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賈雨村在《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頻率不高，但是卻與以賈府為首的四大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無論是性格變化，還是仕途沉浮，透過賈府，皆可清晰照見。

關鍵詞：《紅樓夢》 賈雨村 賈府

在《紅樓夢》中，曹雪芹雖然對賈雨村的描述著墨不多，然而卻憑借不多的筆墨把賈雨村勾畫得栩栩如生，成功地描繪出賈雨村性格的復雜性、豐富性以及他性格的發(fā)展變化過程。賈雨村由一介落魄寒士一步步成為達官顯貴，從最初對賈府的巴結奉承到依附利用，再到后來的揮戈倒擊，他人物性格的變化發(fā)展、在仕途上的起伏升降，都與賈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一、賈雨村的穿線作用

全書以賈雨村為開端，借由賈雨村逐步引出《紅樓夢》中的眾多人物，然后又以賈雨村歸結《紅樓夢》為結尾，因此，賈雨村在全書中的作用不容小視。

《紅樓夢》的前五回是全書的序幕，曹雪芹在全書前五回中精心塑造了賈雨村這個人物的形象，并且圍繞賈雨村這個人物的點滴生活，一點點交代了《紅樓夢》的故事緣由，一層層介紹了寧榮二府的人物關系，一步步走進了《紅樓夢》的中心舞臺賈府。鄭鐵生先生說：“《紅樓夢》前五回的結構，像中國的散點透視那樣，將局部連綴起來，整個空間看似一個整體，實際上局部與局部、章回與章回之間在形式上都留有空白，都有界限”，鄭鐵生先生的這段話對于理解賈雨村這個人物在《紅樓夢》前五回甚至是在整部書中的作用都有很大的幫助。

小說在第一回一開始的時候就引出賈雨村這個過場人物，他的身世、生活、性格、個人經(jīng)歷在表面上看起來與《紅樓夢》要講述的故事沒有太多的關系，看似是穿插在全書中無關緊要的、孤立的部分，可是，如果將賈雨村這一系列的生活軌跡串聯(lián)起來，就能夠看到其背后所蘊含著的深刻含義。假如沒有賈雨村中進士、升縣太爺、被參、被革職這一系列的生活經(jīng)歷，就不能順利展開賈雨村在仕途上的新輪回，也就無法透徹地描述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為代表的封建官僚機制是如何運行的，最終也就無法揭示封建統(tǒng)治階級滅亡的必然性。

作者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回的開始部分便說道：“……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來……故曰‘賈雨村云云”，曹雪芹將整部小說都說成是“假語村言”，這也從側面證實了賈雨村這個人物的重要性。全書一開始便引出了穿線人物賈雨村其人，“寄居葫蘆廟”“窮儒”“詩書仕宦之族”“進京求取功名”，緊接著在第二回中，便寫賈雨村在甄士隱的資助下中了進士，升了縣太爺，后來“雖才干優(yōu)長，未免貪酷，且恃才侮上”而被參，罷免官職，這一升一降實在是升得快、降得也快。曹雪芹并沒有對賈雨村的升降做過多的敘述，只是幾筆帶過，然而這寥寥數(shù)語卻為下文眾多人物的出場，埋下伏筆，作下鋪墊。

例如林黛玉、賈寶玉以及賈府眾人的出場，以及薛寶釵的出場。賈雨村被罷免官職后，汲取之前的官場教訓，攀附上巡鹽御史林如海，受林如海的舉薦，借送林黛玉進賈府，進一步攀附上賈家，得到賈政的幫助，“授了應天府”，成功回到官場，一到任就遇到有關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薛家的人命官司，賈雨村徇私情，為薛蟠開脫殺人罪，薛蟠“沒事人一般”，帶著母親妹子進京投奔賈府，從而引出了薛寶釵。

從第五回開始，曹雪芹不再系統(tǒng)講述賈雨村的事情，然而也沒有讓賈雨村這個人物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而是讓賈雨村的生活軌跡斷斷續(xù)續(xù)地分散在《紅樓夢》的字里行間，隱匿在賈府忙碌熱鬧的如常生活之中，借賈府里的人、事，講述賈雨村的事情，雖是閑雜碎語中的星星點點，卻貫穿了全文的始終。

例如在第十六回，賈璉和林黛玉處理完林如海的后事和賈雨村同路相伴回京;又如在第十七回里，賈府擬大觀園的匾額對聯(lián)，賈政讓眾人先題，不妥之處再請賈雨村修改;再如在第三十二回，賈政命令賈寶玉會見賈雨村，賈寶玉抱怨道：“回回定要見我”，賈雨村作為一個走了科舉仕途的道路、擁有功名利祿、金錢地位的成功人士，深得賈政的青睞和信任，在賈政眼里，賈雨村是值得賈寶玉學習的榜樣，然而對于不愿讀書、討厭科舉、“不務正業(yè)”的反叛者賈寶玉來說，卻十分反感賈雨村這樣的沽名釣譽之徒，兩個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曹雪芹沒有在這些章節(jié)里系統(tǒng)講述賈雨村的官職是如何升降的，只是借助賈家一干人等提起，這也在側面展示了賈雨村與賈府來往之頻繁，關系之密切，密切到能夠頻繁地出現(xiàn)在賈府的家長里短之中，雖然寥寥數(shù)語，卻足以折射出賈雨村在重新踏上官場之后心靈軌跡的變換。全書以賈雨村為開端，又以賈雨村歸結，前后相互照應，所敘述的事情也一一相吻合，環(huán)環(huán)相扣，如一條線貫穿全文。

二、賈雨村性格變化與賈府的關系

最初的賈雨村雖然貧寒落拓，以賣文作字為生，但因儀表堂堂、談吐舉止儒雅而深受甄士隱欣賞。此時的賈雨村與有權有勢的甄士隱相交好，態(tài)度不卑不亢，不阿諛奉承，飲酒作詩應之有理，受到甄士隱資助后也只是“略謝一語，并不介意”，有著讀書人的豁達，不曾受到官場奴顏媚骨之相侵染。

在中舉當官之初，還尚有良知，知恩圖報，答應幫助甄夫人尋找英蓮。同時，初生牛犢不怕虎，剛剛當官的賈雨村因不懂規(guī)矩，不通為官之道，“不上一年”便被參革職，被罷免官職的賈雨村“面上全無一點怨色，仍是嬉笑自若”，當個游覽山水的閑人，賈雨村在村野酒肆中所說的“正邪兩賦論”，深刻精警，不關乎世俗政治，也不是風花雪月，此時的賈雨村只是一個具有才情和理想的文人。

賦閑在家、游山玩水的賈雨村沒能得到靠近黑暗的封建政治的機會，此時的他還沒成為一個沒有人性的政治工具。盡管仍然有追名逐利的雄心壯志，但是他所向往的，不過是當時讀書人大多都會走的一條“正途”，可以用人之常情來搪塞。然而，卻也不得不說，賈雨村性格發(fā)生改變，皆是從他叩響賈府大門開始。

賈雨村第一次進賈府，既不是當初的落拓窮儒，也不是躊躇滿志的應考士子，更沒有了初任官吏時恃才傲物的姿態(tài)，而是對賈府充滿恭敬之心，一心渴望能夠得到賈府的幫助提拔，復得官職。他“先整了衣冠”，拿了“宗侄”的名帖，到賈府拜會賈政，本與賈府沒有任何血緣姻親關系的賈雨村，處心積慮地視自己是聲名顯赫的賈府的“宗侄”。在賈政的極力幫助下，賈雨村“授了應天府”，重新踏上仕途。然而，一到任上，他就遇到了有關薛家的人命官司。在沒聽說“護官符”一事的時候，賈雨村或許還尚存良知，想做個好官，可在知道人命官司牽扯甚廣時，他連那尚存的一丁點兒的良知也盡數(shù)磨滅，不顧枉死的生命，不顧悲慘的甄英蓮和失去愛女的甄家夫婦，恩將仇報，胡亂判了葫蘆案。此時的賈雨村已經(jīng)深諳為官之道，且不說他受賈家的恩惠，單單是薛家、王家，也是賈雨村所觸犯不起的，于是一番權衡之下，他徇私情為薛蟠開脫殺人之罪，并“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并京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不過說‘令甥之事已完，不必過慮等語”。賈雨村借葫蘆案，不僅鞏固了他與賈府的關系，并且借機攀附上薛家、王家，“王子騰累上薦本”，賈雨村在仕途上一路攀升，很快補了京缺，最終得以飛黃騰達，平步青云。

從此，賈雨村不再是當時那個賈雨村，或者說，他還是當初那個野心勃勃的他，只不過他已經(jīng)從當初那個內斂含蓄的讀書人變成了絲毫不掩藏自己野蠻吃相的凡夫俗子。賈雨村從被罷官而脫離封建官僚的關系網(wǎng)之外，再到他叩響賈府大門，一步步將自己變成賈史王薛四大家族關系網(wǎng)中的一分子，這是他異化的人性從內生到外顯的過程。

三、賈雨村宦海沉浮與賈府的關系

從第五回開始，曹雪芹將賈雨村隱沒在賈府繁忙熱鬧的日常生活之中，雖然是寥寥數(shù)語，卻也能盡數(shù)展現(xiàn)賈雨村在仕途與心靈上的變化，能夠交代清楚賈雨村與賈府的關系，隨著賈雨村在仕途上的一路攀升，他與賈府的關系由最初的巴結奉承轉變?yōu)橐栏嚼?，他也由最初的“宗侄”變成“賈璉的同宗兄弟”。如果說他在復任之初，在胡亂判了葫蘆案時還尚有良知，那么當他為巴結奉承賈赦而想方設法以莫須有的罪名將石呆子收監(jiān)，訛詐石呆子，搶奪古扇時，他陰險奸詐的嘴臉已經(jīng)暴露無遺。賈雨村憑借學識儒雅、道貌岸然，逐步依附上幾大家族，將自己編織進以賈府為中心的四大家族的關系網(wǎng)，“聯(lián)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王子騰累上薦本，賈雨村得以候補京缺;王子騰升官，賈雨村補授大司馬，雖然在第七十二回中提到賈雨村被降職，然而在第九十二回中，賈雨村又升了官職。此時的賈雨村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他不再“恃才侮上”，而是抓住一切能夠往上攀爬的高枝，在仕途宦海中隨著四大家族一起沉沉浮浮。

在第一百零三回中，賈雨村在急流津遇見甄士隱，離去時，他看見甄士隱身處的小廟“烈焰燒天，飛回蔽日”，卻不曾回去看視，而是登舟離開。十余年的為官作仕經(jīng)歷早已將他的內心磨煉得刀槍不入，過河拆橋、背信棄義成為他身上最為根深蒂固的標簽，對待曾經(jīng)在他最貧困落魄時期給予過莫大恩惠的大恩人甄士隱，賈雨村都能夠做到無情無義、過河拆橋，那么面對衰敗的賈府，狠踢一腳也沒什么不可能，畢竟，衰敗沒落的賈府不僅不能再給賈雨村帶來好處和幫助，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到他的前途，“怕人說迥護一家兒”。于是，為保自身安全，賈雨村將他的厚顏無恥用在了衰敗的賈府上，“狠狠地踢了一腳，兩府里才到底抄了”。

在賈雨村走近賈府之初，他盡全力將自己與四大家族拉上關系，處心積慮地將自己編進四大家族的關系網(wǎng)，賈雨村的高官厚祿，光輝榮耀是在四大家族的幫助下得到的，與四大家族“一榮俱榮”;然而隨著王府的當家人王子騰的離世，賈府走向衰敗并且被抄家，四大家族“運數(shù)已盡”，徹底敗落，盡管此時的賈雨村“人也能干，也會鉆營，官也不小了”，但他終究沒能逃脫和四大家族一起衰敗沒落的命運，與四大家族“一損俱損”。

賈雨村的心靈軌跡隨著仕途的變遷而變換，每一次榮辱經(jīng)歷都會給他異化的人性帶來深刻的印記，從這些印記中，能夠清晰地反映出以賈府為代表的封建官僚機構的腐朽和黑暗，和以賈雨村為代表的封建社會文人的悲劇命運。

參考文獻：

[1][清]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0.

[2]劉景枝.“時飛”志向之踐行——由賈雨村的仕途沉浮看《紅樓夢》中的人性悲劇[J].河北經(jīng)貿大學學報（綜合版），2007（01）：43-48.

（作者簡介：畢岸，女，碩士研究生，海軍勤務學院，研究方向：明清詩文）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