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平
微信群里,朋友發(fā)了一個題為“惡俗”的視頻,說的是舊時代婦女纏足的事兒。惡俗者,纏足也。好端端的一雙腳,愣是被折騰成一對其丑無比的夢魘般的怪物,不堪入目,不忍卒看。
好在時代早已翻開新的一頁。民國之后,裹腳被嚴格禁止??v有極少逆潮流而扼守舊習者,亦如主將投降后仍不肯放下武器的散兵游勇,不甘罷休,又無可奈何,只好隨波逐流,扔掉裹腳布,任由“天足”回歸正常。
我的外婆生于1893年,得時代之賜,在民國前就裹成了“三寸金蓮”。而我的奶奶比她晚生十余年,雖趕上裹腳,可剛裹不久,被棒喝叫停,因此,那雙腳怪怪的,腳趾頭已經(jīng)被擠得快連成一體了,因為腳面尚未拱起,所以大小還基本正常。也因此,外婆對我的奶奶,總心存鄙夷,為她“人不到面前,腳就到了”而惋惜。
裹腳過程中所受的痛苦,倒也聽外婆說過幾次。她說:4歲開始裹腳,刺骨錐心,痛不欲生。她懂事早,只是默默地流淚,不像鄰家女孩號啕大哭。她說,哭了會惹爸爸怒罵,會被媽媽說不乖。媽媽說:丫頭家,這是必須走出的一步,不把腳裹小了,將來一雙大腳,婆家都找不到的。呵呵,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熟悉,像一個媽媽在盯著孩子做作業(yè):沒有好成績,上不到好學校,將來工作都不好找的。
不知是不是和裹腳有關(guān),外婆十多歲時,就跩著一雙小腳,到了她的婆家,做童養(yǎng)媳。本來,裹小腳是富貴人家千金小姐的“禮遇”,“千金”不僅不需要做家務(wù)、做田里活兒,還有丫環(huán)奴婢伺候;但窮人家的孩子,再找個窮人家的婆家,自然沒有閑著的份兒。做童養(yǎng)媳的時候,要洗衣做飯,操持家務(wù);和外公圓房之后,旱地水田,春種秋收,沒有一樣活兒不做。這一雙在當時曾讓她和她的爸爸媽媽引以為傲的寶貝小腳,讓她本已黯淡的人生,又添了不知多少艱辛。
探究裹腳陋習形成的原因,固然和舊時代婦女社會地位地下,和統(tǒng)治者“上有所好”,和一些“文人雅士”的變態(tài)熱捧密切相關(guān),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那個時代,由上而下,皆視小腳之奇丑為大美,是扭曲的觀念,孕育出“合地球五大洲九萬里,僅有中國而已(鄭觀應語)”的這朵奇葩。尤其是女人對小腳之“美”的認同,使外在的壓力,轉(zhuǎn)化為一種內(nèi)在的驅(qū)動。有“要她”裹,更有“她要”裹。如今,只要看看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那些為了“美”對用藥動刀趨之若鶩的事兒,對這點,就會確信不疑。
現(xiàn)今,有為了豐滿,不惜花重金讓醫(yī)生朝體內(nèi)植入硅膠的;有為了有一雙美目,不惜忍受皮肉之痛,把單眼皮切割成雙眼皮的;有為了顯示身材的高挑,穿著跳芭蕾舞一樣的高跟鞋蹙著眉走路的;有挑戰(zhàn)基因遺傳,為了好看,不怕“千刀萬剮”,跨洋過海,求醫(yī)生把自己整得面目全非的......試想如果讓這些人“生逢其時”,在一個大家都為“三寸金蓮”喝彩不已的時代,她們會對“三寸金蓮”選擇拒絕嗎?
束縛生丑陋,“天足”貴自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逐美之舉,亦無可非議。但如果美丑不辨,甚至以丑為美,就會誤入歧途,做出或促成諸如纏足之類的荒唐之事。有形之裹足,折骨損筋,不過皮肉之痛;無形之裹足,傷而不見,導致精神萎縮。以古鑒今,當我們詫異于前人愚昧不化、不可思議之時,不妨由彼及此,警策自省,少做或不做遺笑后世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