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里面有個老朋友,經(jīng)常發(fā)一些推銷她家貨品的視頻,我極少點贊,也從來沒有留言評論。
當初是怎么加她好友的,我竟記不起來了。當然,并非被迫。只是,現(xiàn)在的冷漠也是出于本心。
上大學時,她曾經(jīng)是我多么親密的人啊!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和她打過電話、發(fā)過信息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
我常常反思:人心之變,何以如斯?
我和她到底是什么時候相識的?忽然之間,我也記不清了。但我的記憶力一向是很好的,特別是對一些特殊的人、特別的事。
應該是文學社新社員的見面大會上,抑或去文印店編輯社報的過程中。當時我履新社長不久,正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fā)的時候,身邊一下子聚集了很多師弟和學妹。有才華橫溢的,有激情四射的,也有活潑可愛的。
而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有點高冷孤傲。
那天,我們一塊去文印店編印社報,返回途中,我感嘆排版設(shè)計工作的復雜,不停地夸贊參與編輯的師弟學妹們的別出心裁。
“我看也沒有那么麻煩,不就是在電腦上簡單地操作一下嗎?我也會!”她突然冷冷地拋出一句。
我聽完,頓時呆住了——
但她不是那種外表光鮮靚麗的人,只是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zhì),讓我似曾相識。
在一起辦報紙、搞活動,相見的機會多了,我倆也就慢慢熟識了。她是學計算機的,在文學社里,是絕對的“少數(shù)派”。但參加社里的活動很積極,對辦報紙出力也多。所以,我對她漸漸有了好感。
有一次,我和舍友“二哥”去學校南院打長途電話。當時大家用的還是IC、IP卡,而IP卡可以配套使用的電話機很少。南院有幾部,我和舍友經(jīng)常過去打。而學校計算機系就設(shè)在南院。
打完電話,在學校食堂,我和她偶遇了。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我和她還有社員小謝(她的同班同學)聊了很久。大學生活、文學、文學社的發(fā)展,話題散漫,還互相打聽彼此的家鄉(xiāng)、愛好、經(jīng)歷。
那晚,偌大的、略帶嘈雜的食堂大廳,昏暗的燈光下,我發(fā)現(xiàn):她竟這么健談,這么有思想,而且還是一個熱心腸的姑娘。和我聊起天了,自由灑脫,眉飛色舞。
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這姑娘很美,充滿魅力,讓我心動。
現(xiàn)在想來,男女之間短時間萌生的好感,可能往往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于是,意猶未盡的我在臨別時,興致勃勃地說道:今天有點晚了,校門馬上要鎖了,我們要走了。明天大家一塊去逛逛渤海公園,再繼續(xù)聊,怎么樣?
面對我的提議,兩位學妹霎時間有點驚詫。但是,看到我熱誠而充滿期待的眼神,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答應了。
我不知道當時是哪來的勇氣,現(xiàn)在想來確實有些草率。我雖然是她們的學長、“領(lǐng)導”,畢竟當時也是單身,約異性逛公園不是簡單地欣賞公園景色,而是要確立男女朋友關(guān)系的一種表示,一種象征。
但大學四年,我一直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當時我是多么單純,又多么愚笨??!
第二天,按照約定的時間,我來到了南院門口。“二哥”不是文學社的成員,知趣地拋棄了我,并且笑瞇瞇地對我說:老閆,今天好好表現(xiàn)呀。
不一會,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xiàn)了。她的神情有點嚴肅,估計一個人和男同學出游,還是有點別扭。
我問她:小謝怎么沒來?
“她今天約了外校的一個老鄉(xiāng)?!彼卣f。
我沒有多想。兩個人坐上公交車,直奔渤海公園。
在公園,我倆聊了很多,進一步增加了對彼此的了解,也增添了我對她的好感。期間,公園里做生意的人自然而然地把我倆當成了情侶,請我們體驗騎駱駝。幾番招徠,都給我倆羞赧地拒絕了。
現(xiàn)在想想,一對男女,如果不是情侶,或者不想做情侶,一塊逛公園是多么尷尬的事情?。《?,一個不懂風情又有些吝嗇的人,竟然想不到,即使不是情侶,請人家體驗一把騎駱駝,或者為人家買束花,又怎么了?
當時,我似乎只是想體驗青年男女一塊外出游賞的浪漫和樂趣,而沒有確立情侶關(guān)系的深思熟慮和鄭重其事。所以,大學四年最終我落得孑然一身,也是咎由自取。
回來以后,我倆聯(lián)系和相見就更頻繁了。她推薦我看《平凡的世界》,說我的氣質(zhì)很像書里的孫少平。我聽從她的建議,專門從書攤上買了一本《平凡的世界》。書很厚,字很小,我看得津津有味,一度廢寢忘食。書中孫少平的故事確實深深觸動了我,尤其是他和田曉霞的愛情,俘虜了很多青年男女,我也不例外。
當時,我將她當作我的田曉霞。
只是,我沒有孫少平的堅強、自信和刻苦努力,所以也注定我收獲不了像他一樣美好的愛情。
期間,我曾辦了一件蠢事。當時,她家境和我一樣不富裕,也經(jīng)常出去當家教、打零工,或者在學校干一些勤工儉學的事,貼補自己的生活費。有一天,她和我聊天說起最近手頭很緊張,連給家里打電話的錢都快沒有了。我一聽很為她焦慮,回到宿舍把自己的電話卡的卡號和密碼寫在紙條上,托人轉(zhuǎn)交給了她,并且告訴她隨便用。沒想到她很快從宿舍專門給我打來電話,急迫而又嚴肅地說:“你不要這樣,趕緊把電話卡的密碼改掉,我還沒有那么困難!電話卡你自己用吧。”
后來我才意識到,自己的一腔熱忱,不覺間傷了姑娘的自尊——我當時的情商真的太低了。
后來,雖然我和她經(jīng)常見面,但始終沒想向她正式表白。第二年,我迫于家里的經(jīng)濟壓力和父母的督促,去外面找家教做。每逢周末,我就跑到熱鬧繁華的街頭,和很多揣著同樣想法的同學一起“橋頭待雇”。當時的情景真是有些凄惶。有一次,我還遇到了她和她的同學。她看到我,打了聲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記得當時她的神情很復雜,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是邂逅心上人的羞澀,還是為我的境地感到難過?;蛘撸娑兄?。
那段時間,我很少約她,甚至刻意在疏遠她。大學期間,家庭貧寒的男孩子談不起戀愛——這當然是我的偏見。只是貧窮扼殺了很多男孩的自信,讓他們難以鼓起勇氣,去追求心儀的女孩和美好的愛情。
終于有一天,她約我見面。我預感到:她要攤牌了,但如何應對,我實在是沒有準備好。
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午后,我們倆一塊沿著馬路走了很遠。其間,我一直回避著那個敏感話題,對她拋出的問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應承和敷衍著。
“你有沒有女朋友?”她鼓起勇氣,終于擠出了這個問題。
“也算有,也算沒有吧?!蔽液湓~。
“那你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嗎?”她緊追不舍。
“沒有!”我猶豫了一下,堅定地答道。
當時,雖然我心中一直暗戀小學的同桌,但我們始終沒有確立關(guān)系。說人家是自己的女朋友,實在是自欺欺人。
“好吧,我明白了。咱們回去吧?!彼荒樎淠?/p>
就這樣,我倆沉默著慢慢地往學校走去。
那天,街上的風很涼,我的心更涼。
其實,當時我知道她是渴望我主動說出請她做女友的話的。那樣,她就可以爽快又幸福地答應了,她也愿意和我共同面對生活的艱辛。
而我又何嘗不想向她表白呢?只是當時的我,實在是太缺少自信了,也不愿將自己的苦難分享給他人。
記得那次,大家都到操場去看日食。我不感興趣,就窩在宿舍里看書。過了一會兒,我決定去教室里上自習。在路上,我遇到了看完日食成群結(jié)隊返回的人潮。逆行的我走得飛快,恨不得肋生雙翼。
她看到我,滿臉詫異地問:“你干嗎走得這么快?還慌里慌張的。”
“沒事,沒事?!蔽壹泵[手,寒暄了兩句,轉(zhuǎn)身走了。
當時,我是擔心大家異樣的目光和嘲諷。雖然,這種不解和嘲諷是微乎其微的。我過于敏感和自卑了。
從那以后,我和她若即若離,聯(lián)系明顯少了。不久,“非典”襲來。當時,學校所在的C市還不嚴重,所以大家也沒有放在心上。臨近“五一”的一個夜晚,我正在和幾個師弟師妹籌劃文學社的事情。她突然跑過來,把我約到校園的海棠林中,滿臉緊張地說:“現(xiàn)在外面?zhèn)髡f這個非典很厲害,傳染得很快。你五一不回家了吧?”
“回呢,我已經(jīng)和老鄉(xiāng)約好了。應該沒你說的那么嚴重吧?!蔽乙荒樀牟辉诤?。
“那你回家的路上小心一點,回去以后也不要到處亂逛?!彼蛔忠痪涞囟?。
“好的。你放心吧?!蔽椅⑿χ?,和她閑聊起來,覺得她真是有點小題大做。
沒想到,那次見面之后,我們倆就分隔兩地了。
“非典”結(jié)束后,我在C市待了一個多月,就回家過暑假去了。當時,她在老家。兩人家里都沒有電話,寫信也不方便。暑假結(jié)束后,我所在的專業(yè)換了一個校區(qū),轉(zhuǎn)到了S市。她所在的專業(yè)和班級繼續(xù)留在C市。
到了新的校區(qū),我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也就和她聯(lián)系更少了。當時,手機越來越普遍,而我因為家里窮買不起,也就很少打電話,只是偶爾給朋友們寫封信。不過,比起剛上大學那兩年,明顯寫得少了。
當時我還擔任班里的生活委員,負責幫同學們收發(fā)信件。有一天,我去取信,打開信箱一瞧,竟然只有一封信,薄薄的,靜靜地躺在里面。我取出來一看,她熟悉的筆跡馬上跳入我的眼簾。那一刻,我的眼眶濕潤了。
分隔兩地以后,我倆通過幾次信,但屈指可數(shù),內(nèi)容也都是普通朋友間的詢問和回復,情意纏綿的話幾乎沒有。信里她建議我畢業(yè)后不要從政,說我性格不適合,我一直記在心上。當時,她面臨畢業(yè),平時也很忙,漸漸地我倆就疏遠了。
想不到的是,她畢業(yè)之后來到了S市工作。
一天晚上,她來學??次遥覀円黄疖堮R路,一起在大學校園里談天說地。夏夜的風溫柔而清爽,吹過她的鬢發(fā)。她那燦爛的笑容、爽朗的聲音、瘦削的身影縈繞在我的四周。那個自信、堅毅、樂觀的姑娘,又一次叩響了我的心門。
只是,立志要支援邊疆、遠離故鄉(xiāng)的我,不確定她是否愿意和我一塊踏上這條艱難的道路。我也一直不敢問她。我害怕失望!
時光飛逝,宿舍里的個別同學已經(jīng)用上了摩托羅拉、諾基亞,我也曾借用他們的手機,給她發(fā)過兩條短信。她接到信息后,用座機打到我宿舍,我倆興致高昂地聊了半天。
當時,我覺得我們倆之間的距離是那么近,那么親!
大學最后一年,學業(yè)并不繁重。我?guī)状蔚剿习嗟牡胤娇此?,有的時候坐公交,有的時候步行去。當時年輕,也不覺得S市有多大。每次揣著滿滿的希望和激動上路。有的時候她很忙,和我匆匆聊上幾句,或者中午一塊簡單吃個飯,我就心懷滿足地返程了。
后來她換了單位,沒有及時告訴我,我去了兩次原來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的蹤跡,只得悻悻而歸。一路上,我還多次回望她的那所辦公樓,期待她突然出現(xiàn),在遠處向我招手,一臉興奮地呼喊:嗨——我在這里,在這里……
大學畢業(yè),我來了新疆。中間過暑假,我回老家,到S市去看她。中午,她請我吃大餐,還給我介紹了幾個同行和老鄉(xiāng)。我靦腆地應付著??粗炀毜卣写笥?,從容地談論著業(yè)務和世事。瞬間發(fā)現(xiàn),她真的很出色,很能干。
晚上,她請我吃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板面,特意囑咐老板少放辣椒,又給我碗里加了一個雞蛋。酣暢淋漓地吃完飯,我倆一塊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吹著晚風,邊走邊聊,走了很長一段路,但當時聊了什么,我大部分都忘了。
走得累了,我倆坐在路邊花池的臺子上。她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說:“你在新疆待幾年,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不回來了?!蔽遗み^頭,看著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車輛,靜靜地答道。
“哦,不回來了嗎?那你決定在那邊成家立業(yè)了?!彼p聲問道,似乎在自言自語。
“嗯,是這樣打算的。反正近期我是不會回來的!”我笑著說。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仰起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既然這樣,我就祝福你了。這支鋼筆,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說著從挎包里掏出一支細細的鋼筆,樣式并不起眼,似乎還有些舊了。
“不用,我有好幾支鋼筆呢。你自己留著用吧?!蔽彝妻o到。
“你拿著吧,不要嫌棄,這支鋼筆陪伴我好幾年了,很好用的?!彼凉M帶熱情和期待地說。
我看著她,猶豫了片刻,微微笑道:“那好,我就收下了,謝謝!”
帶著她的禮物,第二天我倆就分別了。
多年以后的一次通話,我才知道,當時她是想和我一塊來新疆的。但最終我還是沒有向她表白,她也就明白了我的心意,也就沒有再提。
S市一別,十多年過去了,我倆從未相見?,F(xiàn)在想想,我對她的那份感情,其實在畢業(yè)時已經(jīng)淡了。當時,揣著“與往事干杯”的心態(tài),篤定西行,一一審視自己曾經(jīng)喜歡的女孩,偏執(zhí)地認定她們都不是與自己志同道合、情投意合的人。
現(xiàn)在想來,當時自己還是太自以為是,太無知了。
后來,雖然也曾有過與她重續(xù)前緣的想法,但終究沒有堅定地付出行動。最近幾年,偶爾想到她。不過,或許是因為很久不聯(lián)系了,當初對她的那份欣賞和喜歡,竟然已經(jīng)蕩然無存。寫了很多詩文,關(guān)于她的,只有一首小詩。晚上睡覺,我常做夢。這無數(shù)個夢里,卻從來沒有她……
作者簡介:閆永志,筆名荊青,系新疆克拉瑪依市作協(xié)會員。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