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韻
連日來,我所在的這座北方小城天天下雨,雨中有潮濕而嘹亮的鳥鳴破空傳來。凝視著雨霧彌漫、恣肆流淌的窗外,我想到了前些日子剛隨采風團去過的貴州大地,此刻那兒正經(jīng)受著百年一遇的旱魃的折磨。
最讓我牽掛的是黃果樹瀑布。因為我清楚,只要她能恢復(fù)過去“搗珠崩玉,飛沫反涌,如煙霧騰空”的勝景,整個貴州大地的旱情就全面告退了。
大瀑布在過去是一個飄逸的標志,現(xiàn)在更是一個濕潤的象征??稍谀切└珊院妄斄训娜兆永?,我所有關(guān)于她的想法,都只是一個海市蜃樓似的幻想與愿望?。?/p>
此前,我已在電視中看到本該喜逢豐水季的大瀑布由于無雨水滋潤,豐腴水靈的腰身“瘦”了,六七縷細流自懸崖間流下,在裸露突兀的巖間撞擊奔涌,聚成又細又窄的瀑面,遮不住的那些黑青色的崖壁,像一個個煙熏火燎的“!”在瀑布的上游,河流淪落作了淺灘,孩子們踩著凌亂的石頭嬉戲,而瀑布下的水潭,犬牙交錯的石頭浮出了水面,倔強地伸手向老天爺討要雨水。
看到這心酸一幕,我想起此前在書畫上、電視上看到的大瀑布。關(guān)于大瀑布,有兩個關(guān)鍵詞像兩尾活蹦亂跳的魚兒鮮活生動地躍出水面,撲閃在陽光下。
一個是黃果。這是一種金黃渾圓的水果,散發(fā)著令我迷醉的神秘氣息,它有著飽滿爽口的汁液,每一瓣都如半輪月亮,合到一起就是一個燦爛明亮的太陽。許多年后我才知道它的學名叫橙,它成為了一條與果和樹有關(guān)的瀑布——黃果樹。
另一個是煙殼。記得學生時代同桌的男同學喜歡玩一種翻煙殼的游戲。在各種花花綠綠的煙殼中,有一種叫“黃果樹”的。素白的紙面上,一掛淡黑的瀑布恍若在流動,似有清晰的水聲呼之欲出。它設(shè)計得簡潔而有詩意,恰到好處的留白烘托出水墨的瀑布,像一幅鉛筆素描,至今深深地鐫刻在我腦海里。每逢看到這種煙殼時,眼前就會飛起一掛瀑布,帶著奔流到海不復(fù)回的氣勢,同時仿佛聽到了怒吼與咆哮聲。
多年前,父親出差貴州,曾帶我去過黃果樹大瀑布。記得站在大瀑布面前與她對視過,聆聽過她激動的心跳聲。那時有人強調(diào)她是“亞洲第一大瀑布”,但我不清楚亞洲究竟有多大,而這個“第一大”又包含了多少自豪與驕傲。只有仰望這種姿態(tài)才配得上她,只見她從最高的懸崖間一瀉而下,像一匹又寬又亮又滑的絲綢,天衣無縫地沒有一絲兒破綻,在陽光下閃爍著白亮的光。我禁不住摸一摸的欲望,向前近了近,沿著兩邊嘩嘩扯開的鐵鏈,豐沛激情的水兜頭澆我,雷鳴般的水聲讓我體會到了“震耳欲聾”的真實含義,密密麻麻的水珠紛紛揚揚,漫天雨霧如天女散花,似夢似幻,一瞬間淋濕了我的衣裳,我的肌膚感到一陣陣清涼與濕潤。
我驚呆了,顫栗了,好像還嚇哭了。后來多少次再看瀑布,卻再也沒有那種處子般的強烈感受了,就像初戀帶給我的刻骨頭銘心的記憶。它像一首交響詩,點化和染綠了我,引起琴瑟和諧的強烈共鳴。
站在黃果樹瀑布下,周邊草木葳蕤。俯瞰腳下林木莽莽蒼蒼,密不透風,色彩由近處的翠綠到陳綠,鋪展向遠方的黛綠。極目遠眺,四面都是山,八方清風拂面,遠近大小群山盡披新綠,它們被綠覆蓋得嚴嚴實實。歲月在十年樹木的古老格言中,經(jīng)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積累,為貴州的群山留下了千百萬樹木,它們一齊站起來振臂一呼,山嫵媚了,眉眼靚了。觸目所及,群山被緩緩?fù)频搅诉h方,山套著,山互為屏風,仍是綠意盎然,染綠了我的視線。
黃果樹的天比別處的藍,云比別處的白。抬頭望天,仰上去,再仰上去,黃果樹瀑布沸騰的水聲與天空巨大無邊的寂靜渾然融為一體,心漸漸靠攏神祇。無限藍的天純凈清澈,沒有一絲兒雜質(zhì),像一口亮亮堂堂深不見底的湖泊,而且是那種沒有人間煙火氣的高原湖泊。無限白的云散漫地掠過湖面,云卷云舒,一會兒像長長的眼睫毛,一會兒似松軟的被絮,一會兒仿佛煙斗里悄悄逸出的煙霧。藍是藍到了骨頭的藍,白也是白到了骨頭的白。
而今,那曾經(jīng)豐盈鮮美的瀑布卻經(jīng)歷了百年不遇的旱魃折磨,曾經(jīng)豐滿的腰身成為一掛纖細的瘦水。我不忍走近每個毛孔都在喊渴的大瀑布。有人說這是她溫柔的一面。但我更喜歡和流連她粗野甚至兇猛的過去。
只有那樣,我才覺得所有被禁錮的美和愛情統(tǒng)統(tǒng)如盜火的普羅米修斯,被解開所有的束縛,自由自在地橫空出世。
此時,最平淡的水挺直腰桿站起來,高過了云,高過了星,也高過了日與月。
我們都是虔誠敬畏她的臣民。
摩云崮
有一個字,專為一類山而得名,那就是“崮”。
我查《辭海》(縮印本,1979年版)“崮”條:崮,四周陡峭頂端較平的山,山東中南部山區(qū)多用作地名,如:抱犢崮、孟良崮。
摩云崮,位于青州仰天山景區(qū)東南端,異峰突起,像一把利劍直刺云端,氣勢非凡。摩云崮海拔八百三十四米,是名副其實的中國第一高崮。相傳南宋與金對峙時期,“紅襖軍”首領(lǐng)楊妙真曾在摩云崮安營扎寨,對抗金兵,并在崮頂留下了許多山寨遺跡,目前保存完好的有哨臺、哨樓、寨墻、演武場、聚義廳以及眾多的題刻,當?shù)匕傩债斨幸擦鱾髦芏嘤嘘P(guān)楊妙真的故事傳說。
從仰天山賓館東行,抬頭仰望,在最近的一座山上聳立著一處石崮。穿越林間小路,撩開飄逸不散的云霧,進入它濕漉漉的鮮活記憶,覓得它口耳相傳的得名由來。也許是一種女性心理作祟,因著巾幗英雄“四娘子”楊妙真的緣故,對摩云崮始終有種別樣的感受,總覺這里的風景與別處不同,心境迥異,所謂景由時生,境由心造。因此摩云崮于匆匆過客的我,時時感覺陌生,處處充滿了風景,似乎在敞開溫柔懷抱吸引著我。使我如一只投火的飛蛾,追尋光明一樣地擁抱它的神奇與清新。我甚至想,如果這滿目青山、這山風和空氣、這鳥語和花香能夠接納和收留我,我愿拋卻紛擾的一切,不辭長作此間人;如果不能與它長相廝守,我也愿賦得喧囂生命中的一夜閑,投宿山中過一把山民的癮,這個夜晚將是樸素的、充實的,就像墻間閑置很久的斗笠與蓑衣。
這個夜很快來了。
午后的仰天山,秋陽捧出釀了一夏的醇酒,空氣中流淌著成熟與芬芳,醉醺醺地在前引路,穿村莊、走山路,曲折蛇行,直抵摩云崮下。天藍得炫目,云淡得使人渾身放松,收獲后的土地空曠而寂靜,陽光均勻地灑在上面,似乎還蒸發(fā)著昨天的體溫和汗珠,偶見幾個農(nóng)人扶耩勞作,撒下一路希望,歇手擦一把汗,望一眼秋,天更藍云更淡了;沿路山頭、崖畔幾樹楓葉拍紅了手掌,田間、坡上柿樹蒼勁如漢隸魏碑,枝間梢頭柿子橙黃垂掛如風鈴搖蕩,一陣陣風卷著這楓紅柿黃掠過土地褐色的畫布,粗枝大葉地框出了一幅幅靜物油畫,充盈其間的仍然是無孔不入的陽光。
拾石徑登臨,兩側(cè)樹木雜生,參差錯落,并肩成林。漸行山體殊異,裸露的橫斷面像攤開的書,記錄了歲月經(jīng)行的脈絡(luò)和印痕。巖洞張口森然,有藤蔓搖曳,苔蘚覆蓋,皆濃綠鮮明,凝聽枝葉沙沙,百鳥嚶嚶,清泉泠泠,細辨涓涓泉滴如銀針一線,穿石墜落,緊鑼密鼓地漏到草叢和凹槽間,激開了水花,滾作了萬千水銀珠子,不復(fù)拾撿穿引成串。路隨峰轉(zhuǎn),心為路役,汗孔畢開,退至一側(cè)樹下歇息,蔭涼蔽日,心靜神清,仰后倚靠樹身,不意這樹竟如被撓了胳肢窩,葉子嘩嘩抖著笑個不停,花容亂顫,是為“癢癢樹”。又行,登上摩云崮頂,當年楊妙真安營扎寨的營房只剩下幾間破敗的石屋。站在崮頂,翼然欲飛,環(huán)視群峰,隔寬丈深澗癡望對面的山,濃濃重重的一大團綠,仿佛行將拔身擠壓過來,粘貼我一身鮮綠。有人扯開嗓門高喊“我來了”,聲音渾厚如投石問澗,硬邦邦地撞到對面山上,又彈了回來,漫山遍野都回蕩著“我來了”,像綠色空氣無處不在,一波追趕著一波。
手搭涼棚望去,一架云梯蜿蜒明滅,群峰拱衛(wèi)中一峰突兀,拔秀而起,像無數(shù)巨手托出一顆碩大頭顱。扶欄攀登,幾近手足并用,不可仰觀,四周山體如刀劈斧斫,壁立千仞刺插云天,攔腰探出一抹蔥綠,像系在上面的一條綠紗巾,狹窄處僅一線望天,篩下縷縷陽光,但崮頂平坦如疇,約數(shù)十畝,皆沃土良田,如今荒草過膝,碗口粗的松柏蓊郁滴翠,其間綴以兩汪方塘,像兩泓眸子,映得見天光云影。我無法不驚嘆于大自然的魔手點化,鬼斧神工的摩云崮頂何以竟有如此沃土良田,且不說當初是掬積而成,單說高高在上歷經(jīng)風吹日曬雨淋,又是如何保持住水土不流失殆盡的?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耐人思量和尋味的自然之謎。
太陽西移催我下山。山里的太陽長著一張農(nóng)夫的臉,瞧上去紅彤彤健康而結(jié)實。
踏著熟悉的石徑下山,兩側(cè)挑山賣草藥和食品的山民收拾了垃圾,一根扁擔挑了悠閑和自在,哼著山歌往山下走。我追隨一老漢,避開如織游人,抄近道深入樹林,一路上老漢如數(shù)家珍般地說著摩云崮與楊妙真的傳說和故事,不覺山腳下的房舍就在眼前了。太陽恰好落山,像蛋黃滑入了深不可測的碗中,濺亮一天霞火。
到摩云崮景區(qū)的仰天山賓館住下,與同來的幾位文友享受這滿山滿院的靜謐與空蕩。吃了晚飯,天已黑透,一輪月亮爬上來,揚著好大好圓的一張臉。幾位文友相伴,沿著山前小徑散步,一路無燈,月光挪步照我們緩行,我們沿著白天看好的小路上山,走了不遠,鉆入密林,盡管各種樹扎堆似的競相生長遮擋著天,讓席地靜坐的我們懷疑樹外沒了天,仿佛是在一間漫無邊際的樹海里,但月亮還是透過樹蔭滴下了遍地光斑,閃爍飄忽,如夢似幻,一起滴下的還有唧唧蟲鳴,竊竊鳥語;耳邊山風獵獵如旗子招展,松濤汩汩洗耳滌心,拂走焦慮與煩躁。坐了一會兒,冷由腳下浮了上來,我裹了裹衣裳,起身要回去了,碰翻了草叢和樹葉間躲藏的月光,叮叮當當?shù)捻憦亓艘坏亍?/p>
夜深了,山風聚集攪起一個旋,猛烈地拍打著窗子,我關(guān)上窗子,將隔窗相望的摩云崮關(guān)到了外頭。門外山莊的狗響亮地叫了起來,在城里住久了,連狗吠都極少聽見,這稠密放任的聲音入耳竟有一種潮濕的親切。
閉了燈,月光涌進屋里,照我如一只白花花的繭子入眠,一夜許多綠色的夢破蛹化蝶紛飛,我料摩云崮今夜也如是。
紅英談
青山如黛,秋水微波。人們都說,一見鐘情會有一種胸口被撞擊的沖擊感,與英談村的相見,就有這種感覺。
從邢臺市區(qū)驅(qū)車七十公里,在峰巒疊嶂、高峰連綿的太行山麓穿行。視野豁然開朗,滿目的綠色溫潤了干澀的眼睛;泥土的芬芳沉寂了躁動的靈魂。思緒隨著大自然的遼闊而靈動起來。山勢大開大合,陡峭處山崖直插云霄,崖壁之上,或如牛首,或如佛面,千姿百態(tài),惟妙惟肖。車子穿行在太行山系的皺褶間,一側(cè)是屏障似的挽手聳立的群山,一側(cè)是深深凹陷如巨鍋的澗谷,盛著羊腸似的溝渠,綠的樹,紅的石,柔軟與堅硬狹路遭逢,卻又相依相偎。
車行至山麓深處,迎面見到一座石頭大門,這就是英談村的東寨門。寨墻也是石頭砌成,赭紅色夾雜著蒼青色。這里地勢低洼并有群山環(huán)繞,映入眼簾的一切都是郁郁蔥蔥、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幾位老人坐在門前樹下或徐徐扇著蒲扇或低頭專心于手中的針線活,表情安然。敞開的門扉里,有村民在院中洗洗涮涮,偶爾與游人微笑對視。這個地方叫英談村。她是養(yǎng)在深山的村姑,她的素面朝天、她的羞澀與芬芳、她的本真與健康、甚至她的野性與樸拙都陽光般光芒四射,令我們?yōu)橹畠A倒。
相傳唐末黃巢起義軍在此駐扎過營盤,召開英雄座談會,故得名為“英談”。歲月更迭,它聽濤觀日,櫛風沐雨,樹立起英談村的雄威和傳奇。證日月之變幻,察人世之滄桑。在逶迤的太行山脈見證了千百年來的山海交響。當年四門巍峨的營盤曾在這里砌建,人拼戰(zhàn)刀馬嘶吼,歷經(jīng)風云變幻,載入歷史的厚重。如今,城門和磚墻已湮滅在塵封的煙云中,只有高高的廢丘遺址訴說著往日的崢嶸。它雄踞山澗,傲視群雄的怒吼只能在人們的想象中浮現(xiàn)。
山水田園,歲月靜好。這就是英談村此刻給人的第一印象。走進東寨門,儼然進入了一個赭紅的石頭世界。路是紅石,橋是紅石,墻是紅石,屋頂是紅石,所有的建筑皆紅石壘砌。因此,英談又叫紅石村。房舍依山而筑,參差錯落,層層疊疊,氣勢極為雄渾。全村有四個古寨門,有近三公里長的石頭寨墻,有大小三十六座石橋,有明清民居院落六十七個。英談村是石頭的童話世界,建筑大多是明清時候所遺存,用石頭壘砌而建,石路自下而上蜿蜒開去,古老的石橋訴說著遠古的風韻。村內(nèi)最古老的石樓距今有千年的歷史。明朝永樂年間,山西一位路姓的大戶舉家來此落戶,建房安家,繁衍發(fā)展。目前的建筑多為清代咸豐時所建,是一處經(jīng)典的明清建筑群。村內(nèi)六十七處院落依山就勢,高低錯落,具有豐富的內(nèi)涵和典型的古太行建筑風格。千年古寨,迄今依然保存完好,被稱為“中國北方千年古寨”,是研究明清冀南風土人情的主要歷史遺存。
英談村的小石樓樓體全部用小石砌成,故名為小石樓,它是村里的祖居,是全村最古老的建筑物。英談村有三支四堂:貴和堂、汝霖堂、德和堂、中和堂。汝霖堂位于貴和堂東門的對面,有八座院落。汝霖堂北屋的墻上,有塊巨石,村民稱作半壁石。由此略可窺見蓋房工匠的巧思:依山就勢,借石為墻??谷諔?zhàn)爭時期,這個看似尋常的院落,卻住過幾個叱咤風云的將領(lǐng):彭德懷、劉伯承。他們在此運籌帷幄,策劃了著名的百團大戰(zhàn)。
英談村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在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時期,抗日名將劉伯承、鄧小平、彭德懷、左權(quán)、徐向前都在這個小山村住過,因此國家建設(shè)部和國家文物局命名英談村為中國歷史文化名村,更是河北省文物保護文化名村。英談村在抗戰(zhàn)中表現(xiàn)不凡,擁有八路軍總部、冀南銀行、印刷廠舊址,國民黨省政府舊址等景點。當時的河北省政府鹿仲麟的到來,為英談村見證了那個時期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的團結(jié)、摩擦和斗爭的歷史。抗戰(zhàn)八年,紅色政權(quán)穩(wěn)固地扎根在太行山區(qū)。小小的英談村,為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輸送了四十名戰(zhàn)士和干部,至今村中仍有當時烈士的遺骨。村里老人還清楚記得,當年抗戰(zhàn)時期,由于英談村地勢低洼、群山環(huán)繞,形成了易守難攻的地勢,日軍走到外圍而不敢進來,八路軍一二九師的被服廠、造紙廠、印刷廠都將根據(jù)地設(shè)在這里,英談村成了抗日戰(zhàn)爭的重要根據(jù)地。
英談村隨處可見石磨和石板。走進古村寨,樹木蔥蘢,時有小橋流水,隨處可見綻放的鮮花;山石鋪就的街道、壘砌的臺階,雖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依舊井然有序;長方形石塊建造的房屋,古老而堅固;依山而建的宅院,多為二三層小樓,可順山就勢或進院內(nèi)或到樓上。古寨從街道到宅院,從墻壁到房頂,均用石頭鋪砌,特別是古老的城墻、箭樓、四角的城門,極有特點,眼前的村寨就像是一座歐洲中世紀的城堡。
薪火相傳,一支老歌唱了六百余年,余音裊裊,在太行山脈回蕩。靜靜的聆聽,感受生命一種澎湃的力量,目光掠過山巔,只見一派霧靄蒼茫,思緒穿越時空,卻能感受人類與自然糅合的力量。
在英談村,紅只是油畫中的“底色”,更有其他絢麗色彩點綴,讓這里顯得那么與眾不同。我們來的這天,天空飄著小雨,均勻地灑落在每一處房頂、每一處花草樹木、每一處仰合有致的石臺。歷史的印痕隱含在每一滴水里、每一粒土中。雨后的小村,展示出它更加美妙的韻律,天空碧藍如洗,山中林木葳蕤,鳥鳴婉轉(zhuǎn),青竹搖曳,“通幽聽鳥鳴,山路踥徜徉。云里飄雙履,驚聞浮暗香”。所有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如夢似幻,宛如一首詩、一幅淡淡水墨的田園畫卷。滿目青山蒼翠欲滴,潺潺流水清澈見底,連綿逶迤。周邊是葳蕤草木,紛繁的鳥鳴此起彼伏,天空湛藍如大海,流云逃匿,一派清凈與幽雅。翠環(huán)碧繞,一懷逍遙,心便寄托于這閑致陶然的物外了。那靜謐幽雅的唯美,波瀾不驚,“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悠然自心頭劃過。
小村是純凈的詩、淳樸的畫,更是可以觸摸的鄉(xiāng)愁。動與靜、剛與柔、純與雅、智與勇在這里達成無痕的融合。一任時光如水,洗漂塵埃。一草一木,一室一亭中透出幽雅的氣息。沉浸在這小小的山村,城市里的煩躁都會被忘于身后?!疤斓赜写竺蓝谎浴保篱g萬物自有造化順其自然的安排。這一處鄉(xiāng)土氣息濃郁的小村莊,時常迎來頗具文藝氣息的畫家、書法家。他們在山村中尋靈感、搞創(chuàng)作,佳作不斷。
村里房屋依山而建,錯落有致,立體感十足。漫步村間小路,水車、磨臺、石墻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逐一跳入眼簾,就像畫家不經(jīng)意間點綴畫布的一筆,看似簡單卻意境不凡。英談村在邀請專業(yè)團隊進行旅游規(guī)劃時曾有定位,不論怎么規(guī)劃,前提都是要最大程度地保留村莊的原貌,讓游客可以來這里找到鄉(xiāng)愁、品味鄉(xiāng)愁。這份鄉(xiāng)愁,寄托在村里的四個寨門上。寨門總體呈拱形,卻又不刻意追求規(guī)整,處處透著古樸的隨性。門頂部不知哪里飄來的種子在這里安了家,郁郁蔥蔥生長著。
這份鄉(xiāng)愁,也寄托在具有六百余年歷史的老房子上。剝落的外墻是歲月的痕跡,墻上的標語早已被沖刷得不見了模樣。英談的石屋極為厚重,窗戶卻分外靈秀。有圓窗、方窗、長方窗、半圓窗、菱形窗。窗欞有直欞紋、龜欞紋、梅花紋、福壽錦文、拐子錦紋、海棠錦紋、燈籠錦紋、繡球欞紋……這里房子的大門并不寬敞,卻足夠高聳。門檐上瓦片如魚鱗般整齊排列,偶爾幾個瓦片變換著方向,形成了波浪一樣的花紋,簡單卻大方。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花山鳥好兄弟”。英談,這是一片翰墨飛揚、豐沛深厚的土地。這兒,每一片磚瓦下,都可能掩藏著一段歷史傳說;每一面石墻,都可能有一段泛黃書頁里的文字歷史;每一條小溪,都可能有皓首窮經(jīng)的鴻儒在這兒涉足而過;每一條石橋,都可能有古詩人的馬車駛過。在這里,你會感受這數(shù)千年積淀的人文情懷和大自然的恩賜,陶醉于這一片一塵不染的世界。
歷史的車輪在前進,或許,我們應(yīng)當在過去與現(xiàn)在和未來之間找到一個恰當?shù)你暯狱c。每一處風景,都有悠久的歷史和獨特的文化元素,雖然掩映在都市的繁華、喧囂和浮躁的余聲里,卻以獨有的魅力堅守著自有的風采。
風撥弄著樹枝的聲音,鳥兒在林間歌唱?!澳繐舯娚袼劳龅牟菰弦盎ㄒ黄?,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边@是詩人海子的《九月》。而此刻,英談村的九月,卻像一幅名貴的油畫,澄澈的蔚藍里明麗著火紅,定格在人們的記憶里。
王 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文藝報》《美文》《莽原》等報刊,被《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轉(zhuǎn)載或入選《中國隨筆精選》《中國散文排行榜》等選本。作品入選中國作協(xié)定點深入生活項目、山東作協(xié)重點扶持項目。著有散文集《塵埃里的花》《低飛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