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朋霞
對平順縣豆口村的慕名,由來已久。
粗樸的石塊,遷移到村莊后,不再是簡單的石塊。圓的磨盤、方的窗臺石、門腦石、下馬石……雕花鏤玉、典雅古樸。無論站在哪一塊石頭前,駐足、凝神,都可感受到一段時光靜靜地在那些漫卷的花瓣中緩緩流淌。那些硬朗的花朵線條流暢地被雕刻在豆口的某一個角落,托舉了一座村莊的雍容和繁華。
在我看來,深山中的豆口村是寂寞的。遠離了都市,塵世的喧囂都滲透不入。那些石頭之花,遍地開放,一代代,一朝朝,把一種幽靜而瑰麗的文明帶入了豆口。在石花的簇擁下,世外休閑般的村莊,仿佛被鑲嵌了優(yōu)雅的流蘇,變得璀璨,與村外的河水一般,華麗而寧靜地在時光隧道中款款流淌。
當我們這些城里人驚詫于一塊塊精美的石頭時,豆口巷口乘涼的村民,卻在用他們的目光對外來的我們進行閱讀,他們?nèi)齼蓛傻刈谝粔K塊石頭上。年輕的婦人,衣著素樸,不施脂粉,面容嬌美,眼角還彎著月亮般的微笑。手起手落,她們手中的紅藍絲線納出了心中最美的花,納出了她們對愛人對親人最純樸的愛戀,這也是大多數(shù)城里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買來的鞋墊,用不過半年;而手工納出的鞋墊,常常一墊幾年,都不會變形破損。再看那年老的婦人,鬢發(fā)如霜,歲月之花綻滿面孔。她們坐在陽光下,有一種經(jīng)歷了人生歲月靜看花開的從容。
這樣的安然閑適,讓我想起一句詩:笑問客從何處來!
我站在巷口,像一個看西洋景的孩子,呆呆地看她們。說實話,那一幕,羨煞了我。那一刻的安寧、恬靜、淡然、超脫,讓人瞬間呼吸輕松。生活在這里,似乎人世間沒有了紛爭,紅塵沒有了愛恨。無須在擁擠的人流中奔波,不用擔心工作的壓力,一日三餐變得沒有了高下,衣著也沒有了貧富之患……有的只是一針針飛花的自在,一線線的巧笑嫣然。
豆口村的中央,有一座青磚的老式樓房。小門窄窗,面目嚴峻,看起來是“文革”前的建筑。這樣的建筑,如今也已不多。風從這里刮過,雨也在這里下過,風雨的剝蝕讓曾經(jīng)的光彩變得黯淡破敗。破如碎絮的麻頭紙飄搖于夕陽下,仿佛激烈戰(zhàn)斗之后的戰(zhàn)旗……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時光悠悠,當年熱鬧的運動,如今沉寂一片。
據(jù)朋友介紹,豆口村有20 多處寺、廟、經(jīng)、關等古跡遺址。這里有隋朝時夏王竇建德修建的竇王爺廟(后改名為觀音堂);明朝萬歷年間曾任洛陽知府的張六順建造的“張家大院”和張六順的馬夫(姓侯)修建的“侯家大院”……豆口,是一座不簡單的村莊。
斜陽下,我們僅僅走進了幾處院落。
每一座古老院落都有一段人生故事。豆口的民居,大多不關大門。順著村民的指引,我們探身進入村莊的一個院落。一位女人迎了出來。樸素的鄉(xiāng)音,不加修飾的衣著,門上吊著的手工制作的紅藍布塊對出圖案的門簾……這便是我們找尋的目的地——趙作霖的故居。歷史走遠,村民們并沒有覺得這是什么名人故居,他們依舊生活在這里,依舊是豆口人,依舊操著鄉(xiāng)音,樸素著情懷。
一切都已遠去,一切又似乎沒有走遠。那些陳舊于時光中的老宅,今天仍然生活著與我一樣的有著鮮活喜怒哀樂的人。伸出手去,我觸摸不到過去的光陰,但遺留在屋子里的溫暖似乎還在。這樣的老屋,像須發(fā)皆染秋霜的老人,安詳、淡然。而鑲嵌于老屋的石頭,如花一般,穿越時光,處事不驚,一代代綻放。
院子里的那些石頭,或臥或立、或砌或鋪,每一塊都是那么安靜。這份安靜經(jīng)歷了千年的風、千年的雨;這份安靜潛藏在厚重的久遠里,讓人迷惑是否穿越了一個千年時空的隧道,真正來到了遠古的村落。是的,每一塊石頭都有一段來歷。那些滄桑的雕梁畫棟,該是一場歲月深處豪奢的華宴。其中的女主人,曾婉約地戴著一只玉鐲的手腕,安詳?shù)嘏踔槐杷?,眉目望著遠山,遐思無限;高頭大馬急駛而來,叩響村落的一塊塊石頭,在自家門前、在下馬石上落下鏗鏘足印;情腸、愁腸,相聚、離散,天下有一樣的日升月落,卻有不一樣的人生輪回。那些散落在村落的石頭,也應該浸滿了愛恨離仇,浸滿了歲月風霜吧!
奇怪的是,當我們千淘萬漉于尋寶鑒寶,把一塊塊殘磚斷瓦珍藏起來的時候,豆口村的村民卻把一塊塊精美的石頭鋪到了地上,砌到了茅房的圍墻上。這樣的“富貴”,如今已然不多。這也說明,這一塊塊凝聚于石上的文明,在豆口俯拾皆是,不足為奇。
深山中的豆口的確是一座不一樣的村莊。據(jù)說,豆口的出名源于每年農(nóng)歷二月二都要舉行傳統(tǒng)的“二月二廟會”,鬧社火,唱古戲,敬神靈,祈求平安吉祥、五谷豐登。廟會期間,戲班名角應邀而至,商販貨郎不請自來,本村藝人爭相獻藝,吸引了山西、河北、河南三省交界地帶的百姓扶老攜幼云集這里。所以,豆口還素有“百里水鄉(xiāng)、三省交界第一會”之說。
這些我沒有親見,只在網(wǎng)上看到過照片。當我踏著一塊塊石頭在迷宮般的村落里越走越深時,卻驀然發(fā)現(xiàn),我正在跌入這個在千年文化歷史背景下的古村豆口。
車過豆口村的一座橋頭時,我看到了一個約莫一米見方的石雕烏龜。為什么要將烏龜?shù)袼茉跇蝾^上,我不解其意。查閱資料,始得知,豆口村一面靠山,三面臨水,整體地形似“金龜探水”,而豆口村就建在這個金龜?shù)念^上。有詩人曾這樣描述豆口:“橫漳水而帶行山,枕龍門而控風壁?!?/p>
時光悠悠,發(fā)展到現(xiàn)在,豆口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的桃花源一般幽靜。濁漳河繞村而過,紅旗渠盤山橫流,潞林公路貫通東西。時尚之風隨著汽車噴吐的尾氣,給了豆口新的風景、新的風尚。但與我走過的很多村莊相比,豆口徜徉于石頭、土坯間的原生態(tài)還是非常獨特而罕見的。
站在豆口村青石板上,除了滿目蒼翠的青山外,還有雞鳴、狗吠。那聲音似乎很近,卻可能來自河北、河南。一村可聞三省雞鳴,在960 萬平方公里的華夏大地,這樣的情景該會不多見吧!
走走豆口吧,這里石挨石、石對石,石頭連成了一座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