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紅坤

2021年1月5日，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由天津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提起公訴的中國華融資產(chǎn)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長賴小民受賄、貪污、重婚一案，對被告人賴小民以受賄罪判處死刑。他從2008年至2018年，直接或通過他人索取、非法收受相關(guān)單位和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88億余元。這個從貧苦中走出來的高考狀元、金融大鱷，在金融界有過風(fēng)光的歷史，也傳聞有過100多個情人，但在他的心里最愛的竟是一直陪伴他的那件大衣。究竟在那件大衣里藏著一個怎樣的她呢？

貧寒才子的大衣

賴小民，1962年7月出生于江西瑞金。他出生時，家里已有4個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五。出生這年正值“三年自然災(zāi)害”，家里本已揭不開鍋，一家人吃了上頓沒下頓，賴小民的出生為本來就貧寒的家又增添了許多煩惱。

父親每天像匹駱駝一樣推著兩輪車給人送貨，他從不標(biāo)價碼，人家給多少，就拿多少，被人稱為“生駝”。母親則靠幫人家縫補衣服，幫襯家里。只要當(dāng)天換得一點糧食回家，幾個孩子就像餓狼般撲上來，父母每天無論怎么拼命做事，也填不飽家里的幾個娃。

每到冬天，沒有錢買大衣的父親，總是穿著爺爺給的那件舊大衣出去推車送貨。其實，賴小民很多次看到父親并不愿意穿上它，因為家里只有這件大衣比較暖和，他還想留給自己的孩子。賴小民從小就看著父母唉聲嘆氣，內(nèi)心常被糾成一團，他也想早日長大，出去賺錢幫父母分擔(dān)家里的苦。

盡管家里的日子過得很苦，但父親仍然要送賴小民去上學(xué)，他對賴小民說：“小民，像咱們這樣的窮苦人家，讀書，走出去，才有出路啊。”賴小民記住了父親的話，腦海里盡是父母在寒風(fēng)中討生活的背影，他深知，只有讀書才是他的活路。

于是，賴小民學(xué)起了古人的精神，用“頭懸梁、錐刺股”的努力勁，拼命地讀書。1979年，他考上了江西財經(jīng)學(xué)院。他選擇了國民經(jīng)濟計劃專業(yè)，400多人報考，只錄取了50人，而且錄取的都是尖子生。全村人都為賴家出了這樣一個大學(xué)生而高興。

上大學(xué)的那天，賴小民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去省城。父親將一件衣服放到他的袋子里，賴小民一看，這不就是父親平時最愛的那件大衣嗎？他問：“爸，你不是只有這件大衣嗎？給了我，你天冷了穿啥？”父親拍拍賴小民的肩膀，說：“小民，爸只有這件大衣還像個樣，你拿著，天冷的時候穿可暖和了。你爺爺當(dāng)年也是這么跟我說的，所以這些年我穿著它都沒被凍壞?！辟囆∶窀杏X眼睛有些模糊，他知道，在這個家里，父親只有爺爺留下的這件大衣最讓他溫暖。他是希望賴小民遠離家里時，心里也有溫暖。

賴小民背上行囊，背上父親給的大衣和叮嚀，奔向了省城。

在大學(xué)里，賴小民過著精打細算的生活，他領(lǐng)取的國家助學(xué)金，大部分用來買飯票，小部分用來買生活用品。他知道自己讀大學(xué)的目的，就是想讓這個家生活得好。

可是，正值青春年少，哪個少男沒有一些心事？而賴小民的心事來自于那個午后。那天，他正從圖書館出來，手里拿著書邊走邊看，沒想到“咣”的一聲，他碰倒了一個飯盒。他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個扎著兩條馬尾的女孩。因為她也是低頭走路，兩人撞到了一起，她手里的飯盒掉了，而賴小民的書也掉了。

賴小民趕緊將女孩的飯盒撿起，連聲說：“對不起?！迸⑿α?，也將他的書撿給他。賴小民抬頭看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卻只盯著女孩看。女孩什么都沒說，接過飯盒走了。她沒走幾步，又回頭看了賴小民一眼，又笑了。

賴小民呆呆地看著那兩條馬尾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他有些后悔沒問她叫什么，在哪個班。他低頭看看自己已經(jīng)穿破了洞的鞋子，實在沒有勇氣開口。說來奇怪，賴小民自那次上學(xué)之后，常常想起女孩的笑，那笑容不是在嘲笑他，他覺得心里有種特別的感覺。

自此，他常在校園里搜索那個女孩的身影。沒想到，就在圖書館的門外，他們再次相遇了。他大著膽子走上前，對著女孩笑了笑，女孩也對他笑了。他看到女孩手里的書，說：“你也喜歡看這種類型的書啊，挺難得的。”女孩被他這一說，似乎有了興趣，倆人便聊了起來。這一次，賴小民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學(xué)習(xí)的專業(yè)也與他不同。

他說：“我叫賴小民，你可以叫我小民，我叫你曉燕?！睍匝帱c點頭，睜大眼晴，說：“你就是那個考年級第一的賴小民？”賴小民心跳得厲害，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早已被她知道。他不好意思地說：“偶爾一次考試，不值一提?！睍匝嗦犃?，覺得賴小民謙虛，心里對他更多了幾分敬佩。

大衣里有她的溫暖

自此，他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圖書館附近碰到。其實，賴小民一直沒有忘記自己讀大學(xué)的目的，他知道，他沒有談戀愛的資本，所以他和曉燕之間總是刻意地保持著一種“純潔”的友誼，他們之間的聊天也僅僅是聊聊讀的書，聊聊對生活的一些體會。

那天，他們又在那條小路上相遇了。他們站在附近的樹下，曉燕對他說：“把身轉(zhuǎn)過去，我縫一下你大衣上的洞，我看這個洞都破了好久了?！辟囆∶裼X得不好意思，怕別人看到了不好。但他又很想聽曉燕的話，沒有抗拒，轉(zhuǎn)過了身。

曉燕一邊縫一邊說：“又舊又破的大衣，怎么也不舍得換一件呢？”賴小民向曉燕說起了這件大衣的來歷和家里的情況，最后說：“我將來一定要賺錢買一件最好的大衣給我爸媽?！睍匝嗦犃?，心里對賴小民更是喜歡，她輕輕地說：“那我呢？”賴小民心跳得厲害，但他不露聲色。許久，他都沒有說話。他慢慢轉(zhuǎn)身，說：“我會記得你幫我縫過大衣?！?/p>

曉燕聽了，心中有些不快，但嘴上沒說什么。她知道，以賴小民的家境，他根本不可能考慮除了學(xué)習(xí)之外的事情，他也不能讓自己從學(xué)習(xí)中分心。曉燕的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家中的經(jīng)濟條件還是很不錯的，但她自己并不想依靠家里的條件坐吃山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見。

這年冬天，她想用自己的積蓄買件大衣送給賴小民，但她又怕傷了他的自尊。想來想去，她沒有買大衣送給他，只是在看到賴小民大衣破了洞時，多幫他縫幾次。

賴小民對曉燕也不是沒有感覺，他也想牽她的手，告訴她，他喜歡她。可是，他不能，一想起自己那個貧寒的家和常年在溫飽線上掙扎的父母，他只能告訴自己，只有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有份好工作，才是他最好的出路。倆人在校園里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感覺，很快他們就大學(xué)畢業(yè)了。

1983年畢業(yè)時，賴小民非常幸運地被召入中國人民銀行計劃資金司中央資金處工作。得知消息，賴小民心里樂開了花，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將這個喜訊告訴曉燕，誰知曉燕卻帶來另一個消息，她要去黑龍江，因為她的父親工作調(diào)動，她的工作也被安排在了那里。賴小民內(nèi)心痛苦極了，曉燕卻說：“小民，我知道將來你一定會有大作為。今天，就讓我再為你縫一下你那件大衣吧。”

賴小民回去將大衣拿來交給曉燕，曉燕含著眼淚，縫著他那件又破了幾個洞的大衣。倆人都沒有說話，很久很久。最后曉燕輕輕地將大衣還給了賴小民，說：“我忘了，以后你工作了，應(yīng)該也不會再穿這件大衣了，說不定就扔了，縫了也是白縫了。”賴小民突然握住曉燕的手，說：“不會的，我不會扔了大衣?！睍匝嘁幌驴刂撇蛔?，抽出手，風(fēng)一般地跑開了，任憑風(fēng)吹散她臉上的淚。賴小民呆了，傻站在那里，終于忍不住流淚。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畢業(yè)后，賴小民帶著行囊，帶著那件大衣，走上了工作崗位。他很努力，也很有能力，1987年，年僅25歲的賴小民就擔(dān)任副處長。此后，更是一路飛升，順風(fēng)順?biāo)Ｋ?4歲時升任信貸管理司副司長;35歲時出任銀行監(jiān)管二司副司長。2003年，賴小民調(diào)任中銀銀監(jiān)二部副局級干部。此后，又擔(dān)任銀監(jiān)會北京監(jiān)管局局長、黨委書記、銀監(jiān)會辦公廳（黨委辦公室）主任等。賴小民一路走來，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晉升，這讓他有些得意忘形，對自己的要求不免寬松起來。

這些年走來，經(jīng)人介紹，他也結(jié)婚了，還有了一個女兒。這么多年，他搬過很多次家，房子越換越大，衣服越買越貴，舊物扔了一件又一件，可唯獨那件大衣他一直留在身邊。每當(dāng)他心情不佳時，他就會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手里拿著那件大衣，默默地坐上半天。

有一次，他的妻子鄧林在收拾衣服時，看到這件大衣如此破爛不堪，她想扔掉，卻被賴小民攔下來了。妻子說：“這么多年，我還沒見你穿過一次這件大衣，都破成這樣了，留著也沒什么用，還是扔了吧?！?/p>

賴小民說：“其他東西你想扔我都沒意見，唯獨這件大衣，你不能動，它對我有特殊的意義?！逼拮诱f：“我當(dāng)然知道，我都聽說了，這件大衣是你爺爺給你爸爸，你爸爸又給了你的。你那些年受過的苦記在心里就行了，何必留著大衣呢？”賴小民不想解釋，他也沒辦法解釋，這件大衣不僅僅是爺爺、爸爸留給他的，里面更是有曉燕的情。

他拿著大衣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將手伸進大衣深深的口袋里，他突然停住了，猛地將手抽出，將口袋翻出來一看，口袋的內(nèi)里竟然縫著一只小燕子，旁邊有三個字：我等你。賴小民愣了，自那次讓曉燕縫了大衣后，他就只是收起來，從來沒有再穿過，也沒有將手放進這大衣口袋過。這么多年，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原來曉燕的深情都在這口袋里。

一百個情人，最愛仍是她

賴小民收起大衣，開始到處打聽曉燕的下落。以他目前的人脈，要打聽一個人并不難，只是他之前只想將曉燕放在心底最深處，不想打擾她的生活。可現(xiàn)在，他特別想見見她。

很快，他得到了曉燕的消息，一下子讓他從興奮變成了悲傷。原來，曉燕自畢業(yè)后一直等待賴小民工作穩(wěn)定之后去找她，可是她沒有等到，而她自己一直未嫁。她在一次前往江西找賴小民的路上，意外車禍去世了。得知這個消息，賴小民癱軟在沙發(fā)上。

自從知道曉燕的情況后，賴小民覺得自己這輩子什么事情都不能再辜負，要做的事情一定要行動。沒有任何等待是有結(jié)果的。

2009年1月，賴小民正式進入中國華融，成為董事長、黨委書記。工作上順風(fēng)順?biāo)茏孕诺卣f：“我就是對政策的理解和把握能力強一些，能夠準(zhǔn)確把控大局，用宏觀思想指導(dǎo)微觀行為?！彼艽蠓?，善于交際，敢于投入。

他好讀古籍，尤愛“千金買馬骨”的故事，甚至常在飯桌上為“有潛質(zhì)”的年輕人夾菜倒酒，主動“提攜”，他深諳“孤木不成林”。他收了很多現(xiàn)金和金條，甚至專門買房子放置這些東西，而實際上他并沒有去消費這些，他只是想要拿在自己手里，就已經(jīng)很滿足。

在感情上，從不拒絕美女，當(dāng)年，他就是沒有好好把握，沒有條件，才會錯過曉燕，而如今，他經(jīng)濟上不用發(fā)愁了，想沾他光的人都是主動而來。美女，他也不想拒絕。

而賴小民和妻子的感情還算不錯，對于賴小民在外面的風(fēng)月事，那一百個情人的傳聞，她也知道。

據(jù)傳，他專門在廣東珠海開發(fā)房產(chǎn)項目，把這100套給了情婦們，堪稱人造伊甸園。這100多位前妻、情婦等各種身份、各種地位的人都能夠和諧相處，不出糾紛，令人難以想象。賴小民的朋友圈里充滿了風(fēng)花雪月。

對這些傳聞，賴小民的妻子并沒有太多干涉。她明白，以賴小民如今的地位，他要做的事，她肯定也是攔不住的。好在，賴小民心里還有這個家，對她也還算不錯。但唯一遺憾的是他們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

對于從農(nóng)村出來的賴小民來說，兒子就是賴家的香火，他，不能沒有兒子。他的父母更是希望子孫后代枝繁葉茂、香火旺盛，而賴小民對父母是孝順的，他貧寒出身也讓他有這種忠孝觀、子孫觀。

這一點讓賴小民特別苦惱。盡管自己不缺錢財，也可以風(fēng)花雪月，可他怎么能讓賴家沒有香火呢？那晚，他又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摸著他的那件大衣，心里五味雜陳。他自言自語：“曉燕，你知道嗎？那個女人長得真像你，我想，要是她能給我生兒子，該多好。她真的像你。”

原來，近來賴小民遇到了一個叫蓉蓉的女子，她很快就“愛”上了他，她長得很像曉燕，賴小民很快和她熱乎起來。雖然賴小民也知道，這個女子不是他的曉燕，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對她和身邊的其他女人不同。只要蓉蓉有要求，無論什么，賴小民都會想辦法滿足她。很快，蓉蓉懷孕了，賴小民更是興奮不已。他摸著大衣里的那只燕子，說：“曉燕，你一定要保佑我，這次生個兒子?！惫?，蓉蓉不但給他生了兒子，還一次生了兩個。這讓賴小民激動不已。他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愿望，給了賴家一個交待。他覺得，這都是曉燕在冥冥之中幫助他。

鄧林知道后說：“你現(xiàn)在有兒子了，我們也已經(jīng)離婚，你可以娶她了?！痹瓉?，鄧林對于賴小民想要個兒子的想法很是無奈，兩人悄悄辦理了離婚手續(xù)，但公開場合卻還像恩愛夫妻。賴小民聽鄧林這么說，心里也有些內(nèi)疚。

他說：“你放心，我不會和她結(jié)婚的。我最想結(jié)婚的人是……”他沒有再往下說，鄧林不知道是否說的是自己，只有賴小民知道，他的大衣里的曉燕才是他的最愛。

但賴小民在工作上、在感情上所做的一切，建立所謂的民間帝國，終究是法律所不容的。2018年4月17日，喜愛游泳的賴小民準(zhǔn)備去游泳。但當(dāng)他準(zhǔn)備出發(fā)時，五個面色冷峻的男人走入了他的辦公室。他知道，一切都將結(jié)束了。他沒有反抗，連臉色都沒有變，他只是扭頭對還在衛(wèi)生間里洗漱的女秘書說：“我有事不能去游泳了?！?/p>

針對賴小民的起訴書指控，2008年至2018年，被告人賴小民直接或通過他人索取、非法收受相關(guān)單位和個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88億余元，其中1.04億余元尚未完成收受。此外，賴小民還利用職務(wù)便利，伙同他人非法占有公共資金共計人民幣2513萬余元。據(jù)中央紀(jì)委國家監(jiān)委網(wǎng)站消息，截至目前，賴小民案涉案財物近17億元已追繳到位，剩余款項因涉其他在辦案件正在追繳中。

《國家監(jiān)察》披露，賴小民在北京某小區(qū)一處房屋內(nèi)專門藏匿贓款，他管它叫做“超市”。賴小民實際收受的高達17億余元的涉案財物，并非都是藏在其所謂“超市”里的巨額現(xiàn)金，其構(gòu)成是多種多樣的。除了現(xiàn)金，還包括大量房產(chǎn)、股權(quán)、名貴字畫、高檔汽車、黃金制品、名表、珠寶首飾等。

2021年1月5日，賴小民以受賄罪被判處死刑。1月29日上午，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依照法定程序?qū)囆∶駡?zhí)行了死刑。一代金融大鱷，就這樣走到了人生的終點，那些金屋的故事，留給后人評說。

編輯/征?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