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船尾的歡喜。
看著旁邊幾個人拍照的歡喜。
河水干涸由波濤轉(zhuǎn)為涓涓細流的傷感。
某個人不在場的傷感。競技場上
看到一個大個子被擊倒的歡喜。凝視
地圖上去過的某個城市的傷感。
電視里一群長相古怪的人一邊
跳舞一邊打鬧的歡喜。走動在不知
其名的什么樹的陰影里的歡喜。
站臺出口四散的方向感的傷感。
一個早起的女人睜著睡眼倚著
陽臺抱著自己望著你的傷感和歡喜。
都是毛絨絨的東西。雪中企鵝齊聲叫喚。
[林忠成賞評] 余怒是中國詩壇的卡夫卡,其詩歌圖像的差異、斷裂造成的荒誕感,與卡夫卡作品異質(zhì)同構(gòu)。其詩歌通過扭斷語法的脖子,達到非理性的?;螅l(fā)出本雅明式的“光暈”。??略凇动偘d與文明》中認為“我們不能把它(非理性)理解為一種理性的扭曲,喪失或錯亂,而應簡單地將它理解為理性的?;?。?;笫枪馓旎罩碌囊雇?,是籠罩著任何光照過于強烈的地方的核心部分的黑暗。”余怒詩歌圖像中的黑暗,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黑暗。邏各斯之眼看到的是理性的太陽,解構(gòu)主義之眼看到的是虛無和混沌?!把;蟮睦硇员犙劭刺?,看到的是虛無……笛卡爾閉上眼睛,堵住耳朵,是為了更好地看到本質(zhì)性日光的偉大光亮……瘋?cè)吮牬笱劬?,看到的只是黑夜,自以為看到了想象的東西,在被某種其實是黑暗的光亮所陶醉的瘋?cè)搜矍埃‖F(xiàn)和繁衍的是各種心象,這些心象沒有自我批判能力,卻又無可補救地脫離現(xiàn)實存在?!保ā动偘d與文明》)
余怒堵住邏各斯的眼睛和耳朵,看到的盡是毛絨絨的心象,是反結(jié)構(gòu)、反語法的“歡喜”,這些“歡喜”是存在主義式的,在邏輯眼里恰恰是悲愴。眼前的一切,船、河水、競技場、電視節(jié)目、樹影、女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荒誕的存在物,相互間無意義鏈接。作者在寫作時,面對的是隱身于墻壁中的隱身人,不是市場的引車賣漿者流。語言從通用的世界中撤退,作品沉默之處,就已在言說。
解構(gòu)主義目之所及,全是毛絨絨的價值體系,它主動拆除語言的清晰性、單向性,把常規(guī)語言上下文之間的邏輯梯子撤掉,讓前后句形成落差,延異、復調(diào)等反結(jié)構(gòu)效果由此顯現(xiàn),整首詩呈耗散狀,每個詞都是一個顫抖不已的神經(jīng)器官?!八鰪娢覀儗τ诓町惖拿舾校龠M我們對不同通約事物的寬容能力。它的原則不是專家的同一推理,而是發(fā)明家的謬誤推理?!保ā逗蟋F(xiàn)代狀態(tài)·關于知識的報告》,讓·弗·利奧塔)謬誤推理是語言擴容增值的最大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