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陽
智能與人性,哪個應擺在第一的位置,這好像是個無需回答的問題。人是中心,智能是為人服務的,不用說?!爸悄堋鼻邦^還有“人工”兩個字,人造出來的東西,能讓它搶奪人的中心位置?從人類使用和發(fā)明工具的第一天起,工具就從未改變過“仆從”的角色,今日里,人類造出了“人工智能”,角色就該互換啦,讓人類成為智能的奴隸和附庸?不過,目前我倒是看到了一種要把這種關(guān)系顛倒過來的傾向。
人工智能用于民間,按說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人們制造便利。但智能這東西,雖然看似只須用指頭點一點,其實它攜帶著一種帶有強制性的東西——程序,而且按照不同的用途,程序也是千差萬別。那么接受服務的人就要掂量一下子,做一件事情,是采用傳統(tǒng)的“裸手”方式便利,還是服從環(huán)節(jié)很多的程序便利?另外,如果采取后者,是將它交給專業(yè)人員去做好呢,還是讓每個接受服務者經(jīng)歷一次學習過程好?
近時,輿情在討論智能給老年人造成的“窘境”。我更關(guān)注的,倒是如何讓老年人擺脫窘境。輿情的思路似乎是,要通過他人幫助,盡量讓老年人去適應智能。針對老年人操作能力差,有說法曰,“對老年人多一些耐心”。為“教會老年人使用智能”,有一些地方成立了“夕陽智能服務隊”。還有人建議做兒女的常陪伴老人教他們學會使用智能。請允許我不客氣地說,這些好心的努力,無非就是要把老年人“驅(qū)趕”到他們力不勝任的事情上去。這樣“驅(qū)趕”的結(jié)果,我以為一面是徒勞無功,另一面就是讓老年人繼續(xù)陷于困境(說“窘境”,我以為輕了),照樣看不了病,打不到車。
現(xiàn)實情況是,2億6千萬老年人里有2億人不會使用智能,不管愛心怎樣溫暖,他們就是學不會怎么辦?讓子女陪伴教他們?要是子女在國外或在遠疆,如何教他們呢?須知,目下“空巢老人”已成突出的社會問題。“夕陽智能服務隊”很好,然而能不能普及?老年人擺脫窘境就靠志愿者的“開恩”?就算是服務隊滿大街,老年人已經(jīng)衰弱的智力就是拿智能“玩不轉(zhuǎn)”怎么辦?為推行智能,動員社會關(guān)懷,倒是令人感動,但我要說,一個大思路錯了,這思路就是千方百計讓人工智能“高興”“滿意”,而讓人去“順從”,去“伺候”。給人感覺,似乎有種神諭,說智能是天之驕子,人類必須哄著它玩,然而實際上并沒有這樣的“上帝意旨”。
正確的思路,我看還是讓智能“放下身段”,公共服務機構(gòu)針對老年人提供特殊服務。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特殊服務。原本的傳統(tǒng)服務方式保留一部分給不適應的人群就夠了,并不需要什么“原創(chuàng)”。譬如醫(yī)院繼續(xù)使用老年人喜歡的窗口掛號,地鐵站別把售票亭廢掉,仍由服務人員售票,而不讓老年人到ATM機前“嘬癟子”。不習慣用手機的農(nóng)民工,也給他們保留人工售票窗口。其實所有人都會遇到難題,譬如地鐵車站的ATM機售票,不管年輕人玩電腦玩得怎樣好,作為外地旅游者,他們也會在機器面前“傻眼”,因為他們不知道要去的景點在哪條線路上。其實,好多智能手段的使用不過是服務人員將他們本來應做的工作轉(zhuǎn)嫁給顧客而已。
問題是,那些原有的服務方式為什么頃刻間“一掃而光”,而無分社會人群的不同,不顧人的需要和選擇,這是不是對人性的忽視甚而蔑視?從尊重人的角度說,為什么要在新方法尚未被普遍接受的時候,通過強行廢除舊方法而把人們驅(qū)趕到只可做唯一選擇的狹路上去,從而使一部分能力弱的人處于無助甚而絕望的境地?
為什么一說智能化,就搞“一刀切”呢?一刀切就是“一廂情愿”!而照我的想法,鑒于不同人群的需要,任何時候都應是“兩條腿走路”,智能方式與傳統(tǒng)方式并用,讓所有人得到差別式服務。眼下,與其讓不適應的人群在困境中繼續(xù)“討好”智能,還不如讓那些被輕率取消的傳統(tǒng)服務方式再恢復過來。
說到底,還是一個關(guān)于人的理念問題:做一切事情,是不是以人性為歸宿點?“為智能而智能”,置人的需要和選擇于不顧,實際上反映了“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尚未牢固樹立。
克隆技術(shù)高明不高明,但為何只能束之高閣,就因為它不適合人類的需要。我曾接觸過一位哲學博士,他的研究項目是“克隆技術(shù)的倫理問題”。這是個世界性的課題。背離人類倫理原則的,再高級的科技手段也都“白搭”。在下敢斷言,當幾乎所有人類的活動和思維都能用人工智能代替的時候,人類就要對人工智能“喊叫?!薄安葎x車”了,因為人類不能讓它制造的東西毀掉自身,這叫什么,這叫“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