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雨果
《巴黎圣母院》是法國19世紀前期積極浪漫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維克多·雨果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于1831年1月14日首次出版。
這是一部有關人的命運、歷史的命運、法國的命運的小說。作品記敘了一個發(fā)生在法國的故事: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蛇蝎心腸,迫害吉ト賽女郎埃斯梅拉達,而面目丑陋、心地善良的敲鐘人卡西莫多為救艾斯梅拉達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小說揭露了宗教的虛偽,歌頌了下層勞動人民的善良、友愛和舍己為人,反映了雨果的人道主義思想。
卡西莫多發(fā)現(xiàn)小屋空無一人,埃及姑娘不在里面,在他拼死抵抗的時候,有人把她搶走了。于是,他用手揪自己的頭發(fā),驚訝和痛苦得直跺腳。接著,他跑遍整個教堂尋找吉卜賽姑娘。他那古怪的喊聲響遍角角落落,他那紅棕色的頭發(fā)撒得滿地都是。這時,國王的弓手隊開進圣母院,也在尋找埃及姑娘。卡西莫多就幫他們一起尋找??蓱z的聾子哪會知道他們險惡的用意,以為埃及姑娘的敵人是那些流浪乞丐。他親自帶著特里斯坦·萊爾米特搜遍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給他打開所有的暗門,連圣壇的夾層和圣器室的內壁也不放過。如果埃及姑娘此刻還在教堂,就被他“出賣”了。他們左尋右找,一無所獲,連輕易不會氣餒的特里斯坦也厭倦了,卡西莫多只好獨自繼續(xù)搜尋。他在教堂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來回找了幾十遍、上百遍,奔跑著,呼喚著,叫喊著,嗅聞著,搜索著,腦袋伸進每一個暗洞里,火炬舉到每一個拱頂下,不顧一切,就像發(fā)了瘋似的。失去了配偶的公獅也不會像他那樣吼叫,那樣驚慌。最后,他確信她已不在教堂,被人搶走,不再有希望找到她了,便從樓梯慢慢地爬上鐘樓。在救她進教堂的那一天,他爬這道樓梯時何等激動,何等得意,現(xiàn)在,重新走過這些地方,卻耷拉著腦袋,沒有聲音,沒有眼淚,甚至沒有氣息。教堂里杳無人影,寂寂無聲。弓手們早已撤離,去老城的其他地方搜捕女巫了。圣母院剛才還被重重包圍,充滿喧鬧,現(xiàn)在就剩下卡西莫多一個人了。他朝那間小屋走去。在他的守護下,埃及姑娘在那里度過了多少個星期??!他邊走邊幻想著也許能在里面找到她。當他走到俯臨教堂兩側過道屋頂?shù)淖呃裙战翘帟r,就看見了那間狹窄的小屋和它的小門和小窗,它就像鳥窩掛在樹枝下,蜷縮在一道巨大的扶壁拱架下??蓱z的卡西莫多都要暈了,趕緊靠在一根柱子上,才沒有倒下去。他想象她也許已經(jīng)回來了,可能是一位好心的天使把她送回來的。那間小屋多么恬靜,多么安全,多么可愛,她不可能不在里面。他不敢邁步,唯恐夢幻破滅。
“是的,”他對自己說,“她可能在睡覺,也可能在禱告。不要打攪她?!?/p>
他終于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走到小屋跟前,四下張望,走進了屋里。沒有人!那小屋依然空著??蓱z的聾子在屋里慢慢地轉了一圈,把床掀開看看,好像她會躲在床墊和地板之間似的。然后,他搖搖頭,傻愣在那里。突然,他發(fā)瘋似的用腳踩碎火把,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嘆一口氣,沖向墻壁,一頭撞在墻上,隨即暈倒在地。
蘇醒以后,他撲到床上,打著滾,瘋狂地吻著那姑娘睡過的還留著她體溫的地方。他靜靜地躺了好幾分鐘,就像斷了氣似的。而后,他又起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完全喪失了理智。他用頭去撞墻壁,一下又一下,就像敲鐘那樣很有規(guī)律,似乎決心要把頭顱撞碎。他撞得精疲力竭,又一次倒在地上;他用膝蓋爬出小屋,面對房門蹲在那里,一副傻呆呆的樣子。
他像這樣待了一個多鐘頭,一動不動,眼睛呆望著那間空屋子,悲痛著,沉思著,即使一個母親面對空空的搖籃和裝著孩子尸體的棺木時,也不會像他這個樣子。他不言不語,只是間隔很長時間哭泣一次,哭得全身抽搐,但那是無淚的哭泣,就像夏日無聲的閃電。
他在悲痛的沉思中問自己是誰偷偷搶走了埃及姑娘。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副主教。他想,只有堂·克洛德有通往小室樓梯的鑰匙,克洛德曾經(jīng)兩次夜里欲對姑娘行非禮,第一次他是幫兇,第二次他阻止了克洛德。他回想起許多細節(jié),很快斷定是副主教搶走了埃及姑娘。但他非常尊敬神甫,對他的感激、忠誠和敬愛已經(jīng)刻骨銘心,即使在這樣的時刻,他還掙扎著不讓嫉妒和絕望占上風。他想這肯定是副主教干的。本來他會憤怒得要殺人,可是一旦涉及克洛德·弗羅洛,他的滿腔怒火就漸漸化成越來越深的痛苦。當他的思緒集中到神甫身上時,魚白色的曙光已照到了扶壁拱架上,他看見在圣母院的最高層,在環(huán)繞半圓形后殿的外欄桿的拐角處,有一個人影在移動。這個人影朝他這邊走來。他認出是副主教??寺宓虏椒ゾ徛林亍K辩姌亲呷?,眼睛不望著前方,卻轉向塞納河右岸,昂著頭,仿佛要越過那些屋頂尋找什么東西。貓頭鷹常常像這樣斜著眼睛看東西,飛向一個地方,目光卻盯著另一個地方?!窀瓦@樣斜著眼睛從圣母院最高層經(jīng)過,卻沒有看見卡西莫多。
神甫的突然出現(xiàn),使聾子一下愣住了。他看見神甫鉆進了北鐘樓樓梯的門道里。讀者知道,從這個鐘樓可以看見市政大廈??ㄎ髂鄰牡厣吓榔饋?,跟蹤神甫而去。
卡西莫多上鐘樓,是為了弄清楚神甫為什么要去那里??蓱z的敲鐘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會干出什么事、說出什么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心里充滿了憤怒和恐懼。副主教和埃及姑娘在他內心發(fā)生了沖突。他來到鐘樓頂上,在從黑暗的樓梯走上平臺之前,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神甫在哪里。神甫背朝著他。鐘樓平臺的四周有一道鏤空欄桿。神甫胸脯靠在朝圣母橋的那面欄桿上,眼睛俯視新城。卡西莫多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后,想知道他在看什么。神甫正看得出神,沒有聽見聾子已經(jīng)走到他的身邊。
在夏天的一個黎明,借著清新的曙光,從圣母院的鐘樓上俯瞰巴黎,尤其是那時候的巴黎,你會領略到壯麗迷人、秀色可餐的景色。當時可能是七月的一天。碧空如洗。稀落的晨星正在慢慢隱沒,東邊有一顆星特別燦爛,掛在天空最明亮的地方。朝陽冉冉升起。巴黎開始醒來。純凈而潔白的曙光把千百座房屋東面的萬千景象突現(xiàn)在你的眼前。鐘樓的巨大陰影,從一個屋頂移到另一個屋頂,從城市的一頭轉到另一頭。有些街區(qū)已有人在說話,發(fā)出聲響。一會兒這里一聲鐘響,一會兒那里一聲錘擊,要不就是一輛大車在街上轆轆而過。在這屋頂密集的表面已有幾處冒出炊煙,猶如大火山的噴氣孔噴出硫氣。塞納河流經(jīng)一座座橋拱和一座座小島,在橋拱和島尖激起無數(shù)漣漪,波光粼粼。向城外眺望,只見城市周圍籠罩著一團團絮狀薄霧,通過這些薄霧,依稀可見一馬平川,無盡延伸,其間山丘起伏,展現(xiàn)出優(yōu)美的輪廓。半睡半醒的城市上空游蕩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晨風從籠罩著山丘的羊毛般的霧靄中撕下幾團白絮,驅趕它們向東方飄移。
前庭廣場上有幾位拿著牛奶罐的婦女,她們看見圣母院大門破損不堪,墻上凝固著兩股鉛流,驚訝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這是夜間騷亂留下的全部痕跡??ㄎ髂嘣趦勺姌侵g點燃的柴堆已經(jīng)熄滅。特里斯坦已把廣場清掃干凈,將尸體全都扔進了塞納河。像路易十一這樣的國王,每次屠殺之后,總要把路面立即清洗干凈。
在鐘樓欄桿外面,神甫所在位置的底下,有一個在哥特式建筑上常見的、造型極其怪誕的石頭水槽。在水槽的一條裂縫中,有兩株盛開的紫羅蘭,美麗妖嬈,在晨風中搖曳,仿佛是兩個人在淘氣地互相點頭致意。從鐘樓上空的遠方,傳來嚶嚶的鳥鳴聲。可是,神甫對這一切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這樣的人是不知有早晨、鳥雀和花朵的。盡管他周圍廣闊無垠,氣象萬千,但他的目光只盯著一個地方。
卡西莫多很想問他把埃及姑娘怎么處置了,可是副主教此刻像是丟了魂似的。顯然,他正經(jīng)歷著人生最激動的時刻,即使天崩地裂,他也絲毫不會察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地方,紋絲不動,不聲不響;在這沉默和靜止中,有一種令人恐懼的東西,連粗野的卡西莫多見了也噤若寒蟬,不敢沖撞。他只好(這本身也是一種詢問的方式)順著副主教的視線看去,于是,可憐的聾子目光落到了河灘廣場上。他看見了神甫注視的東西。在常備的絞刑架旁,已豎起了一架梯子。廣場上有幾個老百姓和一群當兵的。一個男人拖著一件白色的物體,那物體后面還拖著一個黑色的東西。這個人在絞刑架前停了下來。這期間,那里發(fā)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卡西莫多沒有看清楚。不是因為他只有一只眼睛看不到,而是一大堆士兵擋住了他的視線。再說,這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萬道霞光從天邊涌來,巴黎的尖塔、煙囪、山墻,總之所有的尖頂仿佛同時著了火似的。
那個人開始爬上梯子。于是,卡西莫多看清楚了。他肩上扛著一個女人,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姑娘,這個姑娘脖子上套著繩索??ㄎ髂嗾J出來了。那是她。那人爬到了梯子頂上。他把活結調整了一下。這時,神甫為了看得更清楚,雙膝跪到欄桿上。突然,那人用腳后跟猛地踢開梯子??ㄎ髂嗪靡粫浩磷『粑?,他看見不幸的姑娘在繩子末端晃動,離地四米,那人腳踩著她的肩膀,使勁往下壓。絞索轉了幾轉,卡西莫多看見姑娘的身體可怕地抽搐了幾下。至于神甫,他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眼珠簡直要跳出眼眶似的,全神貫注地觀看蜘蛛吞吃蒼蠅的可怕場面:蜘蛛是那男人,蒼蠅是那姑娘。
到了最可怕的一刻,神甫面如土色,發(fā)出了魔鬼般的獰笑,一種只有不再是人的時候才會發(fā)出的笑聲。卡西莫多聽不見笑聲,卻看見了神甫可怕的笑容。敲鐘人在副主教身后退了幾步,突然猛撲上去,兩只巨手從背后一推,把俯下身子的堂·克洛德推下了深淵。神甫大叫一聲“該死”,掉了下去。
下面正好是那個石頭水槽,把他托住了。他絕望地抓住水槽,當他張嘴想喊第二聲時,看見頭頂上方的欄桿上探出了卡西莫多那張復仇者的可怕面孔。于是他不做聲了。底下是深淵。離地兩百多尺,又是鋪石路面。副主教身處絕境,卻不說話,也不呻吟。他吊在水槽上,掙扎著想爬上去。可他的手在花崗石上抓不牢,他的腳在黑糊糊的墻壁上劃出一道道印子,卻無法生根。上過圣母院鐘樓的人都知道,緊挨欄桿的墻上突出來一塊。副主教掙扎著踩腳的地方正好凹進去。他面臨的不是一堵陡直的墻,而是在他腳下遁去的墻。
卡西莫多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拉出深淵,可是,他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盯著河灘廣場。他盯著絞刑架。他盯著埃及姑娘。那聾子就站在副主教剛才站著的地方,手撐欄桿,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目標。此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唯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目標。他就像遭了雷擊似的,一動不動,一聲不響,一串串淚珠默默地從他那只眼睛里流出來,而那只眼睛迄今為止只掉過一顆眼淚。
這時,副主教已累得氣喘吁吁,禿腦門上汗涔涔,手指甲在石頭上磨出了血,膝蓋在墻壁上蹭破了皮。他每掙扎一次,都聽見掛在水槽上的教袍發(fā)出撕裂的聲音。更糟的是,這水槽的末端是一根鉛管,被他身體的重量壓彎了。副主教感到那鉛管在慢慢向下彎。可憐的家伙心里思忖,當他的手累得抓不住水槽,他的教袍撕成兩半,鉛管完全彎下來時,他就會跌下去。想到這些,他嚇得心膽俱裂。在他下面十來尺遠的地方,有一個像是平臺的突出物,那是凹凸不平的雕刻形成的。他好幾次心神錯亂地看看身下的這個平臺,他在絕望的靈魂深處祈求上蒼,讓他在這二尺見方的狹窄平臺上了卻余生,哪怕要在那上面待一百年。有一次,他朝身下的廣場,朝那深淵看了一眼,趕緊閉上眼睛,抬起頭來,頭發(fā)都豎立起來了。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這是很可怕的。副主教在下面幾尺遠的地方垂死掙扎,卡西莫多流著眼淚遙望河灘廣場。
副主教看到自己的掙扎完全是徒勞的,他攀附的支點很不牢固,他越掙扎,那支點就越搖搖欲墜,于是,他就干脆不動了。他抱住水槽,幾乎不呼吸,不動彈,只有肚子在機械地抽搐,就像夢中感到往下墜落的時候一樣。他瞪著眼睛,目光呆滯,就像吃驚時目瞪口呆的樣子。漸漸地他支持不住了,手在石槽上滑下去,他感到手臂越來越軟,身體越來越沉,支持他的鉛管越來越向深淵彎下去。他看見下面圣約翰圓形教堂的屋頂小得像一張折成兩半的紙牌,感到心驚肉跳,毛骨悚然。他把鐘樓上那些毫無表情的雕像掃視了一遍,它們也和他一樣懸在峭壁上,卻毫無恐懼之色,也不對他表示同情。他周圍的一切都是石頭:眼前是張著血盆大嘴的石頭怪物;下面,在淵底,在廣場上,是石頭路面;頭頂上,是正在哭泣的卡西莫多。
在前庭廣場上,有幾群好奇的行人看見有人竟以如此奇特的方式消遣娛樂,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猜測那瘋子是誰。他們尖細的聲音清楚地傳到他的耳朵里。他聽到他們說:“他這樣會摔斷脖子的?!?/p>
卡西莫多在哭泣。
最后,副主教明白一切努力都無濟于事了,他氣憤,他恐懼。不過,他還是竭盡余力,作最后一次掙扎。他吊在石槽上,繃緊身子,雙膝抵住墻壁,雙手抓住一條石縫,終于向上爬了大約有一尺??墒牵@樣用力掙扎,使得支撐他的鉛管彎了下去,他的教袍也同時撕成了兩半。那不幸的人感到身子下面失去了一切依靠,只有僵硬無力的手還在抓著什么東西,于是,他閉上眼睛,松開石槽,跌了下去。
卡西莫多看著他落下去。從這樣高的地方落下去,一般是不會垂直下落的。副主教落到空中,先是頭向下,兩臂張開,然后翻了幾個筋斗。風把他刮到一個屋脊上,撞斷了骨頭。但他沒有死。敲鐘人看見他試圖用指甲抓住山墻,但屋頂過于傾斜,再說,他已精疲力竭,于是像一片脫落的瓦片快速地從屋頂上滑下去,摔到鋪石路上。他不再動彈了。
卡西莫多抬頭朝埃及姑娘的方向看去,遠遠看見她被吊在絞刑架上,白裙下面的身子最后顫動了幾下;他又低頭看看躺在鐘樓下面摔得不成樣子的副主教,他從心底里發(fā)出一聲悲鳴:“??!都是我愛過的呀!”
那天傍晚,當巴黎主教的司法人員到前庭廣場收拾副主教四分五裂的尸體時,卡西莫多已從圣母院消失了。
關于這件奇事,有很多傳聞。人們毫不懷疑,按照事先的約定,魔鬼卡西莫多帶巫師克洛德·弗羅洛走的日子已經(jīng)到了。他們猜測,卡西莫多砸碎了他的身體,取走了他的靈魂,正如猴子砸碎核桃殼吃里面的仁兒一樣。
因此,副主教沒有葬在圣地。
第二年,路易十一去世,那是一四八三年八月。
至于皮埃爾·格蘭古瓦,他終于救出了小山羊,在悲劇創(chuàng)作上成績斐然。他嘗試了星相學、哲學、建筑學、煉金術這些瘋狂的行當后,似乎最后又回到了最瘋狂的行當——悲劇創(chuàng)作上。這就是他所說的“有一個悲劇的結局”。
關于格蘭古瓦的戲劇業(yè)績,從一四八三年起的王室賬目上都有記載:“付約翰·馬尚和皮埃爾·格蘭古瓦,木匠和劇作者:一百里弗爾;二人制作和編寫了為歡迎教皇特使先生蒞臨巴黎在大堡演出的圣跡劇,置辦劇中人物所需的服裝,建造所需的舞臺?!?/p>
弗比斯·德·夏多佩也有了一個悲劇性的結局:他結婚了。
剛才我們提到,在埃及姑娘和副主教死的那一天,卡西莫多從圣母院銷聲匿跡了。確實沒有人再見過他,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愛斯梅拉達被處死的那一天,清潔工把她的尸體從絞刑架上解下來,按照慣例送到了隼山的墓窖里。
正如索瓦爾所說的,隼山是“王國最古老最漂亮的絞刑架”。在寺院鎮(zhèn)和圣馬丁鎮(zhèn)中間,離巴黎城墻一百六十米,離庫爾蒂數(shù)箭之遙,有一個坡度平緩的山丘,有相當?shù)母叨?,方圓幾里都能看得見。山頂上有一個奇形怪狀的建筑,很像是凱爾特人的環(huán)形大石垣。那里也是殺人獻祭的地方。
大家想象一下,一個石灰石小山丘,頂上有一個平行六面體建筑,高十五尺,寬三十尺,長四十尺,有一個門、一道臺階和一個平臺,平臺上豎著十六根未經(jīng)雕琢的大石柱,高三十尺,排成柱廊,從三面環(huán)繞著支撐它們的平臺,柱頂之間用粗大的橫梁聯(lián)結,橫梁上隔一段距離就垂下一條鐵鏈,每條鐵鏈上吊著一具死人的骸骨;在周圍的平原上,有一個石頭十字架和兩個二流絞刑架,好像是中央叉子上長出來的根孽;在它們的上空,永遠盤旋著烏鴉。這就是隼山。
那座可怕的絞刑架是一三二八年建造的,到了十五世紀末已老朽不堪了。橫梁蛀洞累累,鐵鏈銹跡斑斑,柱子上長滿青苔。方石基礎的接合處已經(jīng)裂開,由于久已無人問津,平臺上雜草叢生。這些建筑物矗立在空中,那形象委實可怕,尤其在黑夜,當朦朧的月光照著白色的頭顱,或者晚風吹得鐵鏈和骷髏在黑暗中搖晃并叮當作響的時候。這座絞刑架只要矗立在那里,周圍一帶也就變得陰森森了。
這個丑惡的建筑是石頭臺基,里面是空的。底下挖了一個很大的地窖,洞口有一道破舊的鐵柵欄門。不僅是從隼山鐵鏈上解下來的尸骨被扔進這個墓窖,而且在巴黎其他絞刑架上處死的尸體也都埋葬在這里。多少人類的塵埃和罪惡在這座陳尸的深穴里一起腐爛,世上多少偉人和屈死者先后送來了他們的尸骨。第一個在隼山絞死的是昂格朗·德·馬里尼,他是一個正人君子。最后一個是德·科利尼海軍司令,也是一個正人君子。
關于卡西莫多的神秘失蹤,下面是我們所能發(fā)現(xiàn)的全部情況。
大約在這個故事結束后的兩年或一年半,人們到隼山墓穴尋找奧利維?!だ盏さ氖w。他是兩天前被絞死的,查理八世恩準他葬在圣洛朗教堂的墓地里,讓他與好人為伍。在可怕的骸骨中,人們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骨,其中一具緊緊地摟抱著另一具。有一具是女的,上面還有白布裙的殘片,頸骨上掛著一串念珠樹種子的項鏈,上面系著一個嵌有綠玻璃片的絲綢小荷包。那荷包開著,里面空無一物。這些東西分文不值,所以劊子手沒有拿走。緊抱著這一具尸骨的是一具男尸骨。人們注意到他的脊梁骨是歪的,腦袋縮在肩胛骨里,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短。他的頸椎骨上沒有一點傷痕,顯然不是絞死的。因此,那男子是自己跑來,死在這里面的。人們想把他同他抱著的那具尸骨分開,他頓時化做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