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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沅村事

2021-04-28 10:44王彤羽
牡丹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村主任

王彤羽,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見《十月》《花城》《山花》《江南》《芙蓉》《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等刊,有作品被《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刊轉(zhuǎn)載,曾獲《紅豆》文學(xué)新人獎,廣西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大賽二等獎。

孫友興從外頭回來,腳還沒邁過門檻兒,就沖蹲天井里的孫迎福說,爹,咱家發(fā)財了。孫迎福頭也不抬,自顧鼓著腮幫,半邊嘴吸溜那把烏黑發(fā)亮的水煙筒。孫友興往瓦缸里舀出半瓢水,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喝下,三兩步跨到孫迎福跟前,蹲下,抹一把嘴巴上的水星子說,爹,咱家發(fā)財了。孫迎福還是不作聲,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煙。每回兒子說這話,總要鬧出一樁笑話。笑話鬧多了,兒子再鬧時,孫迎福就只當(dāng)是放了個屁。

咱家要被征地了。孫友興湊近他爹,神秘兮兮地補上一句。

孫迎福高高鼓起的腮幫子在水煙筒口軟趴了下來。兒子這句話可不大像放屁。征地,這可是他做夢都在想的好事。隔壁村頭幾年不就征上了嗎?當(dāng)了一輩子農(nóng)民,一夜間就成了劉百萬張百萬趙百萬。據(jù)說趙大牛的房屋田地被征后,也不懂還能干點啥,就向鄉(xiāng)政府申請了一份掃街工作,每天開著新買的寶馬去掃街,說是要體現(xiàn)他的人生價值。一時間成了四水村的一道奇特風(fēng)景,附近城市的知情者還特地驅(qū)車前來幫趙大牛拍照,趙大牛轉(zhuǎn)眼就成了網(wǎng)紅。不就隔了一條街,憑啥四水村得了好處又揚名的,而他們祖祖輩輩呆的三沅村卻沒輪得上這等好事。村子本就窮得叮當(dāng)響,偏又運氣不濟。他孫迎??刹环?。孫迎福把腮幫子摁水煙筒上,歪著脖子鼓起嘴狠狠地吸了一口。

可這話從他兒子嘴里吐出,他還是不敢輕易相信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孫友興是他大兒子,腦瓜子還算活絡(luò),卻整天游手好閑,盡琢磨些投機取巧的生財之道。村里大伙都在買六合彩,孫友興當(dāng)然是最上心的那個,連易經(jīng)也研究上了。開六合彩那天,他跟前只要出現(xiàn)個蟲蟻鼠蠅,或過往鳥兒往他身上拉一泡屎,就斷言其中必有玄機,說是老天給他的暗示。會一瞅半天,一動不動。不動則已,一動則癲。村里有個瘋老二,被燒酒燒壞了腦子,常年神志不清,有事沒事的跑村尾豬欄里和一群豬呆一塊兒說親熱話。那天,瘋老二和孫友興擦肩而過時,突然神色正經(jīng),歪眼盯著孫友興好一頓看。并以右手掩嘴,貼孫友興耳朵根上小聲說,昨夜里玉皇大帝托夢給我,說明天六合彩開的是——話沒說完,就詭譎一笑,朝著村尾的豬欄大步走去。這下可樂壞了孫友興,這瘋老二可是有過點石成金前科的。不久前,他曾為蔡殺豬說中一特碼。為此,蔡殺豬在一周內(nèi)三顧豬圈,拎兩斤土炮,剁八兩豬頭肉,和瘋老二在豬欄里把酒言歡,以便套出更多特碼。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豈容錯過?于是,孫友興屁顛屁顛地跟隨瘋老二回到豬欄,使出渾身解數(shù)哄騙利誘一通,兼陪宿豬欄一夜。翌日清早,瘋老二終于開了金口:“豬——”孫友興滿意而歸,咬咬牙砸了一千塊錢進去,最后開的碼卻是“?!薄?/p>

為這豬變牛的失算,大兒媳鬧了個雞犬不寧。孫迎福為正家風(fēng),對兒子揚起了鞋巴,可鞋到空中竟落不下去。只因?qū)O友興啥不好長的,偏長了一張酷似孫迎福老爺子的鞋巴子臉。他也只能把高揚的鞋巴拐個弧線,改拍在旁邊一簸箕花生上?;ㄉR刷刷地咧開了嘴兒。

晚上,孫迎福做了個夢,夢見他老爺子懷抱金雞,說兒啊,你翻身的日子到了。說罷,便乘金雞而去。孫迎福不信他兒子,但信他老子。他一轉(zhuǎn)身來到孫友興的房門口說,去!把你林叔給請來。等兒子走到了大門口,他又追上一句,把一袋花生背上。

這林叔是誰?是三沅村村主任——林大水。在孫迎福眼里,林大水有著通天的本事哩。他可是響應(yīng)國家號召,最先富起來的那一個人。有文化有膽識就是不同,林大水做了村民不敢做的第一件事——承包了荒山野林和偏遠水庫,養(yǎng)鯉魚和羅非賣給周邊飯店,桉樹賣給縣里的木板廠,風(fēng)景樹供給城里綠化。還成立一個打野小組,城里的高級飯店都排著隊等他的野味。據(jù)說,山里的野豬一見他就腿軟,連金環(huán)蛇和百足(蜈蚣)都要繞道走。前幾年又承包了上百畝農(nóng)田種水果木瓜,說這玩意城里女人愛吃,吃了奶能變大。不單城里女人,村里的女人也需要,生了娃后兩奶不出奶水,得請了村主任來開奶。村主任獨掌催奶配方和獨門按摩術(shù),請他幫開奶幾次后,奶水就嘩嘩地流個不停,娃娃吃不完,得自家男人幫吃,不然乳房就脹得像兩坨石頭,手指頭輕輕掠過都疼得不行。哪家的媳婦要是奶脹了,就尖著嗓子往田里一喊,男人立馬紅著臉在大伙的哄笑聲中撒腿往家里跑去。總之三沅村,村主任就是一村之主,大事小事上,都他林大水說了算,沒有他不曉得的事,也沒有他解不了的難題,他就是三沅村的菩薩神仙。看他的派頭就曉得和別人不一樣,365天天天插一支英雄牌鋼筆在衣服的胸前口袋,手里無時無刻拿著一個保溫瓶。他聽你說話時在嘎水,開口說話前要嘎水,說完了話還得嘎水。每回村主任都擰緊眉頭,喝得吱吱響又唉聲嘆氣的,像里頭擱了糖放了蜜,而那水總也嘎不完。孫迎福覺得村主任的保溫瓶和他的腦瓜子一樣——神了。

孫迎福的婆娘從雞舍里伸出個頭,手里捏著倆雞蛋說,他爹,做夢的事你也信?

你懂根毛,這夢真著嘞,咱爹手頭那只雞,活脫脫就是他最愛的那只斗雞。

雞都長一個樣,你就相中了是咱爹那只?

那雞脖上被叼掉了圈毛,腳趾折了一只,化成灰我都認得。

那雞不是被咱爹一氣之下給燉了王八?要不是咱爹好斗雞賭錢,咱家會少一座大山?錢都給賭沒了,敗家子喲!孫迎福的婆娘小聲嘀咕。

說!再說!讓你說!你再說試試!孫迎福解下一只鞋巴拿在手里,一腳高一腳低地朝他婆娘撲去。孫迎福的婆娘知道她可沒長有老爺子的那張臉,這鞋巴她男人可真敢打下去,就老實閉了嘴。

去!找老二老三,讓晚上早點兒回來,有事商量。孫迎福朝婆娘吼了句,也順便讓她下了臺階。

孫迎福的宅子在村子邊上,是孫迎福的爺爺買下的。他爺爺那時有點兒錢,便把這宅子和屋后的四座大山一起買了下來。屋門前是高高的三級石階,上去后是前屋,穿過前屋有一天井,天井兩旁是廚房、房間和雞舍。再往后是正廳堂。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成了家,分別住在前屋和天井旁。老宅子因年久失修,再加上后廳堂靠山,濕氣重,去年塌下去了一個大角,就把那旮旯大的地方修建成了小兒子的房間。

當(dāng)年,這宅子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挠绣X人家住的,像個四合院。只是后來,被孫迎福的老爺子玩斗雞,敗了家產(chǎn),把父輩留下的四座大山給賭沒了一座。而這大宅子現(xiàn)今仍只是一層平房,沒錢蓋樓房,幾代人住一起倒顯得挺擠巴的。宅子有了年頭,沒經(jīng)保養(yǎng),愈加顯得破敗,門前的三級石階都被踩得窩陷了下去。

村主任林大水這會兒正走上那幾級凹進去了的石階,深藍色的襯衫口袋別著支亮晶晶的英雄牌鋼筆,手里拎著個保溫瓶。他跨過門檻兒,穿過前屋,天井,來到廳堂。在四方桌旁邊的長椅坐下,也不開口,自顧剝了簸箕里的花生吃起來。孫迎福盯一眼村主任的保溫瓶,納悶今兒這村主任咋不嘎水了。他趕忙給村主任敬上支煙,再拖一張小板凳,挨著村主任的小腿坐下。抬起頭,剛到村主任的胸部。孫迎福堆起笑,掂量著語氣謙遜地說,村主任,我聽友興說,我們村要征地了?

唔,要征。

征哪呢?全村呀?

不是全村,是你家后頭那旮旯。

我家——后頭?孫迎福又朝村主任靠攏了點兒,身板挺直,脖子拉長,雙手規(guī)矩地撐在膝蓋上。

前幾年,一家企業(yè)來辦廠,附近好幾個村子都被征地了,現(xiàn)在又說要增加幾百米做衛(wèi)生防護區(qū),我們村東頭那一圈兒都在被征范圍。你家走了狗屎運,剛好就在界上。

能征上?

我說能,就能。村主任噼里啪啦地剝著花生,說話的時候也沒停下咀嚼,白白的漿汁從嘴角溢出。

這話從村主任嘴里說出那可和他大兒子說的有天壤之別,它像一串響雷砸在了孫迎福的腦袋上。

那您說說,我咋個能?孫迎福搓搓眼珠子,死死盯住村主任鼻梁上那顆黑痣。大氣不敢出一口,怕是喘上一口氣,好事兒就像蛾子一樣飛了。

你有三座大山在征地范圍喲,嘖嘖!隨著孫迎福的左眼皮被村主任洪亮的聲音震得抖了抖,他終于擰開了保溫瓶,響亮亮地吱吱作響,一仰脖嘎掉了大半瓶水。

盯著村主任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孫迎福使勁兒地咽了把口水。

入夜,孫迎福早早把大門關(guān)上。這時辰里關(guān)門,上一回該是躲日本鬼子的時候了吧?征地可快趕上躲日本鬼子那樣性命攸關(guān)了。孫迎福覺得今夜里有很多東西都不大一樣。他家門前是個水塘,上面長年漂著一層水草,入秋了,這草就換了身黃衣裳。孫迎福覺得這哪是草啊,明明是開了一池的金花,紅的黃的橙的。平時大伙都往這塘里倒垃圾,他沒少為這臭味抱怨過??山褚梗宦劦教晾锏乃菹阄?,帶點兒甜帶點兒橘子清香,飄到了天井。他站在天井中間,抬頭望了望月色,心想他爺爺可真有遠見吶,買了這座吉宅,還有那三座大山。如今要征地了,這可是孫家人八輩子才修來的福氣,是比娶妻生娃還重要的一件大事喲。這年頭,沒錢就沒身份沒地位,就連去村衛(wèi)生所開個會,他都得蹲在邊旮旯的樓梯底下。窮了那么多年,終于可以打場漂亮的翻身仗了。這兜里沒錢,底氣不足,腰桿兒都挺不大結(jié)實吶。在這事上,孫迎??墒菍崒嵲谠诔赃^虧的。

三沅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婚嫁、生娃的請酒也罷了,老人生日、過世,娃娃修花祈福、考上大學(xué)、參軍,甚至壘個豬欄,屁大點兒事都得請。而且凡請必虧。家里條件差的,明知道要虧錢,舉債也得請。這餓死事小,面子事大。大有大請,小有小請。有點兒小錢的人家可以擺上百把桌,再窮的也得擠出二十桌。要是哪家有了好事沒擺酒,村人的口水都能把他給淹死,三代之內(nèi)別想再抬起頭來。擺酒的難,去喝酒的也難。這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酒席孫迎福喝了不下五十趟,每回封禮三五十塊,一年得吃掉一條大水牛。人情債如窮日子,想躲也躲不過,病了痛了瘸了,人不去這禮也得跟上。一年到頭可是吃得孫迎福兩腿發(fā)軟兩眼發(fā)黑的,只盼著哪天娶兒媳婦也狠狠地“敲詐”回請過來才解氣??山o倆兒子的酒席辦完,孫迎福蹲天井里悶頭抽了三天水煙筒。那兩場酒席,共擺了六十桌,殺了十頭豬和六十只雞,有四頭豬和三十五只雞還是借來的。彩禮收不回成本,白賺了一肚子氣。每家人來吃飯,一張紅紙包了三五十元,然后牽上幾個小狼一樣的娃崽,吃了就走。娃多的家族單是一家人就能占上大半桌。孫迎福的婆娘一看見人家拖著幾娃跨進門檻,氣就不打一處來。開席了,怕肉不夠,她愣是忍著一口肉沒吃??磩e人家的小狼崽子一塊兒雞肉啃剩一半就扔掉,那心就像被狗給啃了,恨不得去撕爛那張吃香喝辣的小嘴。兩場酒席下來,孫家就欠下了幾萬塊的債。夜深人靜,老兩口關(guān)上門,扒開那一堆紅紙清點彩禮時,孫迎福的婆娘就忍不住吸溜著鼻子怨出了聲,老逼我生男娃,生倆不夠還按著我弄了一宿,整出個老三。你體面了高興了,瞧瞧現(xiàn)在,欠了一屁股債,還有一個老三沒辦。一屋的討債鬼!

孫迎福在屋里四處溜達了一圈兒,這里瞅瞅,那里摸摸,覺得一切都順了眼。他小時候聽爺爺說,解放那年,解放軍半夜進村,就是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首長騎著高頭大馬,部隊行進得靜悄悄的,只聽見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整齊而又暗沉的篤篤聲。聽說首長還在他家留宿過一夜,興許還開了解放窮人的戰(zhàn)前會吶。吉宅?。O迎福滿足地嘆息一聲。最后,大伙喊一聲爹,開會了!他一愣,這才心滿意足地坐到四方桌的正上位。孫家人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嚴(yán)肅,一團和氣而又略為緊張地圍著高臺,坐上了長椅。桌面上散著幾小抓花生,還有卷煙。孫迎福像傳說中的那位首長一樣面容清肅,帶著家族首領(lǐng)的威嚴(yán)又不失溫厚。水煙筒也不抽了,拇指與食指夾起一支卷煙,久不久吸一下煙屁股,再用微微翹起的中指彈掉煙灰。他的左手橫抱胸前,有意無意地摸了下右胸口,想起村主任的那支鋼筆也有好些年沒換了吧,筆帽上的金屬都掉了漆,變成了銀色。駭!一支筆能值多少錢呢?早該換了。他笑瞇瞇地搖了搖頭。孫友興的媳婦正敞開衣襟給娃喂奶,孫迎福身體往前俯了俯,一臉的關(guān)切,問,娃夠奶吃不?孫友興的媳婦鼓起肉堆子臉說,夠,奶脹著呢。噢,不夠就再請村主任來催催。孫迎福臉上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

這是孫家第一次開大會。議題是:如何把三座荒山,變成三座金山。

三兒子孫友寶先開了口,咱不如種快速林吧,成本不高,要是征上了,聽說這苗也得按成樹價來賠。

二兒子孫友旺甕聲甕氣地回了句,要幾萬嘞,沒錢咋種?孫友旺是個莊稼漢,家里那兩畝田都給他種上了水稻、花生和紅薯。宅子旁邊的三分地也種上了蔬菜瓜果,一院子的綠油油。按他的話,有婆娘抱,有碗飯吃,這天就是塌下來了也沒他啥事。

只是他媳婦張芝萍可不大安生,這會兒,張芝萍蠕動著兩片紅嘴唇說,沒錢咱就借,咱家早該種上了,瞧人家村主任早就收成了好幾批。

這兒媳婦孫迎福說不上哪不對眼,她是去年死了男人嫁過來的,長得細皮嫩肉,整天畫了眉毛,嘴唇抹得猴屁股一樣紅。也不干農(nóng)活,天天穿個短裙坐門檻兒上嗑瓜子,和過路人說說笑笑的。人倒是長得水靈,可孫迎福就是不大敢認真看她。這媳婦看人時眼直勾勾的,有倒鉤刺兒。孫迎福的婆娘就看她不中,說她一副狐媚相,每天天一黑就在房里叫上了,把兒子的身子骨都給拖垮不少,沒準(zhǔn)哪天就叫到了別人床上。孫迎福倒不這樣認為。全村的人都知道這張芝萍克夫,男人都不敢近,怕是睡上一夜就要折壽似的。平日里也只是和她說個葷笑話,嘴巴上占點兒便宜吃下豆腐。要不是她克夫,名聲在外,憑她的長相能嫁到咱家?孫迎福心里亮堂得很。他家接納張芝萍,一是窮,要錢沒錢,要房沒房,兒子孫友旺也沒個出息,好女人都不愿意嫁過來。二是他兒子雖然窩囊,但也是命帶刑克之人。想想這你克我我克你的,興許就打了個平手,負負得正嘛。

心中有數(shù)的孫友寶站起來說,桉樹苗才四毛五一株,一年只施一次肥,不用澆水打蟲,五年就能收,好的能賣到五十塊一棵哩??h里好幾家木槳公司都吃不飽,搶著要,不愁沒銷路,翻倍兒地穩(wěn)賺。孫友寶在隔壁四水村給人做泥水活,見多識廣。說到激動處,他一只穿著人字拖的腳踏上了長椅。擼起袖子的雙臂在空中有力地揮舞。

孫友旺聳著肩膀勾下頭,一眼望下去,盡是看見了肩膀中間夾個腦袋,也不見脖子。他啪地捏開一個花生,說,樹可以種,但只種一個山頭就好,雞蛋不能放同一個籃子里,這萬一搞砸了也還能活吶。

哪砸了?村主任就包了幾百畝山地種樹,幾年下來車也買了房也蓋了,虧你只會捂著被子放臭屁。張芝萍瞪一眼她男人。

是哩是哩,村主任的屁都香,不香你咋會給他摸哩。孫友旺小聲嘟噥。

三沅村哪家女人沒給村主任摸過奶,你說,你說呀,你說得中今天我張芝萍就給你磕了。

人家那是開奶,你娃沒拉出一個你是送上門去讓人瞎摸。

我讓誰瞎摸了?你哪只眼看見?你今天倒是得還老娘一個清白——村主任他只是送幾個木瓜來,給我煲了好豐胸。提前打好底子,這以后生了娃不摸也能來奶。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孫友旺張了張嘴,沒吭聲,頭勾得更低,使勁兒剝花生來解氣。

孫友興的媳婦拉長了臉,把長椅拖得噶蹦響。也難怪她氣不順,自己生了娃村主任也沒見來過幾回催奶,倒是那個張芝萍,兩奶都海碗般大了還說要豐啥胸。可村主任卻天天抱倆木瓜往這屋里攆,門檻兒都踩塌了幾寸。她有哪好了?不就長了張狐騷子臉嘛,就一騷貨,嘴還犟,沒準(zhǔn)兒她的“地”都給村主任給征過哩。

孫友寶斜睨一眼他大哥二哥,鼻孔里哼出一句,要是我媳婦,誰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我早斃了他!

三沅村流行著一個說法:給村主任摸一下奶的人家,就連地里的莊稼都長得猛!田家小媳婦自從給村主任開奶半年后,她家的魚塘就養(yǎng)上了鯉魚,地里也種上了水果木瓜,村主任還幫找了銷路。她男人說話也響亮了,街坊鄰里遠遠看見他就忙著掏煙,臨走還要硬塞一支夾他耳根上。村里開會也坐上了前排。上回開大會,村里要鋪水泥路,想讓路邊的農(nóng)戶讓出點兒田地來拓展路面。大伙都不表態(tài),只有田有才站起身,揮舞著孔武有力的雙手,大義凜然地表示支持,說沒有村主任就沒有咱三沅村,說村主任就是咱三沅村的天,是我田有才的再生父母,不支持鋪路就是不支持村主任,就是和村里干事業(yè)作對!誰敢和村主任作對???巴結(jié)還來不及吶。村里的女人都搶著排隊給村主任開奶,可你以為村主任誰的奶都碰的呀?他挑著哩,高矮胖瘦俊丑,有的直接給了催奶藥就走,有的幫調(diào)理按摩過幾回,有個把的孩子都對歲能跑了,村主任還隔三岔五地上門,說是要繼續(xù)調(diào)理,趕來年再生一個奶水就更足了。去得多的那家子人也神氣了,能得到村主任的青睞,臉面光彩,腰板兒筆直,說話也響,仿佛他家就是三沅村下一個要富起來的人,村民都羨慕著哩。

孫迎福皺皺眉頭咳嗽了幾下,這小兩口頂嘴也不是第一次了,兒媳婦的作為讓他覺得有哪兒不對頭,又似乎沒哪兒不對。仔細想一想,不就給村主任摸個奶嗎?再說了,現(xiàn)在不摸等生了娃開奶也得摸,遲摸早摸都得摸,這算啥子事喲。

一直沒吭聲的孫友興蹺著二郎腿,一邊聽他們斗嘴,一邊得了癲癇病似的抖著腿,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他把跟前的花生全剝了殼,攏成一堆,從堆里挑出瘦小的,往空中一拋,花生劃了個弧線,一絲不差地落進他嘴里。孫友興有個癖好,喜歡吃皺的瘦個頭花生,說甜。這回,他終于慢吞吞地開了口,有幾分得意地說,我這有一個穩(wěn)賺不賠的大買賣。說完,捏住一個瘦花生,往空中一拋,用嘴接住。還記得上回有人來咱家一座山頭拿土去檢測嗎?

咋了?

測出大事情來了。孫友興做出個神秘的表情。知道那土為啥是紅色的嗎?含鐵,含鐵嘞。

含鐵又咋了?

可以燒紅磚吶,我昨兒去問了,這土可值錢了,聽說能賣十多塊一車,磚廠都搶著要。我們可以先賣泥,等山上的泥賣完了,在平整出來的空地上蓋平房,租給那家洋公司的工人。知道新來的公司有多少員工嗎?好幾千哩!知道是個什么概念不,就是我們蓋的房子都不夠搶!孫友興連續(xù)拋了兩?;ㄉ?,顆顆命中嘴巴,嚼得吧嗒響。

把隆起的大山給掏成一個天坑,我們要不要去蹲監(jiān)的?孫友旺勾著的腦袋抬了抬,皺了下眉頭。

張芝萍搶白她男人說,就你個無卵的孬種,怕啥?這么大一座山,賣個千把車泥的也看不出個名堂來。別人燒香求佛的還求不來呢,就你慫!

你們要是怕了讓我來,我還沒娶上媳婦呢,賣了錢咱家得先蓋層樓,別哪家閨女來我那屋里頭,二話不說調(diào)頭就走。我都三十好幾了還沒著落,我小學(xué)同學(xué)唐國慶連孫子都快抱上了。孫友寶把嘴上的煙屁股扔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孫友寶住的那屋正對著他家的后山。幾年前,隔壁家老黃叔死了,老黃叔的婆娘拿兩條豬肉外加兩百塊錢,向?qū)O友寶爹在后山腳要了飯桌大的一塊兒地,把老黃叔葬了那。在村里,這活人死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事兒時常有,可碰巧了老黃叔的墓碑正好就對著孫友寶的窗戶。讓黃叔家給墓碑換個方向。說不,非得對著這頭,說是讓老黃叔出來乘涼時能望見家的方向。晦氣!這不,姑娘來一個跑一個。相了好幾回親,人家一看這老宅子已有三分嫌棄,再進了屋里頭,一看這墓碑,立馬寒了臉。吃過幾次虧后,孫友寶也學(xué)精了,一相親就把窗戶給關(guān)上,一關(guān)上這屋里就黑不溜秋的,大白天也得點燈。有一回,村里六嬸給介紹了個姑娘,姑娘年紀(jì)輕輕的,長得也俊,就是有點兒神神道道的。孫友寶故意選了晚上相親,事先早把窗給關(guān)密了,可姑娘一進屋里就說胸口悶,冒虛汗。更奇怪的是,那晚的電壓特低,四十瓦的燈泡只放出十五瓦的光。姑娘的聲音里透著驚恐,硬說窗外站著個人,不顧死活阻攔的孫友寶,搶過去就把窗給推開了。推開后人就傻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嘴里還胡言亂語,最后一頭栽地上,暈了過去。那夜也是奇怪,月光特白,照著墓碑,發(fā)出寒瘆的白光,碑上紅油大字,愈加顯得驚悚。從此,孫友寶的房間對著老黃家墓碑的事就傳了開來。傳著傳著,愣被說成了鬧鬼,就更沒有姑娘敢來了。

孫友寶沒少和老黃叔的婆娘理論,寧愿拿出四條豬肉外加四百塊錢,讓老黃叔“搬家”??赡哪敲慈菀祝坷宵S叔的婆娘擺出一副你敢動墳頭我就用刀抹脖子的嘴臉。為此,他倒是恨上了老黃叔的婆娘,也連同惱上了他爹——兩條豬肉換來個墓碑,腦袋瓜子進水了不是!這下可好,要征地了,你不遷也得遷!一想到老黃叔的婆娘那哭喪的臉,孫友寶就解恨得直想翻筋斗。

孫家老宅坐落在村邊頭上,周圍住戶稀少。不遠處是一大片蔗林,新中國成立前,許是因為風(fēng)水好,成了地主富農(nóng)們爭相搶奪的墳地。后來,來了一群兵,把墳?zāi)菇o推了,改種了甘蔗。聽他老爺子說,當(dāng)時挖出了不少陪葬物,其中有個把綠色瓷盤,被那些兵給砸了,說是資產(chǎn)階級的奢侈品??蛇@些都是好東西哩,當(dāng)年的富紳地主就是拿這個來盛飯菜的。據(jù)說隔夜的飯菜放了里頭,第二天仍然色澤如新,不臭不餿。村主任家就有一個,像寶貝疙瘩一樣地供著,起名兒叫綠豆盤,村主任現(xiàn)在用來放催奶木瓜。

此等寶物,糟蹋了。這天,當(dāng)孫迎福望向那大片蔗林,發(fā)出感嘆時,他家門前突然來了輛轎車。車后座走下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是村主任。男的干部模樣,背著雙手,面容肅穆。女的四十出頭,高瘦,蒼白,穿身棉麻長袍,寬松的袖口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瘦削的臉龐透著股精明強干的神氣。村主任穿了件白襯衣,像是剛從盒子里抖出的新衣,胸前兩條折痕刺眼的筆挺。掉了金漆的鋼筆神氣地別在那道折痕旁。村主任帶著他倆徑直走到孫迎福跟前。孫迎福從門檻兒上緩緩地站直身體,一手提著水煙筒,一手搓了搓衫角,不懂對方來意如何。他朝村主任看去。村主任伸出右手,在他肩膀上使勁兒拍了兩下,重重地嘆上一聲,笑瞇瞇地說,老哥啊,這回你要發(fā)達嘍——女人用眼色制止村主任繼續(xù)往下說,慢條斯理地開了口,我是來和你談一樁買賣的。孫迎福的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可又似卡住了,愣是想不起他有哪些買賣可以和女人談的。女人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前段日子,我先生來過村子,相中了你家這座山,說是離城市不遠,方便我們來看他,也不太近,城市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擴張到這來。他得了病,也治不好咯,特地叮囑我說一定要把他安葬在此。

孫友寶一聽說又要建墳頭,捏著倆拳頭,噌地從屋里頭躥了出來,心里那股子氣連同隔夜的飯菜一起往上沖,一個鬼還不夠晦氣呀,還倆!

女人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朝著山的方向張望說,我先生愛清靜,要是在你的山頭住下了,墳頭以上可不能再讓其他人給占了,他可不歡喜別人踩他頭上。我想了又想,還不如,我整座山買下來也罷,做個公墓。我先生在上頭住著,下頭有一些鄰居陪著說說話,也不會太寂寞。相關(guān)的手續(xù)我也打通了,喏,民政局長我都給你請來了。只要你點頭就成。

孫友寶搶先一步大聲說,這山快要被征了,可值錢了現(xiàn)在。

值錢根毛!這座山在不在征地劃線內(nèi),我說了算。沒人要它就是一堆爛泥。你就是能賣給十戶人做喪葬,也才值幾頭豬的價錢。房子能蓋不?媳婦能娶不?車子能買不?大侄子你就守著老黃叔的墳頭熬過世好了哩。村主任邊說邊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女人身邊的民政局長咳嗽了一聲,胸有成竹地笑笑說,小伙子你說得沒錯,這座山是被征了,但是被我征的。局長停頓一下,脧一眼噤聲的孫友寶,又咳嗽著笑了笑,接著說,留著它就一荒山,不如賣了做公墓,賺了錢還積德啊。

女人嘆息一般幽幽地說,我三天后再來,你們收拾收拾,說個價錢。你這宅子太破了,賣的錢也夠蓋上兩幢新的了。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孫迎福,鉆進了轎車。

村主任臨走前,給孫迎福狠狠地使了個眼色。

關(guān)于這座山有一個傳說,是孫迎福爺爺告訴他的。爺爺管這山叫老虎山,就是能吃人的意思。據(jù)說很久以前,有一個算命先生到了此山,發(fā)現(xiàn)這里一年四季青翠碧綠,說它是上好的風(fēng)水寶地,只是此山有虎性,要吃掉一個活人才能激活風(fēng)水。一個狂風(fēng)暴雨的日子,有個打柴人進山洞躲雨,才剛走進,山洞就塌陷,把他活埋在了里頭。接著便風(fēng)停雨歇,出了大太陽。此后,風(fēng)水先生把自己的祖墳遷到了老虎山,從此家族升官晉爵,富貴有余。孫迎福原以為這只是個傳說,沒想到,還真應(yīng)驗了。

為公墓一事,孫家再次召開了緊急會議。這次,他們沒有把村主任請來,這也是孫家頭一回遇上大事沒和村主任商量。孫迎福沒明確表態(tài),只是水煙筒一筒接著一筒抽,說是讓孩子們自己商量著決定就好。和另兩座即將被征的大山比,這座老虎山就像一塊兒到嘴了的肥肉,不吃不行了。

這回,小兒子孫友寶怎么看老黃叔的墳頭都覺得順眼,這窗也不關(guān)了,那口氣也調(diào)和了。這場會議,他是最積極的一個。前幾年在城市打工的豐富見聞這會兒終于派上了用場,他噌地站起,雙掌一擊,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這年頭,死人占地越來越多,都埋到咱鄉(xiāng)下來了,城里寸土寸金,周邊合適做公墓的地方也不容易找著,有好風(fēng)水的地就更稀罕了。如今,這死人住的地方比咱活人的還要值錢吶,城市公墓巴掌大的地兒就要好幾千。風(fēng)水好一點兒,寬敞一點兒的墓穴價格更是翻倍兒地往上漲。想死都死不起哩。

夜已深,孫家依然燈火通明,從沒如此的熱鬧與富有活力。仨兒子躍躍欲試地想大展身手攻占三個山頭似的,話題已不再是論戰(zhàn)大山賣多少錢,而是轉(zhuǎn)戰(zhàn)錢到手了怎么分,房子怎么蓋,車子買轎車還是皮卡,做點兒啥生意。張芝萍把那對碩大的奶子戰(zhàn)利品似的擱她男人耳根子旁,花枝亂顫地笑個不停。那條平時一入夜就趴著睡覺的土狗也跟著來回走動,晃著尾巴,巡視戰(zhàn)場,神氣地嗚嗚哼哼。就連水缸邊地縫里的蛐蛐都叫得倍兒歡。

孫家有喜了!

這翻身仗打得漂亮!

只有孫迎福許久地不吭聲,蹲天井里,吧吱吧吱地抽著水煙筒。今夜里的燈泡出奇地亮堂,把他那瘦長的身體照成了一坨佝僂的圓影子,快要化在了地上一般。孫迎福的爺爺和老爹都葬在這座老虎山。如果把山賣了,做成公墓,就意味著他們從此不再獨享安寧。原本孫迎福打算作古后和祖先們一道做伴兒的?,F(xiàn)在看來,一旦把山賣掉,周圍就會出現(xiàn)許多陌生鬼,鬼來鬼往的,哪能有個清靜?老祖?zhèn)兣d許會不高興,會不會罵他不肖子孫呢?如今,他們家已有兩座大山在征地范圍內(nèi),也算是翻身在即了,犯不著連個擱棺材的地兒都沒有吧?再說了,即使人家答應(yīng)了到時給他留個位置,可那巴掌大的地兒,他能住得舒坦?這混凝土的墓穴,也不曉得會不會把他給憋壞?;钪鴷r住得憋屈,死后再住得擰巴就說不過去了。聽說這公墓還不能用雞鴨祭拜,不能燒紙錢,做了一輩子窮光蛋,進去了也沒個錢花,這死了比活著還燒心吶!可要是不答應(yīng),兒子媳婦們會同意嗎?哎,他老了,有些事兒也輪不到他來做主。而且,也不能因為他自個的后事?lián)趿藢O輩們的財路吧?他的晚年還得倚仗這些娃們呢。

這么一想,孫迎福的心里就堵得慌。

嗅著硝煙一樣的香草味兒,迎著天井里亮堂的燈光,孫迎福大聲咳嗽著往屋外走去。穿過前廳??邕^門檻兒。哐啷一聲關(guān)上門。他的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讓他不知所措。孫迎福在門外呆呆地站立了幾秒。里頭歡聲笑語,喧嘩依舊,沒人注意到他的離席,他像一個多余的人。孫迎福仰頭深吸一口氣,抄起屋檐下的鋤頭,大踏步上了后山。他也說不清自己要去干啥,可就是憋著一口氣,一個勁兒地往山上趕。經(jīng)過老黃叔的墳頭時,他又回頭走了幾步,半蹲下,貓著腰,沖墳頭幽幽地說了句,老哥你走得及時喲。心里好一陣怪滋味兒,竟然有點兒妒忌起來。他來到爺爺和老爹的墳頭。兩個墳頭高高聳起,呈半圓球形,墳上的青草長得真茂盛啊,泥土干燥柔軟,還透著股兒清香。他坐在不遠處的一塊兒石頭上,石頭用一件他穿過的衣服裹著。前些年,他就請風(fēng)水先生來看了山,選中了這塊兒地作為他百年后的歸宿。并按當(dāng)?shù)亓?xí)俗,擺上塊兒石頭,包上件他平日里穿的衣裳,就算是讓土地認了他的氣味兒,等日后他再住進去就不會生分了。孫迎福往前看去,整個三沅村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今夜里的月亮可真亮堂喲,面盆兒大地掛在旁邊一棵馬尾松上。他看見了銀白色蜿蜒往前流淌的三沅河,一年四季白天黑夜都亮著紅燭的祠堂,村主任家掛在門口的兩個通電大燈籠。村主任這會兒還在幫田家小媳婦催奶不?那世上獨一個的綠豆盤還養(yǎng)著幾只豐胸木瓜?孫迎福得勝般嘿嘿笑出了聲。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叫聲也隱隱傳來。

這可真是塊兒風(fēng)水寶地喲!

孫迎福往手掌里使勁兒吐了兩坨口水,搬開那塊兒裹著衣服的石頭,感覺前所未有地充滿力量。他脫掉那雙磨損的解放鞋,雙腳站成弓箭步,十個腳趾頭用力繃緊、岔開,深深地抓進粗糙而又蓬松的泥土里。他高高地掄起鋤頭,嘿喲嘿喲地鋤了起來……

責(zé)任編輯? ?婧?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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