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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訪記

2021-03-20 13:33熊西平
延河(下半月) 2021年1期

熊西平

實話說,我始終沒有仇恨過稗子。

八歲那年,我開始下田薅秧,經(jīng)大人點撥,很快,在稠密的秧苗里,一眼就能識別稗子。

這就有點了不起啦。我因此在生產(chǎn)隊里有點被發(fā)現(xiàn)的感覺,成了幾乎眾口一詞的種莊稼好苗子、將來的好把式,差點被列為生產(chǎn)隊抓業(yè)務(wù)副隊長的培養(yǎng)對象。

稗子是鄉(xiāng)村植物界的偽裝高手,每年一出手,農(nóng)人就為它忙亂半年。其實,稗子能耍的花樣并不多,也就只能高仿成稻秧的模樣,真像古人說的那樣“一招鮮吃遍天”??蓜e小瞧了稗子的這一伎倆,它就用這一招和人類斗智斗勇上萬年,始終立于不敗之地。一代一代農(nóng)人煞費苦心,勞神竭力,事實上,仍還談不上“人定勝稗”。

幼年稗子混跡秧苗間,幾乎達到亂真的程度。那些眼毒的人,才認(rèn)得出它們的不同之處。稗苗每個葉莖處有一道淺淺的光光的淺箍,像是印染上的,并不分明。秧苗的葉莖處卻是一道絨絨的毛,嫩黃,不甚分明。稗子的葉子偏乳色,肥田沃土里,它也不會像水稻葉子那樣長到墨綠。稗子稈硬,挺挺的,葉子硬度也超過秧葉,總給人直愣愣野蠻生長的感覺——但僅僅是感覺——要敢過于野蠻早被誅滅九族了。

我說稗子的這些特征,似乎很明了,在明敏的目光里,它精光身子,絲毫逃脫不掉。事實遠不是這樣,情形似乎要復(fù)雜得多。動物植物的偽裝術(shù),常常會讓人懷疑自己的智商,而它們的天敵也常常垂頭喪氣地敗下陣來。偽裝,是為了生存,為了繁衍,為了種族繁衍。倘若輕易地被識破偽裝術(shù),這種族怕早就滅絕了。稗子的混跡能力超強,連斗篷遮臉搖身一變的功夫就不用,只需要面不改色鎮(zhèn)定自若,就讓一般人在秧苗里找花了眼也難以辨認(rèn)出來。

薅秧是講速度的活兒,論把子數(shù)成績。人騎在秧馬上,兩腿叉開,上身前傾,雙手向前和諧運作,唰唰唰,兩手一合,扎住,一把秧就齊了。在這樣高效運作的過程中,能銳目放光地一眼捕捉出潛伏很深的稗子,那是需要功夫的。發(fā)現(xiàn)了稗子,用小指一勾,順勢把它剔除出來,擱在秧馬底板的頭部,攢夠一把了扎起來上交——一把稗子換二十把秧的公分——可見分辨稗子之難,也可見當(dāng)家人對清除稗子的決心之大。

這僅僅是第一步。農(nóng)人每年和稗子從播種斗爭到收獲,是全過程的。插秧、泥秧、踩秧,都不會忘記身上背負(fù)有拔掉稗子的使命。田埂上,除了瘋長的野草,就是成堆被拔掉腰斬的稗子草。隨著秧棵漸長,拔稗子越來越費勁兒。稗子根系發(fā)達,鉆得深,扎得密,很多須子穿透了秧苗的根(稗子根須偏紫,稻秧根須偏白),互相交織,拔稗子很容易把秧棵帶起來,影響稻秧生長。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稗子一株一株從根部擗下來,折斷,扔掉。

初秋,水稻開始低頭泛黃。稗子性急,迫不及待地要搶到稻秧前面去出風(fēng)秀穗。稗子的偽裝術(shù)一不小心便一下子自己給撕開了,暴露無遺。大約十來天時間里,是農(nóng)人斬稗穗的黃金時段。稗子秀穗了好認(rèn),又沒有黃穗炸籽兒,斬掉的稗穗放在背箕里背回家喂母豬。灌滿漿的稗穗拌上麥麩,是大豬小豬的上等美食。春夏拔出的稗草多是喂牛喂羊,少量的拌料喂了母豬。

我參與拔稗子,時間持續(xù)了大約二十個春秋,包括我讀師范期間,做了多年教師之后,周末或假期,我一般都回鄉(xiāng)參與這項勞動。那時,無知的我,犧牲了自己可以用來奮斗的大好前景,投身于與稗子的殘酷斗爭中。我的最好時光一天天從指縫間流逝,無處尋找,而稗子并沒有因我的參與而有絲毫減少。這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夏日擗稗子時節(jié),秧棵長到了大人的齊胯高,且越長越高,對孩子來說,就齊胸高了。彎腰擗稗子,臉、脖子、胳膊、大腿,都會被秧葉上的雙刃鋸齒拉出一道道血痕。種莊稼至于帶傷的,拔稗子之外,怕沒有第二件了。

時到今日,村莊老年人說我能吃苦,一般會舉出兩個例子,其一是在忍饑挨餓還能堅持讀書,其二是我光著膀子拔稗子。

在我有限見識里,抑或漫長的饑餓記憶里,我卻不知道稗子可以充饑,更不知道它曾經(jīng)是我們祖先的主要食物,并且在萬年以前是江南人果腹的當(dāng)家主食。

我見過田里沒來得及收割的稗子籽粒,被鳥兒擄掠去的情景,而且成熟一粒它就收走一粒。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巡視在稻田、原野,靈巧地在飛行過程中瞬息啄食稗粒。鳥兒吃稗籽是農(nóng)人心顫的事兒,稗籽不易消化,鳥兒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把一些毫發(fā)未損的稗粒完整地拉在某一塊稻田里,第二年毫無懸念地變成了一墩稗子,甚至一個稗子家族。農(nóng)人起早貪黑爭分奪秒地把正急于灌漿、將飽未飽的稗穗斬下來,免了鳥兒做播種機四處去撒播稗種。稗籽被豬吃了牛吃了也照樣消化不良,就等于在它們的腸胃里做一次奇特的有溫度的冒險旅行。它們的糞便第二年運到田里做肥料,也會傳播稗子。農(nóng)人拿出對策:把斬獲的稗籽放鍋里炒香,再放碾子上軋一軋才喂牲口,以解除后顧之憂。但是,散放的牲口會情理之中地吃到了農(nóng)人意想不到多的野稗籽,它們借福給稗子,稗子借著牛糞豬糞羊糞雞糞,四處繁殖后代,生生不息。

稗子有毛稗子和光稗子之分。光稗子籽粒熟了就會炸粒落籽,鳥兒的翅膀扇動一次,稗粒就紛落如雨。毛稗子則不同,長著長長的紅芒,扎實穩(wěn)重,顆粒包裹結(jié)實,須拿利器用力在板子上刮,籽粒才能脫殼。成熟的田地上,毛稗子自然落籽不多。但是,生土荒田里沒被農(nóng)人割掉的毛稗子全部棵棵委身泥土,為第二年的萌芽復(fù)出,做一冬的準(zhǔn)備。農(nóng)人與稗子為敵,想趕盡殺絕稗子,努力的結(jié)果終究是有限的。何況,各類稗子有幾十種呢?

相信很多很多的農(nóng)人和我一樣,對稗子知之甚少,甚至茫然無知,只知道一味地趕盡殺絕,哪里能弄清稗子曾經(jīng)是我們祖先的朋友,甚至是恩人呢?

我們的祖先曾靠了它度過饑餓,并依循著它尋找到了新的顆粒更大的食用植物。在出現(xiàn)更易果腹的稻子、麥子、高粱、大豆等等農(nóng)作物之后,幸好在很多地方還延續(xù)了人類的記憶,沒有數(shù)典忘祖,他們記住了稗籽美好的香味,并一直牽手到今天。

2017年深秋,趁參加杭州天目山筆會的機會,我獨自來到浙江省金華市浦江縣上山遺址公園參觀。那時,晚稻還在無邊無際的浦江平原上翻滾起伏,視野蜿蜒,一片金黃。溫煦的陽光交融著河流、湖泊、池塘,水明如鏡,光彩熠熠。遺址公園里,現(xiàn)代材料做成的紀(jì)念館很有特色,屋頂呈金黃的稗草色(稗草比稻草結(jié)實耐漚),遠望去,如同一座一座巨大的草棚草庵的古老童話,整個紀(jì)念館區(qū)仿佛一個宏大的原始部落村莊。

我心念切切地從遙遠的地方趕到這里,是因為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中國“稗祖”。

浦江平原一萬多年前就開始種植水稻,是長江下游已知的最早水稻產(chǎn)區(qū),是南方稻作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

水稻和稗子幾乎是相伴而生的同胞兄弟。不過,那時,稗子是兄長,水稻是小弟。在水稻還沒成熟的青澀時期,大地的低洼易澇處,山崗的高埠易旱處,春夏秋三季,八九千年前隨風(fēng)起舞的不是稻浪,而是稗潮。

幼年期的水稻脆弱,在水旱災(zāi)害面前剛一接觸就一敗涂地,而稗子萌生以后就強悍皮實,稗子米成為“上山時代”“金紹平原”(甚至華夏)先民的主食。

駐足紀(jì)念館內(nèi),看到最新的考古發(fā)現(xiàn)展示和經(jīng)炭14證實的結(jié)果,先民生存果腹的多為稗子,稻米輔之。那一刻,我覺得展柜里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里,儲存的不是稻米,不是美酒,不是蜂蜜,不是祭品,而是遠遠超過它們價值的金沙一樣的稗米。

說來真是慚愧,在我的記憶深處,自古以來,稗子就是徹頭徹尾的“壞家伙”,是人類的大敵。

帶著深深的懺悔,產(chǎn)生了對稗子的濃濃敬意。做了多年教育工作的我突然覺得,中小學(xué)生歷史教科書里,須設(shè)有農(nóng)業(yè)專章,糧食專章,寫進百草,寫進五谷,也寫進稗子,讓我們的孩子從幼年期,對所有的糧食產(chǎn)生敬畏心。

2017年,百谷之于我,可以稱作“稗子年”。

這一年,我對稗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暑假的小尾巴上,我挈婦將雛去山東曲阜拜孔子。到達后,放下行裝稍事休息,便一路拜謁了心儀已久的孔廟、孔府、孔林,回到小旅館住下已是夜幕四垂,萬家燈火,頓感疲憊襲擾。就地點了兩個小菜吃飯,不料酒意又襲上身來。到釘在墻面上的小柜子里看看當(dāng)?shù)匕拙铺禺a(chǎn),不經(jīng)意間眼睛盯上了一種酒:君山特谷液稗子酒。

稗子也能釀酒?

說實話,五谷雜糧釀的酒我?guī)缀醵己冗^,可稗子酒連名字聽也沒聽過,很覺得新鮮。中年男掌柜的嘴角撇著善意的揶揄,譏笑我的孤陋寡聞。他用略帶自豪的語氣向我介紹稗子酒。他說你知道全國各地有幾十種稗子酒嗎?你知道孔老夫子喜歡喝稗子酒嗎?你知道這種酒還有多種醫(yī)療功效嗎?……我連忙繳械投降,讓他拿一瓶稗子酒,嘗嘗新鮮。

就著鹵千張、油麥菜,抿一小口稗子酒,一股醇厚的酒香倏然入懷,幾杯酒下肚,疲憊頓消。

趁著酒興,我跑到房間里打開電腦查找“稗子酒”,頁面顯示讓我大吃一驚。我特別注意到,孔子收的學(xué)費里有酒,而這“學(xué)費酒”里多半是稗子酒??鬃泳屏看?,當(dāng)時天下罕有匹敵。史載“文王酒千盅,孔子百觚”,“嗜酒無量,仲尼之能也”。當(dāng)我吃驚過孔子與稗子酒關(guān)系之后,開始迷惑這造酒稗子的來路。

再次爬到網(wǎng)上去,我又吃驚不小,得知目前仍然有專門種稗子的地方,云南有,東北有,新疆有,山東也不少。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千年以來,稗子不只是敵人,不只是壞蛋,還是朋友,還有那么多可以利用的價值。這個廣袤的世界上,還有給稗子專門提供的生存空間。

這個夜晚很勞累,但沒有倒床便睡,因稗子而輾轉(zhuǎn)反側(cè)。

夜里,孔子入夢,舉著酒杯對我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來,干一杯,稗子酒!”

賈思勰評稗子酒的話飄過:“酒勢美爐,尤逾黎、錦”——勝過小米酒、高粱酒。

我知道了,稗子和稗子酒還可入藥,療效獨特。李時珍說,稗子粉撒在創(chuàng)口上,止血效果良好。新疆的紅稗子,泡酒、口服,可以治療啞嗓、失聲。

我知道了,煮稗子湯可以肥田,還能殺蟲。施過稗子湯的土地不生螻蟻、土蠶。這是我們祖先發(fā)明的歷史上最早的“綠色農(nóng)藥”。

我知道了,我們弄潑了世界歷史上最古老的“有機肥”和“有機農(nóng)藥”二合一的瑰寶——稗子湯。

我知道了,稗子曾是莊稼,并且作為莊稼專門種植歷史悠久。

漢代農(nóng)學(xué)家氾勝之,在他的專著《氾勝之書》里,很全面地介紹了種稗子無與倫比的優(yōu)勢。稗子如貓,有九條命,既耐旱又耐澇。耐旱,到了其他莊稼都干死了,稗子不死,蝗蟲不吃,仍有收成。耐澇,洪水沒頂多日,也淹不死它,照樣豐產(chǎn)。良田種稗子每畝產(chǎn)量一般穩(wěn)定在二三十斗之間。氾勝之號召農(nóng)人,家家戶戶都應(yīng)該種幾畝稗子,防備災(zāi)年。他還諄諄引導(dǎo):稗子顆粒里有米,搗取稗米可做米飯,可烙燒餅。

我的家鄉(xiāng)固始縣出了清代河南省唯一的狀元,叫吳其濬,他除了“仕宦半天下”以外,還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植物學(xué)家。他在他的專著《植物圖譜考》中專列有稗子詞條,贊賞稗米飯食“為炊香美”。

稗子種植期之長,幾乎超過了所有的莊稼,從清明種到中秋。最奇觀的是,春麥可以雜種旱稗子;小麥茬里可以即時撒播旱稗子,然后用鋤頭滅茬,松一遍土,當(dāng)秋就獲好收成。

“農(nóng)業(yè)部長”出身的氾勝之是從理論上重視稗子種植的古今第一人。

賈思勰繼承氾勝之的衣缽,對稗子多有贊評。他稱稗子是“救荒糧”“救命糧”,災(zāi)年適時種植,應(yīng)多多益善。

明代徐光啟的《農(nóng)政全書》里還第一次特別發(fā)掘了稗稈的經(jīng)濟價值。稗稈材質(zhì)堅硬,瀝水快,耐雨漚,是苫屋頂?shù)暮貌牧?。按?dāng)時的行情,一畝地的稗稈市價超過兩畝地的稻草,得錢可以購買一石大米。

中秋節(jié)以后種下的晚稗子,仍有長勢良好,冬至前收割,是大牲口的上等青飼料,可賣得好價錢。

隨著對稗子了解的增多,不知不覺中就特別上心了稗子,每在家鄉(xiāng)的田間地頭再看見稗子,不復(fù)有農(nóng)人的仇視目光,竟產(chǎn)生親如故人的感覺。仔細(xì)觀賞稗穗顆粒的編排,竟如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想想氾勝之兩千年前就找出稗子無可比擬的優(yōu)點加以贊美,寫入“農(nóng)業(yè)圣經(jīng)”,再想想自己對稗子的無限陌生,心中不免愧悔深切。

此后,每在書籍里讀到“稗子”,心里總不免劇烈一跳,有時會連連劇跳。歷史上關(guān)于稗子的故事,給了我復(fù)雜的心緒,甚至難以言說的震撼。

曾在孔夫子網(wǎng)上購得一套1988年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的《吉林志書》。在這本志書的《吉林分巡道造送會典館清冊》分冊里“進貢篇”中,記載了吉林將軍每年給皇帝上貢的細(xì)目:野豬、鹿肉、“活化石”鱘鰉魚等近百種山珍野味,令人大感意外的是,進貢的土特產(chǎn)中竟有稗子米。一年間,吉林將軍進貢七次,有三次供奉了各六斛稗子米?;实凵斩Y單中,不僅有稗子米,還有稗子面粉。

將軍上貢稗子米面,縣令也進貢稗子米,仿佛有指令,有指標(biāo)?!秾幇部h志》記載:寧安縣(清朝叫寧古塔)每次上貢送“鱒魚四壇”、“稗子米一斗六升”……

說實話,看到這里我心跳減緩,有點發(fā)懵。至于多年后又讀到稗子貢品的文字,讓我開始對一個民族興衰的特有密碼保持了清醒而警惕的認(rèn)識。

安徽桐城的姚元之是嘉慶年間的重臣,告老還鄉(xiāng)后寫了一本紀(jì)實性的回憶錄叫《竹葉亭雜記》(竹葉亭是他家院子里的一個亭子)。這本書中錄了一份東北一地方官的進貢清單:“進七里香九十把,野雞五百只,鯽魚一百尾,稗子米一斛……鹿后腿肉,小黃米,炕稗子米,高粱米粉面,稗子米粉面……叢生蘑菇,鵝掌菜?!?/p>

東北是滿族的龍興之地,不知道是出于何種目的,一代一代,直到主掌了中國200年之后,皇子皇孫,格格福晉,莫非都保留了每年要集體吃一頓(憶苦思甜)稗籽飯的傳統(tǒng)?北方產(chǎn)小米的地方廣闊,而他們要用的稗子米面還一定要從東北進貢。有祖制的規(guī)定,還是口味綿延不忘?

細(xì)沙一樣微小的稗子米上,有我們沒有讀懂的多少秘密??!

另一則稗子故事是由南宋初年洪邁講述的。洪邁你可能不夠熟悉,但《容齋隨筆》一定知道。他在《容齋三筆》里記載了“北狄俘虜之苦”。這則故事里,我看到了勝利的統(tǒng)治者對于失敗統(tǒng)治者的極盡嘲弄。而勝者嘲弄敗者的工具之一竟是稗子。

靖康之難后,宋徽宗、宋欽宗等三千皇室高官和后宮成員被長途驅(qū)趕,一直押送到今天的黑龍江省依蘭縣的“五國城”。這一干人等一律被收編為奴,分配到完顏貴族之家供長期驅(qū)使。完顏貴族們提供給他們的報酬竟是毛稗子。這些奴隸每人每月可支取稗子五斗,自己回去用石臼杵成稗米,可得米粒一斗八升,作活命糧。

讀過這個故事,我眼前不時交錯閃爍這樣一些詞語:蟒袍玉帶,瘦金體,李師師,象牙玉板,錦衣玉食,纖纖玉手,鳳簫古箏……

石臼旁杵稗米零落的宮人淚珠,怕是不比稗米少。

這一年,我看到這樣一則消息:

浙江大學(xué)農(nóng)學(xué)院有一個專門研究稗子的課題組,為稗子進行了基因測序,發(fā)現(xiàn)了稗子進攻水稻的武器叫“丁布”。他們研究的方向是,通過遏制“丁布”來達到抑制稗子對水稻侵害的目的。

站在熟悉稗子的角度,我覺得這個研究犯了方向性錯誤。我們?nèi)匀话寻拮赢?dāng)作了敵人去研究,沒把它當(dāng)作莊稼去平等對待。似乎忽略了一個道理:研究的敵人恰是我們的朋友。

稻粒是經(jīng)歷幾千年的馴化過程,才如此顆粒飽滿,至今仍在被往大處研究。如果把研究方向調(diào)整到增大稗子顆粒、提高稗子的畝產(chǎn)上,說不定稗子最終會走上與人類化敵為友的寬闊道路上去呢!

我國芝麻研究首席專家張海洋把芝麻畝產(chǎn)從幾十斤提高到近五百斤,走上了世界的巔峰。他的夢想是使芝麻顆粒長大到黃豆那么大。

倘能如此,稻子和稗子各呈其美,豈不兩全其美?

近年,我有一個愿望:到新疆或是東北旅游,除飽覽壯闊的大好河山外,很想到大面積種植稗子的廣闊土地上走走,坐在田埂上,看稗浪翻滾,喝杯稗子小酒,吃頓稗子面卷咸鴨蛋的薄餅饃,最后起身向它們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