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勇強
(暨南大學古籍研究所,廣州510632)
近年問世的《全清詞·雍乾卷》(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全面展示了雍正、乾隆時期詞壇的創(chuàng)作風貌,為斷代文學文獻整理的又一重要成果。但清代文獻浩如煙海,無論是總集、別集、選本,還是詩話、筆記、地方志、書畫錄等,都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量,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一一檢讀,故滄海遺珠在所難免。緣此,和希林、陳圣爭等方家均有輯補,增益良多。近年來,筆者也頗留心清人詞作,瀏覽了一些文獻,隨手摘錄,得清詞若干首,現(xiàn)不憚煩瑣,分條錄出。時賢已涉及的篇目,茲不重出。對《雍乾卷》未及收入的作者,均根據(jù)總集、史傳、地方志中的相關(guān)記載,對其姓氏、字號、里籍、科第、仕歷、著述等略作考述。
以下2首詞,第1首輯自邵玘編纂的《辛丑詞稿·七秩嘏詞》卷上,筆者所見為《稀見清代四部輯刊》第7輯影印乾隆四十六年(1781)刊本(臺北經(jīng)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5版);第2首輯自葉恭綽編纂的《全清詞鈔》卷十四,筆者所見為中華書局1982年版。
邁陂塘·壽邵西樵七秩
記先時、音挐舴艋,溪南小筑曾過。半篙淺碧涵秋影,門外柳陰低鎖。青幾朵,愛鏡里芙蓉,晴翠時飛墮。蕭然高臥,想月落云停,懷人遠望,小友定呼我。 平生事,肯嘆從前坎坷,空教雪縷搓鬌。即今七十豪情在,懷抱點塵無涴。春滿坐,有載酒來尋,素萼香初破。先生知么,只數(shù)卷詩篇,長留天地,絕調(diào)問誰和。
齊天樂·題松壑調(diào)琴圖
山深盡日疑風雨,晴空翠濤寒滾。壑轉(zhuǎn)雷喧,泉穿雪濺,漸漸嵐光催暝。松花滿徑,早何處飛來,一聲孤磬。如此溪山,抱琴有客踏秋影。 奚囊三尺解撫,寫泠泠幽籟,入耳堪聽。澗底龍吟,天邊鶴唳,料是輸他清韻。無人過問,只樵斧丁丁,隔林聲應。驚起棲鴉,夕陽翻樹頂。
以下6首詞,前5首輯自余集所著的《梁園歸棹錄》,第6首輯自余集所著《憶漫庵剩稿》,筆者所見為《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道光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摸魚兒·楊菱洲椿萱并茂圖
更幾番、剪碧裁紅,春韶才逗花信。東皇作意添芳思,點綴幽窗風韻。心自忖,算花草、爭妍總是閑脂粉。華堂日永,有云護靈椿,露凝萱草,蘭玉況交映。 功名事,沾得君恩一命,華年尤喜方盛。板輿迎養(yǎng)渾閑事,難得玉卮雙進。君宜省,還可是、懷洲妒殺河陽令。除書到近。看彩舞春風,琴揮夜月,新綰小侯印。
念奴嬌·舟次黃河再賦
昆侖東下,接滄溟,蕩破一天蒼璧。蔓壑支流千萬派,總?cè)肱瓭駶垺_b溯星源,近連北固,獨遠長安日。煙沉欲暝,詩人一舸孤絕。 堪憐八十衰翁,昔年綠鬢,換了星星雪。搢笏垂綸隨分事,于我兩無交涉。心跡蓬飛,功名鷁退,身世都難說。浩然歸去,不知何處堪歇。
踏莎行·周忠毅玉印,印文“季候”二字,公表字也,其后人得于粵中
苔繡銷紅,土花凝碧,盤螭細篆文猶濕。蠻煙蜑雨任摧殘,百年呵護疑神力。 臺諫風清,靈均字潔,銅符鐵券皆澌滅。煌煌陳列鼎彝旁,尋常杯棬無顏色。
滿江紅·岳忠武銅印
半壁東南,疇整頓、靖康刓缺。計惟有、精忠心印,指麾豪杰。士卒奉符爭效命,蒼生安堵忘鋒鏑。恨雙環(huán)腦后沒人提,空悲切。 金人犯,偏猖獗;金牌召,何倉卒。嘆出師未捷,滿衿清血。往事難平三字獄,忠魂猶戀西湖月。剩離離斗大篆文新,難磨滅。
菩薩蠻
金甌艷捧佳人手,紅桃香遞才人口。奇遇古來多,方滋又若何。 相思無限苦,明月期三五。夜靜寂無人,侯門枉自深。
清平樂
江湖廣闊,波浪掀天濕。萬里雄心原許說,爭奈晚來風急。何如一葉扁舟,蘆花明月芳洲??吹皆鲁廖鲙X,臥聽瑟瑟鳴秋。
以下2首詞均輯自陳淮編纂的《陳檢討填詞圖》,筆者所見為《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清代善本別集叢刊》影印乾隆刊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按,《陳檢討填詞圖》即《迦陵填詞圖》,康熙十七年(1678)閏三月,釋大汕為著名詩人陳維崧傳神寫照,繪此小像。沈初《蘭韻堂文集》卷二《陳檢討填詞圖序》云:“陳藥洲中丞出其伯祖迦陵先生《填詞圖》,設(shè)色橫幅,髯敷地衣坐,手執(zhí)管,伸紙欲書,若沉吟者,意象灑如。旁一蕉葉,坐麗人,按簫將倚聲,云鬟銖衣,神仙中人也。卷中一時著名當代之士大夫,以至山人衲子,咸有題詠。蠅頭細書,鱗次櫛比,皆可諷玩?!胸┮浴短钤~圖》重繪縮本,合后幅詩詞為一編,付之剞劂,近之題識亦附焉?!盵1]“陳藥洲中丞”即陳淮。陳淮(1731—1810),字望之,號藥洲,陳維崧弟陳宗石之孫,乾隆十八年(1753)拔貢,官至江西巡撫。陳維崧(1625—1682),字其年,號迦陵,江蘇宜興人??滴跏四辏?679),舉博學鴻儒,授翰林院檢討。
金縷曲·題迦陵填詞圖
此卷胡為作,是當日、迦陵太史,風懷偶托。鬻餅吹簫都過了,剩得鸞漂鳳泊。天忽念、才人命薄。一賦旋除香案吏,第三廳、時聽丁東索。喜跌宕,還如昨。珊瑚筆格琉璃匣。簪毫暇、引宮含徵,撚髭商略。 幾闋烏絲填未畢,早有嬌鬟按拍。敢則是、綠華姓萼。紅粉青衫終古恨,到當歌、一例都削卻。人何在,心堪摸。
其二
慚愧予生晚,記少小、低頭私淑,花間蘭畹。今識須眉圖畫里,剛奉心香一瓣。知老子、興殊不淺。珠樣歌喉花樣貌,算英雄、多半風魔慣。只過眼,都成幻。 風煙一壑游曾遍。零落盡、牙簽繡贉,酒旗歌板。不是中州孫子在,那守丹青一卷。更誰省、春風人面。畢竟文章千古事,盡江山、磨滅傳還遠。摩娑處,情何限。
江昱字賓谷,號松泉,江蘇儀征人。此詞輯自釋覺銘、王昶編纂的《圓津禪院小志》卷四,姓名后有小注:“字賓谷”。筆者所見為《中國地方志集成·寺觀志專輯》影印嘉慶刊本(上海書店出版社2016年版)。
鵲橋仙·題德源上人印譜
雕云鏤雪,揃紅刻翠,月歷隔成顆顆。大年日利漫紛拏,爭似此、柳欹花軃。 流連光景,消摩歲月,便是六時清課。湖湘萍梗悵年年,都負了、歲華江左。
何承燕,字春巢。此詞輯自顧修編纂的《讀畫齋題畫詩》卷十六《鼓枻黃河圖》,署名“何承燕春巢”。筆者所見為《稀見清代四部輯刊》第8輯影印嘉慶元年(1796)東山草堂刊本(臺北經(jīng)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5版)。
南浦·題鼓枻黃河圖
一葉似仙查,泛洪波、道是張騫來了。出沒浪花中,帆才掛、蚤被西風吹飽。昆侖縹緲,云邊遙指天孫笑。片石支機應乞取,星海誰云路杳。 佳時頌獻河清,盡徜徉我輩,臨流歌嘯。欲渡且遲遲,夷猶處,還憶那年曾到。驚濤浩渺,扣弦仿佛馀音裊。壯志新詞成,往事今日,憑君寫照。拙集內(nèi)有渡河詞二首,廿年前所作也。
屈為章,字含漪,一字含貞,號韜園。以下2首詞,第1首輯自吳翌鳳編纂的《吾與匯編》卷四《南澗訪僧圖題詞》,署名“平湖屈為章韜園”。筆者所見為《稀見清代四部輯刊》第1輯影印嘉慶二十一年(1816)刊本(臺北經(jīng)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2首輯自周郁濱編纂的《舊雨集》卷八,同書《薲洲館詞話》載:“然二百年來風流歇絕,今擅其長者,唯……平湖胡東井及韜園而已?!盵2]
石州慢·題南澗訪僧圖
嫩碧雙林,危翠數(shù)峰,噴吐幽氣。巖卥高處交扄,隱隱路尋之字。馴禽領(lǐng)入,恰指紅葉窗前,丁泠翻滴棋紋水。秋健講聲圓,答諸天遙吹。 來此,敲云間氏,枕簟茶瓜,盡多禪味。喧寂忘機,人共一燈巡禮。詩先呈佛,可似說偈如來,慈宮有相生歡喜。排忘俗塵清,待斸煙初地。
清平樂·拔釵沽舊圖泉南屬題
酒情如許,不斷高陽侶。灶突無煙瓶罄矣,草草供張茶具。 金閨冷笑如何,人生對酒高歌。賴有一雙釵股,教他伴住漁蓑。
以下2首詞均輯自張大鏞編纂的《自悅悅齋書畫錄》卷二十八《萬橫香雪圖卷》,署名“蓉裳弟楊芳燦”。筆者所見為《歷代書畫錄輯刊》影印道光十二年(1832)刊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版)。
鵲踏枝·題鹿樵二兄先生玉照,即請正拍
官閣何郎耽索句。一笑巡檐,香雪垂垂吐。玉照堂前栽萬樹,詩人合作名花主。 峭石玲瓏姑小據(jù)。極目空明,天淡云來去。吟到更闌寒月午,枝頭翠羽啁啾語。
其二
彈指韶華過六九。小坐苔茵,詩骨爭花瘦。折得高枝春在手,寒香沁齒和煙漱。 愧我家山拋撇久。曲檻疏籬,空付青猿守。獨夜夢回燈似豆,為花惆悵花知否?
此詞輯自王昶編纂的《國朝詞綜二集》卷四,原處有詞3首,《憶秦娥》《掃花游》已為《雍乾卷》收錄,筆者所見為《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嘉慶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釣船笛·題陳寅齋春江獨釣圖
舴艋慣煙波,一任浪中欹側(cè)。向晚江天云淡,又露花如滴。 蕉衫青笠墮微茫,月影水光白。會得持竿幽意,愛綠陰沉碧。
此詞輯自蔣士銓所著《銅弦詞》稿本卷末,署名“梅溪弟汪彝鼎”。筆者所見為《清代詩文集匯編》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按,汪彝鼎著有《梅溪詞》。
西江月·題銅弦詞
一派天風海雨,翛翛羽扇綸巾。更從何處著纖塵,不數(shù)搓酥滴粉。 蓄盡胸中磈壘,翻來輪囷筆底。世間我亦是愁人,吟到月寒燈暈。
此詞輯自熊璉所著的《澹仙詩話》卷三:“杏原《贈乞者沈娘花心動》詞云?!盵3]按,宗孔思字杏原,江蘇如皋人。
花心動·贈乞者沈娘
流落塵埃,算而今、幾是土花人面。小立中門,脈脈低眉,慚愧窮途相見。蕭娘那慣離家遠,翻不若、天涯歸燕。酸辛處,憑誰憐惜,語悽聲咽。 客子衣裳片片。盡費盡、個儂忙中針線。謾說聰明,便道尋常,也會細裁輕剪。紅顏漂泊青衫冷,總一律、秋風團扇。莫輕把、豪家一錢看賤。
此詞輯自《民國尤溪縣志》卷十《藝文下·詩類》,同書卷七《人物志·政績》載:“焦長發(fā),號蘭圃,直隸曲陽人。乾隆壬辰進士,三十八年知尤溪。蒞任六載,百廢俱舉。捐膏火,興學校,建武廟,修邑乘,構(gòu)奎章閣,剙高山流水之亭,鑿沅湖頑險之石。又尋前賢遺蹤,新增八景。種種美政,可紀良多。旋調(diào)閩邑。”[4]
小重山·觀稼
布谷聲干山雨晴,煙林深翠處、駐行旌。秧尖攢水綠縱橫。扶犁去,驅(qū)犢帶云耕。 何處笛聲清,板橋草閣對山城。換頭水調(diào)樂升平,曲終隴首午風輕。
以下2首詞均輯自《云臺山志》卷八《藝文》,筆者所見為《中國方志叢書》影印乾隆三十七年(1772)刊本(臺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版)。據(jù)《光緒淮安府志》卷二十三《貢舉表》,吳玉抱為乾隆六年(1741)拔貢。
虞美人·諸韓山村書懷
東風昨夜吹林杪,落盡花多少。客中更是怕春歸,頻向亂紅深處覓芳菲。 荒荒野日趨山徑,海上潮難聽。宵來有夢總難成,何日故園歸去訴離情。
蘇幕遮·諸韓山莊賞芍藥
曉煙沉,殘月淡,芍藥枝頭,朵朵花初綻。試向?qū)訋n深處看,小白深紅,高下如相間。 酒疑酣,眠若慣,帶露垂垂,似覺難扶挽。只恐山風吹欲散,清香冉冉,霞為幔。
此詞輯自《陳檢討填詞圖》。阮元《兩浙輶軒錄》卷二十九載:“平圣臺,字瑤海,號確齋,山陰人。乾隆甲戌進士,改庶吉士,出為金溪知縣。歷官廣州府同知。蔡英曰:瑤海先生晚歲自號火蓮居士,筑室鑒湖之濱,顏曰馀庵,營生壙其右,與方外人焚修其中。顧未免為塵累,擾其清思。年逾七十而卒。”[5]
愁春未醒·題迦陵填詞圖
孝先便服,康樂修髯彩筆。擲何處,騎鯨捉月定成仙。黨錮文孫,小劫南朝散似煙。半生流浪,鴻詞一詔,收跡花甎。 水繪園亭,竺西歌板,長醉華筵。狂難及,搊箏擪笛,狎盡嬋娟。北宋南朱,風流諸老句堪憐。生綃塵翳,墓田春草,一片啼鵑。
此詞輯自楊天編纂的《雙壽詩》卷四,筆者所見為《稀見清代四部輯刊》第7輯影印乾隆四十一年(1776)刊本(臺北經(jīng)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5年版)?!豆饩w廣德州志》卷四十一《人物志·文苑》載:“王文琴,……乾隆壬子,州守胡聘修志書?!瑫r戈溱字仲占、章毓良字仲山、潘躍龍字汝霖……俱淹雅能文,與文琴同修志書?!盵6]
千秋歲·祝楊老先生暨德配姜太宜人七秩雙壽
九如天保,自古人爭禱。嵩岳祥,開蓬島。高堂增壽域,捧進安生棗??待R案,雙雙并坐衙齋曉。莫惜金樽倒,況是兒孫好。書盡讀,功名早。從容馳帝闕,泮水香芹草。從此后,簪纓奕葉封君老。
以下6首詞,均輯自徐一鳴所著《徐一鳴詩詞集》,筆者所見為《沈文鎬詩文集(外五種)》本(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7年版)。徐一鳴(1730—1814),字鳳崗,號丹巖,晚號松丹,崇明(今上海市崇明區(qū))人。乾隆二十四年(1759)成舉人,選授淮安府桃源縣教諭,在任三年,文風丕變。著有《海隅詩話》《寧靜堂文稿》等。生平事跡見《光緒崇明縣志》卷十一《人物》。
西江月·中秋懷悶
盡道中秋樂事,誰知對境傷心。桂花愁折暗生驚,可奈嫦娥不允。 天上團圓有日,人間快愉幾曾。幔亭高會宴曾孫,何處今宵酒醒。
前調(diào)·是夜月食
正喜今宵圓滿,何堪驀地糊涂。拔將腰劍洗天河,斬卻蟾宮耗蠹。 須助嫦娥努力,刻移寶劍新磨。團團桂影立婆娑,并掃閑云回護。
一剪梅·村婦
村妝憔悴伴同耕,似覺無情,豈得無情。隔阡行過俏書生,未甚分明,卻要分明。 避人邪盼注雙睛,來也如迎,去也如迎。風流爾雅最憐鄉(xiāng),心里相傾,眼里相傾。
其二
文章滿面久聞名,說是非輕,真是非輕。自傷薄命只釵荊,欲與天爭,誰與天爭。 知君守禮不通聲,你既幽貞,我亦幽貞。夕陽歸去饜蔬美,思也能盈,淚也能盈。
西江月·詠梅
風雨幾番報曉,琳瑯滿目爭春。蛾眉淡掃一佳人,現(xiàn)有奇香見贈。 每日閑行花下,凌寒不避霜晨。斜倚玉樹猥相親,明月還愁錯認。
一剪梅·戲贈胡繼成晚婚
昔年處士作新郎,初識羅裳,便揭羅裳。相猥相抱合歡床,未效鸞皇,今效鸞皇。 又驚又喜軟浮香,任意輕狂,正合輕狂。晚來云雨興方長,甚覺堪嘗,恨不先嘗。
以下4首詞均輯自《笠澤詞征》卷十,同書作者小傳載:“沈曰霖,字驥展,號紉芳。府學生。有《紉芳詞》、《粵游詞》、《粵西瑣記》?!盵7]按,據(jù)趙蘭佩《江震人物續(xù)志》卷五、《江蘇藝文志·蘇州卷》,沈曰霖,江蘇吳江人。乾隆十七年(1752)應鄉(xiāng)試,不售,以諸生終。長于駢體文,兼工詞,鏗鏘幽渺,蒼古悲涼。著有《晉人麈》《小瀟湘詩鈔》等。
師師令·游龍頭山
《粵西瑣記》:“山在陽朔縣治后。唐祠部鄴未第時,讀書于此山下,有巖名讀書巖。解縉有詩云:‘年深寺久無人住,惟有石巖名讀書?!坝嘀炼乱酂o有矣,詞以寄慨?!?/p>
河山興廢,尚滄桑改再。荒巖祠部讀書臺,消幾日、風吹日曬。解大紳來時已壞,況復殊年代。 空教筇屐蒙茸隘,向村農(nóng)閑話。居然曉事,指余迷津,不管話頭錯對。茅屋炊煙殘照內(nèi),有讀書人在。
鬢云松·游天鵝山
《瑣記》:“山頂小石,長頸肥軀,略具鵝形,故以名。山之陰,巨石寬廣,可容數(shù)百人。予于己卯重陽前一日登之,喜其有此佳處,怪曾游者不先我告也。”
路碕嵚,山匼匝,一片寬場,坐可千人合。不怪前游虛我拉,芒屐穿云,留待登高踏。 木蕭蕭,風颯颯,咳響空山,疑有行人答。酒泛茱萸此地盍,秋色濃酣,不用攜金榼。
風入松·游棋盤巖
《瑣記》:“棋盤巖舊名豹隱山,世傳為夏相公宅基。竅開三洞,捫蘿而上,洞有石似棋盤,棋子可弈。相傳仙翁對局之說,殊未可信,而所見弈具,果不誣也。”
圍棋才罷訪林邱,恰好弈巖游。石奩石罫當年跡,曾仙叟、相對文楸。野鳥林間剝啄,聲疑落子巖頭。昔仙果是弈中秋,遺譜盍余留。斜陽徙倚忘歸去,空枰對、兀自凝眸。強捉樵夫臂問,爛柯人是伊不。
洞仙歌·游仙人洞
《瑣記》:“棋盤巖側(cè)有石人,袍笏儼然,名為仙人峰?!?/p>
亂山堆里,問仙蹤何覓。端笏托紳似人石。笑頑空,無分金闕朝天,荒徼外,瘴雨蠻煙淪謫。 石人微笑我,爾罪伊何,也作流離嶺南客。嘆草露年華,萍水生涯,紅塵足,空趼兩只。盍共我同仙此山中,看幾局滄桑,有如棋弈。
此詞輯自《全清詞鈔》卷十三,同書作者小傳載:“吳堦,字次升,江蘇武進人。乾隆四十九年召試,授中書,官山東曹州府知府。有《微云館詞鈔》一卷?!盵8]
臨江仙·懷管道民
古絳臺高愁北望,憶君細數(shù)晨星。軟紅深處小樓扃。藤花開未落,春雨讀書聲。 料得歡場應念我,酒徒別后飄零。天涯去住若為情。不堪汾水雁,嘹喨怯孤征。
此詞輯自《舊雨集》卷八?!都螒c珠里小志》卷十二《人物下》載:“蔣維淦,字衷和,一字半耘。強記不忘,年十二,隨父幕游湖廣,十七之京師。乾隆五十九年,順天鄉(xiāng)試中式。明年,成進士,歸班旋里,閉門誦讀,無聲色之好。旋選鳳陽府教授,未之任,歿于家?!盵9]按,“珠里”即朱家角的別稱。周郁濱字仁望,號泉南,上海青浦朱家角人。
解連環(huán)·慰泉南喪子
柳疏蟬歇,悼崔家兩鳳,同時被折。怪早慧偷記詩篇,并推棗讓梨,太覺怡悅。懷抱空空,只剩得、一床明月。苦牛衣相對,悽絕槺鐙,烏啼半滅。 飄零便同落葉,念生涯轉(zhuǎn)瞬,傳經(jīng)空切。憑雁翼、不到重泉,正吾輩鐘情,聰明頻說。探得金環(huán),證佳話、再來可決。悵曇花,是空是幻,者般解脫。
此詞輯自雷瑨所著《閨秀詞話》卷三:“畢秋帆尚書姬人張霞城,名絢霄。著《綠云樓詩》,清麗芊綿,工于體物。詞不多見,偶于海鹽朱葆瑛女史《金粟詞》中,附有霞城和作一闋,亟錄之,詞云……調(diào)寄《連理枝》?!盵10]按,“畢秋帆”即畢沅。畢沅(1730—1797),字纕蘅,號秋帆,其詞已見《雍乾卷》第8冊。張絢霄為畢沅之姬人,生存年代當相近。又據(jù)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卷十四《清代八》,張絢霄,字霞城,一字望湖,江蘇吳縣(今蘇州市)人,著有《四福堂稿》《綠云樓詩編》等。
連理枝
繞徑秋容靜,卻喜花開并。倚檻頻看,拋書欲問,自饒佳景。遲賞音邀月,品寒香,對雙雙瘦影。 位置清虛境,不怕霜來屏。陶令籬荒,羅含宅冷,夢遙鄉(xiāng)井。剩一叢嘉種、好征詩,贈司花總領(lǐng)。
此詞輯自許承基編輯的《連枝圖題詠·次集》,署名“黃裕北垞”,筆者所見為《稀見清代四部輯刊》第10輯影印乾隆三十三年(1768)刊本(臺北經(jīng)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16版)。阮元《淮海英靈集·乙集》卷四載:“黃裕,字北垞,歙人,居揚州。乾隆十七年,北垞年五十八,移籍儀征。用趙嘏句‘白首江上’名集。”[11]
甘州·題連枝圖
嘆斯人、一去杳云霾,華表未歸來。想生前子職,療親痼疾,孝亦奇哉!仲昭曾刲股療親。休說為仙為佛,偶爾謫塵埃。仙佛今猶在,不是君儕。 冉冉難勝憔悴志,恁兄持斷璧,妻挽孤釵。任天荒地老,此意不沉埋。把連枝、圖畫一卷,宛西窗、聽雨兩人偕。尊前奏,箏調(diào)雁柱,曲有余哀。
此詞輯自沈愛蓮編纂的《梅里詞輯》卷八,同書作者小傳載:“汪玳,字杏圃,茂才李德華室,修撰如洋侄女。夫早歿,不數(shù)年,抑郁以卒。有《晴巖草》?!盵12]按,李德華,字可大,一字可方,浙江嘉興人。工詩詞,著有《撝齋詩鈔》《詞鈔》等,其詞作已見《雍乾卷》第16冊。
明月生南浦·立春日雪
密雨兼旬苔草碧。云暗天低,漸覺寒風急。翻舞銀花看六出,梅花枝上饃餬白。 彩燕家家當戶貼。插遍青旗,生菜挑時節(jié)。昨日迎春泥滑滑,今朝春送漫天雪。
此詞輯自《乾隆甘州府志》卷十五《藝文下》,同書卷十二《選舉·張掖縣·舉人》載:“李文學,雍正乙卯科,朝邑縣教諭?!盵13]按,“雍正乙卯”即雍正十三年(1735)。
漁父詞·甘州灌田水渠
金井斜傾滑似油,玉膏細滴醲于酒。鑿馬蹄,疏龍首,三百禾廛十千耦。 雨灑春冰蟄地翻,雪融夏日漫天滓。泉老人,寺童子,苗已芃芃水瀰瀰。
以下2首詞,均輯自《國朝詞綜二集》卷三,作者小傳載:“那彥成,字韶九,號繹堂,章嘉氏,滿洲正白旗人。乾隆五十四年進士,今官禮部尚書?!盵15]按,那彥成登進士后,授翰林院編修,入值南書房,繼任內(nèi)閣學士、工部侍郎等,官至直隸總督。謚文毅。工書翰,著有《那文毅公奏議》。生平事跡見《清史稿》卷三六七本傳。
疏影·題一生未醒梅花夢詩意圖
惺忪香國,忍伶俜抱影,凍禁孤碧。紙帳欹煙,老屋偎云,朦朧一片蒼雪。分明蝴蝶花中活,翻不道、此身如葉。向小窗、寫出橫枝,試問幾生修得。 誰似何郎疏俊,蒼江一臥也,占斷清絕。開向東風,洗近西窗,今夕人間何夕。團香沍玉,籠春住、忍弄徹黃昏霜角。恁等閑、照取芳心,只有舊時月色。
前調(diào)·賦竹屋
檀欒碎簇,向低檐冷壓,飛蔭柔綠。葉走閑階,燈火昏黃,唱斷瀟湘哀曲。蕭郎老去慵拈筆,寫不出、渭川林麓。有個人、翠袖天寒,倚遍畫闌干角。 閑步巡檐索笑,一枝乍見了,香破孤萼。怕度秋聲,雨雨風風,且向而今聽足。幽窗心事,憑誰說、賴只有此君如玉。恁等閑、過了斜陽,又被月痕低蹙。
以下3首詞,均輯自林葆恒編纂的《詞綜補遺》卷十八,筆者所見為《北京圖書館稿本鈔本叢刊》影印稿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陳登龍(1745—1818),字壽朋,號秋坪,福建閩縣人。乾隆三十九年(1774)成舉人,大挑一等,分發(fā)四川試用知縣,署天全州,調(diào)青神縣,署里塘同知,再調(diào)雅安縣,遷湖北安陸府同知,改授建昌捕盜同知。丁內(nèi)艱歸里。著有《秋坪詩存》《里塘志略》《蜀水考》等。生平事跡見《民國閩侯縣志》卷七十一《人物志·文苑上》。
山花子
多病相如劇自憐。依人王粲亦凄然。且向春郊看柳色,意纏綿。 鎮(zhèn)海樓前山染黛,刺桐花下水連天。獨立不堪身是客,漫流連。
蝶戀花·感春
柳惰花慵深院靜。漠漠微風,吹皺湘簾影。漫把濃香添寶鼎。膩人最是春朝水。 夢到陽臺花雨冷。無計尋蹤,目斷江天迥。為賦招魂魂不省,片云飛過巫山頂。
念奴嬌·琵琶亭懷古
荒渚孤亭,是司馬、潯陽送客之處。楓葉荻花秋瑟瑟,搖落不關(guān)風雨。截業(yè)江城,蕭條湓浦,惟有潮來去。飛帆的歷,遠辨迷濛河樹。 遙想商婦琵琶,嘈嘈切切,如泣還如訴。紅粉青衫齊下淚,坐客含悲無語。遷謫孤臣,仳離客子,嘆息無今古。斜陽西下,倚闌獨自延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