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斌

熟悉中共黨史的人都知道，1921年，出席在上海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有：毛澤東、何叔衡、董必武、陳潭秋、王盡美、鄧恩銘、李達、李漢俊、張國燾、劉仁靜、陳公博、周佛海，另外，包惠僧作為陳獨秀的代表出席了會議。還有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尼克爾斯基。人們對荷蘭人馬林多有了解，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尼克爾斯基卻是個謎，他的模樣、他的經歷、他的故事無人知曉。

2007年9月之前，在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的陳列中，出席中共一大的15個人中，14人都有大幅照片，唯有尼克爾斯基的位置上是空白。由于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及其生平履歷的長期缺失，他的模樣和故事一直是紀念館和無數觀眾的心頭之憾。為了早日填補這一“歷史空白點”，多年來，國內外專家學者一直在苦苦追尋尼克爾斯基的歷史信息。

蘇聯專家考證尼克爾斯基其人

1989年，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曾通過外交途徑，向當時的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請求幫助尋找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后來，蘇共中央馬列主義研究院院長辦公室把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歷史學博士、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卡爾圖諾娃。此后，卡爾圖諾娃博士開始注意挖掘和收集尼克爾斯基的檔案資料，并考證他的身份和革命活動軌跡?？枅D諾娃幾經努力，發(fā)表了《被遺忘的中共一大參加者》一文，初步揭開了尼克爾斯基的傳奇經歷。

尼克爾斯基，俄國人，猶太族，1889年2月10日出生于貝加爾省巴爾古津地區(qū)奇特坎村的一個小市民家庭。1921年，尼克爾斯基成為俄共（布）黨員。6月，他受共產國際遠東國際書記處的派遣來到中國。在上海，他和馬林與在陳獨秀離滬期間主持上海地方黨組織工作的李達、李漢俊取得聯系，建議及早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7月23日，尼克爾斯基出席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共一大。

在中共一大會前和會后，尼克爾斯基和馬林多次同中共代表見面，做了大量工作。此外，據卡爾圖諾娃博士考證，來華時“尼克爾斯基掌管一定數額的資金，負責向共產國際駐華工作人員和當時在這個國家工作的其他蘇俄共產黨人提供經費”。

1921年12月，尼克爾斯基離開上海，轉移到中國東北主持情報工作。1938年2月23日，尼克爾斯基在哈巴羅夫斯克被內務人民委員部機關逮捕。9月21日，根據蘇聯最高法院軍事委員會巡回法庭裁決，他被認定犯有以下罪行：自1931年起參加“在遠東邊疆區(qū)內務人民委員部機關中活動的反蘇右傾托洛茨基恐怖組織”，以及為日本情報機關服務，從事間諜活動。尼克爾斯基最終被判處死刑，同日在哈巴羅夫斯克被執(zhí)行槍決，成為蘇聯“肅反”擴大化的犧牲品。1956年11月8日，根據蘇聯最高法院軍事委員會裁定，因缺乏犯罪要素，尼克爾斯基被平反昭雪。

照片現身于千里之外

尼克爾斯基的生平概況，在人們的翹首企盼下，終于漸漸浮出了水面，呈現出較為清晰的輪廓。然而，由于仍然沒有找到他的照片，其具體的面貌、形象依舊讓人感到云遮霧掩、撲朔迷離。

2006年，卡爾圖諾娃和同仁來到俄羅斯聯邦安全部中央檔案館、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內務部檔案室等部門，對凡是能想到的與尼克爾斯基有關的檔案資料都進行了細致查找，結果只找到了一張尼克爾斯基在獄中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照片，而且有關方面也不同意將此照片提供給中國?？枅D諾娃在當年第四期《遠東問題》雜志上刊發(fā)了《中共一大參加者內曼·尼克爾斯基》一文，并向“遠東和西伯利亞的檔案工作者和研究者”發(fā)出呼吁：“一旦發(fā)現內曼·尼克爾斯基的照片，請寄給我們或中國上海的中共一大紀念館?！?/p>

一年后，好消息不期而至。2007年6月29日上午，研究蘇聯特種歷史、特種服務（即情報工作）、蘇聯海軍史、中國移民史的專家、俄羅斯遠東國立大學教授阿列克賽·布亞科夫，專程來到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向館方提供了一張A4紙大小的尼克爾斯基的黑白照片。原來，阿列克賽在前一年曾以參觀者的身份，來到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在參觀過程中，他看到只有馬林的照片，沒有尼克爾斯基的照片，覺得是莫大遺憾。他決定下次來上海時，要把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帶來送給紀念館。

7月1日，在與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負責人研討時，阿列克賽介紹說：2004年，他著手編寫《1920—1945年，遠東地區(qū)情報人員在中國的歷史》一書。在收集資料過程中，阿列克賽發(fā)現尼克爾斯基的照片不僅在俄羅斯正式出版物中找不到，就是在各個國家級的檔案館里也難覓蹤影?？紤]到尼克爾斯基于1927年至1929年期間，曾在海參崴的國家聯合政治局反間諜處工作過，阿列克賽便寫信給濱海邊疆區(qū)國家檔案館請求查詢?？墒盏降拇饛褪牵诒姸鄼n案資料中，國家安全部門許多工作人員的黨員登記卡都在，卻沒有發(fā)現尼克爾斯基的黨員登記卡。阿列克賽又向俄羅斯聯邦安全部伯力邊疆區(qū)安全局發(fā)去函詢，提出尋找曾是國家安全部工作人員的尼克爾斯基的照片的請求，可那里的檔案資料中只有弗拉基米爾·涅伊曼·阿勃拉莫維奇（即尼克爾斯基）的偵訊案件檔案，沒有他的人事檔案或檔案照片。阿列克賽又致函莫斯科的俄羅斯聯邦安全部，同樣沒有發(fā)現尼克爾斯基的照片。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阿列克賽向鄂木斯克州聯合檔案館發(fā)出查詢函的兩個月后，阿列克賽收到了令人倍感驚喜的回信和一張光盤。光盤里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尼克爾斯基人事檔案封面的照片，另一張是他在履歷表上的照片。據說，檔案館里還收藏著有關尼克爾斯基的四五十頁文字資料。2005年，阿列克賽來到鄂木斯克州聯合檔案館，親眼見到了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和檔案資料。

歲月塵埃下難掩尼氏真容

阿列克賽回國后，通過電子郵件給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發(fā)來了2份資料。其中，尼克爾斯基履歷表的封面上，貼有他的一張照片，并寫有“履歷表”字樣，下面是“國家聯合政治局遠東邊疆區(qū)全權代表處干部處第一編制”和編制日期“1932年12月15日”字樣，最下面列有檔案的內容，分4個部分。而尼克爾斯基人事檔案的封面上，最上面是手寫的檔案編號“198941”，右上角有“絕密”字樣，封面上還有“蘇聯人民委員會國家聯合政治局”“國家聯合政治局遠東邊疆區(qū)全權代表處”“伯力”“干部處”字樣，下面是“姓”“名”“父稱”，最下面是編號“10459”。同時，阿列克賽提供了一份自己尋找尼克爾斯基照片經過的文字材料《弗拉基米爾·涅伊曼：在尋找照片中已知曉的和不知曉的事情》。

雖然，這張由俄羅斯專家向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提供的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其可信度相當高，但對于研究黨史的專家來說，僅僅有孤證顯然是不夠的。

不久，好消息接踵而至。2007年7月底，同樣受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委托，查找尼克爾斯基照片的蒙古國歷史研究所所長朝倫·達西達瓦，也為紀念館發(fā)來了兩張照片。他在俄羅斯學者拉·博·庫爾斯博士的協助下，在阿列克賽找到照片的檔案館——俄羅斯鄂木斯克州聯合檔案館里，發(fā)現了兩張尼克爾斯基的照片。

原來，2001年，蒙古國人民黨一位負責人前往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參觀時，發(fā)現展覽中缺失尼克爾斯基的照片?；貒螅阏埫晒艊芯抗伯a國際歷史的著名學者達西達瓦（曾任蒙古國家檔案館館長）幫助查找尼克爾斯基的照片。2005年，達西達瓦在中國呼和浩特參加一個國際性的學術會議時，中國同行也向他提出了同樣的請求。尼克爾斯基之謎，引起了達西達瓦的濃厚興趣。

可是，他查找了蒙古國的所有檔案館，均未發(fā)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2006年的4月、9月、10月，達西達瓦三次赴俄羅斯，先后到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外交部檔案館、布里亞特民族檔案館、伊爾庫斯克省檔案館、赤塔省檔案館，以及各圖書館查找尼克爾斯基的照片和相關材料，最后終于在鄂木斯克州聯合檔案館里找到了夢寐以求的兩張照片。

2007年9月，達西達瓦帶著兩張照片，親自來到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中外專家將這兩張照片同之前獲取的照片進行了認真比對，結果發(fā)現：一張是尼克爾斯基在1932年左右拍攝的照片（與阿列克賽提供的那張完全一樣）;另一張則是新發(fā)現的，是尼克爾斯基在20世紀20年代拍攝的照片——離他參加中共一大的時間更近。

經過國內有關專家和俄、蒙兩國學者數十年堅持不懈的努力，長期湮沒于歷史迷霧中的中共歷史上一個重要人物的傳奇身世，至此得到了詳盡揭示。尼克爾斯基這個曾經謎一樣的人物，終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2007年9月27日上午，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將尼克爾斯基的照片鄭重地懸掛于展廳內相應的位置，并舉行了尼克爾斯基照片揭幕儀式。長達86年的歷史迷霧，終于被海內外專家學者聯手撥開;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歷時50多年的“歷史空白點”，最終被完整填補。這個被稱為中共一大“神秘第十五人”的人，終于以最真實的面貌走到了觀眾面前。展板上，尼克爾斯基目光深邃，面帶微笑，深情地注視著前來參觀的每一名觀眾……

（責任編輯：章慧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