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父子關(guān)系，看不懂是幸運，看懂了是人生——蘇民、濮存昕父子，典型又不典型的中國文人父子。多年來，一直有些抗拒在公眾場合談?wù)摳缸雨P(guān)系的濮存昕，日前在父親去世3周年后，朗讀自己親筆寫給陰陽相隔的父親的信時，幾度哽咽。

濮存昕說：“我一直覺得說出口的不像是真的，家里的事拿到外面說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事了，今年有點想說了。父親去世3年，我一直認(rèn)為他是喜喪，終于擺脫拖累他這么多年的疾病。他一生都很棒，不是單一的就做演員，導(dǎo)演、教員……都在劇院擔(dān)起了不可替代的角色?！?/p>

在他眼中，父親一輩子淡泊名利。“我當(dāng)選劇協(xié)主席，我媽怕他昕不清，在他耳邊喊，‘昕昕當(dāng)劇協(xié)主席了，他裝昕不見。半天抬眼看了一眼，我在旁邊的直覺是，‘那是你干的事嗎，那都是曹禺先生這樣的大家前輩才能做的事?！?/p>

在濮存昕眼中，自己和父親比，還是父親更帥?！斑@不是相貌，而是從里到外的一個完整的人。父親是我的楷模和榜樣，但有時也會自作聰明。他抽煙，但那時買煙受限制，一次一人只能買兩盒煙。我們倆每人進(jìn)去買了兩盒，買完之后他把圍脖戴上又進(jìn)去買，被人家認(rèn)出來剛剛買過，他不好意思地趕緊跑了出來。自作聰明反而不聰明，我們后來都信奉大智若愚才能一生過得平平安安?！?/p>

郁結(jié)和爭吵是父子關(guān)系中必不可少的，濮存昕說：“年輕人有自己面對社會的思考，如果所有事情按老禮兒做，社會如何能進(jìn)步？但是在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事時，難免和父親發(fā)生沖突。這么多年我們有糾結(jié)有爭吵，有拌嘴和生氣，甚至鬧得像天塌下來。但歸根結(jié)底，這仍是一種舍不去、躲不開、丟不了的事情，這就是父愛。生命本身的品質(zhì)不可能那么純粹。”

父親的遺憾中，濮存昕最掛心的就是他一直希望有個大桌子，但從來沒有過。“他和我媽媽一直住在50平米的房子里，人藝分房他不要，一直住在我媽媽單位分的宿舍，空間有限，沒法弄大桌子，但是硯臺、筆架、書都在?！?/p>

濮存昕在給父親的信中寫道：“這些年您導(dǎo)我演了《李白》《天之驕子》《蔡文姬》等戲，一直都是您在影響我，最后仍以骨灰的溫度告訴我，人生苦短、熱愛生活。在央視《藝術(shù)人生》錄制現(xiàn)場，您總結(jié)自己說了句‘嚴(yán)于律己，寬以待人。我曾經(jīng)想怎么會是這么一句話？但細(xì)細(xì)品味，卻是印證了一生的人格魅力——戲比天大的信仰和藝無止境的謙遜。您曾經(jīng)為自己寫了首詩：不計夏秋不爭春，枝干疏密根自深;何期歲暮催花放，愿隨白雪共芳芬。

……

“我辭職不愿當(dāng)副院長。您先聽了我倒的苦衷，末了說了句‘我們這代人，10個條件給一個都會去干，而你們給9個還講條件。我辯了一句，‘那一條是最重要的，談話就此打住了?？墒悄詈蟮倪@句話讓我想了很多年。我不敢給您丟臉，真的怕被別人說劇院毀在我手里了。每個父親都是當(dāng)兒子的楷模，但往往到了開始有些自信追求獨立的年紀(jì)，也還是要叛點逆、走些歧徑。20多年來，您對我和林兆華排先鋒實驗戲劇，雖持己見不能茍同，但從沒反對過，每每也必來看戲，不喜歡的就免談。父親的贊揚其實是兒子最得意最看重的，我如今回想自己這些年在人藝努力努力再努力，就是不想給您丟臉。為您為人藝，要盡忠盡孝?！?/p>

（郭佳/文，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