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枝

內(nèi)容摘要：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女性一直被束縛在傳統(tǒng)道德的框架里面。在李劼人《死水微瀾》的作品中，主要講述成都省近郊天回鎮(zhèn)的故事，圍繞鄧幺姑展開了一系列普通老百姓悲歡離合的生活描寫，并且塑造了極為成功的“多面體”人物形象即鄧幺姑。在一個動蕩的社會里，鄧幺姑掙脫封建社會的牢籠，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極力顯示出這個女性的不同尋常，有著鮮明的自我意識。作品中關于女性人物形象的研究，對提高當下女性地位，實現(xiàn)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等方面起著重要的引導作用，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在闡述女性人物形象內(nèi)涵的基礎上，分析研究女性人物形象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及其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死水微瀾》 自我意識 人物形象 現(xiàn)實意義 悲劇性命運

《死水微瀾》是李劼人生平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最為經(jīng)典的一部。小說創(chuàng)作于1935年7月，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就完成了，這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是鮮見的現(xiàn)象?！端浪憽访枋龅氖羌孜鐟?zhàn)爭至辛亥革命期間成都省近郊天回鎮(zhèn)的人和事，一共分為五個部分，即“序幕”“在天回鎮(zhèn)”“交流”“興順號的故事”“死水微瀾”和“余波”。故事發(fā)生的場景在成都省近郊的一個小鎮(zhèn)上--天回鎮(zhèn)。整部作品以鄧幺姑為中心，描寫她與蔡興順、羅歪嘴、顧天成這三個男人和小鎮(zhèn)上的各種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塑造了形態(tài)各異的人物形象，而其中最成功的當屬“多面體”人物形象鄧幺姑自身了。

著名文學批評家韋勒克曾把小說里面的人物形象分為兩種：一種是扁平型的人物形象，另外一種是凸圓型的人物形象。[1]通過《死水微瀾》這部作品對鄧幺姑等人物的描寫，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作品中的人物沒有完全一樣的，全部形態(tài)各異，給我們一種立體感和真實感。

一.鄧幺姑人物形象分析

鄧幺姑是貫穿全書的中心人物，是一個“多面體”的女性主體形象。光明與黑暗、潑辣與善良、叛逆與貪婪結(jié)合在一起，成為幺姑生命中矛盾而又獨特的歷程。她出生在農(nóng)村，幼年喪父，隨母親到成都近郊一個叫天回鎮(zhèn)的地方，母親改嫁給一個農(nóng)戶鄧大叔。鄧幺姑也開啟了自己的人生歷程，一生中共經(jīng)歷了三次婚姻，每一次都折射出幺姑不同尋常的秉性。

1.追求富貴的鄉(xiāng)村女子形象

鄧幺姑出生于鄉(xiāng)村一隅，因為出身卑微，社會地位比較低下，生存條件又艱苦，所以她沒有機會接受文化的陶冶，相反，閉塞的巴蜀文化卻成了影響她性格最重要的因素。成都是天府之國，大戶人家富得流油，幺姑也想過上貴婦人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于是，當她在少女時代就開始學城里面的小姐們纏腳，為嫁入大戶人家做準備。恰好有成都的小姐嫁到鄉(xiāng)下來，就是幺姑的鄰居，韓二奶奶，這個女人在幺姑的一生中充當了重要的引領者角色。不久后，韓二奶奶的突然離世，讓原本信心滿滿想去成都省的鄧幺姑陷入了困境，只知道坐在家門口發(fā)呆，目光一直朝著成都的方向望去，成為城里面太太的愿望也隨之化為泡影。早先為了能夠嫁到成都去，幺姑甚至不惜嫁給一個快七十的糟老頭子，可見她對富貴人家的向往。在鄧大叔和鄧大娘的操辦下，幺姑也權衡了利弊，同意了與蔡興順的這門親事。于是，幺姑脫離了鄉(xiāng)壩里面的苦日子，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2.干脆利落的蔡大嫂形象

自從蔡大嫂掌家，她又燃起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做起生意來是把好手，使得天順號在天回鎮(zhèn)成了男人們常來的地方。生意也紅火的不得了，收入也比以前翻了好幾番，打理一個偌大的酒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對于幺姑來說卻易如反掌。不僅如此，對待那些在店里面說風言風語的人，鄧幺姑也毫不客氣，直接將他們的嘴堵得死死地，尤其是前來挑釁的顧天成，鄧幺姑不管他是什么顧三貢爺?shù)纳矸荩諛硬涣艚z毫情面，處理起類似這樣的事情，簡單爽快，絕不拖泥帶水。

在生活是這樣，在感情中，幺姑也是一個利利索索的人。就在幺姑過夠了瑣屑無聊的日子時，羅歪嘴出現(xiàn)了，打破了原本平靜的死水，死水有了微瀾，鄧幺姑的心里面也泛起了陣陣漣漪。這種靈魂深處不能泯滅的對于愛情的追求又死灰復燃，鄧幺姑不顧世俗的眼光，公然地和羅歪嘴出雙入對，雙宿雙棲。曾經(jīng)不會把女人放在第一位的羅歪嘴也愛上了鄧幺姑。兩人的相愛到后來的勞燕分飛也印證了一句話“男人對于女人的憐憫，也許是近于愛。一個女人絕不會愛上一個她認為楚楚可憐的男人。女人對男人的愛，總得帶點崇拜性?！倍_歪嘴卻恰恰有這一點，充滿著野性和放蕩不羈，他和蔡傻子木訥的性格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就這樣，幺姑一點一點俘獲了羅歪嘴的心，也顧不上自己還是蔡大嫂的身份了。可是好景不長，由于當初羅歪嘴給顧天成下套子，導致顧天成差點傾家蕩產(chǎn)。此時此刻的顧天成信奉洋教，借此機會，報復了羅歪嘴，致使他亡命天涯。興順號也因此遭殃，丈夫入獄，店鋪被砸，考慮再三，鄧幺姑嫁給了顧天成。

3.圓滑處世的顧三奶奶形象

顧天成是一個大糧食戶，而且又是吃洋教的，靠著洋人的撐腰，耀武揚威。此時此刻，失去家庭、愛人、權勢的鄧幺姑又回到了原點，陷入了困境之中，漸漸地，幺姑變得冷漠，每天都坐在門口發(fā)呆，也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在幺姑養(yǎng)傷期間，顧天成經(jīng)常登門拜訪，前來看望她，送來了補品和藥物。突然有一天，鄧幺姑意識到要想救傻子的命，金娃子也有吃有喝的話，還得繼續(xù)有權有勢，恢復往日的作風。于是，她對經(jīng)常前來看自己的顧天成做了一次交易，把自己又嫁出去了，做顧三奶奶。她對反對這門親事的母親說：“放著一個大糧戶，又是吃洋教的，為啥子不嫁？”蔡大嫂為了挽救丈夫的生命和情人的安危，以自己為籌碼，和顧天成進行了交易。不僅和顧天成約法三章，白紙黑字提出一系列的要求，他要求顧天成像對待黃花閨女一樣對她三聘六禮，花紅酒果，像娶黃花閨女一樣，坐花轎、拜堂成親、撒帳、吃交杯酒等一樣都不能少，而好色成性的顧天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同時還協(xié)調(diào)了顧天成與羅歪嘴、蔡興順之間的關系，等蔡興順出來之后，她還可以與他有往來，也不允許顧天成再為難羅歪嘴。可見鄧幺姑的深謀遠慮和處世原則。此時此刻的蔡大嫂已經(jīng)由當初追求富貴美夢的鄧幺姑即將變成世俗老練的顧三奶奶。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能夠有這樣隨機應變的本領，屈指可數(shù)，而幺姑就是其中的代表，甚至也借此挑戰(zhàn)了封建倫理道德的桎梏，可見她深諳世事，不同尋常。

二.鄧幺姑人物形象成因

幺姑敢于藐視封建禮教的陳規(guī)陋習，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面對愛情，幺姑遵從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面對生活，幺姑樂于享受;面對坎坷與磨難，幺姑也能夠從容淡定的去處理。鄧幺姑這種多面形象的形成原因有很多，主要包括傳統(tǒng)文化對她的影響，自身成長環(huán)境的影響和作者本人自身經(jīng)歷的影響等眾多因素共同造成的。

1.傳統(tǒng)文化的束縛

在中國傳統(tǒng)的以小農(nóng)經(jīng)濟為主導的社會環(huán)境下，幾千年以來形成的傳統(tǒng)家庭倫理道德，是每一個中國人都難以逾越的精神鴻溝。維系這種牢固的家庭倫理的紐帶，靠的是中國最穩(wěn)定的婚姻觀念。幺姑一直在向傳統(tǒng)社會挑戰(zhàn)，從女性意識萌發(fā)想嫁到城里面做富貴人家的太太，到女性意識的成長和受其愛情欲望的迸發(fā)，公然和羅歪嘴在一起，挑戰(zhàn)世俗權威，再到三嫁顧天成，似乎突破了傳統(tǒng)的女性意識，但是仔細看來，鄧幺姑還是沒能逃脫封建牢籠的束縛，三段愛情都以不幸而收場，也可以看出在當時社會背景下，女人依舊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仍舊受到一定的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

2.成長環(huán)境的制約

出生于農(nóng)民家庭的鄧幺姑，是普通農(nóng)民家庭的女兒，但她不是普通的農(nóng)家女兒。她出生半歲的時候，喪了父親，一歲多時，隨著母親來到了鄧家。由于繼父鄧大叔對幺姑視如己出，把她當大家閨秀給養(yǎng)著，不讓她粗活，但是她對于細活路卻了如指掌，父母僅讓她學小姐們打發(fā)時光的女紅，久而久之，鄧幺姑就養(yǎng)成了為所欲為、任性倔強的性格，也因此她變得桀驁不馴，有強烈的叛逆傾向，爭強好勝。由于早年喪父，繼父對她又比較寬容，所以更助長了她這種向往自由，不受拘束的自我意識。

3.作者自身經(jīng)歷的影響

由于李劼人早年有留學法國的經(jīng)歷，因此從法國的自然主義流派吸收了很多新觀點和新思路，“深得左拉、福樓拜、莫泊桑諸家的滋養(yǎng)”，同時又善于吸收中國古典文學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深諳傳統(tǒng)評書的四川方言。[2]在法國勤工儉學期間，李劼人學習法國文學，回到祖國后，又從事翻譯法國作品的工作，加之后期又一直定居在川西，所以他的創(chuàng)作夾雜著中西方兩種文化，但李劼人對待法國自然主義流派的創(chuàng)作觀點并不是全盤吸收的，而是“以我為主為我所用”，對其態(tài)度則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同時，李劼人曾經(jīng)在講述自己創(chuàng)造《死水微瀾》的初心時說過：“打算把幾十年來所生活過，所切感過，所體驗過，在我看來意義非常大的，當?shù)闷饸v史轉(zhuǎn)折點的這一段社會現(xiàn)象，用幾部有連續(xù)性的長篇小說一段一段地把它反映出來?！盵3]

三.鄧幺姑人物形象的現(xiàn)實意義

李劼人《死水微瀾》塑造的鄧幺姑不僅在當時的社會引起了不同凡響，就是在當下也起著重要的引導作用，具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女性應該受到公平的對待，而不是男人的附屬品，應該沖破傳統(tǒng)道德觀，應該大膽掙脫男權統(tǒng)治的禁錮，獨立自主，勇于駕馭自己的命運，應當使女性現(xiàn)代意識被重建。不應受陳規(guī)陋習的束縛，敢于追求自由平等，婚姻自主。其內(nèi)容主要包括以下三點：

1.追求經(jīng)濟人格雙獨立

鄧幺姑表面看似風風光光，實際上她能夠在人前吸引到大家的目光，和她的三任丈夫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鄧幺姑依賴男性給她帶來的財富和社會地位。蔡興順可以給她財富，讓她有打扮的資本;羅歪嘴給她帶來了社會地位，使得一般人不敢輕易對鄧幺姑動手動腳;顧天成信奉洋教，而且又是大糧戶，更滿足了幺姑對于經(jīng)濟的追求。可以說幺姑的經(jīng)濟來源依舊是靠男性帶給他的，而她的人格始終沒有完全獨立。因為她受到封建荼毒太深，一時間還難以轉(zhuǎn)變這種思想觀念，總認為有些事情理所應當，認為男人就應該為女人做出忍讓和遷就，可是現(xiàn)實卻和理想完全背道而馳，最終換來的還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不信任，因此也難以實現(xiàn)經(jīng)濟上、人格上真正的獨立。

2.打破男權文化的裹挾

男權文化主導社會時，女性就是相夫教子，女子無才便是德。為人妻，為人母。做男性背后的“輔助用品”，一切都以男性為中心，根本沒有地位而言。男性主宰著女性的一切行為與意識，而女性成為了一種有生命而無歷史的存在，她們根本沒有社會地位與權利，身份就是妻子和母親，無力選擇也不能安排自己的命運，一切由婚姻所決定，她們的一生，幸與不幸，都要取決于她所嫁的那個男人。

自古以來，女性幾乎一直是男性的附庸，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倫理道德是抑制個體的，而且也崇尚禁欲主義，而鄧幺姑屢次向男權社會發(fā)起挑戰(zhàn)，就是不聽從也不服從社會和家庭的安排，就是要掌握自我的命運，不向惡勢力低頭，做一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追求和男性同等的社會地位和權利。

3.實現(xiàn)現(xiàn)代婚姻的自主

古代的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字閨中的女孩子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在出嫁前連男方一眼都沒有看過。如果姑娘本身對自己的婚姻進行主張，在當時幾乎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鄧幺姑從迫不得已嫁給蔡興順，感受不到婚姻的幸福后又和羅歪嘴好上了，而后羅歪嘴犯了事逃跑了，為了救丈夫和情人于水火之中，又逼不得已自己做主，改嫁顧天成。這一系列的婚姻幾乎沒有通過她父母和媒人的同意。鄧幺姑沖破了自古以來包辦婚姻的陋習，沖破這種違反人性，不尊重個人意愿的包辦婚姻。于是不守婦道，放蕩不羈，沒有教養(yǎng)等類似品行差的標簽貼到了她的身上，但并沒有影響到她的生活。鄧幺姑依舊我行我素，活出自我，挑戰(zhàn)了封建禮教的同時，也活出了自我。

四.結(jié)論

有人說鄧幺姑這個人物“是中國從中世紀的封建社會，向近代資本主義社會過渡的轉(zhuǎn)折時期的‘轉(zhuǎn)折人物是封建社會分崩離析的一個女性叛逆者，也可以說是那個時代的最后一個叛逆?！?/p>

從古到今，雖然女人的地位雖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依舊沒有改變男權社會男人當家作主這一特征，有些女人一輩子活得糊里糊涂，只是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活得不盡人意;而有些女人總是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什么是自己該要付出的，就算委曲求全，也心甘情愿，敢于挑戰(zhàn)，向命運抗爭，能夠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在現(xiàn)實生活中更值得敬佩是后一種女人，而鄧幺姑就是后一種女人典型的代表，她的一生，敢愛敢恨，活出了女人本該有的模樣。

參考文獻

[1]福斯特.論小說人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185

[2]黃修己.現(xiàn)代文學史.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4：245

[3]李劼人.李劼人選集.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6：3

（作者單位：浙江科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