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霞

1 身體與近代女子身體之惑

按照?？碌挠^點，身體不僅指單數(shù)的、個人的身體(theindividual body)，也指復數(shù)的、社會人口的身體(the populations body)。前者主要是“人類身體的解剖政治學”(an anatomo-politics of the human body)，包括對個人身體的規(guī)訓，對個體的臨床檢查和微觀辨別，優(yōu)化身體功能等；而后者則涉及到“人口的生命政治學”(a bio-politics of the population)，它是國家、政府采用人口統(tǒng)計學、流行病學和公共衛(wèi)生科學的方法來關(guān)注整個社會的出生率、死亡率、人口健康狀況、身體體質(zhì)、體育鍛煉等，以監(jiān)管和控制社會的人口。本文所指的身體更多的是社會學意義上的身體。

身體是進行體育學分析的絕佳題材，人類的存在是肉體的。社會及文化的對待方式，顯示其隱藏結(jié)構(gòu)的圖像，其獨特的價值，都在向我們講述人描繪其定義及存在模式在社會沿革中所發(fā)生的變遷。引用人類學家埃德蒙·雅貝(Edmond Jabes)的名言：“事實的中央是虛無”意思是說，每個社會以自己的方式對意義進行加工，而熔爐中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所謂“事實”只不過在自己的眼中才是事實。我之事實，彼之差異。即使不感到差異，至少也會感到不明就里。女性的身體是詩句中的頓挫，是無上自我的精神藩籬。它是主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女子弱不勝衣，蜷伏深閨， 在近代，女子的身體仿佛在天平的兩端， 人之境遇是身體性的，一邊是被社會蔑視、擯棄的身體， 令人不適的一面(疾病、殘疾、疲勞、痛苦)，一邊是作為消費社會寵兒的身體，或令人舒適的(快感、溫存、肉欲)。受近代西方文化的影響，女子想要逃出傳統(tǒng)文化對身體千百年來的羈袢，想要有“放縱之行為”于是身體走在了為何要解放，該如何解放，該怎樣去運動的探索之路上。

2 鳥瞰中國古代女性體育史

在2000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可以說是一部中國女性被統(tǒng)治者的王權(quán)、家族的夫權(quán)、族權(quán)奴役的歷史。她們被所謂的傳統(tǒng)禮教所束縛，遵從“三從四德”。整日隱藏于深閣中，深居簡出，幾乎接觸不到教育特別是身體教育。一般認為，傳統(tǒng)女性是不運動或很少運動，但是我們從出土的文物、詩詞、小說或圖像資料，可以看到傳統(tǒng)女性蕩秋千、放紙鳶和踢毽子，既娛樂了自己，又鍛煉了身體。秦漢三國時期，封建禮教從思想上到身體上禁錮了女子的自由，就連在深閨中讀到的文學作品也在無時無刻不對她們進行“文學虐待或文本騷擾”導致她們審美變形、異化，扭曲和奴役。女性的個性完全被壓制。這一時期關(guān)于女子參與體育活動的文史資料也不多，在《西京賦》中有關(guān)于女子表演類似雜耍雜技的“走索”即“走索上而相逢”。在《晉書·樂志》中也有關(guān)于“走索”的描寫，說“后漢正旦，天子臨德陽殿受朝賀……以兩大絲繩系兩柱頭，相去數(shù)丈而倡女對舞，行于繩上，相逢切肩而不傾”。這是在封建社會的早期，處于社會底層的女子為了謀生存，為取悅達官貴人而淪落為藝伎表演。到了隋唐時期，由于連年戰(zhàn)事不斷，出現(xiàn)了軍事體育的萌芽。在軍事人才的選拔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從而推動了體育活動的發(fā)展。這一時期的體育文化也較為豐富，也包括女子體育。盛唐時期更是給我們提供了一副美輪美奐的女子體育圖：蹴鞠、馬球和步打球(即持仗打球)，甚至相撲(即女飐)、拔河，也都有女性的身影。以蹴鞠為例，從兩漢到元明，女子蹴鞠活動，一直不曾中斷，直到清代，才被踢毽子取代。把這些活動當做娛樂或健身；也有女性，借由這些技能來防敵或打仗。雖然封建社會對女性有特定的角色要求，但是女子潛在的堅強、剛毅的性格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有所體現(xiàn)，如木蘭從軍、楊門女將等等。

因此，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雖然有各種傳統(tǒng)禮教的束縛女子體育仍然在曲折中有一定的發(fā)展，從可獲取的文獻資料來看，中國古代女子體育的特點不是以力量取勝，而是有很強的表演性和技巧性。更多是具有游戲娛樂的特征。由于封建社會的宗法制度和禮教制度的毒害，在審美觀念上推崇“白面纖腰，嫵媚斯文，弱不禁風”的社會形象，廣大女子幾乎喪失了參加體育活動的權(quán)利。正是這一時期理學思想從精神上、肢體上對婦女的侵襲，扼殺了我國的女子體育的發(fā)展，使女子體育瀕于毀滅的境地?？v使有一些對于女子身體運動的記載，也是一些供人取樂的內(nèi)容。因此古代女性的體育發(fā)展史更多的是權(quán)利的附屬品，主要用來供人欣賞和娛樂的藝伎屬性。與我們現(xiàn)今對體育的詮釋毫無關(guān)系。

3 眾生喧嘩的近代女子體育觀

3.1 體育——女子身體解放的表征

女子解放的口號自清末民初就已被喊了很多年，當時，先進的知識分子認識到，中國社會要發(fā)展就必須學習西方把女性從家庭中解放出來，要提高女子的社會地位必須等同男子一樣參與社會活動包括體育運動。同時女子參與體育活動也能促進婦女的解放。但是，在當時只是一些的進步人士喊出來的民主的思想、倡導的口號而已?，F(xiàn)實的社會、當時的政府并沒有給中國的女性更多的自由。社會的階層平等、民主只是被拿來修飾自己的思想主張而已。并沒有獲得社會的認同。而反觀我們的女同胞們的表現(xiàn)則是腰肢軟弱，顯現(xiàn)幾分病態(tài)，或者竟裝點著一點病態(tài)以為美觀，由此看來當時婦女多是把自己看成是一種取悅男人的裝飾，沒有“我”的概念更沒有主動去表現(xiàn)自己身體美的想法?！拔覀儾蝗ネ恐ǚ郏瑠y扮得像胡媚兒似的，一般妄男子，又怎敢拿女子當玩物看待，可見得今日女德不振，是自取其咎”。正如聲白所認為：“婦女之所以不能解放的原因：(一)由于不知體魄上之鍛煉而弱；(二)沒有教育之機會而愚；(三)沒有職業(yè)之技能而貧?！彼裕瑡D女的解放不應僅是少數(shù)進步人士口號上的宣傳，更多的應該是中國婦女應該從自我意識上對認識美的思想上的轉(zhuǎn)變，真正的從深閨中走向?qū)W堂接受教育，加強體育鍛煉。實現(xiàn)從羸弱到健美的轉(zhuǎn)變。接受職業(yè)技能教育從而有一技之長有自我謀生的能力才能不依附男人。《女學報》的創(chuàng)始人和主筆陳擷英對婦女解放更深深思熟慮，她在《女界之可?！分姓J為“我輩數(shù)千年為彼奴隸，豈止今日時尚昏然不知，再欲隨男子后，而作異族奴隸之奴隸耶?”同樣也提到了故婦女的解放不能依靠男性的施舍或贈與權(quán)利，女性必須有自我的獨立意識，爭取女性自由的權(quán)利。維新變法的失敗導致了當時的女學會、女學堂、女學報都相繼停辦，但它們敢為天下先，對后來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繼續(xù)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1930年，沈瑞珍曾表明“健康美”的價值，是先使女同胞們完成第一步工作——“身體解放”，她所謂的身體解放，是解除妨礙身體發(fā)育和身體健康的兩大障礙：纏足和束胸。解放女性身體的目的不是在增加女性的誘惑，或所謂的“肉感”，卻不諱言“身體是屬于自己的，想鍛煉女子自己的體魄，就應當解放一切肉體上的束縛，恢復固有的曲線健康?！苯由眢w的解放是從運動場上開始的，西方的教會學校以“寓教于樂”的方式上體育課的，由于招收來的學生不少是纏足的，學校首先是鼓勵學生到戶外活動，這種活動不是傳統(tǒng)的練武功或是種田，而是課外游戲、體操、球類運動。學校還邀請學生家長參觀學生的戶外活動，讓他們親見纏足的諸種不便。而中國人設(shè)置的公、私立學堂和教會學校一樣，鼓勵女子解放身體，如：江蘇南匯的清華女校規(guī)定“纏足者入校后逐漸解放”，浙江愛華女校規(guī)定“以不纏足為合格”纏足者“入校后總以漸解為善”。而這些女學堂也沒有放棄體育課程，清華女學校安排了兩小時的體操，教授游戲和普通體操，愛華女學校也設(shè)有體操課。廢禁女子纏足，解放了婦女的思想，也解放了兩只腳，為女子參加體育鍛煉創(chuàng)造了基本的條件。

3.2 體育——女子救國的途徑

“Sickman ”是西方媒介對中日甲午戰(zhàn)爭時期中國的稱呼，譯為“東亞病夫”但也有論者認為這種 Sickman的稱謂并不一定代表了西方對中國的污名，或許更多是對當時中國現(xiàn)狀的一種直觀描述，皆因國力衰弱而屢遭西方列強欺凌。我們可以這么理解，不是病人，也不是健康人，既沒有死去，也不完全活著。身體并不是從一開始就與國家存亡和民族興衰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將身體賦予一個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勞役和賦稅之外的職責，是十分時代性的決定，即國勢的頹危、各種改革的失敗、知識分子積極采納并努力加以實踐的各種身體論述這三種因素共同促進了身體改造成為時代的焦點。不論怎樣，他所引起的不安與騷動使得整個中國近代社會陷入了恐慌.當時的中國，體育和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研究性別史的學者，把焦點放在國家和女性上， 尤其注意當時流行的“女國民”、“國民之母”這些話語。顯示半世紀的中國，無論男女都得承載拯救中國的重任。民族思潮沖擊著整個社會，在到處洋溢著救國的呼聲下，“體育救國”這個名詞，和當時“跳舞救國”、“明星救國”、“航空救國”這類名詞一樣，成為摩登新名詞；在本質(zhì)上，是呼吁民眾鍛煉強健的身體以挽救中國，而當時的的學校仍然是發(fā)源地。學校的教育有模仿日本改為模仿美國，體育課程也較過去多樣，美國體育體育專家麥克樂以及我國留美的體育學者，先后引進美國的自然體育理論，提出“體育即生活”的口號，軍事化的體育教學方式不再引起興趣。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為了加強民族意識，如何透過體育課程來保家衛(wèi)國的觀念再度升高?？荚囋洪L戴季陶于1930年第四屆全國運動會中，提到了“有健全之體魄，始有健全之精神；合健全之國民，始成健全之民族”。五四運動前后到1937年間，倡導女子體育的論者有很大程度上的變化，由于體能活動已逐漸深入學校和社會，論者對體育的討論較過去實際，但面對紛至沓來的政治事件，不少論者仍擺脫不掉救亡圖存的體育論述。認為和男性一樣，女性的身體也應該匯歸到拯救國家民族的大洪流中。只不過，隨著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傳播媒體、消費文化以及工業(yè)電源的快速發(fā)展，泛政治化的女子體育論述并不能一枝獨秀。

身體在救亡圖存的社會境遇中，既是個人的思想載體，也是同外族競技的利劍。體育運動既能提高民主的身體質(zhì)量也是抵御外來入侵的基本要求。這也是我們現(xiàn)代人很容易忽視的體育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意味著生存、國防、力量。

現(xiàn)代國家也是如此，它的最大使命仍然要最大限度的保護身體、完善身體和強化身體。由此開來，身體既是對象，又是手段；既是目的，又是方法；國家政治經(jīng)濟活動深陷于目的論的陷阱中?！苯袊焉眢w納入到體育這個社會場域中，用它獨特的手段和技術(shù)規(guī)范身體、訓練身體、強化身體，控制身體，從而實現(xiàn)民族、國家救亡圖存的政治目的，這顯然是一種身體政治學。

3.3 體育——女子美之經(jīng)典的效應

身體是自然界賦予女性最初和唯一的美麗。雕塑大師羅丹說過：“自然中任何東西都比不上人體更有性格。人體由于它的力，或者由于它的美，可以喚起種種不同的意象?！迸詫τ谏眢w美的追求與渴望是由來已久的。身體美給人帶來一種本能的舒心和感官的愉悅。甚至于把追求身體美與同于健康、幸福、成就感和自信心等基本的價值觀等同起來。美也被認為是一種生存的權(quán)利。女性身體的審美在不同時代有不同的標準。它一方面直接反映出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反映人類不同的民族、種族、時代、階級、個人審美觀念的或顯著或細微的差異：健壯美、豐腴美、柔弱美、消瘦美等標準的出現(xiàn)，說明女性身體作為被觀照的美的對象，這既有自然原因也有社會因素。

健康是人類生存發(fā)展的一個基本要素。這在近代亦是如此，健康是建立在對生活某種特定興趣與目標基礎(chǔ)上的個性表現(xiàn)。健康更是身體美的首要條件，或者說健康是人的外形美的基礎(chǔ)。“健康美”這個來自西方的詞匯，一傳入中國之后，經(jīng)由傳播媒體的不斷宣傳，很快地走入女性的生活世界；不但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期成為時髦的名詞，有的甚至認為“健康美”與戀愛、離婚或自由婚姻一樣，能改變女性的地位。古代女性身體多以病態(tài)美來概括，近代以來，有識之士逐漸發(fā)現(xiàn)這與當時西方各國健美的標準是相反的，中國女性需要向西方取經(jīng)，才能成為真正的美人，這樣的美人是受過體能或擅長運動的，從當時報刊雜志宣傳就可以看到，享有“健康美”美譽的女性，多半是體壇健將。錢一葦認為：只有健康美才能打破中國底積弱，使種類優(yōu)生化，只有姿態(tài)美才能掃蕩茍且墮落的姿態(tài)，收到民族杰出的效果，如此才能達到國家強盛的途徑。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女孩所欣賞的女性是“自然的、富有野味的、赤裸裸的、有劇烈的刺激性的沒”，而不是用胭脂、雪花膏裝扮成的人工美。男性多以“健美”為娶妻標準。由此，由此越來越多的近代女性從室內(nèi)走向了室外，體育成全了對美的渴望。

4 小結(jié)

從古代的女子體育的雛形到近代女子體育的萌芽并發(fā)展，不只是近代進步思想和民主主義思潮的影響，也與動蕩不安的社會需求有很大關(guān)系。民主進步主義自奮覺悟的激勵和近代戰(zhàn)爭中國人東亞病夫的形象促使了中國女性追求男女平等，擺脫封建侄桔對婦女人格和身心束縛的進步思想的萌生。以女子教會學校為載體的女子體育思想主張女性作為與男人有平等地位的“人”，有權(quán)力追求自己的幸福，諸如身體健康、經(jīng)濟獨立、人格高尚等，女子體育是促進身心健康發(fā)展的手段，因而女子體育的內(nèi)容比較而言具有娛樂性、教育性；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們的女子體育思想站在民族的角度，將女子體育作為民族振興的手段之一，內(nèi)容多以武術(shù)、兵操等抗性較強、比較激烈的運動，也即“軍國民體育”，其功利性顯而易見；從女性自己的角度，以女子體育為武器，一面為民族的生存競相奔走，為國家培養(yǎng)一批女武士，一面為女性的自由、平等權(quán)利呼號；正是在各種女子體育思想交織與互動，推進了女子體育的快速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