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燕琴
那是我最艱難的一段職業(yè)生涯,陌生的環(huán)境,高強的工作壓力還有摸不著頭腦的職場爭斗。我努力地去適應(yīng),在班上的那幾個小時只有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煎熬,放棄的念頭一天要出現(xiàn)好多次。唯一解壓的時光,就是從地鐵口出來,先生的單車從不失約地等在那里。坐在后座上,或扶著或環(huán)著先生的腰,他奮力地蹬車,風(fēng)就呼呼地從我耳邊掠過,好像真有種能帶走一天工作煩惱的治愈力量。每每那個時候,我的心情是一天中最最愉悅舒坦的,讓我感覺生活還是美好的,甚至在想到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工作時,也覺得因為在單車上舒舒地透了一口氣后也沒那么咄咄逼人,可以繼續(xù)撐下去。就是這由先生載著共同走過的一站地,給了我第二天繼續(xù)上班的勇氣。
我不記得先生一直陪我走了多長時間,只記得,他為了我坐得舒服,特意改造了自行車,增加了坐板和擱置腳的小踏板。先生知道我工作壓力極大,載著我的時候,他也不會刻章去說什么開導(dǎo)的話語,只是盡全力地去蹬車,讓速度更快些,兩人去感受那種飛速穿梭的暢快感,好像越快越能吹走煩憂。
就這么短短一站地給予的治愈,陪我度過了那段職場暗黑期。
那一時期,好像在我和先生之間,這種一站距離的陪伴成了一種無言的鼓勵。當(dāng)時先生極力主張讓我去學(xué)車,可我不太想學(xué),駕校是在郊區(qū),我得忍受著暈車的痛苦長途跋涉;聽說教練訓(xùn)起人來不留情面,我這樣的操作白癡定會被罵得無地自容……先生堅決地給我報了名,第一天上課的早晨,先生騎著他的單車送我到駕校班車點,一直看著我上了車——我還有什么好拒絕的。
現(xiàn)在,那輛舊舊的單車早已沒有用武之地,我和先生也沒有丟棄它,存放在樓下車棚里。
前段時間先生出差乘動車回來,隨口說了句,能否去接他。我略一詫異——先生也常出差,從不曾讓我去接站。這次我想他大概是有些累了,于是回復(fù)去接。先生又說,算了,并不順路太繞了。我公司在西邊,車站在南邊,我家在東邊,是有些繞,我還是打定主意去接他?;疖囌咀铍y停車,我和先生算好了時間,正好他從出站口出來,走到路口的時候,我的車開過來,他拉門上車,我給油走起,不到10秒,配合得天衣無縫,兩人在車上小小得意了一把,感覺像大片里的完美搭檔??粗壬桓比硇姆潘傻臉幼?,我知道他確實是累了,自上了我車的那一瞬他就能徹底放松緩一緩了,若是我不來接他,他還得排隊等出租車,即使打上了車也并不能如現(xiàn)在這般放松。我想這一程的接站,對于先生來說,是工作疲倦過后給予的最好的舒緩,我能體會到那種結(jié)束重重勞累的工作后一出站臺看到愛人時的釋然——這一幕一如當(dāng)年他曾給予我的解壓。
我和先生都能體會到了這幸福的一站地,時不時地重溫一下。有一次先生出差乘飛機回來,然后坐機場巴士到離我家一站地的站點下車,先生像個調(diào)皮耍賴的小孩子一樣,讓我去接他。我拉長語氣回說:行——我接你。
我去車棚翻出那輛蒙了灰的舊自行車,把它擦洗干凈,車胎補足了氣, 然后騎上它——去接先生!我想這一定會給他一個驚喜的。果然,先生看著愣了好一會兒,也許是意外我會把它翻出來,也許是在識別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它,也是沉浸在某一段的回憶中……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把背包遞給我說:老婆,上車,我載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感覺這一站地不夠長,不舍得像當(dāng)年那樣拼力去騎到最快,我倆慢悠悠、晃蕩蕩行在樹蔭下的路上。我扶著先生的腰說,下次還這樣來接你啊。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