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彭瑋
距離中考還有三個月,媽媽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搬到校外后,我很快養(yǎng)成了吃夜宵的習慣。
一天下晚自習,我和往常一樣走進沙縣小吃時,掌廚的夫婦正用旁人聽不懂的方言爭吵。端盤子的女孩子揉揉紅紅的眼睛問我:“吃什么?”我盡量讓聲音溫和一點:“餛飩。”可我剛說完,她臉上唰地掛了兩行淚水,她望一眼廚房里愈吵愈烈的夫婦,捂住嘴巴哭著破門而出,廚房里的婦女焦躁地呼喊:“阿長!”
我忘記咕咕叫餓的肚子,轉(zhuǎn)身朝阿長的方向跑去。
街道的盡頭有一條河流,岸上的垂柳早已又綠又長,風景如畫。
阿長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呼呼喘著氣問她:“你是二中的學生?”
我安慰了她許久,阿長才說店里的夫婦是她的爸爸媽媽,爸爸想讓她輟學,放棄參加中考,可媽媽不愿意,便吵了起來。
“你想讀就讀呀!”我既傷心又憤怨,“有些事情不能只聽別人的安排?!?/p>
阿長似乎受到鼓舞,忽地站起來說:“我會的!”
巧合的是,第二天,我被轉(zhuǎn)到阿長所在的班級。就這樣我成了阿長的后桌。
阿長似乎已經(jīng)無懼爸爸的阻撓,每天鼓足干勁學習。不料一周后的晚自習,阿長的爸爸突然闖進教室,拉著阿長的手說:“走,跟我回家?!边@天過后,阿長便沒有再上過晚自習。阿長告訴我說,她爸爸讓她把晚自習的時間用來顧店,畢竟晚上客人多得忙不過來,阿長爸爸從心底里不想讓她參加中考。
“還吃餛飩?”阿長像前幾天一樣問我。
我走上小吃店的二樓,獨占一張餐桌,慢吞吞吃著。等我吃完,屋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客人了。我站在柵欄處,向下面探著腦袋,小心翼翼叫道:“阿長……”
阿長疑惑著聞聲趕來,我伸開兩手把她按在椅子上:“一起學習!”說著我把背來的書包打開,里面裝了我的學習資料,還有她的復習參考書,我繼續(xù)說,“就算爸爸占用晚自習也沒關系,我們可以努力補回來?!?/p>
阿長一下子明白過來,笑著翻開了書。
過了一會兒,阿長爸爸突然出現(xiàn)了,問我吃完怎么不走。我說自己是阿長的同學,和她一起學習。阿長爸爸看一眼阿長,便下了樓。
這晚我回去,屋門卻是開著的,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媽媽為什么從老家來了?
“阿長是誰?”媽媽攤開手里的成績單,“這是老師發(fā)給我的,這個節(jié)骨眼還早戀?”
媽媽不準我再去找阿長,她以不可違背的語氣說,我必須一放學就回家,不能去沙縣小吃,她會陪讀到我中考結束。
不久,阿長在教室問我:“這幾天晚上怎么沒來?”我忽然靈機一動:“我給你講個故事哦,以前我學騎腳踏車,爸爸都要扶住車子,我才能勉強騎行。后來有一天,我騎了幾分鐘,爸爸才揮手朝我笑道:‘我的手早已經(jīng)松開了哦?!?/p>
阿長真的堅定起來,即使我晚上不再陪她學習,她也會每天精神飽滿地做題背書。直到有一天,阿長在教室告訴我,爸爸不準她在家學習。我心里焦慮起來,于是那天晚上,我瞞著媽媽,偷偷去了沙縣小吃。
“吃什么?”
“餛飩?!蔽一卮鹜辏乓庾R到問我的是一名男生。
阿長開心地叫他哥哥。阿長爸爸把她和阿長哥哥一同拉進里屋。不料我一碗餛飩還沒吃完,屋里忽然吵起來,比上次吵得還兇。過了一會兒,阿長哭著跑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和上次一樣追出去。夜很黑,阿長說爸爸剛剛又勸她放棄中考了,還說無論她多努力,也考不上高中。
“我再也不想回家了?!卑㈤L不停地抽噎。
可是不回家阿長住哪里?住我那里顯然不可能。我們像走進了死胡同,茫然著,不料這時阿長哥哥忽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說他想給阿長在附近租個房子,就和我一樣。
阿長和我約定,要考同一所高中。
往后,每天阿長都很認真地聽講,下課會纏著老師問不懂的題目,會和別人交流,也會和我討論一些問題。傍晚放學,我去食堂吃飯,她便背著書包離開校園。
又過了一個多月,中考成績公布了,看到分數(shù),我歡呼雀躍地奔向沙縣小吃,可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門匾被換掉了,紅燈籠也被摘掉了,味道消失了,門口立著的黃色木牌寫著“照相館”三個字,沙縣小吃,不在了……
我馬不停蹄奔回學校,想打聽阿長的分數(shù),不料班主任看到我,便說阿長留了話給我。
原來阿長根本沒有參加中考。阿長的哥哥沒有很多錢租房子,在阿長爸爸各種威逼利誘下,阿長妥協(xié)了,她又回到沙縣小吃住,徹底放棄了考高中。而她對我說的一起考高中的話,只是想鼓勵我。
無時無刻不像過節(jié)的行宮街,深夜里可以遠遠望見兩排紅燈籠,像兩條火龍峰回路轉(zhuǎn),那是沒有盡頭的思念,沉默在無法醒來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