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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兒飛

2020-11-20 01:39鄧安慶
雨花 2020年6期
關鍵詞:建橋二姐老師

鄧安慶

開學那一天,父親和云嶺爺送我們來上學。那時候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父親沖他點一下頭,云嶺爺?shù)购?,對著老師又是遞煙又是賠笑臉,第一句是:“建橋這伢兒,平常時幾調皮哩。不聽話你就打!”班主任一邊接過煙,一邊眼皮一沉,眼光幾乎是從我身上滑過去的,然后像是卡在了建橋身上,左右移不動:“嗯,來到我們初一(三)班,就沒得我管不住的伢兒。”云嶺爺忙附和:“那我就放心咯?!比缓蠡厣矶殿^要敲建橋一下?!奥牭桨??吳老師是學校里出了名會管學生的,你要是再像過去那樣無法無天,有你的苦頭吃的!”建橋及時地往后躲了一下。吳老師說:“好了,你們把桌椅搬進去?!备赣H和云嶺爺便把從家里帶來的桌子搬進教室。走在后頭,我又斜瞥了一眼吳老師:“他手勁兒大,一巴掌呼過來,肯定疼死?!苯蜞僮欤骸拔野执蛭疫€少哦?我二姐一天不要打我個幾次?我早習慣咯!”

幾周下來,我也習慣了建橋被老師懲罰的場景了??磥韰抢蠋煿挥涀×嗽茙X爺?shù)脑?。建橋和我都被安排到了最前面一排坐著,他日常一個走神,吳老師“嗖”的一下,粉筆頭飛彈出來,建橋說這是“小李飛彈”;遭殃的往往是后面的同學,因為建橋反應奇快,他幾乎有第六感覺,能在粉筆頭彈出的一剎那,恰好地低下頭去。這令我們全班人都嘆為觀止,但建橋滿不在乎,我也早見識過了——這可是他二姐秋紅調教出來的。我們在秋紅房間時,秋紅做作業(yè),建橋就會又是跳又是叫,秋紅一塊橡皮砸過去,建橋躲過;一根鉛筆緊接著扎過來,建橋一閃,避到門后。

我和建橋是同桌。一上課,我倒沒什么,建橋坐在椅子上,就像是有一百只小雞啄他屁股似的,他左挪挪右挪挪,往前探探往后仰仰,實在不行,強行跟我換椅子,還是一樣。我說得最多的三個字是:“莫鬧我!”我忙著記筆記時,他湊過來,臉都快貼上了,小聲地問:“待會兒要不要去小賣鋪?”我瞪了他一眼,繼續(xù)寫字,他繼續(xù)說:“你筆記夜里借我抄,我……”突然之間,他頭一沉,一個粉筆頭“嗖”的一下,砸到后面的王宇新臉上。王宇新氣恨地說:“不是我,是他!”吳老師烏著臉:“夏建橋,你去外面站著?!苯驈椘饋?,椅子往后一挫,身子早已沖到了教室外面,貼著墻站著。有時候下了課,老師沒叫他進來,一波一波別的班上學生經過,有人就說:“建橋,你又罰站哦?”建橋不屑地說:“老子喜歡!”有人說:“我要回去告訴你爸。”建橋說:“老子把你頭捏落哩!”突然間,他閉上嘴巴,頭低下,腳搓著地。再一看,是讀初三的秋紅下樓經過,她拿著粉紅色飯盒從建橋面前經過,眼睛都不帶看一眼的。

秋紅在學校,從來都是裝作不認識我們的。不認識建橋也就罷了,連我在走廊上見到她,她都當是空氣一般。這就氣人了。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山蜃霾坏?,有時候在操場上碰到了,他喊了一聲:“二姐!”秋紅正在跟她的同學站在花壇邊說話,連頭都不回一下。建橋以為她沒聽見,又跑近了喊:“二姐!”秋紅拉著同學往教學樓那邊走去。建橋追上去喊:“二姐!二姐!”周遭的人紛紛為之側目,連秋紅的同學都說:“那個男生是不是在叫你哦?”秋紅這才回過頭,眼睛像是蜻蜓一般在建橋身上點了一下,又飛到空中?!敖心銈€頭角!走開!”建橋愣住了,他不甘心地回:“二姐,你晚自習要是想回家,叫我一聲,要得啵?”秋紅沒有理她,拉著她同學速速地跑開。等建橋回到我邊上,我就說:“人家明明不想理你。”建橋說:“她肯定是沒聽到。”我說:“你在我家里說她一句壞話,她都能聽得到!你還真當她是個聾子哦?”

讀小學時,秋紅可不是這樣對待我們的。那時她在教室里上課,我跟建橋在操場上玩雙杠。秋紅的班級就在一樓,而秋紅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們在雙杠上甩來甩去時,她總是神色緊張地盯著我們。越是盯著,我們越是甩得歡。有一次建橋手滑脫,直接摔到地上去了,哭聲還沒起來,秋紅已經扒開窗戶,直接跳出窗口沖過來,抱住他連連問:“疼不疼哦?疼不疼哦?”本來倒也沒什么,秋紅這樣一連問,建橋不哭簡直對不起這番關心了。他放肆地大聲嚎啕,引得小學的校長都跑來看情況了。有時候秋紅還會帶我們進教室,老師在上面講課,我和建橋安靜地坐在秋紅的課桌下面,翻看秋紅遞過來的小人書。建橋看著看著睡著了,就歪在了秋紅的腿上。秋紅一只手做筆記,一只手摸著建橋的頭。

可是現(xiàn)在不是摸了,而是打。我跟建橋回到家后,我在家里就能聽到隔壁建橋家鬧騰的聲音。跑出來看,秋紅拿著掃帚在稻場上追著建橋打:“我跟你說過,不準在學校里叫我,你是個聾子還是傻子?!”建橋捂著頭東躲西閃:“為么子叫不得?!為么子叫不得?!你是我二姐??!”秋紅說:“在屋里我是你二姐,在學校我們不認識!”建橋往我這邊逃過來:“我們明明認識嘛!為么子要裝不認識?!”秋紅喊道:“反正我們不認識?!苯蚨阍谖疑砗螅^彈出來說:“你告訴我原因,我就不叫你咯?!倍闩艿诫x我一米遠的地方停住,手叉腰呼呼喘氣:“你真想曉得?”建橋雙手搭在我肩頭,說話的氣息啄著我脖子:“你說嘛。”秋紅頓了片刻,轉身往回走:“算咯,隨你便?!苯蚣绷耍飞蟻?,要抓秋紅的手:“二姐——二姐——你說嘛——”秋紅躲開:“說你個頭角!有么人的弟兒是天天被老師罰站的?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嘞!”建橋站住了:“你是嫌棄我,是啵?”秋紅繼續(xù)往前走,沒有說話。建橋又一次大聲地問:“你是不是嫌棄我?”秋紅進了屋,關上門。

現(xiàn)在秋紅已經轉身拐過了教學樓,急匆匆地往食堂那邊去了。老師收拾起教科書,從建橋面前經過時,略帶驚訝地瞅了一眼:“你還站著做么事?嫌丟人現(xiàn)眼不夠?”建橋低頭不說話,老師撇撇嘴走開。同學們紛紛拿起飯盒去食堂了,我也一樣,順手也抄起了建橋的飯盒。建橋貼著墻,一撞一撞。我說:“快點走哎,待會兒又要排幾長的隊!”建橋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去吃,我不餓?!蔽铱床坏剿哪樕?,伸手去拉他,被他不耐煩地甩掉。我問他:“是不是打得太狠,走不動路哦?”他聲音大了起來:“你莫磨嘰!你去就是了!”莫名其妙被他吼,我心里不爽,把他飯盒塞到他手里,就往食堂跑去了。果然來晚了兩分鐘,排了十分鐘的隊,好不容易打上了飯菜,找到一個桌子坐下,菜也冷了,飯也涼了,吃得一肚子火?!敖蜞??”我抬頭一看,是秋紅。她握著洗好的飯盒,看著我問。我沒好氣地回:“不曉得!”秋紅一愣,又問:“平常時你們不是一起……”我說:“不曉得就是不曉得,莫問我!”秋紅咕噥了一聲:“今天是做么事鬼?說話這么沖?!蔽覜]理她,直到她走開,我都沒抬頭看她一眼。

說實話,那一刻我心里洋溢著復仇的快感,連那冷掉的白菜幫子吃起來都帶勁兒。正當我吃土豆時,秋紅忽然又跑了過來,她把一包方便面丟到我面前:“你帶給他,就說是你買的?!蔽疫€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扭頭走了。我感覺又一次被打敗了,那方便面離我一手掌遠,我不想去拿。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一個不想自己吃,一個不想自己送,我何苦夾在中間當好人?我起身就走,心中鼓蕩著豪邁之氣,大步流星走向食堂門口。食堂的阿姨開始收拾桌子了,鐵桶“哐當哐當”響。走到門口,我忍不住轉身看,阿姨已經收拾到我吃飯那桌的前一桌了。我一邊罵自己是個窩囊廢,一邊快步走過去拿起方便面塞到口袋里。等我走到教室門口時,建橋已經不在那里了。我探頭往教室里看,也沒見到他身影。問起靠門口的同學,他說他回來時人就不見了。等到上課鈴響了,教化學的高老師進來了,建橋還不在。高老師問我,問班長,問其他同學,我們都搖頭說不知道。高老師拍拍課本說:“不管他了,我們上課。”

化學課之后是英語課,英語課后是政治課,政治課后是語文課,每一個老師來都要問一遍:“夏建橋沒來?”夏建橋的桌上依舊放著他罰站離去時的數(shù)學書,圓珠筆還擱在右邊的書頁上。我無數(shù)次想跟老師申請換個同桌,無數(shù)次嫌棄他吵鬧折騰鬼點子多,現(xiàn)在好了,他終于不在了,我也可以安安靜靜、專專心心地聽我的課了??墒俏覜]聽進去一個字。我耳畔仿佛依舊能聽到他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挪椅子聲,還有放屁聲……我不由得看向門外,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們,正跟著郭老師做熱身運動;一只土狗睡在花壇上,陽光灑下,它的皮毛泛出光澤;更遠處的學校大門口,幾個保安坐在那里抽煙聊天——我是不是應該去問問保安,也許他們看到建橋出去過?正想著,臉上一陣生疼,再一看一截粉筆頭從我臉上掉落。我一抬頭,迎上了語文老師嚴厲的目光。我臉上一陣發(fā)燒,連忙做出認真聽課的樣子,可是心依舊懸著。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我一口氣沖到了門衛(wèi)室,問話剛落,其中一位門衛(wèi)說:“我們不會允許學生隨隨便便出校門的?!蔽也坏靡I,又問了一遍:“我是說你們看到他……”那門衛(wèi)打斷說:“我說了啊,要是有學生膽敢從這里走出去,我們肯定是會攔住的!以為學校是菜園,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現(xiàn)在的學生哦……”我沒耐心聽他說話,匆忙感謝了一聲,又回轉到教學樓,奔到三樓去。來到了三(二)班,一眼就看到了秋紅。她坐在教室里,埋頭寫她的作業(yè)。她桌子上的教輔堆得如山高,離中考不遠了,那股緊張壓抑的氣氛連站在外面的我都能感受到。“秋紅姐?!蔽倚÷暤亟辛艘宦暋K琅f低頭做作業(yè)。“秋——紅——姐!”我聲音大了一些。她身后的同學瞄了我一眼,拿筆戳了戳她。她“嘖”了一下嘴,生氣地往后瞪了一眼。她同學往窗外指了指,她這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做么子?”我說:“建橋不見了。”她淡然地回:“跟我說做么事?”我說:“他一下午都不在?!彼嗳囝^,揮了一下手:“不在就不在咯。莫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蔽摇班拧绷艘幌?,轉身走開了幾步,她又叫住我:“方便面你給他沒有?”我沒好氣地回:“我說過他一下午都不在?!鼻锛t撇了一下嘴:“那你留著吃好咯?!蔽覜]理她,快步地下樓,心里直罵自己多管閑事。

晚上九點半下了晚自習,我收拾好東西,往車棚那邊去。看來今晚我只能一個人騎車回家了。穿過操場時,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轉頭看去,秋紅已經跑到了面前:“他人呢?”我說:“我么曉得?!”秋紅聲音柔和下來:“怪我態(tài)度不好……你肯定曉得他去哪里了,是啵?”我嘆了一口氣:“我是真不曉得?!鼻锛t瞇著眼睛看我的臉,確認我沒有撒謊,便往車棚快速走去?!叭タ此能囘€在不在。”建橋的車子跟我的車子都在,我們用一根車鏈子串起兩輛車子的后車輪,車鑰匙還在我這里呢。秋紅摸摸車鏈子,又拍拍后車座,舉目四盼?!俺隽斯砜??他又搞哪一出?”她讓我把車鏈子打開,“我們回去看看。他沒準兒早就跑回去睡大覺去咯?!蔽覇査骸八奚針邱R上要熄燈了,你不跟老師請個假?”我知道她們初三所有的學生,按照學校要求,必須住校,這樣才能集中全力去沖刺中考。秋紅點頭,讓我等一下,她去跟班主任請個假。她往宿舍樓跑動的姿勢,像是一頭敏捷的鹿奔向黑暗的森林。我想叫她不要那么急,她已經跑遠了。

稀薄的月光下,隱約看得到公路上小股的自行車流往學校附近各個垸口淌去。一輛機動車都沒有,路兩旁的村落安睡在夜色里。叮鈴鈴。叮鈴鈴。鈴鐺聲此起彼伏,在這條寬闊的路上毫無必要地響起,大家你追我逐,放肆笑罵。平常建橋騎著騎著,總要猛地跟我平行,推我一下。我要惱了,他就嘻嘻笑著騎開;我要想推他一下,他可就興奮了,他時而騎到我右手邊,時而騎到我后面,突然又跑到我前面,明明在我身邊不足半米遠的地方,硬是奈何不了他。而現(xiàn)在,騎在他車上的是秋紅,她連騎車都如做作業(yè)一般認真,一下又一下踩下去,上半身幾乎不動,眼神直視前方。我要跟她說話,她就說:“莫跟我說話,我在騎車!”好像騎車是一件需要專門去做的事,容不得一絲分心。我閉上嘴巴,跟在她后面,看她的馬尾辮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到了我們垸的路口,秋紅沒有進,反而徑直往前騎去。我喊她,她回頭一看,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多時沒回來咯,都忘了?!贝┻^垸口,風由兩側的田地吹來,尚未灌漿的麥子如細細的波浪一般翻動。我忽然有一種我們是漂在海上的錯覺。秋紅堅定如船長,帶著我往家的方向駛去。遠遠地,便能看到我家和她家都亮著燈。秋紅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回咯……我要是不打斷他的腿,我不姓夏!”剛到家門口,母親就開了門,隔壁的秋芳娘也開了門。我把車子推進堂屋,只聽見那邊秋紅問:“他沒回?么可能的!那他去哪里了?”我把車在堂屋停好,母親說:“趕緊洗臉洗腳,水還是熱的。”我沒聽,跑到云嶺爺那邊。

到了他家的堂屋,秋紅從后廂房跑出,秋芳娘訝異地說:“真是跑脫了影!我一下午都在屋里,沒有見到他回來?!鼻锛t繃著臉,想了片刻,問:“我爸嘞?”秋芳娘回:“他去江頭鎮(zhèn)你大姐那里看店兒去了。”秋紅馬上往門外走:“我去找建橋。”秋芳娘忙著說:“我也去找?!鼻锛t回頭說:“你就在屋里守著,他要是回了,你往死里打!”秋芳娘說:“那么行嘞,你一個女伢兒,深更半夜外面跑,不曉得幾危險的!”秋紅不耐煩地說:“莫這么多廢話咯。么人敢欺負我?”我連忙說:“我跟秋紅姐去找。建橋平時去的地方我熟悉。也許就能找到?!鼻锓寄餂]辦法只好答應:“我去你五爺家里打電話,問問親戚?!鄙塘客戤?,我們各自把自行車推到路上。母親追過來問情況,聽我說完后,她轉身從家里拿出手電筒給我:“路上注意,早點兒回來。”又特意跟秋紅說,“我跟你老娘一起,你莫擔心。”秋紅點頭說好。又一次來到了垸口,秋紅左右張看,剛才的篤定現(xiàn)在變成了遲疑。我說:“先去百米港看看,他平常喜歡在那里釣龍蝦?!?/p>

手電筒鑿開了一條光的小道,秋紅騎在里面。她白底紅格子外衣下擺,在車座下一掀一掀,因為個子不高,踩著二八式自行車,腳只能點著車踏子騎,但這不影響她騎車的速度。她騎得那么快,我稍微松勁兒,就能落下好遠。手電筒的光一直追著她走,她一邊騎一邊喊:“建橋——建橋——”我也跟著喊:“建橋——建橋——”回應我們的只有沉默的田地和無邊的夜色,還有蟲子發(fā)出的聲響,脆亮亮,一顆顆,在耳朵里滾動。到了百米港,蟲鳴聲幾乎成了合唱??┛┛`编编?。唧唧唧。我們在壩上停好車,往港邊走去,露水濡濕了我們的褲腳,濕潤的水汽籠罩全身。建橋。建橋。我們往左邊喊。建橋。建橋。我們往右邊喊。建橋建橋建橋。我們一連串地喊。蟲鳴聲剎住了,巨大的安靜一下子降落下來。我們有些嚇到了,相互看了一眼。水港里泛起微波,月光灑落。啾。一粒蟲鳴聲試探地吐出。啾啾。有另外的蟲鳴聲呼應。唧唧。啾啾??┛?┛┛?。啾啾啾。唧唧唧。合唱聲又一次恢復。我們默默地聽了半晌。

“那是么子?”秋紅問這話時,聲音是發(fā)抖的。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嚇得往后一退,離我們兩步遠的水中央,浮著一塊黑色不明物。我壯著膽說:“我去看看是么子東西?!鼻锛t喪失了站立的氣力,蹲了下來:“你小心哦?!蔽遗赖綁紊险业揭唤亻L樹枝,又沖下來,跑到岸邊,拿樹枝去探那不明物。那物體浮沉了幾下,隨著樹枝靠過來。我從口袋里掏出手電筒:“秋紅姐,你拿著這個,我看看是個么子。”秋紅在后面弱弱地說:“我起不來?!蔽一仡^看,她依舊蹲在那里,雙手捂臉。沒辦法,我只好自己打開手電筒,深呼吸幾口氣,對著那物體看了一眼:“是一袋垃圾?!鼻锛t在后面問:“你確定?”我說確定。她湊過來看了一眼,癱坐在草坡上。我說:“趕緊起來,有露水!”秋紅搖搖手:“我沒得力氣?!蔽掖銎鹚齺?,她忽然哭了起來。我想拍她的肩安慰一番,又覺得不合適,只好蹲在她旁邊說:“建橋肯定死哪里去玩去了,不會有事的?!鼻锛t連連點頭:“我曉得。我曉得。我只是……我也不曉得我為么子這樣……”

我們又一次上路了。沿著百米港堤壩盲目地往前騎。秋紅哭累了,借著月光,還能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沿路蟲鳴聲沸騰不息,薄霧彌漫田間。我忽然想起音樂老師教我們唱的《蟲兒飛》,小聲地哼起來:“黑黑的天空低垂……”秋紅突然瞪我一眼:“唱么子鬼哦,起首一句就跑調咯!”我笑道:“那你教我?!鼻锛t扭頭不屑地說:“我才不要?!蔽矣殖骸昂诤诘奶炜铡鼻锛t嘆一口氣,截過我的話頭:“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我跟著她哼了下去:“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唱完后,我感嘆道:“你么唱得這么好?”秋紅說:“我大姐貴紅教我唱的,她沒出嫁之前,跟我睡一個床,天天教我唱歌?!蔽矣謫枺骸拔覜]聽到建橋唱過?!鼻锛t嘖了一下:“他噢,只曉得搗蛋。我跟我姐一唱歌,他就邊上鬼哭狼嚎?!闭f到建橋,我們又一次沉默下來。

從堤壩上下來,上了去鎮(zhèn)上的公路,路燈之下,我們的影子時而重疊,時而分離,時而長,時而短。蟲鳴聲消失了,唯有車子碾過路面的沙沙聲。秋紅忽然說:“我平時打他,也是為他好!”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又接著說:“他不曉得爸媽掙錢幾難,我要是不幫著照看,他要是闖禍么辦?”我睨了一眼她,她沒有跟我說話的意思,她一邊騎一邊在跟一個無形的對象說話:“他就是不懂事!就是糊涂蟲!就是一天到黑慪得人要死的細鬼兒!”我有些害怕起來:“秋紅姐……秋紅姐!”她回過神來,扭頭看我時,訝異了一下,仿佛才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旁邊。我問:“你沒得事吧?”她定了一下神:“沒事?!彪m然這樣說,她騎車的速度卻快了起來。我喊道:“等一下我!”她也不管,徑直往前沖。我只得拼命地去追她。到了下一個陡坡,等我下坡時,遠遠地就看到她隨著車子栽倒在路旁。我忘了告訴她建橋之前已經把這個車閘給弄壞了。我趕緊騎過去,把車子停到一邊,跑過去扶她。她這一跤摔得夠狠,額頭、臉、手臂、腳都有擦傷,車子也摔壞了。她“呀呀呀”地起身,一只手摟住我的脖子,一只腳卻不敢落地,看來是傷得不輕。

服裝市場兩側的店鋪有些還亮著燈,老板娘盤點店里的存貨,老板們蹲在路燈下面打撲克。我們走過時,他們紛紛側目。坐在我自行車后座的秋紅問我要去哪里,我說:“到了就曉得咯?!弊叩绞袌龅谄呒遥彝W×?。老四姨爺正坐在店鋪里,把衣服一一塞進包裝袋。我叫了一聲,他站起來:“你么來了?”隨即他把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秋紅身上。青姨正好從樓下下來,手里拿著掃帚,一見我就趕忙奔過來,親熱地捏我胳膊:“昭昭哎!”她的目光也隨即落在秋紅身上,“這是你女朋友?”我忙說不是,她“哎喲”一聲:“這女伢兒為么子臉上手上都是傷哦!”我說了一下事情的原委,青姨點頭,一邊把秋紅小心翼翼地抱下來,一邊扭頭沖老四說:“你趕緊去下點面條,冰箱里還有四個雞蛋?!崩纤霓D身就上樓了。我連說不用,青姨嗔怪道:“平常時從來沒見你來,今天好不容易來一趟,又沒得么子好吃的給你?!彼亚锛t攙扶到老四姨爺平日坐的躺椅上,“莫亂動,我去拿點藥來。”說著,她也上樓了。

我把車子往邊上停好后,走過來蹲在秋紅面前:“疼啵?”秋紅抬眼看我:“帶我來這里做么事?我想走。”我說:“先包扎一下,我們再找建橋。”秋紅想起身,剛一動彈,嘴里隨即發(fā)出“咝咝”聲,只得又坐下了。我很想去扶住她,但我不敢。秋紅說:“我媽肯定急死咯?!蔽艺f:“我媽陪著她,你放心。”秋紅說:“你這么晚不回,你媽也會擔心的。”我說:“我媽曉得我會沒得事。”秋紅笑了一聲,“建橋有你一半沉穩(wěn)就好咯?!蔽覜]說話。從樓上飄來食物的香氣,還有青姨下樓的聲音。她拿著碘酒、棉簽和紗布下來了,在給秋紅消毒包扎的同時,問起我:“你爸嘞?”我回:“去福建打零工去了。”她嘖嘖嘴:“好遠的地方咯!”又問:“你成績考得好啵?”我說馬馬虎虎,她拋了一個眼神給我:“昭昭從小就聰明,肯定考得不錯。不像我屋冬兒哦,只曉得玩!一天到黑,管么子作業(yè)都不做,只曉得跑到網吧里上網!”秋紅突然插話道:“建橋會不會就在網吧?”

街面垃圾未收,我們經過時都要避開。走在前面的冬兒回頭問:“有五個網吧,要去哪一個?”老四姨爺“嚯”的一聲:“你還蠻了解的,平常時你去哪家……”冬兒本來就不高興突然被叫起來:“爸,你再說我回去咯?!崩纤囊虪斏锨懊^:“我不說你咯。趕緊找!畢竟是你昭昭哥女朋友的弟兒,找到他要緊!”我在后面忙說:“她不是我女朋友!”冬兒和老四姨爺一起回頭笑起來,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把地上的垃圾塞到他們嘴里。還好秋紅在店鋪里等。本來她也要來的,青姨不肯。走到奔騰網吧,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濃稠的煙味,嗆得我直咳嗽。這是我第一次來網吧,建橋以前要帶我來,我怕母親不高興,沒有答應他。這網吧有四排電腦,每一臺電腦前面都有一個亢奮的游戲玩家,而每一個玩家身后都站著幾個圍觀的人。他們的年齡多比我大個兩三歲的樣子。老四姨爺嘀咕了一句:“都不學好!”我們一排排找過去,沒有見到建橋。

解放巷的王者網吧,風華路的青春網吧,榆錢街的沖浪網吧……每一家都很火爆。冬兒找起來輕車熟路,老四姨爺連連咂嘴:“我住這么多年,從來不曉得還有這些地方?!倍瑑簺]有理他爸爸,篤定地帶著我們往左邊街上拐去。他就像是一個異世界的使者,帶領我們去往一個又一個地下王國。街道上空空蕩蕩,塑料袋子在路中央滾動,一只野貓在翻垃圾桶,見我們過來,忙往綠化帶里逃。五分鐘后,我們到了千花巷的云游網吧,是半地下室,推門往下走,老四姨爺嘆了一聲:“嚯,這個大!”十幾排電腦,還有不同的包間,基本上都坐滿了人。網管過來,警惕地打量我們:“你們要上網?”冬兒說:“找人?!崩纤囊虪斦f:“都是未成年哦?!倍瑑恨D頭喝道:“爸,莫說話!”老四姨爺噎了一下:“要得……細鬼兒這么兇。”我們依次找了過去,走到第四排第五個位置,電腦是開著的,上頭兩個游戲的角色待在熒幕的兩邊沒有動彈,再一看玩家靠在椅子上頭戴耳機歪著睡著了。我猛拍過去:“建橋,你真是尋死!”建橋嚇得彈起來:“么人?!么人?!”冬兒和老四姨爺在一旁笑。

建橋身上都發(fā)臭了,走在街上,連打呵欠:“幾點咯?”我說:“十二點了。”建橋伸了一個懶腰:“餓死咯!”我看了起火,上前踢了他一腳:“你是快活了!我們找你找得不曉得幾辛苦!”建橋揉著屁股,不解地問:“我有么子好找的?”老四姨爺在后面問:“你錢從哪里來的?”建橋說:“我大姐貴紅給我的一百塊壓歲錢?!崩纤囊虪敁u頭嘆氣:“你哦——冬兒,你那五百塊壓歲錢,是不是花光了?”冬兒踢路上的塑料瓶:“那是我的錢,我要么樣花就么樣花!”老四姨爺上前要打:“你真是活得不耐煩咯!”冬兒跑到路的對面去:“你去賭錢的事兒,老娘還不曉得嘞。我曉得!”老四姨爺氣恨道:“老子打斷你的腳!”說著追打過去。我和建橋走在路的這邊。夜色深了,路燈昏黃,我們的腳步聲清晰可聞。建橋嘻嘻笑了一下:“那游戲好玩得很!你要不要跟我去打一局?我請你!”我沒好氣地說:“你就等著回去討打。我是幫不了你的。”建橋泄氣道:“我不想回去,也不想上學?!弊吡舜蟾攀嗝走h,建橋忽然轉身,我拉住他,“你要做么事?”建橋說:“我不想回去!我不想挨打!”我拽住他不放,“那你要去哪里?”建橋說:“我要流浪天涯,闖蕩江湖!”老四姨爺走過來,聽到這話,笑道:“你還要闖江湖,你先闖我這一關再說!”說著撈起建橋就往服裝市場走。

上樓時,青姨正陪著秋紅在客廳里看電視。老四姨爺放下建橋,問:“冬兒嘞?”青姨頭往左邊房間伸了一下:“你們吵架了?他回來氣呼呼的?!崩纤囊虪斊沧欤骸安还芩?!”青姨又問:“這是建橋?”建橋眼睛盯著秋紅,秋紅也直直地瞪著他?!八丛谶@里?”建橋悄聲問我。“我為么子不能在這里?!”秋紅起不了身,彎腰拿起鞋子砸過來,建橋一躲,鞋子順著樓梯滾了下去。秋紅還要拿起另外一只鞋子,青姨攔住了:“算咯算咯,人找到就好。”秋紅胸口一起一伏,眼淚一下子出來了。青姨一只手摟著她,一只手撫著她的背:“哎喲,人都沒得事咯……建橋,你還不過去賠不是!”建橋磨蹭著過來,又不敢太靠近:“二姐……”秋紅說:“滾遠點兒!”建橋往后退了一步,低著頭,一只腳蹭來蹭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會跳僵尸,跳得幾標準!跳給你看,要得啵?”不等秋紅說話,他已經從桌上撕了一條紙巾,用水沾濕,貼在額頭上,兩手抻直,雙腳并攏:“我要跳咯!二姐,對不起!二姐,我錯咯!”他在客廳來回跳,青姨撐不住笑道:“還真的蠻像的!”秋紅開始繃著臉,慢慢地嘴角翹起,她又忍下去,又一次翹起,直到建橋沒留神腳磕到了桌角疼得叫了一聲,才噗嗤笑了出來。

回去的時候是坐老四姨爺?shù)拿姘嚒G锛t坐在副駕駛,我和建橋在后排。剛在青姨家吃了荷包蛋面條,肚子飽飽。在我們吃面條時,青姨也往我們垸里唯一有座機的五爺家里打了電話,讓他辛苦跑一趟,去告訴秋芳娘人已經無事。車子駛出鎮(zhèn),建橋小聲地說:“還是這個車快!我從男廁所翻墻出來的,一路走啊走啊,腳都走斷咯!”我問他:“你為么子不搭公交車?”建橋搖頭說:“我要是掏出一百塊錢,那售票員肯定以為我是偷的……二姐,我把剩下的錢給你,要得啵?”秋紅沒有回應,建橋探頭看了一眼:“睡著了?!蔽依拢骸罢伊艘煌砩?,又受傷,累咯?!苯騿枺骸罢嬲伊艘煌砩希俊币娢尹c頭,“她還哭了?”我又點頭。建橋抿嘴想了想,悄聲笑道:“我沒想到二姐能為我哭?!蔽掖蛄怂幌拢骸澳阏娌灰?!”建橋這次沒有躲:“你再打!再打!我高興。”我收回手去:“等明天老師來打你吧。我救不了你?!苯蛲铝送律囝^:“我怕個鬼哦!”我沒有理他。過一會兒,建橋打了一個呵欠,靠在我身上:“到家了叫我?!蔽艺f“好”。車子駛過一個又一個村落,上了百米港堤壩。我把窗子開了一條縫,蟲鳴聲隨即涌進來。建橋喃喃地說:“做么事鬼哦,吵死咯!”我說:“睡你覺,要得啵?”建橋咕噥了幾聲,又睡下了。而我一點都不困,風吹來時,蟲鳴聲更是清脆入耳。唧唧。啾啾。咯咯。咯咯咯。啾啾啾。唧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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