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華棟
在我們這樣的時代,閱讀是否還重要?
一位德國作家說過,一個家庭沒有書籍,就像是一間屋子沒有窗戶。我承認如今獲取知識和信息的渠道的快捷和便利,以及它在瞬時引爆的快感沖擊。如果我們悲觀一些,就無法忽視這種可能的趨勢,伴隨著科技和媒介的發(fā)展我們正在經歷一個文學的衰退期。但為什么還是有許多人更愿意或正襟危坐或愜意倚靠,手里卷著一本書,與書里面那些低像素的字和詞做心智的博弈呢?美國學者哈羅德·布魯姆曾說過,閱讀在其深層意義上不是一種視覺經驗,而是一種建立在內在聽覺和活力充沛的心靈之上的認知和審美的經驗。那么,這樣復雜的認知與審美過程,所帶給我們源源不斷的驚異感,大概就是今天還需要繼續(xù)閱讀與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的首要理由。
回眸歷史,自文字誕生始,文學就是言志、抒情的凝結物。無論是文藝復興、啟蒙運動,還是共產主義運動,都毫不猶豫地借助了文學的力量。我們書寫什么樣的文學就是創(chuàng)造什么樣的文化基因,我們閱讀什么樣的文學就是召喚什么樣的心靈。
我無意夸大文學的作用,但是文學潛移默化“蠱惑人心”的力量無疑是十分特殊且有效的。對于正在進行中的中國當代文學而言,好的文學應該包含著“人”的豐富、復雜,甚至是矛盾的情感結構。它既能展示對新世界的烏托邦熱情,也不回避沮喪和質疑,不掩蓋人的現(xiàn)代困境。文學永遠是,如魯迅所說的“攖人心”的事業(yè)。
中國文學是無數(shù)個中國人個體經驗的表述,也承載著幾千年中國的集體記憶。作為“中國問題”的一部分,中國文學始終在與歷史、國家乃至廓大的世界進行對話。它為我們想象共同體提供參照,正如保羅·德曼指出的,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的多義性和不確定性其實是多元現(xiàn)代性的表征。我們今天仍然需要文學,既是為了克服歷史健忘癥,也是在重新體認作為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中國,更是要把個體的精氣神匯入源源不斷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中。
當代文學要努力把這個新時代納入歷史的洪流,是一次正在進行中的承襲文學經典的實踐。中國的歷史意識和民族傳統(tǒng)一直沉潛在文學之中,我們擁抱文學就是在打撈鮮活的當下中國。在這個意義上說,文學應該是“越界”之旅。它可能超越個體,也可能超越國家。盡管今天的全球化已經使地球變成一個“村”,時間和空間被雙重壓縮,但是文學的奇妙之處恰恰在于讓我們在去往世界的瞬間又不會錯過只有長途跋涉才能欣賞到的風景。想象多元的普遍性和不同的世界人,應該成為未來文學的更高追求。人、文學、世界互相打開和饋贈,是我們閱讀和寫作的意義所在。在離散和一統(tǒng)之間,文學可以銘刻族群變遷,跳脫地理空間的限制。我們只有在這樣的文學視野下,才能聆聽現(xiàn)代性的眾聲喧嘩,想象未來的繁復多姿。
當我們談論文學時,或許還應該談談語言的審美、形式的創(chuàng)新。對于語言藝術的文學來說,這些固然重要,而更重要的是贊賞符號和能指的變換和漂移時要警惕雙重危險:一是文學的虛構性和不確定性可能會引向的虛無主義的歧途;二是對所謂的靜止的、凝固的、本質主義的“文學性”懷有絕對主義的偏執(zhí)。文學本來就是一種危險的詩意平衡。創(chuàng)造和閱讀文學是我們不斷失去又找回平衡的過程。
只要那些百花齊放、與時俱進、大開大合的文學還在與我們與人類命運共同呼吸,只要文學還可以記錄時代,想象未來,重塑心靈,那么一切都值得。我想,關于小說傳播的電子化、網絡化肯定是一個趨勢。我覺得,紙媒和電子媒介將長期共存。在現(xiàn)在這個多媒體新時代里,小說的傳播手段可以更多。作家可以嘗試更多的文學傳播的手段,比如雜志刊登、出版紙書、網絡發(fā)布、報紙連載、改編影視、舞蹈話劇、游戲軟件、音頻聯(lián)播、視頻播講、數(shù)據(jù)出版,所以,對文學來講,眾多媒體的互動、延展和撒播,是一個有利的生存條件。
作者系中國作協(xié)書記處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