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眾
一
中午飯后,四十二歲的陳剛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剛準備瞇一會兒。接到局辦公室副主任的通知,說下午四點鐘有個會,是緊急會議。
陳剛皺了一下眉嘆了一口氣,拉開抽屜拿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一會兒,辦公室里煙霧便彌漫開來。
他兩周前答應(yīng)過別人戒煙。作為煙齡二十多年的老煙鬼,下決心戒煙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結(jié)婚十七年,老婆王曉雯跟他為吸煙吵了十三年,最近四年才消停下來。吸煙這件事,在他老婆看來,已經(jīng)是不可救藥,也就死心了,因為吵了也是白吵。不光是不再因為抽煙爭吵,這四年,夫妻兩個人話也少極了。除非是必要的交流,或者是因為女兒,否則再也沒什么話。
女兒上高中后開始住校,這半年,家里就陳剛跟老婆兩個人,一開始,家里氣氛有點兒別扭。孩子在家時,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張桌子旁吃飯,問問孩子的學習情況,或者兩個人就孩子的情況還能簡單地進行一下交流。時間長了,兩個人的生活變得異常默契,不需要語言交流便能搞定一切。比如下班后,王曉雯先回家,做好飯端到桌子上,陳剛一下班就上飯桌,兩個人埋頭吃,吃完王曉雯就收拾。陳剛則離開飯桌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刷手機。王曉雯收拾好家務(wù),便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也在刷手機,電視已經(jīng)成了個擺設(shè)。王曉雯曾經(jīng)感嘆過,有個電視還是好,至少一家人能就電視的內(nèi)容交流一下。如今刷手機各取所需,不需要交流,也就不需要說話了。一般到九點半,王曉雯就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就進臥室。然后是陳剛,清理自己之后,也去臥室躺著,夫妻倆一人躺床左邊,一個人躺床右邊,還是各人刷各人的手機。到十一點左右,一個人先放下手機,將身子完全縮進被子里。然后是另一個人。
當然,兩個人有時不約而同有應(yīng)酬,或一個有應(yīng)酬,剩下的一個人回到家,晚餐也就簡單對付一下,家里就更顯得沒有煙火氣。沒有孩子的牽絆,晚上在外應(yīng)酬的時間就會不自覺地延長,常常是一個人回到家,另一個人已經(jīng)睡著了。
三十九歲的王曉雯跟陳剛開玩笑,說我們倆的日子現(xiàn)在過成了合伙人,不像夫妻。說我很久就注意到我倆在家的距離始終是一個人的距離,在沙發(fā)上是,在床上也是。陳剛笑了笑,說也有時候不是。王曉雯便朝陳剛翻了個白眼,說這個時候一年幾次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
“這個時候”,便是他們做愛的時候。王曉雯是大學中文老師,她的父母是大學教授,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王曉雯思想上比較傳統(tǒng),在做愛這個問題上一點兒都不主動。以前每次陳剛想要的時候,必須先溫存一段時間,王曉雯身體才發(fā)熱,然后才可以做。
這幾年不是了,陳剛想做的時候,便占著床中間的位置,將王曉雯往懷里一摟。王曉雯便稍微掙扎幾下。王曉雯一掙扎,陳剛便知道王曉雯不想。他便拿著手機翻找某種影片給王曉雯看,一會兒王曉雯的身體便發(fā)熱了。
前些年,王曉雯認為看這種影片是件令人羞恥的事兒。人到中年后,也就想開了,男女之間不就這么回事嗎?所以現(xiàn)在看這種影片,王曉雯也會幻想自己或許就在影片之中,幻想自己心儀的男子沖撞自己的身體。這也挺愉快的,于是王曉雯的心中的羞恥感就沒有了。
而陳剛,人到中年對于這件事雖然是例行公事,但也是生理需要,他好像越來越?jīng)]有激情,似乎厭倦了王曉雯的身體,有時實在是生理原因,寧愿自己來解決,雖然他自己都覺得這種現(xiàn)象很奇怪。
陳剛是一家事業(yè)單位的處長,每天開會處理公務(wù),雖然事情有點兒多,也沒到忙得需要加班的程度。像今天臨時通知開會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的。但是今天對于陳剛很重要,他晚上有約,地點在郊區(qū),離家比較遠,他需要提前出發(fā)。
于是他就問辦公室副主任,是否可以請假?副主任說,必須向局長請假。
陳剛想了又想,還是撥通了局長的電話,說家里有事,能不能下午不參加會議。局長問家里出了啥事。陳剛隨口說,老人病了。局長說既然老人病了,這在家庭里是大事,你去吧。
陳剛放下電話后,感嘆局長這個人真是好領(lǐng)導,體恤下屬。
陳剛又拿起電話,給位于偏遠郊區(qū)的幸福村二十三號打了個電話,說我昨天訂的小包間沒有變化,晚上準時來。幸福村二十三號是個會所,高端的那種,很私密,成功企業(yè)家常去的地方。依山傍水,環(huán)境很好,特別是現(xiàn)在五月的天氣,花開得好著呢,樹葉綠著呢。
陳剛對自己選的日子很滿意,今天是五月二十三號,相約的地點在幸福村二十三號。
請了假就沒有在單位待著的理由了,既然說是老人病了,哪還有在辦公室閑坐著的心情呢?本來中午他是要睡一會兒的,想了想還是回家睡吧。
于是他簡單收拾了一下,下樓,開車回家。
二
陳剛還沒到家,便接到王曉雯的電話。
陳剛很奇怪。近些年,他們只用微信,發(fā)信息的那種,不語音不視頻,更不會直接打電話。突如其來的電話只能說明是極其重要的事,發(fā)信息根本來不及。陳剛猶豫了一下,接了電話,說,什么事,我在開車呢。
王曉雯說,你有空嗎?趕緊到市人民醫(yī)院,我爸摔倒了。我正在開學術(shù)會議,走不開,你先去看看什么情況。
放下電話,陳剛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真他媽寸,這個年頭,撒個謊還成真的了。
這個事是大事,更何況,老丈人丈母娘對陳剛視如己出,再說就是不視如己出又如何?畢竟是自己的老丈人。于是,他趕緊到人民醫(yī)院。
在醫(yī)院的急診科,見到抹著眼淚的丈母娘,他趕緊上前問丈母娘怎么了?丈母娘看了一眼睡在擔架車上的老頭,說,這么大歲數(shù)了,也不注意,在小區(qū)跟鄰居老李下象棋,兩個人爭了一下,老李推了一把,老頭就摔倒了。
老丈人躺在擔架床上本來哼哼唧唧的,見了陳剛,說,本來是老李輸了,他還不服氣。說話的時候底氣還挺足。老李站在一旁,像個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的,一言不發(fā)。
陳剛說,爸,您都七十多歲的人了,怎么跟個孩子似的?下個象棋怎么還動上手了?
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急診大廳的語音提示系統(tǒng)才響起了陳剛老丈人的名字,陳剛便推著老丈人進了骨科診室。醫(yī)生看了一眼左腿,又用手輕輕捏了捏,老頭兒便疼得齜牙咧嘴。醫(yī)生說,骨折了。去拍片子吧。我給開住院單子,這需要住院手術(shù)的。
拍完片子半個小時結(jié)果出來了,顯示左腿脛骨骨折。陳剛嘆了口氣。掏出手機,給王曉雯發(fā)微信,說你爸左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手術(shù)。王曉雯的信息很快就回過來,說我馬上過來。
陳剛到骨科門診,等醫(yī)生開住院單。陳剛問醫(yī)生,說這個算大手術(shù)嗎?醫(yī)生一邊寫一邊說,這個就是骨科常規(guī)手術(shù)。陳剛又問,需要立即手術(shù)嗎?醫(yī)生說不用,這個只是擇期手術(shù)。陳剛問什么是擇期手術(shù)。醫(yī)生說就是科里有時間才安排手術(shù),早一天晚一天無所謂的那種。陳剛說,怎么能早一天晚一天無所謂呢。醫(yī)生說,科里先保障急診的危及生命的患者。陳剛說,哦。
陳剛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一點兒。
等陳剛拿著醫(yī)生開好的住院單再來到老丈人的擔架車前時,王曉雯已經(jīng)哭得梨花帶雨。陳剛對王曉雯說,別哭了,這有什么好哭的,醫(yī)生說了,這只是個常規(guī)手術(shù),還是擇期手術(shù),沒事。王曉雯抽泣說,你當然沒事,這是我爸。陳剛有點兒急了,說你說這什么話?陳剛丈母娘說,你們別爭了。
陳剛和王曉雯推著擔架車到骨科病房,病房的病人還真多,陳剛還納悶怎么有這么多斷胳膊斷腿的。在護理站,接診護士過來問了下病人的簡單情況,挺為難地說,現(xiàn)在沒床位,要不打上石膏等兩天再來,要不給你轉(zhuǎn)到其他醫(yī)院。
陳剛說,這怎么能等呢。
王曉雯又哭了,這次是急的。
陳剛說,別哭了,我想想辦法。
于是陳剛給在市衛(wèi)生局的同學打電話。一會兒,護士過來說,推到樓下普外科的病房吧。于是陳剛老丈人借住在普通外科。
陳剛又看了一眼手機,已經(jīng)是下午快四點了。
安頓好老丈人,陳剛在想怎么跟王曉雯說自己有事要先走,晚上再來陪護。
剛準備跟王曉雯開口的時候,骨科一位副主任醫(yī)師來到床邊,提了一下陳剛在衛(wèi)生局老同學的名字。然后開始查體,查完體后,拿出一堆檢查單,說今天下午先把能查的查了,不能查的明天早晨再查,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明天下午我們加排一臺手術(shù)。
陳剛當場對骨科的安排表示衷心的感謝。然后拿起檢查單,看了看下午必須做的檢查內(nèi)容,有胸部X光片、心電圖、B超等。
拿著這些檢查單,陳剛重新將老丈人從床上抱起放在擔架車上,和王曉雯推著擔架車,按照檢查單上的檢查內(nèi)容,從這個科室到那個科室,挨個兒檢查。在檢查的過程中,陳剛還接到那位副主任醫(yī)師的電話,說,檢查完后,你到我這里來一下,還要簽署病人家屬知情同意書,還要進行術(shù)前談話和簽字。
陳剛說,好的,謝謝您。
三
四十歲的姚薇薇早晨準備送十三歲上初中二年級的兒子上學,發(fā)現(xiàn)兒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就問兒子,你怎么了?
兒子欲言又止,沉默了幾秒鐘,說沒事。姚薇薇說沒事就好,趕緊收拾,別遲到了。
姚薇薇在市醫(yī)療器械公司上班,是人事主管。兒子的學校就在公司旁邊,每天接送兒子上下學是生活的日常。
在路上的車里,兒子在后排吞吞吐吐地說,媽媽,班主任讓你今天去學校找她。姚薇薇在前面開車,腦子里想她自己的事。兒子在后排突然說話,嚇了她一跳,右腳本能地踩在剎車上,車子一頓就急停了,坐在后排的兒子被突如其來的剎車嚇著了,就問,媽媽你怎么啦?
姚薇薇也被自己剛才的舉動嚇著了,這一嚇,她的思緒就回到了現(xiàn)實中來。問兒子,你剛才說什么?兒子說,班主任讓你今天去找她。
姚薇薇的臉一下子就黑了,問兒子,你犯了什么錯誤?兒子小聲說,我沒感覺到我犯了什么錯誤。
姚薇薇說,沒犯錯誤班主任為什么要找我?要是敢犯錯誤,看我怎么收拾你。兒子小聲嘀咕,我怎么知道。
姚薇薇趕緊給公司經(jīng)理打電話,說上午我要到學校見兒子的班主任,準是熊孩子犯了什么錯誤。電話那頭說你辦完事立馬回公司,要研究人事問題。姚薇薇說,這我知道。
到了學校,班主任挺客氣地將姚薇薇請到教師辦公室,對姚薇薇說,你兒子最近情緒不太好,你發(fā)現(xiàn)了嗎?姚薇薇說,我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
班主任說,這短時間他的學習成績下降得厲害,你知道嗎?姚薇薇說,這我知道,這段時間他自己在房間里不知搗鼓什么,很晚才睡覺,但是作業(yè)能完成。
班主任說,作業(yè)是一碼事,成績又是一碼事,這段時間他在家愛玩手機嗎?姚薇薇說,玩不玩手機我倒是沒怎么關(guān)注,小學四年級我們就給他買手機了,也從來沒管過他。
班主任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個媽媽當?shù)眠€真行,跟你明說了吧,你兒子早戀了。姚薇薇吃了一驚,臉一紅,說,老師,真對不起,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他在我眼里屁事都不懂。
班主任說,你好好想想,你孩子最近花錢是不是大手大腳,放學回家是不是準時?姚薇薇說,這我沒注意,孩子用錢一般找他爸爸要,不找我。又說,放學回家一般是準時的。
班主任從抽屜里取出她兒子的課外作業(yè)本,最后面的一頁有幅兒童畫,畫的是一個小女孩,寫有一句話:筱筱我愛你。班主任說筱筱是我們班的女同學。姚薇薇說,這是青春期孩子的正常現(xiàn)象吧?
班主任說什么正?,F(xiàn)象?青春期孩子相互有好感或者喜歡這個喜歡那個是正?,F(xiàn)象,但是向?qū)Ψ奖戆琢司筒皇钦,F(xiàn)象了。我留意一段時間了,每天中午這兩個孩子都出去,到下午上課時才回來,這段時間這倆孩子中午就沒學習過,也沒午休過。班主任又說,不光是你兒子學習成績下降得厲害,女同學學習成績同樣如此。這個筱筱可是在我們班上成績前三名的水平。姚薇薇說,對不起老師,我現(xiàn)在心里亂得很,讓我想想辦法。
班主任說,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同樣重要,我希望你們家長跟我們共同努力相互配合,做好青春期孩子的思想教育工作。姚薇薇說,很感謝老師,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班主任說,筱筱的父母看出來筱筱現(xiàn)在的成績下降,不知道什么原因,問孩子孩子又不說,昨天特地來學校問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都沒敢將真實情況告訴他們。姚薇薇說,孩子回家我一定問個明白,加強教育和管理。
班主任說,只能這樣了。又說,現(xiàn)在的孩子承受能力一般,你們家長要注意方式方法。姚薇薇說,這我明白,謝謝老師。
最后班主任極其嚴肅地說,我們都是從青春期過來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年代了,在高度信息化時代,孩子獲取知識的渠道那么多,什么都懂,對于孩子的青春期教育難度越來越大,這就要求不論是老師還是家長,要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孩子的身上,要嚴防死守,絕對不能讓孩子犯錯誤走彎路。姚薇薇一個勁兒地朝比自己年輕起碼二十歲的班主任點頭,說是的是的,這個問題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和孩子他爸一定高度關(guān)注,嚴防死守。接著又說謝謝老師,還得請老師嚴加管教,多多操心。
班主任嘆了口氣,像是賭氣似的說了一句,當老師就是操心的命。姚薇薇沒敢接話,只是朝班主任再一次點頭,以示告別。
四
姚薇薇一出兒子學校的大門,就給老公唐建打電話。怒氣沖天地說,看你兒子在學校干了什么好事!唐建說,兒子怎么了?
姚薇薇說,還怎么了?你還能這么心平氣和。唐建說,我不知道情況啊。
姚薇薇說,你兒子在學校跟女同學談戀愛!電話那頭笑了,說我兒子真有本事,都超過他爹了。
姚薇薇咬牙切齒地說,你真不要臉,上梁不正下梁歪。唐建說,不說了,我還有事。
姚薇薇幾乎喊起來,說,就你有事!你把這個家當成旅館了,你想一想,你一年能在家里待幾天?兒子你管過沒有?唐建說,我不是沒辦法嘛,現(xiàn)在公司效益不好,我不勤快點兒行嗎?不勤快點兒不就下崗了嗎?
姚薇薇說,你沒辦法,我就有辦法了?不說兒子,就說我倆,一年在一起能說上幾句話?家還是家嗎?夫妻還是夫妻嗎?唐建不耐煩了,說,你說兒子的事就說兒子的事,扯別的干什么?
姚薇薇快哭了,說,你知道一個女人操持家容易嗎?唐建更不耐煩了,說,不容易不容易,我知道你不容易行了吧?好吧,就這樣,我真的有事。說完就掛了電話。
姚薇薇的眼淚真的就下來了,恨恨地罵了句,王八蛋!
姚薇薇中午沒吃飯,坐在公司的辦公室發(fā)呆。
有人敲門。姚薇薇說請進。
分管人事的公司副總推門進來。進門就說,姚經(jīng)理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上午看你臉色就不對,中午聽說你還沒吃飯。姚薇薇勉強擠出點兒笑意,說謝謝副總,我沒事,是被兒子氣的。
副總笑笑,說,你兒子不大啊,怎么能把你氣成這樣?姚薇薇說,歲數(shù)是不大,才十三歲,但是干出來大人的事。
副總很好奇,說啥事?姚薇薇說,談戀愛。又說,我這把年紀,被年輕的班主任給訓得一愣一愣的。
副總哈哈大笑,說,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這很正常啊,青春期的孩子,喜歡這個喜歡那個都是正常的。姚薇薇說,不是喜歡的問題,他是來真的。聽班主任說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副總說,這個還真不是個事,就是談戀愛也正常,關(guān)鍵是要引導好。姚薇薇說,我都氣糊涂了,現(xiàn)在腦子里一團糨糊。
副總又笑,說,我們都是過來人,跟你說個例子,我有一個朋友的兒子在讀高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談戀愛。有一次他爸爸發(fā)現(xiàn)家里避孕套少了一只,也沒向孩子證實避孕套是不是他拿的,只是以后隔三差五的就在他書包里放一個避孕套。說完哈哈大笑。
姚薇薇臉紅了,對副總翻了一下兒白眼,說,你們這幫老男人,就沒個正經(jīng)。
副總又笑,說,下午沒事的話,你可以早點兒下班,回去冷靜一下。姚薇薇突然想起了什么,說,我是要回去了。
副總又笑,說是不是回家查避孕套?姚薇薇大紅著臉,說,去你的。
姚薇薇急急忙忙跑回家,一開門將高跟鞋一脫都顧不上穿上拖鞋,就直奔臥室的床頭柜而去,翻了半天,才從一個首飾盒下面發(fā)現(xiàn)一個避孕套的盒子,打開一看,里面只有三只。再看看有效日期,過期都快一年了。她就坐在床上使勁兒想,上一次跟老公做是哪一天。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她搖搖頭,心想,我自己都找了半天,兒子肯定翻不出來。這樣一想就釋然了。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
一個人獨處容易冷靜下來,冷靜下來的姚薇薇就感到有點兒餓。她翻找出幾塊餅干,然后去廚房冰箱里取出牛奶,倒了一杯,放在微波爐里熱了熱,重新回到客廳。一杯奶就著幾塊餅干,一邊吃著一邊喝著,吃完喝完,就感到有點兒困。她本想回臥室睡覺,想了想,就躺倒在沙發(fā)上,順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沙發(fā)罩蓋在自己的身上,就這么迷迷糊糊地睡。
其實姚薇薇根本就沒睡著,腦子里老想著兒子的事,避孕套的事,在想十三歲的兒子到底有沒有越軌行為,在想和老公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時間。至少半年之內(nèi)是不可能,因為老公根本就沒回家。去年下半年還是去年上半年?
越想心越煩。
姚薇薇終于從沙發(fā)上起身,一看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手機接著響了,姚薇薇拿起手機,一看是兒子的電話。
兒子在電話里說,晚上去爺爺奶奶家吃飯。一般情況下,上學期間姚薇薇是不允許兒子去爺爺奶奶家吃飯的,因為怕耽誤兒子的學習。今天晚上,估計兒子不敢回家。姚薇薇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并說晚上就住爺爺奶奶家,別回來了。
放下電話的姚薇薇先去臥室拿出內(nèi)衣,然后進了衛(wèi)生間。
洗完澡,姚薇薇坐在梳妝臺前,化了個淡淡的妝,然后對著梳妝鏡仔細端詳著,此時的姚薇薇自己都感覺自己既年輕又漂亮。
姚薇薇又看了一眼手機,下午五點。她感嘆這個澡洗的時間短,或者化妝時間短,要是在平時,沒一個小時根本出不來。
五
陳剛將老丈人送到病房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半了。
王曉雯說陳剛,你今天辛苦了。陳剛說,你說這是什么話?
王曉雯說,你想吃什么,我叫外賣。陳剛正想說我還有事,不在醫(yī)院吃,但是突然想起還要簽署患者家屬知情同意書和術(shù)前談話,最重要的還要簽字。就說,隨便吃什么吧。
這時陳剛的電話響了,他趕緊接電話,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說陳先生,您和您的客人幾點能到?原來是幸福村二十三號客服小姐打來的。陳剛說,取消吧。
王曉雯正在整理病房,聽到陳剛說取消吧,就隨口問陳剛,你晚上有事啊?陳剛說,原來定的是晚上處里開會,改到明天上午再開了。王曉雯說,哦。
陳剛說,我去上個廁所。王曉雯笑了笑,說上廁所打什么招呼?
陳剛蹲在病房的公共廁所大便池上,拿起手機,發(fā)了條微信消息,說今晚不行了,老丈人腿摔斷了,晚上要手術(shù)前談話和簽字,很抱歉,下次再約吧。
姚薇薇在客廳里正坐立不安的時候,手機微信提示音響了,拿起手機看了看,然后想都沒想回了條信息,說,這個理由確實不錯。
然后,她將手機扔向茶幾,將自己的身體慵懶地平鋪在沙發(fā)上。
高 眾:本名王志祥。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辦公廳信息處處長。發(fā)表文章近200萬字,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日報》《文藝報》《文學報》《當代》《讀者》《散文·海外版》等報刊。著有長篇小說《白衣江湖》,散文隨筆集《生如蘭花——一位醫(yī)生眼里的生命與死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