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穎
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蘇聯(lián)莫斯科近郊秘密召開。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唯一一次選址在國外召開黨代會。
1927年7月15日,黨的五大閉幕兩個月,汪精衛(wèi)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擴大會議,正式同共產黨決裂。第一次國共合作終于全面破裂,持續(xù)三年多的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最后失敗,國內政治局勢急劇逆轉,原來生機勃勃的中國南部一片腥風血雨。
這時共產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蔣介石在南京建立政權后,殘酷地鎮(zhèn)壓、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27年3月到1928年上半年,被殺害的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達31萬多人,其中黨員2.6萬余人。
1927年7月中旬,根據(jù)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的指示,中共中央實行改組,由張國燾、李維漢、周恩來、李立三、張?zhí)?人組成中央臨時政治局常務委員會。8月,黨中央召開八七會議,確定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并選舉了中央臨時政治局。中央臨時政治局選舉瞿秋白、蘇兆征、李維漢為常委,瞿秋白為主席。這次會議給正處在思想混亂和組織渙散中的黨指明出路,為挽救黨和革命作出了巨大貢獻。這是由大革命失敗到土地革命戰(zhàn)爭興起的一個歷史轉折點。
中國革命進入黨獨立領導創(chuàng)建紅軍和農村革命根據(jù)地的新時期。黨先后發(fā)動和組織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等近百次武裝起義,創(chuàng)建農村根據(jù)地。但是,這時的革命形勢依然處于低潮。然而,中共中央沒有認清形勢。1927年11月召開的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確定了以城市為中心的全國武裝暴動計劃,使“左”傾盲動錯誤在全黨取得支配地位。1928年4月,這次“左”傾盲動錯誤在全國范圍的實際工作中基本停止。
在此前后,在如何認識當前的社會性質,以及革命的性質、對象、動力、前途等關系革命成敗的重大問題上,黨內存在著認識上的分歧和爭論,迫切需要召開一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認真加以解決。
黨的六大的召開,經(jīng)過了近一年時間的醞釀和準備。由于國內白色恐怖十分嚴重,很難找到一個能夠保證安全的地方開會。不久,當中共中央得知赤色職工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和共產國際第六次代表大會將分別于1928年春天和夏天在莫斯科召開、少共國際也將在莫斯科召開第五次代表大會時,考慮到屆時中國共產黨將派代表出席這幾個大會,而且中共中央也迫切希望能夠得到共產國際的及時指導,所以,經(jīng)報請共產國際同意,決定黨的六大在莫斯科召開。
關于黨的六大會址,是在莫斯科近郊一座舊式貴族莊園,而具體到村鎮(zhèn)名稱曾有“茲維尼果羅德鎮(zhèn)”(位于莫斯科西北部)和“五一村”(位于莫斯科南部)兩種說法。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主要是參加六大的許多當事人,如周恩來、瞿秋白、李立三、蔡和森、王若飛等,在回憶六大時,只簡單地說在莫斯科召開,或者說在莫斯科近郊召開,而沒有說明詳細地名。就是記述較為詳細的張國燾,也只說了個大概。他在《我的回憶》一書中寫道:記不得六大會址的名字了,過去屬于貴族地主的莊園,雖已陳舊,但還可以看出一些富麗堂皇的痕跡,附近還有一個國營農場和一些零零落落的農舍,阡陌蔥綠,呈現(xiàn)著莫斯科郊外的初夏景色。
關于“茲維尼果羅德鎮(zhèn)”說,最早出自盛岳所著《莫斯科中山大學和中國革命》。這本書是1971年在美國出版的,盛岳在“中山大學和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一章中專門談到六大會址。書中寫道:
一個出席黨的六大的東方共大學生回憶說,大會會址是在塞列布若耶,是莫斯科近郊茲維尼果羅德鎮(zhèn)不遠的一座鄉(xiāng)間別墅。這座鄉(xiāng)間別墅原來是沙皇時代一個地主的財產,它的名字的意思是“銀色別墅”,因其白墻在陽光下光耀奪目而得此名。
盛岳于1926年至1930年由中共北京市委選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和工作。1934年,他在上海被捕后叛變,全國解放前夕逃往海外。《莫斯科中山大學和中國革命》一書是近40年后寫的。他在書中也稱,不得不大部分依靠他的記憶,“和其他任何人一樣,我的記憶也靠不住”。
后經(jīng)努力,終于找到了3份能夠明確證明黨的六大在莫斯科五一村召開的原始檔案文獻:《米夫給皮亞特尼茨基的信》《周恩來在黨的六大軍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的報告記錄》《布哈林在中共六屆一中全會上的講話》。這3份檔案落款都是“莫斯科州納羅法明斯克地區(qū)五一村”,時間是六大召開期間。
六大是在秘密情況下召開的,當時,當?shù)鼐用裰乐袊嗽陂_會,后來知道是中共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這么一件大事發(fā)生在自己所在的村莊,村民們感到很自豪。他們還說,五一村曾是蘇聯(lián)克格勃的保密區(qū),外人無法進入,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好,這恐怕也是黨的六大選擇在這里召開的重要原因。
六大代表怎樣安全地到達莫斯科?這在中蘇兩國斷絕外交關系,中國國內白色恐怖嚴重,國民黨到處捕殺共產黨人的情況下,是一個難題。
為了保證代表們安全抵莫,共產國際和蘇聯(lián)方面給予大力支持。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米特凱維奇參加大會的準備工作,共產國際工作人員洛蜀莫夫具體負責保證代表們旅途安全。他們和中共臨時中央密切配合,在哈爾濱和滿洲里等地安排地下交通站,接送代表們過境。
1928年4月下旬至5月上旬,各省出席六大的代表冒著生命危險,先后到達上海。中共中央將代表們編成若干小組,或乘蘇聯(lián)商船到海參崴,然后從那里過境,改乘火車赴莫斯科;或乘船去大連,在大連轉乘火車到哈爾濱,再從哈爾濱北上滿洲里,從那里偷越國境進入蘇聯(lián),然后再乘火車赴莫斯科。因為蘇聯(lián)商船較少,多數(shù)代表都是走上海-大連-哈爾濱-滿洲里的路線。走這條路線危險重重,經(jīng)常會遇到國民黨軍警特務和日本警察暗探的跟蹤盤查,應對不力即有被捕的危險。
周恩來夫婦的經(jīng)歷頗具代表性。鄧穎超曾專門撰寫《一次遇險與脫險的經(jīng)過》一文,對此進行了詳細回憶。那是1928年5月初,他們夫婦扮作古董商人,由上海乘日本輪船去大連。當輪船剛??看筮B碼頭,他們正準備上岸時,駐大連日本水上警察廳上來幾個人,對他們進行盤問。首先問周恩來是做什么的。周恩來回答是做古玩生意的。又問做生意為什么買那么多報紙。周恩來回答說,在船上沒事可以看看。又問到哪里去。周恩來回答,去吉林。問到東北干什么。答去看舅舅。這幾個人當即讓周恩來跟他們到水上警察廳。在那里,他們又詳細詢問周恩來出生年月日、學歷、職業(yè)等。對于這些人的一系列盤問,周恩來鎮(zhèn)定沉著地一一作了回答。
經(jīng)過這么一番盤查,日本警察仍沒有完全消除懷疑。在周恩來夫婦乘火車到長春途中,仍有日本便衣警察跟蹤。鄧穎超回憶說:“上車后發(fā)現(xiàn)同我們坐對面的乘客是日本人,用中國話同我們攀談,我們也同他聊天。當時,已識破他是跟蹤我們的。我們在長春站下車時他拿出名片給恩來,日本人有交換名片的風俗(我后來才知道的)。恩來應立即回片。一般人名片都放在西裝小口袋里,實際我們沒有名片,恩來裝著找的樣子,‘噢!我的名片沒有裝在口袋里,還在箱子里呢,很對不起。(做要去取的手勢)對方說‘不必,不必了。終于對付過去了?!?/p>
兩度遇險后,周恩來、鄧穎超終于輾轉來到哈爾濱,與李立三等人會合,乘火車到達滿洲里。在蘇聯(lián)人的幫助下,他們成功越過國境,到達莫斯科。
歷時一個多月,到6月中旬,代表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大都安全抵達莫斯科。
(摘自黨建讀物出版社《黨代會歷史細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