(xiàn)很多不協(xié)調的角色,使劇班表演的問題復雜化。另外,還可能出現(xiàn)“表演崩潰”的現(xiàn)象,使劇班的“印象管理”發(fā)生危機或失控。為避免這種現(xiàn)象,劇班傾向于挑選忠實的、守紀的、謹慎的表演者,并且選擇“乖巧”的觀眾。
戲劇學視角看社會
面對同樣的社會現(xiàn)象,采用不同的視角來分析,如同打開一扇封閉已久的窗,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我們無從了解戈夫曼何以獲得這樣的靈感,把個體與他人的互動視為一場表演,并由此追根溯源,不斷地探索與之相關的核心問題,最終發(fā)展出一套系統(tǒng)的、新鮮的社會學理論。但可以肯定的是,戈夫曼的研究再度證明,當我們的思維漸趨固化時,用跨學科的視角來切入,會有一種被打通任督二脈的驚喜。
這個世界原本混沌一片,分成不同的學科只是為了研究的方便,或者說,只是為了適應人類思維上的懶惰而已。從古至今,凡大師者,皆為跨學科之奇才。尤其當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大融合”幾為學科發(fā)展之宿命,就研究者而言,看待任何社會現(xiàn)象也需秉持這種大融合的思維,方能對世界達成更為通透的了解。
表演的失控
戈夫曼認為,個體的表達包括兩種不同的符號活動:給予的表達和流露出來的表達。前者主要是言語表達,較易控制,后者往往是自然流露出來的印象,較難控制。在具體的互動過程中,觀察者往往通過后者來檢查前者的真實性。當然,行動者也可通過對后者加以控制而獲得更多的益處,但是觀察者總是比行動者占有更大的優(yōu)勢,從而使交流過程體現(xiàn)出一種不對稱性。這便可以解釋,為何人們盡管極力想在他人面前管理好自己的印象,卻仍然可能出現(xiàn)表演失控。比如一位官員可能因為在災難現(xiàn)場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笑容而備受譴責。更值得警惕的是,這種個體的表演失控很可能會影響到他人對其所從事的職業(yè)的整體評價。戈夫曼指出:“表演所建立的現(xiàn)實印象是嬌嫩而脆弱的,任何細微的失誤都有可能將其摧毀?!币虼耍晃还賳T一個不合時宜的表情就可能對其所代表的整個職業(yè)角色造成破壞。
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沖突現(xiàn)象,關鍵在于我們的“人性化自我”與“社會化自我”之間存在至關重要的差異。作為單獨的人,我們容易被情緒所驅使,而作為社會角色,我們卻一直在表演。很明顯的是今日的朋友圈“表演”現(xiàn)象,有多少個分組,就有多少種不同的自我呈現(xiàn)。面對上述風險,有些個體會通過調節(jié)社會距離來進行規(guī)避,比如明星或名人,往往通過控制其與粉絲的距離來使其“神秘化”,以此維持某種敬畏感。
戈夫曼不僅研究了個體的表演,還進一步探討了相互配合的一組人——“劇班”的表演,以及劇班內部、劇班之間的多種復雜的互動情況,這使得戈夫曼對社會互動的研究更加深刻而系統(tǒng)。
前臺與后臺
表演一般在有明確邊界的區(qū)域內進行,觀眾在此區(qū)域內得以觀察,印象由此生成并被理解。這個區(qū)域被戈夫曼稱之為“前臺”。與此相對應,還有“后臺”,指“那些與表演相關但與表演促成的印象不相一致的行為發(fā)生的地方”。比如女人在男人面前更像是前臺表演,而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更像是在幕后。
表演中最關鍵的秘密都在后臺,這種秘密又與其前臺印象往往不一致,因此印象管理的關鍵技術之一就是,封閉前臺通往后臺的通道。這可解釋為何顯貴人物休閑的任何場所都會禁止觀眾進入。然而,表演者藏身其后的隔墻并不牢靠。局外人的闖入、或者其他意料之外的原因,都會發(fā)生“穿幫”事件,從而導致“后臺困境”。此時,觀眾“乖巧”與否就顯得格外重要。
戈夫曼由此繼續(xù)深入剖析,他將前后臺的區(qū)分與社會地位聯(lián)系起來,認為社會的所有階層都有劃分居住區(qū)域前后臺的習慣,前臺往往潔凈有序,后臺往往不討人喜歡。在社交場合,社會地位高的人往往從前臺進入,其他人如傭人、送貨人、清潔員等往往從后臺進入。在社會中個體越處于高位,前臺待的時間就越長,能與之親密交往的人就越少。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我們常說的“高處不勝寒”。
應注意的是,戈夫曼對前后臺的區(qū)分不同于我們常說的公私區(qū)域的劃分。前后臺這組概念關涉的是表演行為,前臺有觀眾,卻不一定是公共區(qū)域,后臺是表演者確信觀眾不會闖入的地方,但也不一定就是私人領域。這涉及到表演者把誰當觀眾的問題,比如某位女性可能會把所有男性當觀眾,以至于和他們在一起時會把任何空間當成前臺,但是和女伴在一起時,卻比較放松,從而表現(xiàn)出后臺的行為模式。這與公私區(qū)域顯然無甚關聯(lián)。
縱觀全書,戈夫曼提出的很多概念都具有很強的闡釋力,他用大量的生活案例引導我們揭開社會互動的層層面紗,最終讓我們確信:每個人都是表演者,“這個世界也就是一場婚禮”。
作者:[美] 歐文·戈夫曼
譯者:馮鋼
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