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錚
2016年的下半年,我從鄉(xiāng)下來到泰安,在“上河橋”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房子緊鄰夜市,每天晚上都到夜市去散會兒步。在夜市中間,通常會遇到一位“拾荒”的老先生。這位老先生披頭散發(fā)、搖頭晃腦,引起了我持久的興趣和關注。2018年的夏天,我終于將他寫進了一篇小說里,這篇小說就叫做《仁慈的河》,后來發(fā)表在《朔方》。從這篇小說開始,仿佛突然開了“竅”,我兜轉、徘徊了十幾年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小說寫作真正開始了。
《仁慈的河》之外,從2018年夏到2019年末,總共寫了七個短篇小說,我把它們歸為一輯,以其中一篇小說的名字總其名曰:《刑天失干戚》?!讹@微睛》就是這七篇小說之一,另外五篇分別為:《張居易》《哲學家和詩人》《褐色友誼》《草履人》《大謀劃》。
一般來講,“創(chuàng)作談”總是會縮小作品的外延和內涵。但人們需要“創(chuàng)作談”,一方面是給自己對作品的解讀提供一個坐標;另一方面,是對寫作者產生了興趣和探究的欲望。我的文學觀念是傾向于“作品呈現(xiàn),作者隱身”的,我的經歷也很難為作品的解讀提供什么有力的支撐。如果有,那通常帶有“預言”的性質——某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仿佛走進了某一篇舊作中。不瞞讀者說,這種“偶遇”其實是讓我相當惱火的!因為我作品中大多都是深陷困境的小人物,這種難以逆料的“重合”,導致我的生活一再走著下坡路。由于《顯微睛》的重新打開,最近我真是很為自己日漸朦朧的視線擔憂。
自供來說吧,《顯微睛》起源于對“眼睛”,或曰“視力”的持續(xù)思考。我從高中時代開始近視,度數(shù)逐年增加,但從不想戴眼鏡。也因此被人貼上了“傲慢無禮”“從不主動招呼別人”的標簽。自然,我非常喜歡被人貼標簽,通過這種簡單粗暴的分類法,我被排除出一個個社交圈子之外,成功“隱身”。
“近視”成了一種自我保護的屏障。但《顯微睛》里的主人公,卻因此幾乎陷入絕境,因為他的近視,絕非視力下降之“普通近視”,而是視力增強之“特殊近視”。也就是和“顯微鏡”一般,可以洞幽燭微、體察萬物……由于尺度過小,這種“洞察”并沒有給他的現(xiàn)實生活提供幫助,反倒變得困擾。
千萬不要把一個寫作者的妄想當真!但我要聲明的是,“顯微睛”絕非妄想,在未來醫(yī)學史上,必當有其一席之地。大概現(xiàn)在就有,只是無人為其命名。我的母親就曾經為一種罕見的極類似“白內障”的眼病四處奔波,到后來卻被一位富有經驗的老大夫告知并非白內障,根本無需治療。
至于主人公最后的命運走向,看上去很難像我的母親那般幸運,最后到底怎樣,那就非我所能測知了。我寫作最恨象征、隱喻,但我的作品,又仿佛無處不在象征和隱喻,重讀時發(fā)現(xiàn)這一點,真是讓人萬分沮喪!
寫作其實最需要耐心。只有一個好的想法并不足以支撐起一篇真正的小說,說到底,每個場面、每一句話、每個細節(jié)……是否經得起反復閱讀,才是對一個寫作者最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