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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島之約

2020-11-19 03:55
山東文學(xué)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島嶼大海

應(yīng)該更早地認(rèn)識灣流中的島嶼,或許能從它身上得到有關(guān)生命的啟示。漂浮在海洋里的島嶼是孤獨的,這種孤獨更被天然的屏障圍攏。大海抵擋著覬覦和入侵,似乎還能抵擋時間和朝代的踐踏。在許多書籍中我們知道,島嶼每每成為神仙的落腳之地,許多神話傳說由此產(chǎn)生;而對逃亡者來說,海水的隔絕不需要任何成本,卻比長城更有效,浩瀚與洶涌不但讓人望而生畏,更讓無數(shù)兵馬戰(zhàn)艦葬身魚腹、海底。孤島能支撐消極而無力的抵抗,讓絕望中的生存保持不被侵犯的尊嚴(yán)。由此,它們成為長生不老和自我保護(hù)的神奇之地,這恰恰對應(yīng)著每個生命深處最隱秘的渴求,不管是帝王還是草民,不管是肉體還是靈魂,他們搜尋的目光和欲望的手掌,都曾在海島上或重或輕地?fù)徇^。

然而,那些選擇孤島或被迫流落孤島的人僅僅是為了生存(抵抗也是為了生存),比如田橫,比如魯濱遜。所以,當(dāng)我在島上遇到第一個居民時,并沒有把他看作帝王的后裔,實際上,他黝黑的臉膛和強(qiáng)健的肌肉,都表明他依然是世世代代駕船出海的漁佬,甚至,借助機(jī)械動力,他比桑堤亞哥(海明威《老人與?!防锏闹魅斯┢吹酶h(yuǎn),他粗糙的手掌告訴我,那是拉網(wǎng)的手,而不是持釣竿的手。

有多少漁民就有多少島嶼,他們都是大海里的星辰。夜晚,我曾看到島上的燈光和船上的漁火,就像晴空上的星顆。從黑暗的大海上望去,所有的閃爍仿佛都掛在天上。它們隔空對話,沉默,守望,彼此惦記,卻并不遙遠(yuǎn)。沒有它們,大海就是孤獨的、死寂的。不會有人關(guān)注船艙下的灣流與潮汐——只有漁船上的人對其了如指掌。但人們會眺望那些聚集或散落的燈火,對古老的時光產(chǎn)生懷戀。我曾在一戶漁民的家里吃晚飯,坐在炕上,從敞開的后窗朝外張望,幾只小船在不遠(yuǎn)處作業(yè),馬提燈掛在船舷上,離水面只有幾尺,幽暗的燈光照亮著一小片海水,洇出暗紅漾動的顏色。我想,淺海的魚兒是趨光動物吧,就像食客們是趨味動物一樣,美味的“八大碗”把他們吸引到海邊,在漁家的平房里耐心等待小船上運回最鮮美的海貨。時光頓時緩慢下來,棲落在黑皴皴的院子里,酒醉的感覺宛如漂浮在海上,與腳下的島嶼一起晃動,安靜、沉醉而恍惚。白天,院子里會飛起數(shù)只鴿子,在小島的上空盤旋,它們并不需要像《圣經(jīng)》里描述的那樣,大水過后飛向陸地,島嶼本身就是永恒的方舟;“鴿子在它們的巢里/抖動著它們的羽翼/大海醒來了/浴著陽光——白日的晨曦”(奧迪塞烏斯·埃利蒂斯《愛琴?!?,李野光譯,漓江出版社,1995年2月第1版)鴿子們更不會像我一樣,因為數(shù)日的隔絕而黯然神傷、思?xì)w心切,因而看著海上的落日也覺得別有深意。

當(dāng)然,不是每一個日子都富有詩意,有時,島嶼與大海還存在另一種關(guān)系,當(dāng)狂風(fēng)掀起怒浪,波濤掄起巨大的手掌拍打在礁石上,島嶼便以最弱者身份對抗著最有力的擊打、強(qiáng)暴,用沉默忍受著鋪天而降的野蠻。但它們可以被吞沒,卻不會被擊碎。當(dāng)風(fēng)暴、狂潮失去了力量,花骨朵般的小島便再次聳立于水面之上。島人也是如此,他們將海天的呼嘯關(guān)在外面,躲進(jìn)屋子里喝酒、抽煙、傾聽、等待,太陽升起來,院子里、屋頂上,又晾曬起他們從大海里捕撈的收獲。島嶼不是柔軟之物,它們是堅硬的。漫長歲月砥礪的品性,是島人抗擊一切災(zāi)難的資源與支撐,其中最重要的曾經(jīng)是:貧瘠與貧窮。

每當(dāng)我朝向大海的方向旅行,都會想念那些去過的小島、藍(lán)天、陽光、礁石、潮汐、草木、鷗鳥、寂靜的聲音、星光覆蓋的夜。它們在視野里消失了,卻通過記憶浮現(xiàn)出來。那些無法還原的,被時光過濾成散發(fā)著情感芬芳的美麗畫面,若有若無地在眼前拂動,像水中恍惚迷離的倒影。不過,那至多是一種短暫的回憶或幻想,幻想總是指向難以進(jìn)入的領(lǐng)域,就像日常的生活難以接近隱匿至深的靈魂一樣——在更多的時候,我們根本意識不到它的存在。也許正因為此,回憶與幻想才分外令人心動,一個失神發(fā)呆的時刻,常常會讓我們暫時背離沉迷太久的現(xiàn)代文明。星羅棋布的城市、田疇與島嶼本就分屬于不同的人間部落,從所用的交通工具上就能判別出來,抵達(dá)每一座海島,要借助比火車慢得多的船舶,有時候我不知道究竟是往前走還是朝后退,但當(dāng)嘈雜喧騰的陸地漸行漸遠(yuǎn),我突然明白,自己是要去尋找生命丟失了的那部分,它或許也同時存在于偏遠(yuǎn)的鄉(xiāng)村、未被開發(fā)的古鎮(zhèn)、人跡罕至的秘境。但我更喜歡被大海浸泡的孤島,它們沒有非凡的人類史跡,也缺少被時間賦形的可資考證的遠(yuǎn)古文物,但那里有最平凡的生活,不一樣的生活。它既屬于過去,又與時間單純地并行。有時,站在船頭,這種感覺更為明顯,在海風(fēng)鼓蕩中遙望“對岸”,駛過白浪翻卷的航道,就像只身前往“往昔”的某個季節(jié)。夜晚,枕著濤聲睡眠,仿佛陪伴著過去的日子,時間延伸到生命之外,空間擴(kuò)展到天涯海角。那種體驗是美妙的,也略帶感傷。這又令我總遺憾時間的短促。對于海島,我心情矛盾,渴望與離去并存,就像發(fā)生在一個人身上的愛情,不希望因為進(jìn)入常態(tài)而消失。這般矛盾,大概還因為感覺到了古人在這空間里殘留的某類信息,起初,他們定然也是如此——當(dāng)搭建起第一間海草房,心里仍放不下重返陸地的執(zhí)念——他們才是《圣經(jīng)》里的鴿子。然而當(dāng)真正了解了大海,馬上就會明白為什么“水比地更富饒”(艾薩克·沃爾頓《高明的垂釣者》,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為什么摩西“給有史以來最好的國家指定的主食就是魚”(當(dāng)然他們不知道摩西。同上)。從那時起,島嶼才有了真正可稱作“居民”的人群,他們在大海里勞作的后裔則被稱為“漁民”。

定居是生計的前提,即使是游牧民族,也是“定居”在草原上。對于我這類來自大陸的流浪者,不過是散淡的游客,有時會被好奇心驅(qū)使,暫時拋開生計到處游蕩,而有時,則難說走近什么不是為了逃避什么。

我去過近海的多座島嶼,大都與陸地隔海相望。晴朗的白天,它們就像靜臥在大海里的怪獸,隆起黝黑的脊背,披著翠綠的毛發(fā)。夜色降臨后,它們則有奇妙的變化,好像能隨著潮汐涌動,并發(fā)出低沉的喘息。也許是光線與天氣制造的幻覺,但我始終相信普林尼的話:“自然的偉大,更多地展現(xiàn)在海里,而不是陸上?!彼械膷u嶼都屬于海洋,即使再渺小,也擁有比最高大的山脈更浩瀚遼闊的背景。只有大海才是誕生奇跡的地方,因為人對它可謂永遠(yuǎn)陌生,即便踏海耕濤的漁人也難以完全摸準(zhǔn)它的脾性。它就像地球的潛意識,深幽,廣袤,瘞藏著誰都解不開的謎團(tuán)。難道不是嗎?人類可以攀上世界上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卻無法進(jìn)入馬里亞納海溝的最深處。技術(shù)也許只能提供數(shù)據(jù),卻難以描摹大海的思維與表情。在島上,我也聽到過諸多稀奇古怪的傳說,很多聞所未聞的海洋怪獸出現(xiàn)在遙遠(yuǎn)的時代,它們曾游動在島嶼和陸地之間,神出鬼沒,甚至驚天動地。但我覺得,隨著我們這些島外人越來越多的入侵,那些神秘的故事已經(jīng)失去了原來的色彩和質(zhì)地,漸漸成為子虛烏有的“怪談”。日本人大概繼承了某些齊文化的流韻,喜愛書寫奇談怪論,其光怪陸離不亞于中國古代的筆記小說,這大抵也與日本作為一個島國的本土文化有關(guān)。也許生活在孤零零的島嶼上,不管大小,人們總有些意識深處的惶恐不安吧,更也許心靈安靜的時代才會讓人幻想天地,想象或變形人間存在與不存在的萬物。

現(xiàn)在,隨著某些事物越來越遠(yuǎn),人們更關(guān)注近身的東西了,盡量富足地忙碌著,盡量忙碌地富足著。因此,漁民的職業(yè)性也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要么走得越來越遠(yuǎn)(漁業(yè)資源減少),要么改做了其他營生。當(dāng)然,即使不是純粹的漁民,海洋仍具有不變的吸引力,依然決定著島人的一切。也許,是樂趣使然,我在海邊的礁石上??吹綖閿?shù)不多的垂釣者,他們躬身從塑料盒里取出魚餌掛在魚鉤上,身子扭向右邊,雙手持竿,然后借助轉(zhuǎn)身的力度,將釣墜牽引的銀白魚線甩到極遠(yuǎn)處。這類技術(shù)已經(jīng)相當(dāng)程式化,盡管我從中也能感受到某種美感。他們很少凝視遠(yuǎn)處,在等待鈴鐺響起的間隙,抽煙,喝水,聽收音機(jī),或與臨近的垂釣者聊天。自然,收獲少得可憐,但他們并不在意。他們與耶穌排名在先的四位門徒亦非同類了,淳樸之外,少了玄想與靜思,垂釣已然是消磨時間的純粹愛好。當(dāng)然也有辛勤的捕撈者,不過,你也再找不到亞哈(麥爾維爾《白鯨》里的主人公)或桑堤亞哥式的人物,他們不可能再從書本里走出來。近海的捕魚者往往在凌晨過后披著星光趕往碼頭,登船出海,晨曦微露時,“突突突”的機(jī)器聲會把你吵醒,那是漁船歸來的信號。帶孔的塑料箱卸在碼頭上,里面有為數(shù)不多的魚蝦、螃蟹、蛤蜊,活著的八帶會用帶吸盤的觸須爬到箱子邊緣。購買海鮮的人紛至沓來,大都是餐館、酒店的采購員,也有附近的村民。在碼頭盤桓時,你會看到一艘艘漁船朝岸邊駛來,破舊而灰暗的船艙、濕淋淋的甲板,穿著膠皮褲子的水手和漁佬,一張張被海風(fēng)吹皺的黝黑的臉,與清澈的海天和鮮亮的樹木對比鮮明,十月的海風(fēng)依然熱烈且腥味十足,只是再沒有一張帆可以用來鼓蕩?!般逯柟獾牟ɡ?使眼睛蘇醒/那兒生命之船/正揚(yáng)帆遠(yuǎn)行/駛向自己的憑證。”(《愛琴?!罚?/p>

我更喜歡孤島的夜晚,可以像一個精靈一樣四處游蕩,輕盈而散漫。有的島子已是城鎮(zhèn)的模樣,有的島子只是一兩個漁村,大都像不規(guī)則的傘,從中間向四周垂落。海邊往往有一條環(huán)島路,許多從島內(nèi)伸出來的小徑,傘骨一樣被環(huán)島路串聯(lián)起來。穿過任何一條都可以抵達(dá)海邊。但如果你訪問的時間太短,就不可能熟悉所有的地方,而一旦離開,則永遠(yuǎn)都想不起它們的細(xì)部,記憶無法提供給你曾經(jīng)到達(dá)過的線索?;貞浺蛔鶏u就像醒來之后回憶一場夢境。你只會記得那些硌腳的石板、卵石,那些粗糙的小道,那些任意生長的屋舍、門板、窗臺。海島如此單純,又如此復(fù)雜。在曲曲彎彎、忽高忽低的街道、民居間穿行,岑寂之中聽得見潮聲漸近,卻恍如一個迷路者,靠著本能走向大海的方向。這感覺增加了游蕩的魅惑,像赴一場約會。

我記得初入靈山島的那個下午?,F(xiàn)在想來,已如隔世。時間是無法重復(fù)的,所有經(jīng)歷都會鈣化成一座座孤島,沉睡在記憶里。今天回首,不是為了喚醒它們,而是在生存的沙漠里茫然四顧,只有那些歇過腳的綠洲才會被時常惦記。這就不奇怪,為什么中間路的消失了,它卻從地平線上再度升起。之前,我不曾考慮過進(jìn)入它的目的,沒有目的,一切都是突如其來,或者,有一點隱約的向往——我是想找到行走、呼吸、睡眠、懷想、思念、安慰,甚至流淚的另一種方式。

就像翻看舊的相冊,陳舊的畫面與消失的聲音沿著深夜孤獨的氣息慢慢游走、呈現(xiàn)。攤開的手掌間傳來輪渡快船發(fā)出的轟鳴之聲。依稀中,擁擠在船舷周圍的人們拍照,喧嘩,遠(yuǎn)眺,尋找。背后的碼頭遠(yuǎn)去,海岸線上的城市建筑唯余模糊的輪廓,瞬間沉入水下。船轟鳴著,如巨大的刨子劃過海面,尾部巨流隆起,若翻涌的山脊,潔白的碎玉拋灑,嘩然散落。兩道長長的波紋手臂般張開,擴(kuò)大著它的擁抱。覓食的鷗鳥不知所措地疾飛。遍布鉛云的天空,陰郁地與海洋對峙。水面浮出峭拔的山峰,綿延的山體被它拽著緩慢上升,猶如一只巨手拎著一堆沉重的棉衣。島岸上擁擠的民居及旁邊更小的島嶼就在波光里漾動?!八亲钶p快的波濤上/有個島嶼晃蕩到達(dá)者的搖籃?!保ā稅矍俸!罚?/p>

是的,搖籃。家園。逆旅。棲息地。人潮洶涌地越過船舷。一陣汽笛的嗚咽之中,腳已經(jīng)踩在碼頭堅硬的石板上。四周都是進(jìn)出小島的游客和村民,擁擠在船邊,拎著或背著各樣的包裹,臉上露出或釋然或焦灼的神情。這種歸家與離家的神情令我心思安定,知曉這里尚未被潮水般的人群入侵,它仍然保留著孤島的屬性,停留在時間與夢想的邊緣,并無視它們的任意飄散。我特別注意到碼頭不遠(yuǎn)處那個揮竿釣魚的漢子,他似乎對身邊的一切毫無察覺,只關(guān)注著手里的活計,稍頃,便有一串串半尺長、身子細(xì)細(xì)的鮐鲅激憤地扭擺著身子,被迅速拉出水面,在地上翻動幾下,便被那只大手拈起,摘下魚鉤,丟進(jìn)藤籃里。然后起身,又甩出一竿。記得他專注的神情,是因為分明感知到孤島在他身上有一抹濃重的投影,它對人的塑造與安靜的夜晚對我的塑造形成某種潛在的“互文”關(guān)系,卻不是孤獨與寂寞。也許只有時間的靜止能讓我們看到空間的綻放,就像我們哪怕沉入一滴水,也能目睹宇宙的光芒一樣。碼頭也給我這般感覺:匆促的腳步下,時間流逝;無人的等待中,時間停息。而一切只在靜止時打開。

離別的小站也是如此。但與小站相反,我喜歡在孤島的碼頭上散步,尤其在無人的時候。小站喻示著等待或分別,送迎都在匆迫間,總會有煎熬或失落。碼頭則不同,它是個等待者,更是個陪伴者,它會讓你的等待變作大??犊呐惆?,而且無論多久。有時候,垂釣者選擇了碼頭,我確信他們希望在大海的陪伴下仍能感覺到時光的流動,因為他們的時間比我們更漫長——這恰又是我們選擇小島的緣由。但我們不會成為島民的同類,他們對體內(nèi)涌動的潮汐已渾然不覺,而我們對小島的一切卻興奮不已。

老聞很晚才回家,茶飯不思,沉默無語,嚴(yán)寬被病魔折磨的痛苦表情和本能的求生欲望,以及彌留之際訣別的忠告,一直在眼前晃動。十天過后,嚴(yán)寬真的就走了。

超乎我臆想,碼頭集市般的熱鬧稍歇,時間就好似被海風(fēng)吹散了,嘈雜也被杳渺分解,??康妮喍纱路鹗莵碜粤硪粋€世界的最后一班。這感覺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計算了一下這座北方海拔最高的島嶼與陸地的距離(看到資料說,它距大陸最近點5.97海里,相當(dāng)于11公里),但40分鐘的航行不會提供給我任何參考。然而,我卻瞥見了隱藏于心底的一絲惦念,就好像準(zhǔn)備要把余生交付在這兒了。我想,在我之前,不知多少人這樣做過。這條探入海水中的碼頭一定有它的前世記憶,只是無數(shù)代的足跡早被沖洗殆盡。相比自我放逐的決絕、重建家園的勞作,我只是又一次將日常的累贅霎時拋在大海那邊去了,暫時丟掉了“枉入紅塵”的另一個自己。朋友們輕松愉悅的表情立馬傳遞到我的臉上。也許,黃昏的醉意正在酒家的樓頭等著我們,一扇斑駁古老的窗扇打開,能清晰看到舔舐著沙灘的浪花和漁船里的燈火。靈山島很快修改了我對它的預(yù)想,或者是,修改了我對自己圈定的情感投放,使我忽然想變身為一個享樂主義者,無論多么短暫。我們也是投奔生活而來,哪怕是——生活在別處。

那時,瞬間的念想使我對它的過去產(chǎn)生了興趣。我相信它也一定會隱身于某些發(fā)黃的書頁里。那些東西對一個暫時的享樂主義者根本不重要,但是之后,我還是查找了一些資料:“水靈山島”,它在《膠澳志》里是這么美,像是剛從水里冒出來,水靈靈,濕漉漉的,如一棵鮮亮的、根莖粗壯的海底植物。古《膠州志》里描繪它:“先日而曙,將雨而云,故名靈山?!鄙衿娴嚼杳鞯撵`光會比陽光更早地棲落在它上面,繼而播云沐雨,煙翡翠靄,氣象非凡,“膠州八景”該算它最超凡脫俗了吧,我沒有答案。還有一首清人周于智的贊美詩:“山色波光辨不真,中流島嶼望嶙峋。蓬萊方丈應(yīng)相接,好向居人一問津。”他甚至還說,靈山島就連陶淵明筆下的武陵桃花源也“未足喻其勝”,似更可與鄰近的蓬萊方丈合并為一連串兒的神仙居所。我認(rèn)為,與虛無縹緲的蓬萊“海市”相比,桃花源更接近它的氣質(zhì),陶淵明若定居于此,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找一塊田地,先種上幾溝糧食和蔬菜再說別的(令人驚訝的是,此島居然有大片的土地和幾座村莊)。那么,即使是它已徹底向今天打開,那深隱的氣息也不曾改變,它的輪廓,它的巒峰,它的礁石,它的房舍,它的樹木,它的漁舟,它的光影與呼吸,它夜晚的燈光呈現(xiàn)出的遙遠(yuǎn)和寧靜……仍然彼此交織為一體,互為依附。它不是仙人們的精神城堡,而是與桃花源同質(zhì),繚繞著人間的煙火氣。最值得慶幸的是,它尚未被出賣,變作一個旅游景點,沒有那些刻意制作出來的孤島“布景”騙人眼目,更沒有旨在掙錢的開發(fā)項目,比如潛水,比如所謂的“海底世界”。因此,居民對外來喧擾的熱情接納反倒證明著他們的生存自信——他們自然而然地將那些視為留守孤島的理由和資源,而其生活方式一直與傳統(tǒng)、歲月保持著良好默契。這里既是人間,又與更龐大的人間相隔甚遠(yuǎn)。寧靜雖被打破,但大海永遠(yuǎn)是最巨大的吸音海綿,會抹去所有的喧嘩與騷動;夜色也會拉上一重海天的帷幕,讓游客與島民一起進(jìn)入遙遠(yuǎn)的夢鄉(xiāng),直到黎明的航道再次波光粼粼地出現(xiàn)在海上……

那條緩緩升高的路,連接著碼頭和漁村。在纜繩拴住的小型漁船間行走,身子也似在隨波起伏。海潮拍岸,如雜沓的腳步。這些小船排成長長的兩排,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在休漁期,它們變成了無用之物,卻是最吸引相機(jī)鏡頭的風(fēng)景。它們的主人或許就住在岸邊斑駁錯雜的平房和小樓里,等待一個漫長的夏天過去,無聊的時候也許會抬眼朝這邊張望,而酒館與客棧的老板娘則各有各的盤算,每一位游客或許都和她們有關(guān)。

距離最近的漁村農(nóng)家有一個淺淺的小院,破舊的磚塊圍起一個花池,里面胡亂栽著些花草,紫茉莉正一蓬蓬地開著粉紅、金黃的朵兒,絲瓜與扁豆架下,一掛破漁網(wǎng)無精打采地垂在窗臺邊的墻上(我后來發(fā)現(xiàn),這幾乎是每個漁家都有的裝飾)。粗壯和藹、眼神明亮的老板娘有著氣溫一樣高的嗓音與熱情,如果不是看到屋里靠門的吧臺、擺滿酒的櫥柜、冰箱、洗衣機(jī)、成堆的餐具和來自上個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鐘表,我會覺得突然遇到了老家的親戚。屋子里的幽暗、陰涼、潮濕、飯菜殘余的腥味讓我舒適放松,真希望下一刻就是傍晚。于是,我決定放下所有負(fù)重,抓緊沿著山根兒下的公路去游覽整個島嶼,我可以任意享受這座島嶼的長度與寬度。這幾乎也是我踏入每一座島嶼最先做的一件事。而且,我?guī)狭税@偎沟脑姟@是我走近海洋的必修課,閑暇的夜晚,每每會在海風(fēng)拂動的窗簾邊打開那部詩卷。他是一個大海的歌者,他一直指引著我熱愛著每一座島、每一艘船。他幾乎把所有的浪漫與憂郁都置于大海的背景上,像一座島嶼一樣擁有著海洋的遼闊無際。多年前的那一刻,他正在希臘的星空下步入暮年(我在靈山島的時候他尚未離世),卻一直在我的身邊吟誦著他的詩篇。靈山島在我的腦海里呈現(xiàn)出了另一條路徑——應(yīng)該有一位詩人居住在這里,在波濤震動的林間小路上漫步,風(fēng)吹動他的長發(fā),收藏起他明澈而高傲的眼神。我想,靈山島的那次旅行讓我產(chǎn)生過某種幻覺——時間會反轉(zhuǎn)、逆行,退回到某個時代,卻又行走在這個時代的前面;是的,存在那樣一條路徑,把另一條路徑推得更遠(yuǎn)……

只有島嶼會讓我想念某一位詩人。潮汐與海風(fēng)都可能是他們的詠誦。“橄欖林與葡萄園遠(yuǎn)到海邊/紅色的漁舟在回憶中更遠(yuǎn)/八月的金蟋蟀之殼正在午睡/蚌貝與海草躺在它身畔/新造的綠色船殼浸在平靜的海水里/‘上帝會安排’的字樣還隱約可見……”(埃利蒂斯《天藍(lán)色記憶的時代》)

夏末的島嶼仍是悶熱。這不奇怪。每年都有近一個月時間,海邊并不比內(nèi)地涼爽。海洋囤積了大量的陽光,需要緩慢釋放,就像漫長的退潮一樣(海洋是母性的)。但人們?nèi)栽敢馀艿胶_吅秃u去消磨夏季,大海以自由、散漫的方式進(jìn)入人的身體,也讓最斑斕、輕盈的夢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而島嶼擁有觀看大海的所有視角,你可以站在360度的任何一個點上,就像置身于海洋的中心。海洋的遼闊不斷啟發(fā)你打開,讓那被你緊緊捧著的東西悉數(shù)散落在地上。于是,更深的回憶、默念浮現(xiàn)出來——它常出現(xiàn)在大海最沉靜的時刻,比如一個微飔輕飏的黃昏。夕陽將最長的一道金光投入海中,那金光隨即復(fù)制、繁衍出無數(shù)條,在微微漾動的水面上漫漶成細(xì)碎耀眼的光波。你會坐在悠長的海岸邊出神,時間似乎在靜止中流淌,又似在流淌中靜止。只有大海是永恒的鏡子,你會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在鏡面上滑過,恍若前世與來生;而在醉酒而臥的沙灘上,你能聽到沙子的歌聲像遺忘一樣美妙,并夢見一只小船接你去往更遠(yuǎn)的地方。

那個下午的蟬聲像天空一樣將我們吞沒,蟬聲來自高挺的白楊和肥碩的梧桐。一處廢棄的軍營大院被茂密的樹林包裹著。每一個島子上都有新發(fā)現(xiàn),這個發(fā)現(xiàn)卻出乎意外。紅磚砌成的圍墻,生銹的鐵門,沒有玻璃的窗戶,綠漆剝落的木門,被樹影遮蔽的巨大院落,黑暗潮濕、長著綠草的地面。一座年代久遠(yuǎn)的遺物,凝固了一段沒有消失的光陰。很奇怪,它似乎被人們遺忘了,一直陷落在最深的等待里,就像一位蒼老的守門人,歲月消失后,他還在那里守著。無疑,很久之前,這里駐守過部隊,曾經(jīng)是一群精壯男子留下青春的地方。但他們沒有留下身影,沒有留下名字,早已分散到廣袤的版圖里,只把陪伴過他們的時光之影安放在了這里,轉(zhuǎn)身即是訣別與遺忘。軍號、隊列、高歌、領(lǐng)章、帽徽、皮帶、水壺、臉盆、書籍、槍支、手榴彈、跑操、巡邏、口令、汗水、家書、思念……那些屬于過靈山島的生動畫面,已經(jīng)像空氣一樣飄散。它們本來就是遙遠(yuǎn)的故事。作為見證者,即使這些已經(jīng)長大的樹木,也無法組合起任何一個失去的細(xì)節(jié),似乎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然而,如翻開一部穿越小說,靈山島卻讓我遇到了童年的影像——無數(shù)次,我曾站在那同樣的大院圍墻外朝里張望。只有同一種影像會在不同的時空發(fā)出同樣的折光。在離開的一瞬,我聽到了同樣的鴿子在咕咕地叫。不知是來自身后闃寂的院子,還是來自我的記憶。

但由此,我明白了為什么一座石頭島上會修筑一條環(huán)島公路。不過,它給我們提供了一次漫長的散步。記得梭羅說過,他每天都要“漫步”四個或四個小時以上,足不出戶會令他頭腦遲鈍。他漫步的地方是林間、山崗與田野,“只有在荒野中才能保護(hù)這個世界”(《心靈漫步·科德角》,北方文藝出版社,2009年5月第1版)。而據(jù)他的考證,“‘漫步’有浪跡天涯、沒有固定居所之意,這就是漫步的真正奧秘所在”,“閑適、自由、自立是散步的必備要素”。梭羅是值得羨慕的,他從未放棄行走,他的行走實則是心靈的漫步。不過,梭羅所謂的“漫步者”如今已經(jīng)消失了,沒有人會為了“漫步”而浪跡天涯、居無定所,那個時代早就像鳥兒掉落的一根美麗羽毛一樣飄落不見,吉光片羽般的精神遺跡被冷置在落滿塵灰的書頁里,很少有人再去翻動。我們或許依然熱愛著梭羅,也不過類似 “徒有羨魚情”式的情感補(bǔ)償,獲得一點遙遠(yuǎn)而短暫的精神撫慰罷了。然而,當(dāng)懸浮于山底的公路漸漸高出海面,向山上環(huán)繞;當(dāng)路與海之間那時寬時窄的樹林、農(nóng)田、小院、亂石灘出現(xiàn)在視野里,我是否可以把梭羅那句話改為:“只有在孤島上才能保護(hù)這個海洋”?看看小塊農(nóng)田里種植著芋頭,葉子像一張張“心”形的荷葉,高擎著,閃著墨綠油光;看看山路下一覽無余的農(nóng)家小院安靜地坐落在核桃樹和梧桐樹之間,路邊的招牌告訴我們,院子里有招待客人的各類美味海鮮……我意識到,唯有個別孤島還保留著同類中的古老樣本,比如,種植與捕撈,那是島民祖祖輩輩從上天那里獲得的授權(quán)。那么,與它相遇應(yīng)該算作一種幸運。

站在路邊長亭的陰影里,朝老虎口前面的大海遠(yuǎn)眺,幾艘漁船停留在波光之中,像是在大海上練習(xí)“坐忘”,上面也許有耶穌的門徒。浩瀚遼闊的水面,止于一條長長的淺灰色海平線。海面上霧氣蒸騰,遮住了陽光,層層淺灰色的云卻滲透出奪目的光亮。我們想尋找一處沙灘,坐下來久久地看海,發(fā)呆,傻笑,用單調(diào)的波濤消磨掉生活的單調(diào)。于是,在返程的路上,穿過一個村莊,穿過在一大片玉米地和谷子地間蜿蜒的泥路,走到遍布黑色碎石的海灘上。我才明白,這里沒有什么金沙灘,只有很久以前從山上滾落下來的一攤碎石,大大小小,被潮水沖刷得漆黑烏亮,閃著干凈的光芒,石頭側(cè)面沾滿白色的牡蠣殼和暗綠的青苔,石縫間掛著翠綠的海藻。腥氣撲鼻而來,但清爽的氣息驅(qū)散了燠熱。一些游客拎著塑料袋,彎腰躡腳低頭,尋找著螃蟹、海星和苦螺。他們的專注吸引著我。有人在嘻嘻哈哈地笑著,有人在石頭上蹦跳著跑動,幾個孩子用手指捏著很小的螃蟹舉過腦袋仔細(xì)端詳,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天的正午時刻正在頭頂上空擦過。

在海灘上可以端詳整座靈山,海洋以巨大的手掌托舉著它。山體覆蓋著濃密的植被,像是要把整座島嶼遮蔽、收藏起來,這在北方的海島中并不多見。但更多的巖石掙脫了覆蓋,裸露著千般姿態(tài)的怪異、伸展、起伏、扭結(jié),一團(tuán)團(tuán)凝重的黑色與一抹抹褐色的幽光并列、糾纏、堆疊在一起。那些在地殼隆起中被擠壓而成的層層頁巖,被時光剝蝕得褶皺遍布,容顏蒼老。巖石以流淌的姿勢從公路下面穿過,順勢滑入海洋的懷抱……如果在另一側(cè)觀看,它或許是另一番模樣,從諸多命名上能揣摩出它們被塑形時的瞬間擬態(tài):象鼻山、歪頭頂、石秀才、老虎嘴、試刀石、海蝕崖壁……故,《靈山衛(wèi)志》說靈山島是“嵌露刻秀,儼如畫屏,屹立于巨浸之上。”

即便在農(nóng)家品嘗海鮮的時候,我仍能聽到遙遠(yuǎn)的海濤之音,又似乎近在耳畔,如一次關(guān)于約定的絮語,生怕被遺忘,而不斷單調(diào)且動情地重復(fù)著。我不止一次出門,目光越過梯田的石砌地堰和一片莊稼地,凝視海面上躍動的波光,感受到一種驅(qū)使的迫近。夜幕降臨后,我干脆起身朝海邊走去,夢游般地擦過散漫的游客,在距離碼頭不遠(yuǎn)的一塊岸邊礁石上坐下,長時間地聆聽海潮更貼近的叮嚀,它在一層層的起伏中越發(fā)纏綿起來。幾顆燦爛得出奇的星光在宇宙深處睜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這一切。一百多年前,一位英國作家洛根·皮爾索爾·史密斯曾寫下過這樣一段話:“當(dāng)我走到勾起人深思的海濱,當(dāng)我坐在離開潮水漲落邊沿不遠(yuǎn)的沙灘上時,我常常凝視著那一大片起伏的水,知道它在我眼里呈現(xiàn)出一種精神上的意義——它似乎躺在那兒,在大自然的書頁上,成為一個浩瀚的、閃閃發(fā)光的隱喻,代表著時光溪水中所有事物的無常和不固定。而那些波濤,在迅速打向滿是鵝卵石的岸邊時,使我像使別人一樣,想起我們自己匆匆走向結(jié)局的時刻?!保ā冬嵤录こ了肌罚?/p>

是的,坐在那兒,我也想到了那個“結(jié)局的時刻”,這是身處孤島才會得到的啟示,它來自午夜之前的某個思維停頓的瞬間。如果那位垂老的詩人在身邊,他在看到生命的結(jié)局時,回憶最多的是否是“生命歡暢的時辰”、那些離散的青春歲月?不過,距離我們最近的“結(jié)局”是,與每一個約定一樣,第二天一早,就要匆匆離去。但我可以肯定,每一次短暫的“相約”,都證明我們每個人心中存在一座隨時可以踏入的小島,那里,一切是如此陌生,一切又都那么熟稔。它在生命那黑暗的大海上浮現(xiàn)著炫目的光芒,吸引我們朝向它的方向“歸去”,也終將讓我們像洄游的魚一樣再度“歸來”。對于島上的生民而言,何嘗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fù)這樣一個單調(diào)的過程呢?

未曾預(yù)料,第二天傍晚下起了霏霏細(xì)雨。大海中的島嶼充滿神秘氣息,雨霧彌漫中,它與大海漸漸融為一體,被更為巨大的神秘覆蓋。站在堅實的沙灘上,朝它的方位尋望,只能看到那一塊隆起的弧狀黑暗,冰冷而無言地宣告它的存在。海潮單調(diào)的律動,又似乎要把它慢慢推遠(yuǎn)。

我卻無法獨享海邊的夜晚。無眠之夜。潮汐翻騰,夾雜著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天空下一片燈紅酒綠,撕扯著早已降臨的沉寂。那一隅,在綿延的沙灘之側(cè),在大海安眠如巨人般的體側(cè),在他沉穩(wěn)有力的鼾聲之中,竟是顯得那般渺小、虛弱和微不足道,仿佛活動在人間的一粒躁動不安的塵埃,污臟,且充滿了自我嘲弄的虛假激情。我們在那里坐著,無語;很久,起身漫步,仍是無語。僅只在短短的距離之外,在離陰沉的天空只有一拃遠(yuǎn)的海岸線上,我看到了那些同樣無語的夜游者,懷抱著尊嚴(yán)和自省,低著頭徘徊。

我朝他們走去……

我熟悉金沙灘的夜。此刻,沒有星光。也沒有淚水。

我仿佛看到多年以前陽光刺目的正午。陽光灑落成融融熱沙的正午。初秋澄澈的藍(lán)天。初秋舒卷的白云。初秋習(xí)習(xí)的涼風(fēng)。幾只孤船靜止不動的灰藍(lán)色海面。突出于水面的遙遠(yuǎn)孤島。長久的漫步。寧靜的心。游人如織的海灘。我目視著的歡快的面龐。沙灘車上爆出的朗朗笑聲。秋日般單純的眸子,飄揚(yáng)的長發(fā)……哦,今天,我才知道,一切都沉落到時間深處了。只有在曾經(jīng)抵達(dá)過的異地,時間的提示才會如此痛徹心扉。衰老突如其來。衰老往往在一個并不重要的節(jié)點上降臨,然而在持久的環(huán)繞中,一切都似乎不知不覺,一切都似乎并不重要。

如今,我再次靠近了這永恒的、大片起伏的水——所謂的“巨浸”,卻似乎是第一次思考時光附在它上面的含義。我遲疑著,不想挪動腳步,也根本無法得到我想要的某個結(jié)論。也許,史密斯可能更持久地遭遇過我現(xiàn)在的困惑,只能發(fā)出幾聲類似真理的無可奈何的喟嘆。

海洋潮濕的腥氣包裹著我,寬展的沙灘在細(xì)膩的浪花撲打下呈現(xiàn)出微弱的彈性。一汪汪水在腳底下洇出。稠密的云層裂開一道縫,露出半輪灰白的月亮。眼前的夜霧吸收了身后城市的燈光,像涂了一層沉重的銹色。這單調(diào)無比的夜,有人坐在沙灘邊緣的木棧道上,守著身邊的帳篷,守望著夜游者的背影。

“我對事物無常的意識竟然不過是一個無常的沉思?!蹦俏徽苋诉€說。是的,無奈的結(jié)論。似乎說明,大海既可以迷惑人,更可以安慰人。一切不過都是假象,一切也都是真實。沉思與大海相伴而生,也不過是一種無常的心念使然。

困意襲來。靈山之約的絮語飄散。

近處的歌聲漸漸熄滅,海潮單調(diào)的喘息漸漸平復(fù)、安靜下去。

一個綠色的島嶼出現(xiàn)在黎明時的夢中……

而我已經(jīng)孤身來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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