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資源 江舟
【摘 要】通過政治協商建立統一多民族國家,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發(fā)展歷程中的重大事件。本文認為,新中國成立前夕,各族同胞響應中國共產黨號召,共同參與政治協商,制定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奠定了政治基礎,提供了制度保障;強調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堅持黨的領導,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深入開展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宣傳教育,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基礎。
【關鍵詞】協商建國;民族共同體;中國智慧
【作 者】李資源,中南民族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江舟,中南民族大學博士生。湖北武漢,430074。
【中圖分類號】D616?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0)05-0007-010
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并將其作為民族團結進步事業(yè)的主線。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公報則明確提出,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思想基礎”[2]。自“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表述在2014年第一次進入國家官方話語體系以來,學界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構建歷程給予了廣泛關注。有學者認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3]17就“中華民族”這一概念而言,它并非是一個具有原初意義的民族共同體,而是中國近代遭逢西方列強侵略,在救亡圖存中以西方“民族-國家”觀念凝聚和塑造的“國民”共同體。[4]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各民族共同締造新中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這一進程中實現了歷史性升華并不斷鞏固強化。[5]正確認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內涵,要從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中汲取營養(yǎng)和精華,也要吸收西方文明中的積極因素,不斷加以提煉和升華。[6]
所謂“共同體”,在德國學者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看來,是一種原始、天然的狀態(tài)下人們意志的統一體。[7]54國家和憲法是統一意志的保障,在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國家的成立和憲法的制定無疑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英國學者安東尼·史密斯(Anthony D.Smith)就將祖國(patria)看作是民族認同的重要要素,認為它是一個以法律與制度為基礎的共同體,擁有單一的政治意識,包含了一般性的管理制度,從而能夠表達共同的政治情感與目標;并且民族必須擁有一定程度的共同文化和公民的意識形態(tài),一系列相同的理解、抱負、情感與觀念,從而結合在一起。[8]17意大利學者喬萬尼·薩托利(Giovanni Sartori)也認為,只有在國家一體化結構基本確立的前提下,政黨制度才具有使多元構成一體的功能。[9]實際上,現代國家很少由單一民族構成,根據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早期美國學者沃克·康納(Walker Connor)的估測,僅有10%的國家是真正的“民族-國家”(nation-state),即國家的全部人口共享一種單一的族裔文化。[8]22而現代國家的建構,也就成為全世界各族人民必須面對的選擇和挑戰(zhàn)。中國自古就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近代以來,各民族共同抗爭,共同奮斗,走過了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革命歷程。協商建國是中國共產黨的一次偉大創(chuàng)舉,順應了歷史潮流,符合各族人民利益和要求,成為世界公認的偉大成就,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奠定了政治基礎,提供了制度保障,對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產生了深遠影響。
圍繞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協商建國這一重要歷史事件,國內一些學者對其基本事實進行了考梳,對歷史資料進行了挖掘,對人物事跡進行了探討,取得了一些成果。同時也必須看到,國內研究較少從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角度來考察協商建國的歷史意義,對協商建立多民族國家的理論基礎和歷史背景的研究有待加強,并且仍然需要進一步總結各民族代表通過政治協商共同締造新中國的歷史經驗,為當前正在開展的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啟示。在既往研究基礎上,本文擬從以上問題入手,闡釋以政治協商為途徑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中國智慧。
一、通過政治協商建立多民族國家的理論基礎和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
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是中國共產黨解決民族問題、處理民族關系的重要指導。馬克思、恩格斯深刻分析了民族解放運動與無產階級革命的關系,闡述了無產階級對民族解放運動的政策,蘊含著深刻的民族解放和協商民主思想,為協商建國提供了理論依據。中國共產黨在領導各族人民浴血奮戰(zhàn)的歷程中,隨著對中國國情和革命形勢的認識不斷走向成熟,認為到只有廣泛邀請各族同胞平等協商參與建國大業(yè),才能維護好中華民族團結統一,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一)馬克思主義理論蘊含的民族解放民族平等和協商民主思想
第一,馬克思、恩格斯堅決反對民族壓迫。他們明確指出,“任何民族當它還在壓迫別的民族時,不能成為自由的民族”[10]288,即“壓迫其他民族的民族是不能獲得解放的”[10]586。《共產黨宣言》則深刻揭示了民族問題產生的根源和實質,提出了解決民族問題的根本途徑。在這一思想指引下,黨團結帶領各族人民實現民族解放,共同協商建立統一多民族國家,即是對馬克思主義民族解放運動學說的生動實踐。
第二,高度重視維護各民族的平等團結。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極力反對民族偏見和民族利己主義,認為“古往今來每個民族都在某些方面優(yōu)越于其他民族”[11]46,各民族應該相互尊重、平等相處。列寧則指出,“各民族完全平等……是馬克思主義教給工人的民族綱領,全世界經驗和俄國經驗教給工人的民族綱領”[12]258。在這種觀點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保障各民族代表參加政協會議,千方百計護送偏遠地區(qū)少數民族代表赴京參會,將“反對大漢族主義”寫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以下簡稱《共同綱領》),充分體現了民族平等。
第三,強調民主是實現民族平等的重要形式。列寧曾指出“民主意味著在形式上承認公民一律平等”[13]201。同時,列寧也認為“民主就是承認少數服從多數”[13]184,以謀求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最大化。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言,“要使各民族真正團結起來,他們就必須有共同的利益”[10]287。協商建國以民主作為邏輯起點,是運用民主觀念和民主方式處理中國民族問題的具體實踐,這一創(chuàng)舉給予各族代表真正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權利,追求的是境內各民族的共同利益與共同價值。在平等協商當中,各民族的利益沖突與矛盾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化解,努力尋找“最大公約數”,畫出“最大同心圓”。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協商建國,正是追求共同利益的最好方式。
(二)協商建國是中國革命歷史發(fā)展的必然
第一,協商建國反映了黨對中國民族問題認識的深化。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斗爭中非常重視民族問題和民族工作。毛澤東同志強調,中華民族由多民族結合而成,除漢族外“共有數十種少數民族,雖然文化發(fā)展的程度不同,但是都已有長久的歷史”[14]622。中國共產黨為尋找適合中國國情的國家結構形式進行了不斷探索,在建黨初期曾經提出效仿蘇聯模式,謀求建立“中華聯邦共和國”,到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把民族自治與民族區(qū)域自治并提;1936年,黨領導的首個自治地方政權成立;1938年的六屆六中全會上,黨中央明確了民族區(qū)域自治思想;1945年,黨的七大報告重申,少數民族有民族自治的權利[15]1064。多年的民族工作實踐表明,革命時期黨的民族理論民族政策符合我國民族問題的實際情況,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寶貴財富,也為協商建國提供了思想保障??梢?,協商建國是建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必由之路。
第二,只有協商建國才能真正維系好民族關系。國民黨政府執(zhí)政時期,蔣介石公開提出“國族-宗族”論,將少數民族視為“宗族”,極力強調“一個政黨”“一種主義”“一個民族”,拒不承認諸多少數民族的民族地位和應有權利,對民族情感造成了傷害。同時,由于近代以來戰(zhàn)亂頻仍,邊疆地區(qū)偏遠閉塞,部分民族活動較為封閉,與外界聯絡較少,對外族抱有懷疑和敵對的心理,因此,只有采取真誠溝通的方式,才能增進民族互信,強化民族情感。通過與少數民族,特別是少數民族中思想進步的上層人士開展平等協商,才能最大限度地爭取各民族群眾信任,排除反動勢力干擾。
第三,協商建國有利于制定保障各族權益的政治制度。影響民族關系的因素復雜多變,必須通過合理的政治制度加以保障。不同民族生產力水平不同,生產關系不同,所有制形式不同,所處的社會形態(tài)和發(fā)展階段不同,利益訴求也不盡相同。謀求和平建國,最重要的是訂立維護各族人民利益的政治制度,切實保障各民族政治權利。國民黨政權發(fā)起的“舊政協”和“國民大會”正是因為過于注重一黨私利,因而遭到各界人士的拒絕和反對。中國共產黨人則認為,“凡是人民自己的事情,由人民自己來商量議決,然后再去做”[16]66。協商民主區(qū)別于其他民主形式的突出優(yōu)點,就是能夠保證各族代表有機會參與國家最高層面的民主決策過程,自由表達本民族呼聲,通過和平友好的討論和協商作出符合各方利益訴求的決定。因此,只有中國共產黨主導的政治協商會議,才能從制度上保障各個民族的權益不受損害。
(三)協商建國隨著形勢發(fā)展具有現實可行性
第一,在長期革命斗爭中凝聚了各民族情感基礎。近代史上中華民族經歷了內憂外患,從舊民主主義革命到新民主主義革命,從五四運動、北伐戰(zhàn)爭、土地革命、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各族人民共同抗擊外來侵略,推翻反動政權,凝結成了同仇敵愾、休戚與共的革命友誼,涌現了鄧恩銘、向警予、馬駿、劉清揚、馬本齋、羅炳輝、周保中、朱早觀等少數民族革命先驅。他們積極投身反帝反封建斗爭,在血與火的革命洪流中,極大地強化了國家認同和對中國共產黨領導地位的政治認同,得出了“只有去找共產黨和紅軍才是唯一出路”的革命斗爭經驗。并肩作戰(zhàn)的革命友誼和患難與共的真情,讓各民族群眾真正相信中國共產黨有決心、有能力、有誠意組織好政治協商會議,建立平等團結的統一多民族國家。
第二,在民主政權建設上積累了寶貴經驗。在多民族國家的社會革命中,少數民族的政治權利核心是政權問題。中國共產黨在發(fā)動人民舉行武裝起義后,還領導和幫助各族人民建立起自己的革命政權,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海南島的陵(水)崖(縣)是黎族人民較集中的地區(qū),工農革命軍和黎漢各族群眾起義勝利后,成立陵水縣蘇維埃政府。隨后,五指山苗族聚居的太平峒等地也都成立了蘇維埃政府。在土家族、苗族聚居的湘鄂西,繼鶴峰蘇維埃政府成立,全縣有87個鄉(xiāng)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在右江流域,11個縣在解放后全部成立了縣、區(qū)、鄉(xiāng)工農民主政府。龍州起義后,也相繼在都安、南丹、天峨、凌云、河池等縣的部分地區(qū)建立了工農革命政權。在閩東畬族地區(qū),閩東黨組織領導各族人民進行武裝暴動后,福安縣和霞浦縣的多個畬族村都建立過蘇維埃政府。[17]148在西北,隨著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創(chuàng)建,甘肅的龍咀子建立了第一個回族紅色自治政權;紅軍長征途中,又幫助回民建立了豫海縣蘇維?;孛褡灾握?。在回、蒙族聚居區(qū),黨帶領人民先后建立了定邊縣回民鄉(xiāng)等多個縣以下的區(qū)、鄉(xiāng)自治政權,采取了許多措施,領導各族群眾發(fā)展生產,支援抗日前線。邊區(qū)實行的民族平等、自治政策深刻地影響著西北廣大少數民族,有力地推動了革命斗爭的勝利發(fā)展。在這一時期制定的《陜甘寧邊區(qū)施政綱領》和《陜甘寧邊區(qū)憲法原則》以地方法規(guī)的形式確立了民族區(qū)域自治,經過陜甘寧邊區(qū)建立少數民族自治政權的實踐檢驗,被證明是將馬列主義民族理論與中國實際相結合、解決中國民族問題的正確路徑。
第三,隨著戰(zhàn)爭形勢迅速發(fā)展,協商建國成為可能。人民解放軍由戰(zhàn)略防御轉入戰(zhàn)略反攻,讓全國各族人民更加期盼民族解放。1948年秋,隨著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發(fā)展,國民黨軍隊大量被殲滅,黨中央不失時機地發(fā)起組織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到次年9月底,全國絕大部分地區(qū)均已獲得解放,少數民族聚居的東北、內蒙古、西北等地也已先后迎來翻身解放的曙光。在遼沈戰(zhàn)役取得勝利后,東北的滿、漢、蒙古、朝鮮、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等各族人民獲得了解放。平津戰(zhàn)役結束后,內蒙古東部各盟和西部錫、察兩盟均告解放,隨后綏遠當局通電起義,原額濟納旗札薩克兼防守司令塔旺嘉布向人民政府投誠,內蒙古、綏遠等地的蒙古族人民翻身當了主人。在華北地區(qū),滿、回、漢等各族同胞合力抗敵,人民解放軍取得了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在西北地區(qū),第一野戰(zhàn)軍于1949年春解放了西安及渭河流域的廣大地區(qū),8月攻占了西北的樞紐蘭州城,又兵分三路,解放了青海、寧夏及甘肅西部地區(qū)。西北各地相繼解放后,新疆廣大愛國官兵和政府人員,在中共統一戰(zhàn)線政策的感召下,向往和平,希望投向人民。新中國成立前夕,駐留新疆的國民黨軍隊宣布起義,脫離國民黨反動集團;以包爾漢為首的國民黨新疆省政府也宣布起義,讓居住在新疆的維吾爾、哈薩克、回、柯爾克孜、蒙古、錫伯、塔吉克等少數民族獲得了新生。在浙南、閩東,畬族群眾展開了熱烈的支前工作,他們和游擊隊一起配合解放大軍作戰(zhàn),到1949年6月,浙南、閩東等地基本實現解放。各族群眾奔走相告:“盼星星、盼月亮,可盼到了頭,共產黨、紅軍又回來了!”[18]220戰(zhàn)火中鑄就的民族情感和人民解放軍的勝利讓各民族共同協商建國成為可能。
二、協商建國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要作用
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發(fā)展歷程中,協商建國可謂里程碑式的事件。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民主協商,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搭建了情感橋梁,奠定了政治基礎,最終將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確定為一項基本國策,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制度保障。
(一)奠定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政治基礎
在中國共產黨的號召和主導下,新政協的召開和新中國的成立開辟了民族關系發(fā)展的新紀元。在中國共產黨發(fā)起和主導協商建國的歷程中,黨組織為促成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協商付出的艱苦努力,黨的民族平等思想和對各民族代表的充分尊重,讓民族情感得到了鞏固和升華,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奠定了政治基礎。
第一,中國共產黨人不畏艱險促成各民族代表赴京協商建國。1948年4月30日,中國共產黨發(fā)布了“召開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19]9的“五一”口號。“五一”口號發(fā)布后,立即得到了各族同胞的熱烈響應。新中國成立前夕,帝國主義侵略勢力煽風點火,舊統治階級虎視眈眈,挑撥各民族間關系,制造隔閡,挑起矛盾紛爭和沖突,竭力阻撓少數民族代表赴京參加新政協會議。毛澤東同志強調:“國內各民族的團結,這是我們的事業(yè)必定要勝利的基本保障。”[20]204在這一論斷的指引下,中國共產黨人堅信,爭取革命的最終勝利,必須廣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實現全體中華兒女共同走上復興之路。為促成各民族代表參會,黨中央進行了周密的籌劃和部署。
新政協會議召開前,西南、中南等多片地區(qū)尚未解放,部分前來參加會議的代表,是經中共地下組織的精心安排,冒著很大風險才到達北京。黎族代表王國興就是一例。由于受到歷代統治階級民族壓迫和歧視政策的影響,“雞蝕米,客吃黎”的觀念在黎、苗族群眾根深蒂固。王國興堅信:“只有共產黨是真心待黎人的,只有跟著共產黨走,才有活路?!盵21]他帶領黎族群眾走上武裝革命的道路,為鞏固地方民主政權起到了關鍵作用。舉辦政協會議時,海南島尚在國民黨軍隊封鎖之下。為確保王國興的安全,瓊崖區(qū)黨委指派臨高縣委副書記朱家玖承擔護送任務,一行人晝伏夜行,利用掩護躲過國民黨巡邏隊搜查,到達廉江粵桂邊縱隊總部。在中共香港分局協助下,王國興喬裝華僑登上外國輪船,與20多位華南其他地區(qū)的代表同舟共濟,通過臺灣海峽后經東海進入黃海到達青島。代表們受到山東解放區(qū)人民和中國人民解放軍山東部隊指戰(zhàn)員的熱烈歡迎,登上火車前往北平。[22]一路坎坷,克服艱難險阻,躲過重重險灘。這體現了黨中央邀請各族代表參與協商建國的真切誠意,也體現了共產黨人追求中華民族大團結的決心和勇氣。
第二,中國共產黨堅決保障各民族代表參政議政的合法權利。從籌備會議伊始,由中國共產黨主導的新政協就非常重視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政治協商。1949年6月16日通過的《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組織條例》,籌備會設常務委員二十一人,組成常務委員會;國內少數民族籌備代表的人選“由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之其他各單位共同推定之”[19]169?;I備會分為六個籌備小組,每個小組都有少數民族成員。其中,天寶參加了分別由李維漢、譚平山任組長的第一小組和第二小組,參與擬定參加政協的單位及代表人數,起草政協會議組織條例;楊靜仁參加了周恩來任組長的第三小組,參與起草《共同綱領》;朱德海參加了董必武任組長的第四小組,參與起草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方案;奎璧、翦伯贊則分別參加了第五、第六兩個小組。烏蘭夫還擔任了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常務委員。[19]182~185
在少數民族正式代表的協商推薦中,黨中央主動邀請了多名杰出的少數民族革命者。其中,海南黎族代表王國興是“白沙起義”的主要發(fā)起人,曾領導黎族人民革命打擊反動勢力;新疆代表賽福鼎、阿里木江為新疆革命事業(yè)作出突出貢獻;藏族代表天寶也是通過組織推薦而參加新政協。[23]由此可見,新政協是各民族匯聚一堂、凝結合力的一次盛會,中國共產黨在這一歷史進程中居于不可替代的領導地位。在黨領導下,各族代表全面參與了新政協的籌備工作的方方面面,讓他們真正走進國家政治舞臺中央。
第三,中國共產黨全力維護各民族代表平等地位和意愿表達。在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召開前,周恩來同志明確指出“中國是多民族的國家……各民族間是平等的”,“首先是漢族應該尊重其他民族”。[19]212這一論述為大會奠定了“各民族一律平等”的總基調。在政協會議上,少數民族代表雖然人數不多,但在會上得到了充分發(fā)言的機會,自由平等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意愿,并不因為人數問題而受到忽視。如回族代表劉清揚所說:“從召開北平市各界代表會議以及在這一次的政協大會中,實在是充分表現了民主精神……負責領導討論的同志,總是耐心地給人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說話機會?!盵19]499~500
在討論《共同綱領》時,彝族代表張沖表示:“大漢族主義是少數民族和漢族共同的敵人?!盵24]80基于這個考慮,他主張在《共同綱領》的內容中明確寫上“反對大漢族主義”?;刈宕眈R堅也支持張沖的觀點。但部分代表提出不同意見,認為“反對狹隘民族主義”的表述足以說明此意,不贊同將“反對大漢族主義”的語句納入條文。盡管與張沖、馬堅持相同意見的代表人數不占優(yōu)勢,但新政協高度重視少數民族代表意愿,組織聯合大組會議和專題小組座談進行廣泛深入的討論,平息了關于這一問題的爭論,使得“反對大漢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被明確寫入《共同綱領》。這讓少數民族代表感到心悅誠服,更加堅信新政協是真正實現了平等對話、民主協商的大會。就像黎族代表王國興在政協全體會議上的發(fā)言說的那樣:“少數民族向來被統治者認為做苦工,出錢,出糧,做奴隸是夠資格的,參與國家大事是沒有份的,然而今天不同了。”[19]476
會議期間,十多位少數民族代表在大會上進行了發(fā)言,抒發(fā)了對中國共產黨的熱愛和擁護,描繪了民族地區(qū)群眾對當家作主新生活的憧憬。他們的講話情真意切,慷慨激昂,言語中透露出“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喜悅之情。彝族代表張沖指出:“弱小民族只有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才能獲得徹底的解放”。[19]472藏族代表天寶認為:“藏族人民的真正自由解放,只有在中國共產黨和毛主席的領導下……才能實現!”[19]485新疆代表阿里木江表示:“我們堅決相信在中國共產黨和毛主席領導下……解決我們的民族問題。”[19]455這種認同源自黨帶領各族人民實現解放的奮斗歷程,也源自黨召集各族代表共商國是的廣闊胸懷和真摯誠意。
(二)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制度保障
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是我國的基本民族政策,也是我國的基本政治制度和基本國策,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制度保證。各族代表通過民主協商將這一制度確立下來,開辟了中國特色的協商民主之路。
第一,將民族區(qū)域自治作為基本國策寫入《共同綱領》。政協會議前,周恩來同志在《關于人民政協的幾個問題》中旗幟鮮明地指出:“我們國家的名稱,叫中華人民共和國,而不叫聯邦……主張民族區(qū)域自治?!盵19]212新政協通過的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共同綱領》專門規(guī)定了新中國的民族政策,第 9 條和第 51 條分別規(guī)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各民族,均有平等的權利和義務” [19]508;“各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qū),應實行民族的區(qū)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區(qū)域大小,分別建立各種民族自治機關”[19]513。政協會議還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和《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組織法》,規(guī)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權形式為民主集中制原則的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目的是通過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去團結全國各民主階級、各民族人民來共同建設新的人民民主的中國。新政協的制度安排得到了各族代表的一致擁護。藏族代表天寶表示:“大會的三個文獻,我是完全擁護的……趕快把它傳播到我們藏族的廣大人民里面去!”[19]485其他少數民族代表則將大會通過的文件形容為“各民族共同的大憲章”,充分說明了制度設計的合理性和包容性。
第二,建立了統一多民族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huán)顧二十世紀的世界舞臺,多民族共處的第三世界殖民地紛紛完成民族和國家構建,實現民族解放,成立主權國家。在國際社會中,中華民族要取得法理地位,必須建立起具有法理地位的民族國家。正如毛澤東同志明確指出,中國人民的歷史任務是“將分裂的中國變?yōu)榻y一的中國”[15]1071。新政協會議順利閉幕,各族人民如期迎來了新中國的開國大典,第一面象征著勝利和尊嚴的五星紅旗升起在天安門廣場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吹響了全國各族人民徹底擺脫貧困落后,向繁榮幸福的社會主義社會邁進的號角,是各民族迅速躋身于先進民族行列的基礎。[18]127這象征著各族人民擺脫了過去以階級壓迫和階級剝削為實質的民族壓迫和民族剝削,標志著以中國共產黨為核心的,工人階級為領導的,各族人民平等團結、共同發(fā)展的中華民族大家庭開始形成。統一多民族國家的成立,建立起強大的國家政權,中華民族擁有了具有法理地位的民族國家,昂首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第三,推動統一多民族國家民主政治發(fā)展進程。協商建國的過程,充分體現了馬克思主義政黨所傳遞的政治民主精神。政治協商作為一種民主形式,其特點是多方共同商議,充分研究醞釀,從而營造出一個多種觀念、思想的熔爐,百家爭鳴,博采眾長。這種環(huán)境下訂立了得到各族人民一致認同的《共同綱領》,也意味著黨帶領人民開辟了一條中國特色的政治道路,找到了符合中國國情的國體與政體設計,形成了符合各族人民政治訴求的制度設計框架。
在舊中國民族對立的緊張局面下,通過平等協商,消除了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打破了部分邊疆地區(qū)存在多年的民族壁壘,為新政權的產生和長期穩(wěn)定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國民黨執(zhí)政時期,少數民族被認為排斥在國家政治生活之外,失去了作為國家公民的各項權利,無法與漢族享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成為邊緣族群。各族代表赴京參會,帶領各族群眾走入了中國民族大家庭中間,參與到國家政治生活當中,獲得自由表達的權利,真正掌握本民族的前途和命運,從邊緣走向主流?;刈宕韯⒏衿奖硎荆抡f會議“是在全國人民空前團結的基礎之上召開的,它標志著我們中國的歷史從此進入到人民民主和民族平等的時期”[19]425??梢?,協商建國的進程很好地完成了“政治協商”“參政議政”“民主監(jiān)督”功能,是推動統一多民族國家民主政治進程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發(fā)展的成功范例。
新政協會議的選舉結果同樣體現了制度安排對各民族政治權利的重視和黨廣泛團結各民族同胞的熱切期望:烏蘭夫等11名少數民族代表成為新政協第一屆全國委員會委員;4名少數民族代表成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少數民族代表通過擔任相應職務,履行國家賦予的職責,開啟了各民族代表共同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嶄新篇章,為社會主義新型民族關系的形成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三、協商建國對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啟示
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進入新時代,我國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不斷得到鞏固和發(fā)展。70年后的今天,協商建國的這段歷史為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啟示,我們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堅持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深入開展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的宣傳教育。
(一)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和最大優(yōu)勢,也是協商建國取得成功的最關鍵因素。習近平同志在慶祝人民政協成立7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全體中國人民的共同選擇,是成立政協時的初心所在?!盵25]各族代表一致擁護黨的領導,是協商建國取得成功的前提和基礎。
進入新時代,我們仍然要堅持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深刻認識黨的領導對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決定性作用。當下世界形勢風云變幻,西方反華勢力動作頻繁,無視、縱容甚至培植、扶持侵擾我國部分民族地區(qū)的暴力恐怖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勢力,醞釀策劃發(fā)動顏色革命,宣揚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相背離的價值取向,妄圖復制第三次民族主義浪潮中蘇聯、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聯盟解體的歷史悲劇。歷史已經證明,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領導中國。站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歷史交匯點上,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國內形勢,只有堅持黨的領導,加強“兩個維護”,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推進“兩個偉大革命”,才能有效應對外來干擾,鞏固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