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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日本神戶市王子動物園，充滿了惜別的氣氛。

20年前，為了撫慰經(jīng)歷過“阪神大地震”的民眾，神戶市從中國租借了兩只熊貓“旦旦”、“興興”。10年前，興興不幸去世，旦旦則一直陪伴著市民。經(jīng)過兩次延期后，原定今年7月15日，24歲高齡的旦旦要回國頤養(yǎng)天年了。最新消息說，考慮到疫情，旦旦可能會推遲到秋天再回國，但從6月1日動物園重開以來，神戶市民就在通過抽簽來和它告別。動物園也發(fā)起了“感謝旦旦”的活動。

旦旦回國后，日本還有9只大熊貓，包括上野動物園的3只、和歌山縣大冒險世界的6只。不過，上野動物園的“鎮(zhèn)園之寶”香香，也要在今年送回中國。

它是在上野出生的，按照約定，在去年6月、它2周歲的時候就應(yīng)該回國，但因為太受歡迎而延長到了今年年底。

“每日熊貓”的博主高氏貴博，自從2011年以來，每天拍攝分享上野的熊貓。公園關(guān)閉的這4個月，他還逐日更新舊照片來祈禱開園。但這幾天，他只能每天用文字描述一下自己排隊看到的熊貓狀態(tài)，然后附上一張當天北極熊的圖——多少算親戚？

高氏貴博每天拍攝北極熊，感覺是在以此提醒“我想拍的是熊貓”，對北極熊似乎也不太公平？

9年里每天堅持拍熊貓，連妹妹婚禮都沒去

日本人對熊貓的喜歡有多瘋狂，從高氏貴博的確可見一斑。他的博客上對熊貓照片做了非常細致的分類：睡覺、爬樹、打哈欠、鍛煉、生日……給中國老鄉(xiāng)介紹下上野的櫻花，周樹人老師寫過：“東京也無非這樣，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jié)，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云?！?/p>

高氏貴博是一位正經(jīng)的網(wǎng)頁設(shè)計師，但因為他的愛好，公司允許他上晚班。所以，他的作息時間表大約是：

9：30—17：00：在上野公園拍攝熊貓；

17：00—深夜：在公司上班；

深夜—3：00：回家更新博客等；

3：00—：睡覺

他妹妹在沖繩結(jié)婚時，他還因為不想錯過看熊貓，而讓妻子單獨赴宴。9年多來，這樣風雨無阻，除了疫情時期。這的確很日本?，F(xiàn)在開園后，雖然暫時還不能拍攝熊貓，但能夠重新與熊貓見面，高氏貴博說他已經(jīng)很高興，而且，不必掛念拍照，他反而找到了更專心地觀察熊貓的樂趣。

日本人喜歡熊貓，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在生活里，滲透到流行文化的細節(jié)中的。比如《櫻桃小丸子》有一集叫《小丸子去參觀熊貓》，“看熊貓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的心愿”。

“人生在世，連熊貓都沒有看過，會非常丟臉?！?/p>

小丸子的奶奶也因此回憶道，熊貓第一次到日本時，大家都瘋掉了。而且，“光是排隊就要等3個小時，可真正看熊貓的時間，只有10秒鐘”。

她說的就是1972年“康康”和“蘭蘭”初到東京的故事。

32歲的田邊興記被選拔擔任熊貓的獸醫(yī)。一周之后，他就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因為東京下雨，康康著涼流鼻涕了。因為事發(fā)緊急，當晚聯(lián)系不上北京動物園。田邊就想：既然是中國來的，吃的也是竹子，那康康應(yīng)該可以吃中藥。但跑去藥店，又不敢說是給熊貓買的，就推說是自家孩子感冒了。幸運的是，第二天，康康就沒事兒了。

陪伴熊貓的7年半，“我都是處于軟禁狀態(tài)”

1972年11月5日，熊貓正式向公眾開放。動物園門口足足排了兩公里長的隊。有3000多人是徹夜排隊。這一天，總共有5.5萬人來到上野，最后只有不到1.8萬人見到了熊貓。

第二年，上野動物園以920萬參觀人次打破了歷史紀錄。此后七年間，到訪的人數(shù)達到3200萬人，相當于日本總?cè)丝诘?/4。那些天，田邊一直陪在康康與蘭蘭身邊，并不了解外面的瘋狂狀況。他是后來看電視才知曉的。

因為要24小時陪伴，他說那7年半里，自己就像是“處于軟禁狀態(tài)”。7年后，1979年9月，蘭蘭病倒了。當時，日本全國各地不斷打來各種鼓勵的電話，鮮花和書信堆滿了動物園的收發(fā)室。但蘭蘭不久還是去世了，田邊當時就陪在它身邊。

凌晨一點，動物園發(fā)布了噩耗。天一亮，兩三百個孩子已經(jīng)排在公園門口，來悼念蘭蘭。不幸的是，十個月后，康康也去世了。因為無法面對這個結(jié)局，包括飼養(yǎng)員本間在內(nèi)，很多人都辭掉了工作，不再做這行了。但田邊選擇留了下來。“死了就一切化為虛無，但是，它活著的時候給我留下的那些記憶，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他要把經(jīng)驗留下來，每天堅持寫飼養(yǎng)日記，就這樣又當了30多年的獸醫(yī)。

30萬人給“香香”起名，有人還想和它結(jié)婚

2017年出生的香香，是上野動物園首次自然繁殖并養(yǎng)育成功的大熊貓。香香出生后，日本多位政治人物都出來發(fā)言，說這是讓日本全國歡愉的新聞。東京都還設(shè)立了“選考委員會”，來募集幼崽名字，最終從32萬份投稿中選出了“香香”。

香香的出生，還影響到動物園旁邊的中餐連鎖東天紅股價暴漲38%。關(guān)西大學名譽教授宮本勝浩發(fā)表研究論文稱，“香香”自出生以來，一年內(nèi)為東京創(chuàng)造近267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7.7億元）的經(jīng)濟效益。

日本人為什么對熊貓有這么多細膩的感情？

對于這個話題，動物學者金泉忠明從日本人特有的心理層面，在“金時看日本”做過一個分析：

1.日本接收到熊貓的時間比較晚，英美在1930年就有了。所以，幾十年里，日本人一直在說，“聽說國外竟有如此受歡迎又可愛的動物”。這種期盼也加深了感情。

2.熊貓很珍貴，加上日本人喜歡排隊，這樣的畫面反復(fù)傳播，會讓更多的人想到自己一定也要去看看。

3.歐美人喜歡獅子、馬等帥氣的動物，而日本更喜歡可愛、卡哇伊的動物。熊貓的許多特征都會讓人的心理層面產(chǎn)生可愛的感覺。

4.熊貓圓滾滾的臉與身體，會給人一種親切、安全感或是穩(wěn)重的印象。很療愈。

有日本毒舌王之稱的有吉弘行就曾提道：每當心里不爽、想要被治愈的時候，他就會去動物園看熊貓。

5.熊貓本是肉食動物，但在野生動物的生存競爭中輸了，被迫選擇了其他動物都不吃的竹子。因為竹子沒有營養(yǎng)，所以熊貓要一直很努力地吃。這種精神會讓日本人很感敬佩，覺得熊貓既是生存競爭的失敗者，但又有著軟弱、溫馴、堅持的一面。

6.熊貓一直都是悠哉自在的樣子，但它們行動不靈活，很多動作會讓人無意中就想去幫助它們，仿佛是需要特別照顧的小孩一樣。它會翻跟斗、蕩秋千、喜歡玩游戲的特點也和小寶寶很相似，游客看到熊貓做這些動作時，不自覺就會喊出“??！加油”，有一種心揪在一起的感覺。

獸醫(yī)田邊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在家，但他在自家庭院里悉心種植了很多竹子：“萬一發(fā)生了什么緊急情況，熊貓沒有食欲的時候，就想著有備無患吧。”

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把大半個人生都留給了熊貓，他回答得很簡單：“因為熊貓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看到了熊貓，會覺得它不可愛吧？”

獨一無二的珍貴和無法抵抗的可愛，跨越了國界，在人心里植入了很多柔軟但也更長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