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豪
想說說什么是道,可不知道從何說起,說道,需要有機緣。
這種機緣放在生活里,就是場景。場景化,是孔子因材施教的日常教育,也是企業(yè)家們推崇的走動式管理的背景。走動,遇見場景,隨緣點化,解決問題,這像是教育家的佛法。原本心性是始于一片昏蒙,沉溺于工作和生活中,俯仰不自知,像是一具受空冥牽線的木偶,因為緣分遇上了人和事,生出煩惱和歡喜,幸有老師或朋友在側,一語相加,忽有所體悟,這樣的相遇形成了一些具體做法,就是教育,或者說是化育。教,是被動,化有些自然而然的意思,春風化雨,應景自化。我的師弟,長著一頭民國頭發(fā)的陳國安校長說教育就是讓孩子的身體和精神站起來,而我覺得日常化的結合場景的點醒就是最好的路徑,點醒,讓一顆心從迷蒙中醒來,這就是生命的默化,自然就能站立起來。所以,教育不應有講稿,也沒固定的講義,問到什么,碰到什么,就從當下說起。這個當下,是求教者和施教者共同的當下,不但時空相同,還有心靈相通。這就是教育之道。
并非教育有著自己獨特之道,道,是相通的。但道可道,非常道。在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接續(xù)上,訪道、求道、得道、悟道、修道、守道、成道、了道,人人都知道,也常被人掛在嘴上,不過這只是對于道的組詞而已。真得大道之人,不會說如許廢話,因為除了說出一個動賓結構,這些文字里并無營養(yǎng)和天機。好的語言和文字,是對于道,有了自證之后,才生出來的。沒有證明之前,每一句話,說出來的都是錯。所以中國古人,沒有職業(yè)演講家,也沒有將自己的說法,寫成文字的傳統(tǒng),因為沒有自己證得,不能去說,而即便證得,也也無法洋洋自得地去說,自造象牙塔。古人只能依托天地萬物去說,這就是底線。不像當代的人,以突破底線為個性,放棄規(guī)范為時尚,不曉得,一步錯,步步錯。好的東西,叫名實相副,好的人,是言行相副,就是君子。
依托天地萬物的教育,譬如《詩經(jīng)》《道德經(jīng)》,都是說的大道,也都是一番賦比興的衍生,名可名非常名,必須接住地氣,否則發(fā)飄。老子不用理論講理論,依托眼前的場景,揭秘天地之智慧。我海上的師友蔡勇先生,精武通易就痛惜大把的人都鉆進老子的理論相里,而得不到道德經(jīng)的真諦。其實老子是切實地用初心來解秘宇宙之道的,而后人卻失去了這一把鑰匙。對大道的解讀,必須有一顆素心,不能有人為的判斷。一旦邏輯上身,就失去了進入大智慧的門徑。這尋找門徑的努力和嘗試,不能無力,也不能用力,不能多點,也不能少點,也就是傳統(tǒng)文化心法所言,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這與傳統(tǒng)武術里說八面支撐的境界有相通,就是要守住自己,不能偏頗。支撐八面,其實就是八面不支撐,人不能說出話來八面不靠,卻又要八不依靠,就像站立在懸崖之側,要穩(wěn)住自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一出圈,一有依靠便是萬丈深淵。所以,西游記里的孫猴子才會每次駕筋斗云飛升之前,都要給他師父唐僧用金箍棒畫一個圈,坐在里面默念佛經(jīng)便好,一旦心生妄念,一出圈,便是滿天涯的鬼怪妖魔。
中國人要建個園林,將兒孫的書放在園林里念,也有一樣的道理,在園林里,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悟出道理之后,方能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而不是事事煩心。古琴家裴金寶先生和我茶談時,講蘇州園林有三大特點,實用、審美、象征。我一聽便很親近。他的說法,不就是詩經(jīng)和老子嗎,都是具象的,不離根本的,都是可以探知自然和文明的源頭的,或者說園林就是凝固的《詩經(jīng)》,就是可觸摸的《道德經(jīng)》。中國有句話講做大化流行,真的東西,是能穿越身心和萬物的,也是在實用、審美、象征之間自由穿越,這就是智慧。
我想這就是道吧。能聽得懂的人,看到這里,會欣然一笑,我不多說,多說便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