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薇
摘 要:在歷史上的不同時期,表“堵塞義”的詞語經歷了此消彼長的發(fā)展過程?!岸?、塞、杜、壅、障、障塞、堵塞、壅塞、杜塞”等詞都表示“堵塞義”。因為使用頻率的不同,本文重點考察的是“堵、塞、杜、壅”四個單音節(jié)詞。先秦時期,“壅”“塞”相抗衡。兩漢時期至明代,“塞”一枝獨秀處于主導地位。從清代開始,“塞”與“堵”平分秋色,發(fā)展至現(xiàn)當代,“堵”出現(xiàn)了超過“塞”的勢頭。
關鍵詞:壅;杜;塞;堵;歷時演變
在歷史的進程中,表“堵塞義”的詞語經歷了此消彼長的發(fā)展過程。經考察,表“堵塞義”的詞有“堵、塞、杜、壅、障、障塞、堵塞、壅塞、杜塞”等。
以北京大學語料庫(CCL)為基礎,對先秦時期的“障”進行考察,表示“堵塞義”的共有6例,表“遮蔽義”的共有15例。至兩漢時期,表“堵塞義”的“障”一共出現(xiàn)了3次,都與“塞”連用;表“遮蔽義”的“障”一共出現(xiàn)了11次?!罢稀币辉~在表示“堵塞義”上用例少,故先暫時不予討論?!罢先币辉~有表示“堵塞義”的用法,如“一蕢之土,固不能障塞江河,是以其身沉沒也”。但它的用法基本是作為名詞使用,很少作為動詞使用,因此也不予以討論。“堵塞”一詞在明清之前幾乎不曾使用,明代“堵塞”一詞出現(xiàn)的次數(shù)為4次,清代為13次,至此之后使用頻率才逐漸增高。但是出于經濟適用原則,人們在日常口語交流中還是更常使用單音詞“堵”或“塞”來表達“堵塞”義,所以雖然“堵塞”在現(xiàn)當代使用頻率變高,但對比的意義不大?!岸湃币辉~使用頻率不高,在CCL語料庫搜找,每個時代出現(xiàn)次數(shù)均不超2例,除了兩宋時期共出現(xiàn)13次。所以,“杜塞”不列入考察的范圍?!佰杖钡那闆r與“杜塞”類似,使用頻率低,在兩宋時期頻率較高,共15例,之后逐漸減少直至消失。
基于以上幾個特點,本文重點考察的是“堵、塞、杜、壅”四個單音節(jié)詞,對先秦、兩漢、六朝隋唐、宋元、明清、現(xiàn)當代六個時期的歷時使用情況進行分析,4個詞并非地位等同。
一、先秦時期
《廣韻》:“壅,塞也。”《說文》:“杜,甘棠也。借以為杜塞的‘杜。”“杜”本以為木名,后借用為表示“堵塞義”?!墩f文》:“塞,隔也。”本義為“阻隔”,后經過詞義的發(fā)展,引申出“堵塞”的意義?!墩f文》:“堵,垣也。”本義為“墻壁”,后經過詞義的發(fā)展,引申出“堵塞”的意義。以CCL為基礎,對先秦時期的這四個字進行考察,得出“壅”與“塞”在“堵塞義”這一意義在這一時期用例較多,“杜”與“堵”的用例為0,具體頻數(shù)如表1所示。
表1的著作從左到右依次為《詩經》《國語》《論語》《呂氏春秋》《老子》《孟子》《莊子》《楚辭》《荀子》《韓非子》。由表格1可知,先秦時期在“堵塞義”上以“壅”與“塞”為主,“塞”的用例略多于“壅”,不使用“杜”與“堵”,例如,筋骨沈滯,血脈壅塞(《呂氏春秋》);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國語》);擊鳴鼓,吹笙竽,彈琴瑟,以塞其耳(《荀子》);外不籍,內不因,則奸宄塞矣(《韓非子》)。
“壅”“塞”在先秦已經開始連用,表示“堵塞義”,或表示“遮蔽義”。在這個時期“壅、塞”連用時,用于“堵塞義”的用例多于“遮蔽義”。另外,“壅”“塞”前期都用于河流、道路等對象,后用于人的身體部位,或仕進等較為抽象的對象上。
二、兩漢時期
經過發(fā)展,“杜”在兩漢被借用以表示“堵塞義”,如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史記》);塞成皋之險,杜大行之道(《史記》)。
“杜”在兩漢用于“堵塞義”的用例僅有9例,一般用于較為抽象的對象上。“塞”這一時期的用例比先秦時期增多,“壅”的用例和“塞”比,相對較少。如山崩壅河,素縞哭之,於道何意乎?(《論衡》);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史記》);補決竇,塞蹊徑,溝遏瀆,止流水(《淮南子》)。
表2的著作從左到右依次為《論衡》《史記》《淮南子》《風俗通義》《新書》《鹽鐵論》。由上表可知,“塞”的用例頻數(shù)在這一時期多于“壅”的頻數(shù),在此時處于主導地位?!岸拧北患俳栌糜凇岸氯x”在兩漢開始出現(xiàn),但和“壅”“塞”不同的是“杜”與“門”“口”等連用時,其意義表示為“閉”,如杜門不出(《前漢紀》);.天下莫不望風而靡,自尚書近臣皆結舌杜口,骨肉親屬莫不股栗(《全漢文》)。
“堵”在兩漢時期仍沒有“堵塞義”這一用法。
三、六朝隋唐時期
六朝隋唐時期,“杜”用例頻數(shù)增多,開始和“漸”“絕”等詞語連用,并逐漸固定下來成為復音詞,如道路男由左,女由右,此圣人重別杜漸之明制也(《抱樸子》);杜絕疑貳,消釁之良謨(《三國志》)。
或是單獨使用:播醇美之化,杜邪枉之路,斯誠群黎之所欣想盛德而幸望休風也(《晉書》);今圣明在上,稽古濟物,堅堤防以杜決溢,明褒貶以彰勸沮(《抱樸子》)。
表格3的著作從左到右依次為《世說新語》《抱樸子》《三國志》《祖堂集》《顏氏家訓》《敦煌變文選》《晉書》。由表3可得出,“塞”這一時期仍處于主導地位,“壅”的用例比兩漢出現(xiàn)頻數(shù)稍微減少,如吳臨平湖自漢末壅塞,至是自開(《晉書》);王敦初尚主,如廁,見漆箱盛干棗,本以塞鼻,王謂廁上亦下果,食遂至盡(《世說新語》);長老相傳,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三國志》)。
“堵”在這一時期仍沒有“堵塞義”的用法。
四、宋元時期
宋元時期,“杜”一般與“絕”“漸”等詞連用作“堵塞義”,很少再單獨使用。另外在元代口語化程度較高的元曲中,“堵”作為“堵塞義”的詞開始出現(xiàn),如:兀的不氣堵住我咽喉,哥也赤緊的君子落在您這小兒彀(《全元曲》);(張孝友云)偏生的堵了一口氣兒(《全元曲》)。
在這些用例上,“堵”與助詞“住”或“了”連用用于口語化程度高的元曲中,成為新的組合。另外,“塞”也同樣可以與助詞連用,它的這種組合方式的用例在宋元時期也同樣出現(xiàn)于口語化程度較高的著作中,用例如下:把他一本書,就塞住他的口了(《全元曲》);又如水被泥土塞了,所以不流,然水性之流依舊只在(《朱子語類》)。
表4中的書籍由左至右分別為《朱子語類》《資治通鑒》《五燈會元》《太平廣記》《全宋詞》《老乞大》《全元曲》。在這一時期,“塞”依舊是占主導地位,“壅”的用例頻數(shù)也比六朝隋唐時期多,用例如下:虢山崩,壅河(《資治通鑒》);凈穢兩處不生心,壅決何曾有二意(《五燈會元》)。
“堵”的用例集中于元曲中,它的出現(xiàn)方式基本是與助詞連用作謂語,僅有一例“聽說罷這周折,不由我不喉堵也那氣噎”不是與助詞連用。
五、明清時期
明清時期,“杜”與宋元時期一樣,當表示“堵塞義”時一般以復音詞的形式出現(xiàn),不再單獨使用。這一時期已有“堵”“塞”作為同義語素連用作為一個復音詞表示“堵塞義”的用例,如所以他還不曾堵塞得這姑子的漏洞(《醒世姻緣傳》);那龍去時,又拔起了些柳樹,堵塞住了,料得世妹不能行走!(《野叟曝言》)
表5中的著作從左到右依次為《三國演義》《西游記》《初刻拍案驚奇》《喻世明言》《醒世姻緣傳》《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官場現(xiàn)形記》《紅樓夢》《綠野仙蹤》《鏡花緣》。前五本為明時期的著作,后五本為清時期的著作。由表5可知,“壅”的用例頻率在此時期大幅下降;“塞”在明代基本處于主導地位,但在清代,“堵”的用例數(shù)已經基本和“塞”的用例數(shù)持平。另外,“堵”在“堵塞義”這意義上還是沿襲了宋元時期的用法,即后面連接助詞,如這妖精把前門堵了,一定有個后門出入(《西游記》);石堂門卻用一塊木板堵著,也不過三尺高下,二尺來寬(《綠野仙蹤》)。
“塞”除了可以與助詞連用,還有許多單獨使用的用例,如我而今只得把你革了名,貼出墻上,塞眾人之口(《初刻拍案驚奇》);婦急以絮塞瓶口,置釜中,燂湯而沸之(《聊齋志異》)。
六、現(xiàn)當代
隨著時代發(fā)展,“壅”這一詞已較少使用,特別是在口語中。“杜”在表示“堵塞義”時依舊只作為語素活躍于復音詞中。而“堵”的使用頻率大有超過“塞”的勢頭,如表6所示。
表6中的著作從左到右為《莎菲女士的日記》《四世同堂》《生死場》《子夜》《金鎖記》《一個女人的史詩》《三體》《三重門》《水云間》《秦腔》。在現(xiàn)當代,“塞”更多表“把東西放進某個有空隙的地方”的意義,如王嬸跑了出來,羊娃被塞進車里,車吼了一聲開走了(《秦腔》);林父在兒子臨去前塞給他一支派克筆,囑他把筆交給白胖高,讓白胖高重點照顧雨翔(《三重門》)。
七、結語
表“堵塞義”的這四個詞語會在各個時代更替,首先是因為“語義減負原則”,還有就是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先秦時期,“壅”“塞”平分秋色,但至兩漢后,“壅”衰落,“塞”繼續(xù)向前發(fā)展。另外,兩漢后,“杜”出現(xiàn)并漸漸發(fā)展,但在宋元時期又衰落了?!岸隆弊鳛橐还尚屡d的勢力,在元代以新的組合方式出現(xiàn),符合人們的求新求異的心理,并發(fā)展至清代,開始與“塞”相抗衡到至今?!叭弊鳛橐粋€從先秦時期就開始活躍的詞語,語義豐富,發(fā)展至現(xiàn)當代,人們更多用它來表示“把東西放進某個有空隙的地方”,在“堵塞義”上可能會漸漸衰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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