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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鼴鼠的故事》,那是世界漫畫大師愛情的合體

2020-09-10 01:32:07薛久久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0年8期
關(guān)鍵詞:蒂娜鼴鼠療養(yǎng)院

薛久久

2020年6月1日,捷克共和國為該國的藝術(shù)家、插圖畫家和電影導(dǎo)演茲德涅克·米勒舉辦了畫展。米勒生前創(chuàng)作的快樂幽默的“小鼴鼠”動畫形象深受各國孩子們喜愛,其動畫片深具自由靈動的生命氣息、散發(fā)著快樂幽默的童真和意趣,為他贏得世界性藝術(shù)聲譽??烧l又知道,《鼴鼠的故事》的產(chǎn)生,卻來自于藝術(shù)家一段半世紀(jì)前的凄美愛情。近日,隨著藝術(shù)家的畫展展出,他的這段經(jīng)歷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療養(yǎng)院里的女孩

1921年,茲德涅克·米勒出生于布拉格小城克拉德諾。他自小個性就桀驁不馴,好奇心重,酷愛探險,屢屢惹禍令父母頭痛。雖然當(dāng)時世界風(fēng)云因納粹的崛起而動蕩不安,但父母節(jié)衣縮食還是供米勒完成了中學(xué)學(xué)業(yè),并將他送入布拉格的一所藝術(shù)學(xué)校深造。

1939年,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不久,德軍入侵。各種抵抗運動空前激烈,年輕氣盛的米勒也參加了抗議活動,未料組織遭到德軍破壞,遭到被捕。在父親變賣全部家產(chǎn)將他贖出后,他被勒令停學(xué),并被遣返回鄉(xiāng)。母親因擔(dān)驚受怕,又染上風(fēng)寒,不幸去世。米勒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現(xiàn)實給了米勒沉重打擊,他迷惘、痛苦、愧疚、頹廢。經(jīng)歷戰(zhàn)亂的他,對生活完全喪失了信心。1945年大戰(zhàn)結(jié)束,米勒才重返學(xué)校,畢業(yè)后進(jìn)了出版社當(dāng)插圖畫家。他變得放蕩不羈,天天呼朋引伴,在情場也如魚得水。

燈紅酒綠,毫無節(jié)制的生活終于摧垮了他的健康。1955年8月,米勒因酗酒過度不得不接受強(qiáng)制戒酒,父親將他送回家鄉(xiāng)小城克拉德諾山頂密林里的圣路易療養(yǎng)院,希望他能好好反思自己的生活。

一周后,最難熬也最痛苦的日子過去了,米勒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他可以到處轉(zhuǎn)轉(zhuǎn)了。療養(yǎng)院位于山頂?shù)拿芰稚钐?,靜謐空曠,空氣清新,聽到遠(yuǎn)處傳來淙淙的水聲。

米勒信步走了過去,陽光透過樹縫彌漫著,一位有著金發(fā)的女孩坐在水邊,潔凈的面容,白色的衣裙,宛如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米勒呆呆地看了很久,直到那女孩走過來,“嗨,我是瑪?shù)倌??!泵桌詹湃鐗舫跣寻愕厣斐隽耸郑骸拔沂敲桌?,插畫師?!?/p>

瑪?shù)倌纫彩钳燄B(yǎng)院的,21歲。她不像米勒那樣又是心理治療又是打針用藥,她每天只是漫步在陽光下,或是靜靜地坐著,看夕陽從樹梢隱去,一天的治療似乎就結(jié)束了。

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里,除了三五個療養(yǎng)院的人,每天單調(diào)枯燥,馬蒂娜猶如一道閃電,令他內(nèi)心騷動不安。每次,米勒只要治療結(jié)束,便會去找瑪?shù)倌取Kc以往認(rèn)識的那些女人完全不同,她有孩童般的天真,也有憂郁的神秘,令他不由自主地想搜尋答案。

每天,米勒都陪著瑪?shù)倌热ド⒉健K3sw力不支,跟不上人高馬大的米勒,米勒去牽她的手,她卻倔強(qiáng)地說,“我跟得上呢”;有時他們走著走著,她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裝滿了松果,他看著她將那些松果扔到一個又一個鼴鼠洞里。他們的腳步,驚醒了那些可愛的小生靈,它們忽閃忽現(xiàn)地圍著她跑來跑去。她沖他溫柔一笑:“冬天快要到了,要存貯點糧食。”米勒覺得,她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束陽光,將他整個的心房都照得溫暖透亮。

隨著天氣漸漸轉(zhuǎn)涼,瑪?shù)倌泉氉源粼诜块g里的時間越來越長。米勒對她的病情更加好奇,米勒去問工作人員,得到的答復(fù)是:“她這病啊,好起來跟健康人一樣,壞起來隨時送命?!边€是不得其詳。

10月的一天晚上,一向關(guān)注著瑪?shù)倌葎屿o的米勒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他趕緊沖出去,一腳踹開門,瑪?shù)倌鹊乖诘厣先耸虏皇?。接下來,米勒目睹了對瑪?shù)倌鹊囊粓鲶@心動魄的搶救,心肺復(fù)蘇、強(qiáng)心針,足足半個小時之后,瑪?shù)倌炔疟犻_眼睛。

米勒每天陪在她的身邊。有時給瑪?shù)倌葞硪皇ú?,有時給她讀故事書,而更多的是,他給她講述自己在出版社的工作,在酒吧的打斗,甚至還有泡妞的遭遇……這一切,都讓瑪?shù)倌扔X得新鮮開心,因為她從沒出過療養(yǎng)院。

瑪?shù)倌炔粫r會叫米勒偷偷帶著她逃出病房,一起去給鼴鼠送堅果。“你要知道,已是冬天了,再不給小家伙送食物,它們會餓死的?!爆?shù)倌劝蟮难凵?,米勒沒法拒絕。等他們送完松果,瑪?shù)倌热绻哿耍麄兙驼覀€地方坐下,米勒用自己的大衣環(huán)抱她在懷里,看著瑪?shù)倌忍焓拱愕拿嫒?,他只敢將吻印在她的額上。

一月后,瑪?shù)倌嚷樕t潤了,她又成了從前那個開朗愛笑的女孩,也不再抗拒米勒頻頻到訪。這個從未體驗過愛情滋味的女孩,當(dāng)對米勒有了依戀。

《鼴鼠的故事》誕生

1955年的12月,山頂已是漫天銀白。除夕之夜,米勒問瑪?shù)倌认胍裁炊Y物,瑪?shù)倌乳_玩笑說想吃松果。為在美女面前獻(xiàn)殷勤,米勒拎起小布袋就出了門,在雪地里逡巡良久,卻一無所獲。

突然,腳下一空,隨著一陣劇痛,他竟一下栽倒在地。撥開浮雪,他才看清,那是鼴鼠為存貯糧食打的洞形成的土丘,他想再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一沾地就疼。試過幾次,怎么都站不住。他哀嘆地坐在雪地里,看著滿天的雪花越來越密,他突然生出恐懼,該不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里了吧?

遠(yuǎn)遠(yuǎn)的,忽然有個身影向著他蹣跚走來,他欣喜地連聲呼喊救命。一直走到近前,他才看清,竟是瑪?shù)倌取K钜荒_淺一腳地奮力向他靠近,她焦急的神態(tài),奮不顧身的笨拙動作,米勒心下一片溫暖?!拔揖椭?,你人太笨,肯定會出意外?!爆?shù)倌瓤粗桌沾帜[的腳,眼淚涌了出來。

米勒再也控制不住將她擁在了懷中,吻上了她的唇。他看到她慌亂地閉上眼睛,顫抖的睫毛,還有雪花冰涼地落在他們的面頰上。很久很久,他才放開她。四目相對,她一陣害羞,低下頭想說什么,卻輕輕地“啊”了一聲。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一只黑黑的小鼴鼠正靜靜趴在洞口邊,眨巴著小眼睛向這對情人行注目禮。

就這樣互相瞪了好久,米勒伸手把瑪?shù)倌缺У綉牙铮粗缁ǖ男v,突然靈感紛至沓來,他要畫!畫那只可愛的小鼴鼠,如同她的單純、可愛、調(diào)皮、童真。就是它!

療養(yǎng)院里的人們跟著瑪?shù)倌鹊淖阚E找到了他們,把受傷的米勒抬了回去。雖然只是跟腱拉傷,卻也讓米勒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那半個月里,瑪?shù)倌葹樗料磽Q藥,給他單獨做飯,他構(gòu)思草圖,她就在一邊幫他削鉛筆。傍晚時,瑪?shù)倌葧⑺幂喴瓮频蒋燄B(yǎng)院的大廳里,在熊熊的爐火邊,她依偎在他懷里,不時將吻落在他的唇上,那個可愛的小鼴鼠成了他們的主要話題,瑪?shù)倌葐?,天這么冷了,小鼴鼠有衣服穿嗎?于是,米勒給她講了一個小鼴鼠做褲子的故事:小鼴鼠從地里挖出來好多寶貝,可是它缺一條帶口袋的褲子來裝它們,小龍蝦、織布鳥等等好朋友幫助了它,這是一個關(guān)于尋找、實現(xiàn)愿望和互助互愛的故事,溫馨又有趣?,?shù)倌嚷犃藰返门氖执蠼校骸熬褪沁@個。”

米勒畫啊畫啊,忽然他發(fā)現(xiàn),這不就是一個漫畫電影的腳本嗎?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將這個故事畫完后,立刻將腳本寄給了出版行業(yè)的老友們,開始焦急地等待回音。

由于大雪封山,信件需要兩三個月才能送達(dá)。等待變得漫長,歲月也變得漫長。室外寒冷,他們每天都只能呆在有限的幾個房間里取暖;沒有電視信號,只有一臺老舊的收音機(jī),僅有的一些書籍都被翻遍了。除了瑪?shù)倌鹊目羁钌钋椋麕缀醪恢涝撛趺聪矔r間。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前所未有地想念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藝術(shù)、電影、投資、緊張和充滿壓力的生活,爭奇斗艷的利益,形形色色的誘惑,他知道自己愛著瑪?shù)倌?,但這種愛和那個繽紛的世界比較起來,未免顯得單薄了。

終于,在1956年4月,朋友的回信到了。信中大夸他的構(gòu)思和畫作,并要他立刻回去商量投資、拍攝等事宜。

看到朋友的贊美,米勒一陣眩暈:“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啊!”可怎么跟瑪?shù)倌日f呢,他不禁躊躇了。

仿佛是預(yù)感了什么。那晚,瑪?shù)倌鹊谝淮巫哌M(jìn)他的臥室。一襲米白的睡袍,令她更加冰清玉潔,米勒不由得驚呆了。不等他說話,瑪?shù)倌戎鲃拥厣锨拔撬?,身上的衣衫也在瞬間滑落,她像一株藤蘿攀附在他身上,主動而熱情,米勒瞬間被點燃了,她喃喃:“我愛你,不要離開我?!泵桌詹挥傻谜f了句謊言:“我不會離開你,親愛的?!?/p>

夜深了,瑪?shù)倌纫殉脸了?,米勒卻輾轉(zhuǎn)反側(cè)。留下來?在這封閉的密林里終老一生?離開?那瑪?shù)倌仍趺崔k呢?

天快亮?xí)r,米勒終于做了決定。他給沉睡的瑪?shù)倌攘袅艘粡埣垪l,說自己回去處理一些雜事,半年后再回來陪她。然后,他趁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悄悄地離開了療養(yǎng)院。

他一路走一路掙扎,幾次想再重返療養(yǎng)院,和瑪?shù)倌瓤炜鞓窐窡o憂無慮過二人世界。但他的腳,稍作停留卻邁向了前方,眼淚不知不覺地淌了滿臉。

1957年,動畫片《鼴鼠做褲子》一上映,便獲得威尼斯電影節(jié)銀獅獎。茲德涅克·米勒國際揚名,被譽為“鼴鼠之父”。一時之間,名利財色滾滾而來,而這時,距離米勒答應(yīng)瑪?shù)倌鹊陌肽曛s已過去了整整一年。

失去了一生最愛

成名之后的米勒,過上了聲色犬馬的生活。然而,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他整個人都發(fā)生了改變。他不再日夜顛倒燈紅酒綠,甚至不愿意再多做應(yīng)酬,酒精的氣味都令他難以容忍,而他以前最留連流連花叢,現(xiàn)在看著那些或妖嬈或嬌嗲的女子,只能令他沒來由地感到煩躁。他只有在提起畫筆,在走入那寧靜蔥郁的鼴鼠世界才能感到心靈的平靜。

他不止一次想提筆給瑪?shù)倌葘懛庑?,可最終卻沒只言片語。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純凈如雪的女孩,也許對她的殘忍亦是對自己的絕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屬于山水,而他,仍逃不出世俗的誘惑。

為了不再記起瑪?shù)倌?,他的身邊總是走馬燈似的出現(xiàn)不同女人,盡管他對她們毫無感覺。唯獨此,才能讓自己忘卻。

1958年的除夕夜,他在畫室趕完一場腳本回家,剛脫下大衣,門被人敲響。打開門,他大吃一驚,是瑪?shù)倌?。兩年沒見,她變得蒼白憂戚而瘦削,米勒還沒來得及說話,同居女友就在屋里揚聲問:“米勒,是誰?”

瑪?shù)倌嚷勓?,將手里的布袋交給米勒,笑著說:“我只是來布拉格辦事,代療養(yǎng)院的病友們看看你。”然后,逃也似的轉(zhuǎn)身跳上一輛出租車。

米勒打開布袋,里面是袋松籽。那些熟悉的時光一幕幕出現(xiàn)在他面前:溪水邊的初見,她溫柔的笑容,那憨頭憨腦可愛的小鼴鼠,雪夜里的吻……

他這個傻瓜,他錯過了什么??!他站起來,穿上大衣直奔出去,他要去把她追回來。可是,出租車早已不知方向。

回到家,米勒失魂落魄,他知道,瑪?shù)倌日业阶约?,不知走了多少路,問了多少人。而她那悲涼的笑容更如同鋼針,刺向自己的心臟……

在這樣懺悔失落,迷茫的日子,米勒把自己關(guān)在家中,不停地喝酒罵自己:“為什么自己這樣對待那個美好的女孩?!?/p>

終于,在3個月后的一天,他下定決心,重新去找瑪?shù)倌?。米勒開車駛向著圣路易療養(yǎng)院,仍然是那條寂靜的山道,遠(yuǎn)處的密林在陽光下那樣美。他這才明白,他靈魂的燈塔在何處被點亮,層出不窮的靈感又來自何方!

然而,瑪?shù)倌仍僖惨姴坏搅?!療養(yǎng)院的工作人員只交給他一封信,將他帶向了后山的一座新墳塋,瑪?shù)倌纫蚣易暹z傳性心臟病已于前夜去世,她是這個家族里的最后一個生存者,她這個家族的成員沒有一個活過24歲。隨著年齡增長,她的病情越來越重,心知不妙的她強(qiáng)撐著去與他告別。

瑪?shù)倌鹊男爬飳懼屑さ脑捳Z,她說謝謝他給她的愛,令她在有限的生命里碰到一個愛她的人,她說死亡并不可怕,因為那里有父母和兄妹,她會在天堂為他祝福。而他,可不可以派他的小鼴鼠飛上天來看看她?

米勒捧著她的信,淚流滿面,痛不欲生。只有在失去后,他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那么愛她。他一直逃避的,正是他最鐘愛的!

米勒回到了布拉格?,?shù)倌鹊臉酚^與童真令他汗顏,對愛,米勒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從此,他心無旁騖地開始了《鼴鼠故事》系列的創(chuàng)作。幽默、夸張、抒情的優(yōu)雅風(fēng)格,洋溢著快樂的生命意趣。它是米勒和馬蒂娜的合體,既有她的可愛與樂觀,又有他對生活的思考和詰問。

米勒一生沒有結(jié)婚,他將他全部的精力與愛,都獻(xiàn)給了這只小鼴鼠。

近半個世紀(jì),鼴鼠系列出版了80多個國家的音像圖書制品,拍過各種電影電視劇,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給他們的童年帶去了歡樂。

1997年,由于時政的影響,86歲的米勒終于放下了手里的畫筆,他強(qiáng)烈要求搬到克拉德諾的圣路易療養(yǎng)院,在那里他要陪著他心愛的女孩度過余生。每每在林間溪水邊徘徊,拿著瑪布袋撿拾松果時,米勒便會想起當(dāng)年,只是,再也沒有當(dāng)年那張俏皮的笑臉出現(xiàn)在樹蔭下了……

2011年11月30日,90歲的茲德涅克·米勒與世長辭。他去世那天,圣路易療養(yǎng)院的山頂又飄起了雪花,山風(fēng)在林梢間呼嘯,仿佛是在為他送行。

編輯/楊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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