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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姨的檳榔店

2020-09-10 07:22遠人
綠洲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凱鱔魚檳榔

遠人

每次看見隔壁的于貴叔叔嚼檳榔我就感到詫異。我不明白,那么難吃的檳榔他怎么可以嚼得有滋有味,而且看他臉上的肌肉因咀嚼而一起一伏時,我就覺得自己口腔里也涌上一股難受的辛辣味。

我其實吃過一次檳榔。檳榔是小凱給我的,他當時不知從哪里弄來半口,對我說,“你吃不吃?”平時我和小凱總喜歡在一起玩,也當然就免不了在一起吃點零食。但我知道,檳榔是大人才吃的,我沒想過要吃。那天我以為小凱要給我一塊動物餅干。我一看,他手上的居然是黑長長的半個剖開的檳榔時,不禁愣了。我趕緊說,“檳榔?我不吃?!?/p>

“你試試,”小凱說,“于貴叔叔每天都吃,你怎么不敢吃?”

每次小凱對我丟句“你怎么不敢”時,我就很怕小凱因此瞧我不起。于是我從他手上接過檳榔,猶豫著說,“那我吃一點點?!蔽也桓胰幼炖?,撕下幾根絲一樣的檳榔邊,放嘴里嚼。小凱有點緊張地看我,結(jié)果我剛剛一嚼,就覺得喉嚨里涌上一股極為辛辣的味道,忍不住放聲咳起來,趕緊把嘴里的那幾絲檳榔吐掉。那些檳榔絲已經(jīng)絞成一團了。小凱頓時哈哈一笑,說,“有這么難吃嗎?”他將手中的那半口檳榔像扔石子一樣扔到了街角。我一下子明白了,小凱自己沒吃檳榔,大概是拿不準到底好不好吃。他想看看效果,所以就要我吃。我和以前一樣,總是上小凱的當。

我們宿舍對面是一家糧油公司,一樓是家檳榔店。那店子開了多久我不得而知。從我記事起,檳榔店就已經(jīng)在那里了。開店的是個女人。看模樣大概三十來歲,等發(fā)生后面的事情時我才知道,她實際上已經(jīng)有四十歲的年齡了。她叫什么名字我們都不知道,只是她的店子叫“紅記檳榔”,我們就叫她紅姨了。紅姨似乎特別喜歡小孩,只要看見我們,就會笑著說道:“小凱、小軍,你們又滾鐵環(huán)???”我和小凱“嗯嗯”幾聲,滾著鐵環(huán)從她店門前跑過去。

紅姨好像從來不離開她的柜臺。她那個柜臺是玻璃做的,里面可以看見一大堆沒剖開的檳榔。在玻璃柜臺上面,則是幾個矮矮的玻璃瓶子。瓶子里依舊是檳榔,在瓶子后面,有幾個更小的瓶子,里面有些黏糊糊的東西,我從來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只要看見有人來紅姨這里買檳榔,紅姨總會將那些黏糊糊的東西抹到剖開的檳榔里面,還會從最小的瓶子里面挑出幾滴油樣的東西滴上去,這樣才算可以給顧客了。

“多滴幾滴?!泵看斡谫F叔叔來買檳榔,總是會這么對紅姨說。紅姨就一笑,說:“你也不怕辣。”她嘴上雖這么說,手上卻還是往檳榔上多滴了幾滴油。于貴叔叔接過去就往嘴里放,嚼得臉上肌肉一起一伏。

因為住在隔壁,于貴叔叔沒事就喜歡到我家來串門。我總覺得,于貴叔叔是因為特別喜歡我才來的。好幾次我在做作業(yè)時,于貴叔叔就走過來,把腦袋伸在我后面看好久,然后突然說話:“小軍,你現(xiàn)在讀幾年級?”他這么一說,我總是被嚇一跳,因為我一直以為身后沒人,哪里想到于貴叔叔會站在我身后?不過,這樣的事情多了,我也就慢慢習(xí)慣了。我只是覺得奇怪,他每次都是問我在讀幾年級。我已經(jīng)告訴他一百遍了,但他還是像沒記住一樣,每次一來,總是從這句問話開始。

實際上,于貴叔叔和我也說不了幾句話,因為我要做作業(yè),做完作業(yè)后,我要急著找小凱玩。在我眼里,于貴叔叔畢竟是大人,他肯定不會喜歡和我們一起滾鐵環(huán)和抽陀螺。再說,他家里也沒有鐵環(huán),我也沒看見他滾過。陀螺他也沒有。而且,我有時候也會對于貴叔叔感到失望,有一次他又來問我讀幾年級了。我說三年級了。他“哦”了一聲,又問我在班上是第幾名。這是我最不喜歡回答的問題了,因為我成績不大好,所以就含含糊糊地說了個我自己也沒聽清的名次。好在于貴叔叔也不怎么在意,但那天我正巧有道數(shù)學(xué)題不會做,就問于貴叔叔要怎樣做。于貴叔叔把我的習(xí)題看了好幾遍,然后說:“我不曉得做?!?/p>

“你不是大人嗎?”我說,“你怎么會不知道做小學(xué)三年級的題目?”

于貴叔叔就一笑,說:“于貴叔叔沒讀過書?!?/p>

我有點奇怪,怎么于貴叔叔沒讀過書?那他小時候干什么去了?

不過,我懶得問他這問題,就拿著課本去問小凱了。

小凱比我大三歲,因為留過級,所以還是五年級的學(xué)生。我平時有不會做的題目都是去找他。小凱的成績雖然也不好,但三年級的題目還是會做。所以我去問他題目時,小凱總是一副很得意的樣子,也有一點教訓(xùn)我的口氣。我從小就很習(xí)慣小凱的樣子,而且,我一直就覺得,小凱比我知道的事情要多得多。

有天小凱就突然對我說了件我不知道的事。

“你曉不曉得,于貴叔叔喜歡紅姨。”

聽到這句話,真是把我嚇一跳。我知道于貴叔叔喜歡嚼檳榔,所以會每天去紅姨的檳榔店買檳榔,但他怎么就會喜歡紅姨呢?我聽了有點奇怪,就問:“你怎么知道的?”

“這還要問?”小凱對我一臉不屑,“你沒看見于貴叔叔去買檳榔時,看著紅姨時是什么樣子?”

是什么樣子呢?我真沒注意過。不過,這個消息給我非常大的刺激。在我們班上,總是傳來傳去地說哪個男同學(xué)喜歡哪個女同學(xué),哪個女同學(xué)又喜歡哪個男同學(xué)。據(jù)小凱說,每個學(xué)校都是這樣的。在他們班上也是。而且,他還十分得意地告訴我,他們班上的小英喜歡他,至于小英對他是怎么個喜歡法,他就沒告訴我了。我其實很想知道小英和他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但小凱總對我有些高傲地說,你還小,什么也不懂。我聽了很不高興,怎么我就不懂了?不過,這個問題我沒辦法追究下去,因為我們班上沒哪個女同學(xué)喜歡我,我也沒喜歡班上的哪個女同學(xué)。

但于貴叔叔喜歡紅姨。這是真的嗎?

自從小凱告訴我這個消息后,每天放學(xué),我都會在經(jīng)過紅姨的檳榔店時,特意放慢腳步,我想看看于貴叔叔是不是也在店里。小凱說過,于貴叔叔看紅姨的眼色不一樣。到底有什么不一樣呢?我真的很想親眼看看。但很多時候我都只看見紅姨一個人在。說真的,在我看來,紅姨是我們街上最漂亮的女人。她喜歡穿紅色的衣服,頭發(fā)很長,燙了大波浪,這使得紅姨從背后去看的話,有點像外國人。因為外國人的頭發(fā)就是這么鬈起來的。紅姨的皮膚還特別白,嘴唇特別紅。我媽媽說紅姨的嘴唇是涂口紅涂紅的。我很好奇口紅是什么,但我沒問過媽媽,也沒問過紅姨。我不想她們和小凱一樣,認為我什么也不懂。關(guān)于口紅,我還特地告訴過小凱,我說紅姨的嘴巴上涂了口紅你知道嗎?我很希望小凱會驚訝我的這個消息,但小凱的反應(yīng)是說他早就知道了。在我和小凱之間,只有我不知道的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這是我感到懊惱的地方,什么時候我能問出個小凱也不知道的問題呢?

其實在小凱告訴我于貴叔叔喜歡紅姨之前,我就喜歡紅姨的店子。原因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紅姨是我們街上最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脖子,在中間有一條非常長、非常細的褶印,這使她的脖子特別漂亮,特別有吸引力。每次我站在紅姨面前時,就特別喜歡去看她脖子上的那條褶印。紅姨是大人,比我高多了,我想她一定不知道我喜歡看她的脖子。不過我很少能站在紅姨面前,因為我不吃檳榔,就沒理由到她店門口站著不走。于貴叔叔可以站著不走,因為他要到紅姨那里買檳榔吃,他一邊嚼就一邊和紅姨說話。每次看見于貴叔叔和紅姨說話,我都會暗暗地羨慕于貴叔叔。

不記得什么時候開始,我們街上的小伙伴都可以到紅姨的店子里和紅姨說話了,因為紅姨在賣檳榔之余,又增加了賣泡泡糖。泡泡糖是我們都喜歡的,我也特別喜歡。媽媽給我的零花錢我基本上都用來買泡泡糖。我們幾個小伙伴會在紅姨面前比賽誰吹出的泡泡大。為了讓紅姨注意我,我每天都練習(xí)得非常勤奮,到后來,沒有哪個小伙伴的泡泡可以吹得比我大。小凱在所有的地方都比我厲害,唯獨在吹泡泡方面,他不是我的對手。這點不是靠吹牛能取勝的,小凱每次看見我想和他比吹泡泡,就趕緊說要比別的,但我根本不想和他比別的,比別的我肯定會輸,比這個我一定贏,而且,我喜歡在紅姨面前贏小凱,只要我們在紅姨店里一起買泡泡糖時,我就會馬上提出比吹泡泡。小凱當然也不想在紅姨面前退縮,便和我比,每次都是他輸。贏了之后,我就去看紅姨。紅姨看著我笑,夸我吹泡泡厲害。我興奮得臉都紅了。這個時候,我就偷偷去看她脖子下面的褶印。那是紅姨最漂亮的地方了。

我果然發(fā)現(xiàn)于貴叔叔喜歡紅姨。

那天放學(xué)后,我又去紅姨的檳榔店買泡泡糖。正巧于貴叔叔也在。我到紅姨的檳榔店門口時,于貴叔叔已經(jīng)在嚼檳榔了。我聽見他說:“你今天滴的桂子油不過勁。”

“不過勁?”紅姨說,“每天都是這么滴的,哪里會不過勁?”

于貴叔叔笑了,身子俯在紅姨的玻璃柜臺上,眼睛看著紅姨,說:“你店里還有更過勁的沒?”

“什么是更過勁的?”紅姨說。

于貴叔叔忽然就將嘴巴湊近紅姨耳朵,他說了句什么我沒聽到,只見紅姨突然就揮手給了于貴叔叔一拳,她臉上卻是笑了,說,“不正經(jīng)!滾回去!”

他們看見我了。于貴叔叔就說:“小軍,你說紅姨漂不漂亮?”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盡管答案我早就有了,但哪里敢說出來?我趕緊裝作沒聽到,對紅姨說我要買泡泡糖。紅姨伸手從瓶子里拿出一塊泡泡糖,接過我遞過去的一角錢,轉(zhuǎn)頭對于貴叔叔說:“你還不回去?”

“小軍,”沒想到,于貴叔叔的回答居然是對我說話,“快回去做作業(yè)?!?/p>

我不敢多說話,趕緊從他們身邊走開了。一路上,我都想著我剛才聽到的話。我特別想知道于貴叔叔剛才在紅姨耳朵邊究竟說了什么。為什么紅姨聽了后要打于貴叔叔,既然是打他,為什么又會笑?但不管怎樣,我算是看見于貴叔叔看紅姨時是什么樣子了。于貴叔叔的那個樣子我很不喜歡,尤其他湊向紅姨耳朵邊時露出的笑,根本就不是他平時對我那樣的笑。是什么樣的笑呢?我覺得就像紅姨罵他的那樣,不正經(jīng)。我有點懷疑小凱告訴過我的究竟對不對,于貴叔叔對紅姨不正經(jīng),就是喜歡紅姨嗎?

不知道為什么,即使于貴叔叔喜歡紅姨,我也莫名其妙地希望紅姨不要去喜歡于貴叔叔。在正南街上,我們?nèi)贾?,沒有什么人愿意和于貴叔叔在一起,我聽見很多人說于貴叔叔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我倒是不討厭于貴叔叔,他對我總是笑嘻嘻的。但別的大人都不喜歡于貴叔叔,我也就覺得于貴叔叔應(yīng)該比不上紅姨。

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希望紅姨不要喜歡于貴叔叔的不止我一個,還有于貴叔叔的媽媽嚴奶奶。

我記得那天我正在做作業(yè),媽媽蹲在里面的廚房擇空心菜。嚴奶奶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我抬頭看見,就趕緊叫她一聲,又轉(zhuǎn)頭說:“媽,嚴奶奶來了?!倍自趶N房里的媽媽聽見我的說話,也連忙起身出來,拉個小板凳給嚴奶奶坐。

嚴奶奶坐下后就對我媽媽說:“今天我聽人說于貴和那個檳榔店的紅妹子好上了?是不是真的?你聽說了嗎?”

我媽媽有點不以為然,她說:“嚴奶奶,都是左鄰右舍的人,沒事開個玩笑吧,哪里能當真了?我沒聽誰說過。”

聽見她們在說于貴叔叔和紅姨,我不由就豎起了耳朵。

只聽見嚴奶奶接著說:“于貴從小就沒好樣子,到現(xiàn)在也不去找份工作,整天就東轉(zhuǎn)西看,我三十多歲才生下他,他爸爸過世得又早,我守著寡把他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容易嗎?于貴今年也快三十了,已經(jīng)不小了,我這當媽的自然希望他能找個好好的人家。那紅妹子可要不得?!?/p>

我聽了真是奇怪,怎么嚴奶奶說紅姨“要不得”呢?

我媽媽還沒說話,嚴奶奶又繼續(xù)說下去:“聽說紅妹子開檳榔店以來,一直就不三不四,況且,她比于貴大上十歲不止,還結(jié)過婚。你說,是不是紅妹子勾引了我家于貴?”

我媽媽笑了,說:“嚴奶奶,你也別聽風(fēng)就是雨。于貴還年輕,紅妹子結(jié)過婚不假,但要說他們兩人會到一起,怕也是無聊的人說三道四。于貴喜歡嚼檳榔,就去紅妹子那里多了點,你也不要想太多?!?/p>

“你說起檳榔我就來氣!”嚴奶奶說,“你看于貴學(xué)了些什么好樣?每天就只知道嚼檳榔,他爸爸一輩子就沒嚼過一口,怎么他就喜歡那東西了?”

媽媽說:“嚴奶奶,于貴喜歡嚼檳榔也沒什么,這街上哪個男人又不喜歡嚼檳榔?”

嚴奶奶說:“我非要他戒了不可!以后就少到紅妹子店里去!”

她們就這么說來說去,到最后也沒說出什么更新鮮的東西。臨了我媽媽問嚴奶奶在我家吃飯不?嚴奶奶說不了,她要回去給于貴做飯。嚴奶奶走了,她對于貴叔叔不滿,對紅姨更加不滿。

沒過幾天,我剛剛吃完晚飯,媽媽正收拾碗筷,我們就聽見嚴奶奶和于貴叔叔在隔壁吵架。他們之前說了些什么我們都沒聽到,只聽見于貴叔叔大喝一聲:“我的事不要你管!”

于貴叔叔這句話說得像打雷一樣響,我和媽媽在隔壁都聽見了。

緊接著,就聽見嚴奶奶也提高聲音說:“不要我管?你從小到大,什么事不是我管?你現(xiàn)在大了,以為翅膀就硬了是不?你把檳榔給我戒了!還有,不準到紅妹子那里去!”

“老子不戒!偏要去!”

聽得出,于貴叔叔的火氣比嚴奶奶更大。

我望望媽媽。媽媽也皺著眉頭看著豎在我們家和嚴奶奶家中間的那堵墻壁。好像媽媽能透過墻壁,看見隔壁的嚴奶奶和于貴叔叔吵架一樣。

于貴叔叔的話音一落,隔壁一下子沒了聲音,但也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突然就聽見嚴奶奶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罵:“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不爭氣的兒子來。快三十歲的人了,也不知道去找事做,天天就守在家里。你不要我管是吧?那你滾出去!”

隨著嚴奶奶這句話,隔壁出現(xiàn)一陣雜亂的聲音。我媽媽往外便走,我也趕緊跟出來。

嚴奶奶的家門已經(jīng)打開了。于貴叔叔正往外走,我媽媽趕緊把于貴叔叔堵在門口。媽媽笑著說:“于貴,你怎么和嚴奶奶吵起來了?進去進去,我跟你說幾句?!?/p>

只見嚴奶奶跟在于貴叔叔后面,大哭著說:“你滾出去!滾出去!就當我沒生你這個兒子!”

我媽媽又趕緊對嚴奶奶說:“嚴奶奶,于貴小,不懂事,氣大傷身,你也別氣了。于貴你快進去?!眿寢尷谫F叔叔的胳膊就往里面走,又一邊對嚴奶奶笑道:“母子兩個,有什么不好說的,嚴奶奶,讓于貴給你道個歉?!彼洲D(zhuǎn)向于貴叔叔,說:“于貴,你怎么可以和你媽媽頂嘴?還不給你媽媽認個錯?”

于貴叔叔像是火氣未消,把我媽媽的手一掙,說道:“我錯哪里了?”

我媽媽還沒說話,嚴奶奶就眼淚一抹,喊了起來:“你錯哪里了?成天和那個紅妹子鬼混,還問錯哪里了?”

“我就是喜歡她,又怎么啦?”于貴叔叔的聲音再次突然拔高。

這句話讓嚴奶奶嘴角一陣哆嗦,只見她轉(zhuǎn)身從墻角抄起一把掃帚,對著于貴叔叔就打過去,說道:“你滾!滾出去!”

于貴叔叔揮臂閃開掃帚,說道:“我就走!”說完,于貴叔叔果然轉(zhuǎn)身就走,又飛快地擋開我媽媽的再次拉拽,出門轉(zhuǎn)個彎就不見了。

嚴奶奶見狀,把掃帚一扔,又放聲哭起來。

我媽媽對我小聲說句:“你回去?!蔽抑坏没厝ィ瑡寢屃粼趪滥棠碳依?。我回到家里就聽不見媽媽和嚴奶奶的說話聲了,但嚴奶奶的哭聲仍時斷時續(xù)地傳過來。我記得那晚媽媽在嚴奶奶家里待了很久,另外我還記得,那晚她沒有檢查我的作業(yè),像是忘記了這件她每天都要做的事。

于貴叔叔就這樣從嚴奶奶家里走了。第二天,我非常驚異地看見于貴叔叔竟然在紅姨的檳榔店里。那天放學(xué),我和小凱照例去紅姨的檳榔店買泡泡糖。紅姨的所有表情和之前沒有什么兩樣。還是穿著紅衣服,披著波浪型鬈發(fā),嘴上涂著口紅。當我們走到她的玻璃柜臺前站住,紅姨臉上的笑和之前也一模一樣。她說:“小凱、小軍,你們放學(xué)了?”

我說是,然后將手中的一角錢給紅姨。

紅姨將泡泡糖的瓶子蓋打開,伸手到里面拿出泡泡糖。這時我看見紅姨身后,她店子里面的那張靠椅上,竟然坐著于貴叔叔。紅姨店里只有這一張靠椅,除了紅姨自己,從來沒有其他人坐過。所以,當我看見于貴叔叔坐在里面時,不禁睜大了眼睛。于貴叔叔嘴里嚼著檳榔,臉上的神色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我驚異萬分,在喊他時居然結(jié)巴起來:“于、于貴叔叔……”

于貴叔叔聽見我喊他,臉上笑了笑,神色看上去就根本沒有和嚴奶奶吵過架一樣。他沒有起身,只把嘴里的檳榔渣吐到手上,順手往旁邊的垃圾桶里一扔。我有點不知所措,小凱已經(jīng)將我拉開了。

轉(zhuǎn)過彎我就說:“于貴叔叔在紅姨店里了?”

在學(xué)校時,我就已經(jīng)告訴小凱昨晚于貴叔叔和嚴奶奶吵架的事了。小凱回答我說:“我早說過嘛,于貴叔叔喜歡紅姨,嚴奶奶把他趕出來,他肯定就去紅姨那里了?!?/p>

“要不要告訴嚴奶奶?”我問。

小凱不以為然,說:“這有什么好去告訴的。”

說完,小凱張口吹出一個很大的泡泡。我發(fā)現(xiàn),小凱吹出的泡泡已經(jīng)和我吹出的差不多大了。我不由緊張,很怕小凱在吹泡泡方面也超過我。于是我也趕緊吹一個,我吹的還是比小凱大,我不禁有點得意起來。

于貴叔叔在紅姨店里的事我沒告訴嚴奶奶,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我告不告訴根本沒用,沒過兩天,街上所有人都知道于貴叔叔住到紅姨店里去了。因為于貴叔叔每天就坐在紅姨店里的靠椅上,嘴里的檳榔嚼個不停。所有去紅姨店里買檳榔的人都看見這一幕了,不少人還跟于貴叔叔開玩笑,于貴叔叔倒是顯得根本不在乎。記得有一天我在買泡泡糖時,糧油公司的會計蘇伯伯也在買檳榔,他對于貴叔叔說:“于貴,你他媽現(xiàn)在享福嘛,啊,嘿嘿……”蘇伯伯的笑聲我聽了很不舒服,但于貴叔叔反而笑起來,說:“老蘇,你他媽少陰陽怪氣,你老婆天天給你洗澡,你以為還有誰不知道?”

蘇伯伯也不生氣,哈哈一笑,說:“現(xiàn)在也有人給你洗澡了吧?”

于貴叔叔鼻子里的“哼”聲帶著笑,說:“去你的?!?/p>

我在旁聽了這幾句,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十分難受。蘇伯伯老婆天天給蘇伯伯洗澡的事,我還真就不知道,至于現(xiàn)在誰給于貴叔叔洗澡呢?聽他們口氣,當然是紅姨了。我真的很難受,這難受來得特別奇怪,我自己也說不清。我更不明白的是,于貴叔叔是大人了,怎么會要紅姨給他洗澡?自從我讀一年級開始,我就是自己洗澡了。

接下來我沒想到,紅姨忽然把柜臺一拍,對蘇伯伯冷冷說道:“你是來買檳榔的,還是來討論誰給你洗澡的?檳榔在這里,要還是不要?”

蘇伯伯眼神詫異地看了紅姨一眼,也從鼻孔里“哼”一聲,把一塊錢按在柜臺上,拿過檳榔走了。我聽見他轉(zhuǎn)身離開時嘀咕了一句:“還以為自己是什么貨色?”

自于貴叔叔住到紅姨那里之后,嚴奶奶差不多每天都會到我家來。她一來就和我媽媽說話。大概因為我小,我家里也沒有多余的空房。她們說話總是當我的面說,我覺得真是奇怪,難道她們就認為我聽不見她們說話嗎?從嚴奶奶和我媽媽的說話中,我聽出了這樣一些事。首先,嚴奶奶對于貴叔叔的離家出走非常傷心,但兒子是她用掃帚趕出去的,她無論如何也不好去紅妹子那里把他接回來。再說了,于貴叔叔兩歲時,他爸爸就死在牛棚里了,是嚴奶奶守寡把于貴叔叔帶大的。在嚴奶奶眼里,于貴叔叔小時候本來很聰明,但就是被自己慣壞了,而且,因為于貴叔叔爸爸的那個右派身份,小時候于貴叔叔就沒上學(xué),后來文化大革命了,嚴奶奶更怕于貴叔叔出什么問題,就把他始終帶在身邊。她原本以為,這個兒子會多么多么聽話,還會多么多么孝順,但哪里想到,等他長大后,一點都不聽話,連工作也不愿意找,其實前些年嚴奶奶給于貴叔叔找了份燒鍋爐的工作,結(jié)果于貴叔叔干了沒兩天,就不去上班了,嫌那工作累死人。嚴奶奶嘆息,如果不是他爸爸死得早,這個兒子怎么會這么沒出息?眼看著快三十歲的人了,連家也沒成。哪個女人愿意嫁給一個沒本事養(yǎng)家糊口的人呢?但那個紅妹子,卻是堅決不能和于貴叔叔在一起的。因為紅妹子比于貴叔叔大了十歲不止。雖然說女大三、抱金磚,但大十歲是抱什么?再說了,那個紅妹子不是結(jié)過婚嗎?離婚簡直太恐怖了,如果不是紅妹子在外面不三不四,她那個丈夫怎么會和她離婚?于貴叔叔可是從來沒結(jié)過婚的人,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大一個虧,希望他早晚會明白。另外最重要的,那個紅妹子是做生意的,你看看她成天是什么德性?不是今天和張三打情,就是明天和李四罵俏,嚴奶奶活大半輩子了,什么人沒見過?紅妹子那個不正經(jīng)的樣子看著就想作嘔。什么口紅,什么波浪鬈發(fā),就看她那打扮,不是狐貍精是什么?她要害別人就去害別人,怎么要害我們家于貴啊。這不是造孽嗎?

嚴奶奶和我媽媽說著說著就要哭。我媽媽開始還是安慰嚴奶奶,甚至對嚴奶奶說,完全可以去把于貴叔叔接回來。母子間沒什么大不了的事。當然了,那個紅妹子是要不得,明明知道于貴叔叔只有一個老媽,怎么可以讓別人的兒子在她家里住著,也不勸他回家呢?

我媽媽這么一說,嚴奶奶就開始痛罵紅姨了。

在嚴奶奶嘴里,紅姨簡直就是十惡不赦的壞女人,除了會勾引男人,就不曉得做別的什么事。當然,嚴奶奶罵歸罵,我還是聽得出來,嚴奶奶希望于貴叔叔能自己回來,只要他回來,嚴奶奶會既往不咎。

但于貴叔叔好像沒有要回來的跡象,嚴奶奶對這點倒是著了慌。有天她又過來,非常為難地把聲音壓低,其實我還是能聽見,所以我不明白她干嗎要壓低聲音。嚴奶奶說:“你能不能……去紅妹子那里,要于貴回來?”

我媽媽愣了愣,然后說:“我去叫于貴回來?”

嚴奶奶又嘆息了,搖著頭說:“唉,我也知道是為難你,但是、但是,于貴都出去這么多天了,我每晚都睡不著?!?/p>

我媽媽看起來像是沒辦法了,事實上,嚴奶奶每天過來和我媽媽談?wù)撚谫F,我媽媽已經(jīng)有點招架不住,而且,我還感覺到,我媽媽有點已經(jīng)厭煩嚴奶奶來找她說于貴叔叔了。我特發(fā)現(xiàn),嚴奶奶好像變了一個人。以前,嚴奶奶對我們真是和善,也不去和街坊多話,街坊對嚴奶奶也算是尊敬。畢竟,誰都知道,嚴奶奶的丈夫是死在牛棚里的,當時有不少人勸她再嫁,但嚴奶奶堅決不肯再嫁,一心一意地帶大于貴叔叔。而且,她好像很習(xí)慣于貴叔叔不做事,連倒個垃圾的事也舍不得于貴叔叔去做,盡管她嘴上又喜歡對我媽媽嘮叨于貴叔叔這也不做,那也不做。我媽媽在家里也說過好幾次,說嚴奶奶對于貴叔叔太寵慣了。于貴叔叔這不做那不做,又能怪誰呢?但于貴叔叔是嚴奶奶的兒子,我媽媽當然不能去和于貴叔叔說這些,也不會對嚴奶奶說這些。只是,當于貴叔叔離家之后,嚴奶奶就真的特別喜歡說個沒完,而且動不動還哭個沒完。我感到奇怪的是,嚴奶奶每天來和我媽媽說話,總是說同樣的話,但從嚴奶奶的語氣來看,她覺得那些話都還是第一次對我媽媽說。

媽媽對嚴奶奶的安慰連我都能聽出來,完全是在敷衍了:“嚴奶奶,你這么想于貴,我看還是你自己去叫他回來?!?/p>

“我去叫?”嚴奶奶搖著頭,居然又哭起來。我看得很是奇怪。嚴奶奶干嗎不自己去叫于貴叔叔回來呢?既然她這么想于貴叔叔。不過我倒是知道,于貴叔叔肯定不想回來。他在紅姨那里,天天可以躺在靠椅上嚼檳榔,而且,如果蘇伯伯沒說錯的話,紅姨還會天天給于貴叔叔洗澡。連洗澡都不用自己洗,那不是舒服得要死嗎?

但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于貴叔叔不像是在紅姨那里享福。

在糧油公司后面,是我們這里的菜場。連接糧油公司和菜場的便是一條巷子了。那天我放學(xué)回家后,媽媽要我將家里的垃圾扔到菜場那邊的垃圾站去。我提著垃圾桶出來,剛拐進那條巷子口就不由一愣。在靠糧油公司的墻角前,于貴叔叔竟然在那里剖鱔魚。

于貴叔叔的鱔魚攤也就是兩張椅子背做支撐,上面擱塊反過來架的搓衣板。在他腳旁,是一個裝滿水和活鱔魚的塑料桶。那些看起來像蛇一樣扭動的鱔魚一條條把頭仰出水面。于貴叔叔伸手入桶,掐住一條鱔魚,提起來,狠狠往桶沿上一抽,那條鱔魚頓時就暈過去。于貴叔叔將那條鱔魚順手放在搓衣板上,將一根上部是圓扣的長釘子按在鱔魚頭上,右手的剖魚刀翻過,在釘子上狠敲幾下,釘子就釘進鱔魚頭了。那條鱔魚像是痛醒過來,身子一陣扭曲。于貴叔叔的刀已在鱔魚頸部切下去,順著切口往下嗞溜劃下去,刀鋒快到不停扭動的鱔魚尾部時再重新回去,將鱔魚肚子里的內(nèi)臟一把勾出,然后從中間橫著再劃幾刀,那條鱔魚就變成幾塊鱔魚肉了。整塊搓衣板和于貴叔叔的手上早就鮮血淋漓。于貴叔叔將手一推,剖好的鱔魚肉便被抹到搓衣板下面的一個塑料盆里。最后,于貴叔叔再拔出釘進鱔魚頭的長釘子,將鱔魚頭和鱔魚尾及內(nèi)臟抹到搓衣板下的另一個塑料盆里。

我平時很喜歡吃鱔魚,但畢竟鱔魚比其他肉類貴多了,所以媽媽很少買。我更沒有料到,我喜歡吃的鱔魚居然是這樣被殺死的??粗谫F叔叔的滿手鮮血和滿是鱔魚頭、鱔魚尾和內(nèi)臟的塑料桶,我不禁感到害怕。我像被釘住了一樣地邁不開腳步。

于貴叔叔再去抓另一條鱔魚時看見我了。

“小軍,”于貴叔叔說,“你倒垃圾去啊?”

他一邊說,一邊又將這條鱔魚如法炮制地開膛破肚。

“嗯,”我回答,“于貴叔叔,你剖鱔魚?。俊?/p>

于貴叔叔不知為什么,像是冷笑一下,然后說:“是啊,你還不去?”

我正要從于貴叔叔身邊走開,于貴叔叔又說:“來,”他身子一側(cè),說,“幫我拿口檳榔出來?!蔽易呱先?,從他褲兜里摸出一包檳榔。于貴叔叔對我彎下腰,我揀出一口檳榔塞進他嘴里。

回家后,我趕緊告訴媽媽于貴叔叔在巷子里剖鱔魚。

“你想吃鱔魚了?”媽媽問。

我不知道媽媽怎么會這樣來理解,鱔魚我當然想吃,但我搖搖頭說:“不是。媽媽,于貴叔叔怎么會剖鱔魚?”

媽媽像是奇怪我問這個問題,就說了句:“很多人都會剖?!?/p>

還沒等我和媽媽多說幾句話,嚴奶奶又從外面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對我媽媽說:“你看看、你看看,于貴竟然在剖鱔魚!”

我媽媽真的有點煩嚴奶奶了,也沒有去拉小板凳,就說:“嚴奶奶,于貴是可以做事的嘛?!?/p>

“做事?”嚴奶奶又要哭了,“他在家時,我要他做過什么事?現(xiàn)在好了,不要這個家了,也不要我這個媽了,跑到紅妹子那里去了。一定是紅妹子逼于貴去剖鱔魚的。”

媽媽微微皺了下眉,還是又很快笑了笑,說:“嚴奶奶,也別管是不是紅妹子逼的,我覺得讓于貴多做點事也要得?!?/p>

“什么要得?”嚴奶奶說,“我剛才去菜場,看見于貴在巷子口剖鱔魚,我在他旁邊站了半天,他連我看也不看。他手上全是血,是不是割著自己的手了?”

媽媽說:“嚴奶奶,你不是總說于貴大了,什么事也不做嘛,現(xiàn)在他在做事,我看你就讓他去做。至少嘛,讓他知道賺錢不是那么容易的?!?/p>

嚴奶奶剛剛準備哭的,聽見我媽媽這樣說,就不打算哭了。她對媽媽有點不滿地說:“怎么你也這樣說?于貴在家里,我哪會讓他做這樣的事?”

“嚴奶奶,”媽媽說,“要不就等兩天再說?!?/p>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小凱就都跑去巷子里看于貴叔叔剖鱔魚。

我發(fā)現(xiàn),剖鱔魚的于貴叔叔好像不怎么高興。以前他看見我和小凱,總是會笑的,也總是會逗我們說幾句話的,但現(xiàn)在不了,他全心全意地在剖鱔魚。當他大概覺得到了該說話的時候,就抬頭問我們:“你們今年讀幾年級?”

“我三年級?!蔽一卮?。

“小凱你呢?”

“我五年級。”小凱回答。

然后于貴叔叔又不說話了,很仔細地繼續(xù)剖鱔魚。

小凱膽子比我大,他喜歡到那個裝水和活鱔魚的桶里摸鱔魚,而且,在看見于貴叔叔剖完一條鱔魚后,還幫著掐條鱔魚上來,往桶沿一抽,將暈了的鱔魚交給于貴叔叔。我實在是有點怕,覺得鱔魚和蛇太像了。怎么小凱就不怕呢?

眼看著于貴叔叔剖了十來條鱔魚后,嚴奶奶出現(xiàn)了。

嚴奶奶走到于貴叔叔身邊,突然就大聲說:“于貴!你給我回去!”

于貴叔叔抬頭看了嚴奶奶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繼續(xù)低頭剖鱔魚。

嚴奶奶幾步走到于貴叔叔前面,居然端起那個裝滿鱔魚頭、鱔魚尾和鱔魚內(nèi)臟的塑料盆,對于貴叔叔說:“你到底回不回去?”

于貴叔叔停住刀,說:“我不回去!”

“好!好!”嚴奶奶一連說了兩個“好”字,突然端著盆子就從于貴叔叔身邊走開。于貴叔叔一愣,轉(zhuǎn)頭說:“你要干什么?”

我和小凱在旁,也有點驚訝,只見嚴奶奶端著盆子走到巷子口轉(zhuǎn)彎了。

于貴叔叔趕緊將鱔魚刀往搓衣板上一扔,跟著嚴奶奶過去。

我和小凱也不由自主地跟過去。

但我們都晚了一步。我們轉(zhuǎn)過彎,就看見嚴奶奶將裝了大半盆鱔魚頭、鱔魚尾、鱔魚內(nèi)臟的盆子對著紅姨的檳榔柜臺上就潑過去。

紅姨正站在柜臺里面給蘇伯伯遞檳榔,沒提防一盆血淋淋的臟東西對著自己就撲了過來,身上頓時飛上無數(shù)麻麻點點的鱔魚血。

紅姨“哎呀”一聲驚叫。好在蘇伯伯在外面,那堆血淋淋的東西在玻璃柜臺上一濺開,他身疾眼快地就立刻退開了,嘴里也“哎呀”叫了一下。

我驚呆了。

只見嚴奶奶將盆子扔過去后,指著紅姨就罵開了:“就是你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我們家于貴!你說!你到底想要于貴怎樣?”

紅姨一邊抹著身上的血污,也一邊對嚴奶奶叫了起來:“你、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你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嚴奶奶抓起玻璃柜臺上的臟物,對著紅姨的臉就扔過去,一邊說:“我打你這個不要臉的!”

紅姨一邊閃身,一邊抬臂擋住臉。

于貴叔叔早已經(jīng)過來,他沒來得及阻擋嚴奶奶扔盆子,現(xiàn)在他一把將嚴奶奶的手抓住了。只聽他厲聲喝道:“你發(fā)什么瘋?”

“我發(fā)瘋?”嚴奶奶說,“我早被你們逼瘋了!”她拼命扭著身子,想掙脫于貴叔叔的手。但于貴叔叔抓得很牢。

在我的感覺里,幾乎只一眨眼,好多街坊鄰居就都到紅姨的檳榔店前了。

我聽見紅姨在大叫:“我在挽救你兒子你知不知道?”

“我兒子要你來挽救?他犯法了?呸!”嚴奶奶的手被于貴叔叔抓住,嘴卻沒堵住,她對紅姨吐出一口痰,幸好沒吐到紅姨身上。圍成一圈的街坊紛紛開始勸說。不過聽得出,他們大都是對嚴奶奶的行為感到不滿。只是嚴奶奶畢竟是長輩,所以他們的話又不好明說。我雖然吃驚,也一下子對嚴奶奶感到不喜歡了。

不知道媽媽是什么時候過來的。她一來就走到嚴奶奶面前,說:“嚴奶奶,你生這么大氣干什么?來,快回去?!闭f完這句,媽媽又轉(zhuǎn)身到紅姨面前。紅姨那時候在拼命地哭。蘇伯伯幾個人在安慰她,還有人趕緊在收拾血淋淋的玻璃柜臺。

媽媽對紅姨說:“紅妹子,嚴奶奶年紀大了,你不要和她計較。畢竟,她是于貴的媽?!?/p>

“是于貴的媽又怎么了?”紅姨抬起臉,說,“年紀大就可以做這樣的事嗎?我做錯什么了?于貴到我這里,我哪天沒勸他回去?我要他會門手藝,我也錯了???”

“我兒子不要你管!”嚴奶奶還在那里大叫。奇怪的是,嚴奶奶居然也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又把她如何守寡帶大于貴的事顛來倒去地說給旁邊的人聽。

“你們知不知道?我一個寡婦,好不容易帶大于貴。人圖個什么?不就是養(yǎng)兒防老?現(xiàn)在好,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把我家于貴勾引到她這里。你們說、你們說,她是不是活該?我兒子一直好好的,就是被這個女人帶壞了。我要砸了她這個店!嗚嗚嗚……”嚴奶奶說到后來,竟然又放聲哭起來。

“嚴奶奶,算啦、算啦?!焙芏嗳诉@么說。

嚴奶奶還繼續(xù)說下去:“你們誰愿意自己的兒子和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到一起????”

“夠了!”于貴叔叔對嚴奶奶咆哮起來,“丟人現(xiàn)眼!你回去!”

“我丟人現(xiàn)眼?”嚴奶奶又哭又喊,“你有本事就永遠別回那個家!”

“我不回!”于貴叔叔吼道。

我媽媽趕緊過來,對于貴叔叔說:“于貴,對你媽媽吼什么?”她又對嚴奶奶說:“嚴奶奶,先跟我回去,到我家吃飯。啊?!?/p>

媽媽帶嚴奶奶往我家走。嚴奶奶還回頭對于貴叔叔說:“你別回來!別回來!”

我自然也跟著媽媽和嚴奶奶回去?;仡^時我看見于貴叔叔想去抱紅姨,卻被紅姨狠狠抽了個耳光。

那天晚上,媽媽又陪了嚴奶奶很久,直到我睡著了,媽媽還沒有從嚴奶奶那邊過來。

第二天,中午放學(xué)時我驚訝地看見,紅姨檳榔店的門是關(guān)著的,上面掛了把鎖。很多街坊圍在那里,他們都在勸嚴奶奶回去。但嚴奶奶竟然是跪在那扇關(guān)著的門前,一邊死勁拍門,一邊嚎哭道:“紅妹子!紅妹子!你這個不要臉的,你把我家于貴帶到哪里去了?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我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這場景,心里面一下子被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充滿。我聽見旁邊的人在竊竊私語,說于貴叔叔和紅姨離開這里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去處。我不明白的是,嚴奶奶為什么要對著一扇門下跪?而且,她的話聽起來既像在乞求,又像在罵紅姨。她到底是乞求還是在罵?因為媽媽那時沒在,我就轉(zhuǎn)頭問小凱。沒想到,對我的問題,小凱也終于說他不知道了。

責(zé)任編輯 王 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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