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審

2016年1月，我依托一次教師寒假“讀寫挑戰(zhàn)”活動，倡議成立了“敘事者”教師專業(yè)發(fā)展共同體（以下簡稱敘事者）。四年多的時間，敘事者以網(wǎng)絡為主要活動平臺，以“共讀、共寫、共研”為主要行走方式，探索出了一條“個體主動—同伴互動—專業(yè)驅(qū)動”的學習研修之路。迄今為止，敘事者的核心成員保持在1900余人（實行動態(tài)管理，考評淘汰，審核加入，始終保持這個數(shù)值），遍及全國20多個省份。從成員組成結(jié)構(gòu)來看，主要包括個人、學校、區(qū)域三個層次的構(gòu)成主體，共同建構(gòu)了一個充滿活力的學習型教師成長自組織。如今，“敘事者”已經(jīng)成為成員之間相互影響的精神棲息地，也引導和帶動了眾多一線教師走上了自我成長之路。

楊雪梅：走出，只需要一個“讀寫”

楊雪梅老師是一位特殊教育學校的老師。與基礎(chǔ)教育龐大的教師群體相比，特教教師的生活和成長圈子相對封閉，培訓少，和外界的交流也少。因為沒有考試升學的壓力，再加上系統(tǒng)的相對獨立，這個圈子里的人基本上處于一種波瀾不驚的舒適狀態(tài)。

自然，楊老師也同樣面臨著這樣的成長生態(tài)。她說：“我迷路了，迷失在慣于圈養(yǎng)、唯恐驚起一絲微瀾的‘特殊教育管理體制中，迷失在人人固守平淡缺少新鮮氣息流通的悶沉中。我以為，我就要這樣混完自己的教育人生，帶著永無止盡的重復、疲倦?！痹谂c她進行交流時，她對自己描述最多的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得過且過，雖然偶爾心有不甘卻又沒有走出去的信心和勇氣。更多的時候，她只能一個人痛苦地掙扎，然后又日漸沉淪。2016年寒假，楊老師讀到了我寫的那封讀寫“挑戰(zhàn)書”，她開始有了想試試“當傾盡全力后我會成為怎樣的自己”的想法。于是，她加入了敘事者，開啟了讀書寫作、分享交流的嶄新生活。

按照楊老師的說法，她的改變是從閱讀《兒童的人格教育》開始的。這是她自參加工作以來真正閱讀的第一本教育書籍，如她所說，捧起它的剎那，強大的無力感迅速在心頭蔓延，那些枯燥的近乎干澀的文字，那些陌生的前所未見的心理學術(shù)語，都讓她產(chǎn)生了畏懼感和放棄的念想。但是，敘事者領(lǐng)讀這本書的老師給了她莫大的幫助，其他團隊成員給了她莫大的鼓舞。于是，她決定逼自己一把：碰見不解其義的專有名詞，她會及時上網(wǎng)查詢，不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任何一個“死結(jié)”;讀到難以理解的章節(jié)，她會靜下心來一次次從頭翻閱，用前后順暢的銜接幫助自己走出當下的逼仄;遇到能夠給予她以啟迪的文字，她會反復品味，并及時加以謄抄整理，為自己的閱讀留痕……一個月，一本書，被她反反復復啃了三四遍。也正因此，她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真正的閱讀。

如果說，閱讀讓楊老師看到了教育的豐富與美好，而寫作，則讓她一步步走入了教育的美好。敘事者倡導的一周一篇教育敘事，讓她慢慢養(yǎng)成了寫作反思的習慣。她說：“自從走上教育寫作之路后，我開始心懷敬畏地看待教育中發(fā)生的大事小情——那些看起來由學生造成的小麻煩，會不會蘊含著關(guān)乎育人的契機或警示呢？一件小事情的順利解決，可以帶給自己什么樣的教育思考或啟迪呢？一個個大現(xiàn)象或小背景里，又可以挖掘出哪些獨到的見地或深刻的自省呢……可以說，教育寫作不僅讓我有了更加敏銳的教育觀察力、思考力，也讓我開始學會慎重地對待教育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p>

因為讀寫，楊老師開始一點點步入了教育的美好之地。2016年3月，她發(fā)表了人生中的第一篇教育文章;2019年，她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教育專著。隨之而來的，還有雜志封面人物、特約編輯、特邀記者等出乎她自己預料的意外收獲。在持續(xù)的讀寫中，她的教育境界和教育視野日漸開闊，教育覺察和教育領(lǐng)悟愈發(fā)敏銳，教育實踐和教育思想日趨成熟。2017年9月份，她被評為威海市名班主任，實現(xiàn)了從一個普通教師到名班主任的蛻變;2019年8月，她成為威海市名家工作室主持人。而這一切，都是在文字的浸潤下，于不知不覺中慢慢而來。

袁靜：成長，就是努力靠近想要成為的人

袁靜老師是一所鄉(xiāng)村小學的青年教師，已經(jīng)工作了十年。十年的時間，讓她順利從新教師過渡到了“老教師”行列。熟悉的工作環(huán)境，彼此了解的同事，中等偏上的教學成績，可以掌控的班級管理，彼此認可的家校關(guān)系……沒有了初為人師那幾年的手忙腳亂，沒有了急切需要在單位站住腳的壓力，也無需為了證明自己再去做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這一切讓她的生活悠然自得、不慌不忙，似乎到了人生最為安逸的階段。

偶爾，在比較清閑的時候，或者是在某個情景的刺激下，她也會回憶起剛剛參加工作時的種種宏偉志向，也會感慨那些曾經(jīng)激情投入?yún)s又在不知不覺中選擇放棄的探索。每當此時，她也會涌出一些關(guān)于成長的念頭，希望再次回到最初時的雄心壯志。但往往都如她自己所說，“這些成長的念頭，宛若一縷輕煙，好似一股溪泉，緩緩地，不緊不慢而又悄無聲息地，消弭于廣闊的天際，摻雜于奔涌的江河，消失了，散盡了，甚至連一陣自責、一聲嘆息都沒有留下?！?/p>

其實，袁靜老師所代表的這個群體是一線教師的主體，工作時間在十年左右，屬于典型的成熟教師。這個教師群體的特點是：班級工作已經(jīng)可以輕松上手，課堂教學駕輕就熟，教育經(jīng)驗不多不少。可以說，他們是學校教育工作的骨干力量，于教育的發(fā)展具有不可輕視的作用。但也就是這樣一個群體，往往容易被眼前的舒適、安穩(wěn)和小有成就所困，容易過上隨遇而安、得過且過的生活。他們往前一步就是朝向未來的成長，停下來就是“勞作型教師”的定型——他們需要一種力量去攪動即將凝固的生命之漿，也需要一種方式去擊破安逸的生活現(xiàn)狀。

幸運的是，袁靜找到了這種力量，也獲得了這樣的方式。2018年，她加入了敘事者，開始逼迫自己去讀書、寫作，也堅持收看團隊組織的線上講座和成員的成長分享。在她的文章里，她這樣描述敘事者帶給她的影響：“那些讀過的書，那些深夜里進入寫作狀態(tài)的沉思，那些接觸到的優(yōu)秀教師，那些團隊成員們留給自己的鼓勵，宛若太陽，將我的生活再次照亮，讓我在睜開眼睛看到這個美好世界的同時，也認識到了自己的淺薄、蠢笨與懶惰。于是，一汪渴望升騰于眼眸，一股成長的心潮在翻涌。”

為了逼迫自己堅持讀寫，她在隊友的鼓勵下開通了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設(shè)置了敘事、隨想、親子和讀書四個欄目，堅持做到“周更新”。其實，喚醒只是開始，走下去會變得更為艱難。起步伊始，她自己說是在咬著牙堅持，并一直問自己：我能堅持住嗎？能抵擋得住手機里那些無聊新聞和幽默視頻的誘惑嗎？能將自己安穩(wěn)地“捆”在書桌前嗎？會不會走著走著又弄丟了自己？但是她堅持下來了，因為有那么多的人在鼓舞她、關(guān)注她。

她在文章中曾經(jīng)寫過一件事。敘事者團隊的孫曉老師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在文章中提到了“袁靜老師成長迅速”，并表達出十分強烈的羨慕感。對于這種類似的“表白”，她先是感到有些慚愧，然后要求自己按照這些鼓勵去做。她說，她幾乎每天都會收到類似的“表白”，而恰恰是這些外在的力量，讓她不得不堅持寫下去、讀下去。

就在今天下午，我與袁靜老師的同事同行。在旅途中，我們談到了她的變化。她的同事說，敘事者帶給袁靜的變化太大了，不僅僅是發(fā)表的文章越來越多，也不僅僅是能夠把自己的實踐經(jīng)驗梳理成學術(shù)報告材料去講給別人聽，更重要的是對她的教育、生活的改變。在此之前，袁老師也像眾多教師一樣，會為了榮譽與職稱而憤憤不平，會為了學生考試成績的半分之差而斤斤計較，會對所經(jīng)歷的不如意發(fā)發(fā)牢騷?，F(xiàn)在的她，讀著自己喜歡的書，寫著自己喜歡的文字，心態(tài)好了，心境高了，整個人都變了大樣。

他的同事問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她說，“當我走進了敘事者團隊，見到了那么一群為教育而瘋狂、為成長而癡迷的人，看到了他們勤奮而又優(yōu)雅的生活，我才猛然間醒悟——我不想等到臨退休時，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衰老、皺紋、悔恨與嘆息，什么都沒有留下;我不想日復一日重復老掉牙的腔調(diào)，年復一年埋頭蠻干卻從未仰望過星空;我不想年輕時不學無術(shù)、輕狂膚淺，年老后頑固呆板、倚老賣老……”

敘事者：不斷接收光，又不斷發(fā)出光

在敘事者團隊，像楊雪梅、袁靜一樣因團隊而成長起來的老師不計其數(shù)。而這些人在被團隊的光照耀的同時，又不斷發(fā)出自己的光，給那些需要光的教師一些光亮、一些溫暖。楊雪梅老師在成長起來以后，在她所在的市組建了讀寫團隊。現(xiàn)在，她的團隊成員已經(jīng)超過了70人，她們一邊追隨敘事者的線上成長課程，一邊開發(fā)設(shè)計專有的線下成長方式。并且，她的團隊又有了自己的分支團隊。曾經(jīng)是雪梅讀寫團隊成員的高娟老師，在跟隨楊雪梅老師行走過一段時間之后，團結(jié)起身邊的十幾位青年教師，又組建了新的團隊。

《荀子·勸學》里寫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也就是說，你進入到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就很可能會擁有什么樣的人生。因為，一個人所處的環(huán)境，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的思維和行動。當你處在一個積極的環(huán)境里，談論的永遠是自我的成長、嚴謹?shù)淖月?、富有遠見的格局和對教育的責任感;當你處在一個消極的環(huán)境里，就很容易成為被溫水煮著的青蛙，會在不經(jīng)意間消磨掉生命的熱情，找不到前進的動力。

我想，心中有光芒的人，總是可以匯聚到一起，把光芒播撒到更遙遠的黑夜。

（作者單位：山東臨沂市蘭山區(qū)教育和體育局）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