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比起去年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女詩人露易絲·格麗克,我更喜歡金·阿多尼茲奧(Kim?Addonizio,1954-)。她的詩歌大膽坦蕩,尖銳刺激,常常潛游至個人私密經(jīng)驗的深處,從身體和性愛為出發(fā)點(diǎn),探究并揭示人性在欲望和愛情互為糾纏之中所呈現(xiàn)的復(fù)雜和微妙,表露出歡愛的須臾、脆弱、無奈和苦痛。她并不把詩歌語言當(dāng)成精英階級的特權(quán),而是喜歡以一種淬煉得十分純凈的口語進(jìn)行書寫,樸實易懂,淋漓盡致,形成了一種非常個人化的寫作風(fēng)格。其實,她的詩歌主題并非只局限于“下半身”,也有思考生命和死亡的要義,充滿細(xì)膩情感的深情之作,可見她的寫作主題也是富于變化的。這里分享青年詩人瑠歌翻譯的幾首詩作,從中我們可以聆聽一下這位個性獨(dú)特的女詩人的聲音。
金·阿多尼茲奧(Kim?Addonizio,1954-),?美國女詩人。
雞
她為什么要穿過馬路?
她應(yīng)該待在小籠子里
被上面的姐妹們壓著
壓在下面的姐妹們上
神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
神看見了每一件事,神將眼睛
放在雞上,使她沖破籠子
像被定罪的人躍過河流那樣
在水流中推開一條路
甩掉警犬、手臂升入
星空、以贊美
任何沒有被囚禁在籠子里的
他一路來到農(nóng)場
那里樸實的人民會喂飽他
他們會拿來綠豆與面包
家里釀造的酒花,拿來
農(nóng)夫在路邊
發(fā)現(xiàn)的一只雞,眼冒金星地
被一抓拎了起來
脆弱的腦干
被農(nóng)夫一拳捏扁
屁股被他的老婆塞滿
迷迭香與檸檬片
每一件事都有它的命
然而只有神知道那是什么
雞的靈魂會鉆入被定罪的人
有時,在他窄小的公寓里
偷聽上面的鄰居
咒罵下面的鄰居
而他將感到一陣致命饑餓
與難以遏制的沖動
用頭去啄電視機(jī)
一遍又一遍
加利福尼亞街
兩個醉漢在人行道上圈了一個點(diǎn),
背靠磚墻
一個人伸出一條腿,使行人
繞開停車收費(fèi)器,以避開他們
另一個頭卷入第一個人的膝蓋
兩個玻璃瓶擺在旁邊
顯然是空的,若是滿著,還清醒的
男人該去買酒喝了,而非
猙獰看著每個路人,好像他在乞討
而他們拒絕提供——事實上他也沒開口問
除非你認(rèn)定,他存在本身便是那意思
他的破牛仔褲和污穢的李維牌外套,纏在
一起的灰色胡子,當(dāng)他拂去昏倒友人的黑頭發(fā),
兩者發(fā)出的惡臭,是一種
乞討方式,不被回應(yīng)
我們穿過他們,走上山坡,
回頭撇一眼,
任之而去。
恐怖片
今天云的形狀詭異
我期待著一些巨大
黑白B級片里的獨(dú)眼怪人
從地平線邊緣出現(xiàn)
大步跨海洋
將廚房的我拖入
深淵,爍回大腦里
年輕時的一個星期六
在男爵劇院里,我絕望地
坐在兩個哥哥中間,抽出
糖果與恐懼——那個洞
人骨頭的垃圾堆
啃噬著涌入入口
我聞得到他們的惡臭
如培根上的油脂般強(qiáng)烈,這
就是失去那個的感覺——
我指的不是理智,而是那個
使你在那些日子
早上起,離開家
當(dāng)他的棕西服
像死亡一樣
漫游在裝著包裹的老爺車上
穿梭在鄰居間
我想起一位朋友的聲音
在她的答錄機(jī)上——
嘿,我不在家——
她葬禮的早晨
那個聲音擠滿了磁帶
而郵件還在路上
我感到恐懼,像看完了
所有吸血鬼電影
回到家里,清醒地躺著
一整晚,僵在床上
無法起身
甚至無法去洗漱
因為不死者
在床下等待
倘若我敢伸出
腳,在那不安全的空氣中
他們將抓住我的脖子
拽入
深淵,而我的父母說
那里啥也沒有,當(dāng)我老了
我就明白了,而現(xiàn)在
他們死了,我老了
我也明白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