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是奇遇
有的人會說,與陌生人一個眼神,已經(jīng)是愛情;在巴士上和他對望了一眼,已經(jīng)可以懸念一生;在車站月臺上和他擦肩而過,也可以愛上他。愛情不是這么兒戲吧?我從來不相信這是愛情。
也許,你曾在巴士上跟一個陌生人并肩而坐,那一刻,你對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那不是愛情。
他說,年少時候,每天都在同一個巴士站碰到一個女孩子,然后跟她坐同一班車。車上經(jīng)常擠滿人,他們在車廂里總是被其他人擠到一起。
一天,車廂又如常擠滿了人,他和女孩坐在巴士下層最后一排,兩個人被擠在一塊,互相挨著。后來,其他人陸續(xù)下了車,后排只剩下他倆,女孩卻竟然沒有把身體挪開,他也就舍不得挪開。到了終站,兩個人才終于各自站起來走下車。他們沒正眼看彼此,也沒說過話,那感覺好奇妙,他這輩子也忘不了,然而,打那天起,害羞的他再也不敢在那個巴士站等車。他怕看到她。
這是愛情嗎?這只是奇遇。
假如你認同弗洛姆所說,愛情是一項意志、一項決心、一項允諾,那么,愛情決比這樣的奇遇深刻許多。
奇遇沒有痛苦,愛情卻有。
擦過你的臉
男人身上有一樣?xùn)|西,它有時長,有時短,有時可愛,有時可惡,有時你想要它,有時你不想要它。那就是胡子。
最難忘的是清晨的胡子。一夜之間,男人前一天刮干凈的胡子又長出來了。他摟著你,用胡子使勁地擦你的臉,吻你的嘴唇。
“你的胡子弄痛我了?!?/p>
他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卻很欣賞自己這份粗獷。
你的臉給他擦紅了,生氣地說:
“以后你一定要刮了胡子才可以吻我!”
到了晚上,新的胡子還沒有長出來,這個時候,跟他擦臉是最舒服的。這時候的胡子像一把柔軟的毛刷子,替你的臉按摩。他的胡子,仿佛也帶著他的氣味。
戀愛的時光里,我們享受著男人粗暴而又溫柔的胡子,思念他的時候,總會懷念他在無數(shù)個清晨里那些把我們弄痛的須渣子。
曾經(jīng)給他擦紅了的臉,期待他再擦一遍。當(dāng)愛流逝,他的胡子也擦著另一個女人的臉了。
聽說,失戀的男人會躲起來不刮胡子,他們也是悲傷地懷念著那張給他們擦過的臉吧?
辭職吧!我養(yǎng)你!
每當(dāng)工作不如意的時候,戀愛中的女孩子大抵都聽過男朋友這句話:
“辭職吧!我養(yǎng)你!”
雖然在工作上遇到挫折,只要聽到對方這樣說,會馬上變得甜絲絲。
“你養(yǎng)我?養(yǎng)我很貴的喔!”
“頂多我辛苦些?!彼x無反顧地說。
那一刻,他的確是真心的,甚至忘記了自己一個月的薪水有多少,夠不夠養(yǎng)活另一個人。
做為一個女人,要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跟你說這句話,那未免太可憐了。把這句話當(dāng)成真的,卻也未免太天真了。
有一個女孩子很任性,每份工作都做不長,原來是因為每一次當(dāng)她向男朋友訴苦,他都會說:“辭職吧!我養(yǎng)你!”
他應(yīng)該是真心的吧?可是,你辭職,他養(yǎng)你,也要基于一個條件,那便是他還愛你。
我深深相信“辭職吧!我養(yǎng)你!”不是一時的豪情壯語,而是愛的縱容。我有幸聽過這句話,也非常幸運地沒有對男人說過這句話??墒?,我更相信,當(dāng)愛情存在,誓言才會存在。
地鐵上的王子和公主
有沒有發(fā)現(xiàn)地鐵上有很多王子和公主?
地鐵上的王子是給他身邊的女孩捧出來的。
這個“王子”看上去很平庸卻面有得色。每當(dāng)他說話的時候,他身邊的女孩總是不住點頭,情深款款地望著他。
男孩不說話的時候,他身邊的女孩會不甘寂寞,用手去撫弄他的頭發(fā),在他的頭發(fā)上打圈圈。當(dāng)男孩做出一副怪責(zé)她把他的頭發(fā)撥亂的表情,女孩只好停下來,癡癡地凝望著他的側(cè)臉??墒?,過了一會,她卻又忍不住動手為他擠掉臉上的暗瘡。男孩自始至終驕傲地坐在那兒,他是她的白馬王子。
地鐵上的公主通常是去赴一個男孩的約。
當(dāng)列車駛離月臺,進入漆黑的隧道,女孩便開始對著兩扇反光的車門補妝,她旁若無人,把車廂當(dāng)成是她的私人化妝室。下車前,她終于滿意了。她甩一甩頭發(fā),咧咧嘴,臉上露出自信滿滿的微笑。她在別人眼中并不漂亮,可是,她要去見的那個男孩肯定把她寵成了公主,常常告訴她,她長得多美。
于是我明白,男人的自信來自一個女人對他的崇拜,女人的高傲來自一個男人對她的傾慕。
戀人的八卦
戀人之間的八卦,是一種情趣和秘密。從一個派對回來,他們會熱烈地討論剛剛在派對上認識的某個人。
“他真愛吹噓?!彼f。
“就是啊!有真材實料的人才不用吹噓!喔,對了,你看到他今天戴的手表嗎?鑲滿鉆石的金表,好惡心耶!”她說。
從朋友的晚宴回來,他們會對某位女士評頭論足。
“我不喜歡她!她看來就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你不會覺得她漂亮吧?”她說。
“當(dāng)然不會?!?/p>
“但她就是一副覺得自己很漂亮的樣子。你喜歡這種女人嗎?”
“才不?!彼冻鰠拹旱谋砬?。
她滿意地笑了。
從朋友的約會回來,她邊笑邊說:
“他今天穿得很沒品味喔,真想知道他那身衣服是在哪里買的,這么離奇的衣服,倒是要很有眼光才找得到耶?!?/p>
“哈哈,可能是從馬戲團借來的。”
借著這些小小的八卦,我們竟得以更了解對方。八卦原來也不是一無好處的,它是戀人們交換身世秘密和過去歷史以外的一章,是每一段戀情中不可或缺的。
戀人的名字
跟別人提起自己的戀人,我們可以灑脫地說出他的中文全名、英文名或是外號。
有的人別具一格,喜歡喊自己的戀人做某小姐、某先生,仿佛這樣反而分外親切。
溫馨一點的,會叫對方做老公、老婆、蜜糖兒、達令。一下不留神,還以為他倆真的結(jié)了婚。
對別人說你的名字很容易,兩個人之間有時候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袄瞎?、“老婆”、“蜜糖兒”這都是平時或者情意綿綿的時候說的,吵架時才不會這么喊你。
原來,除了最初認識時會喊對方的名字之外,很多情侶從來就沒有喊過對方的名字,打電話給他,第一句話便是:
“是我,在哪呢?”
從來不會直呼其名,難道說“我很想你”也要先喊你的名字嗎?好像太傻了。可是,我們也不是沒有直呼其名的時候。吵架時,劈頭第一句便是你的名字:
“X X X,我受夠你了!”
“X X X,你到底想怎樣?”
“X X X,你太過分了!”
“X X X,你會后悔的!”
“X X X,我以后不要再見到你這個人!”
戀人的新名字
愛的時候,我們都會重新被命名。
你不再是你身份證和護照上的名字,你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專稱。
你可能會被戀人昵稱做“寶貝”、“達令”,或者一個你們才了解個中意義的名字。昂藏六尺的男人也會被叫做“Baby”。旁人要是聽到這些名字,大概會馬上起雞皮疙瘩,只有當(dāng)事人陶醉其中。
你在戀人面前是叫什么名字的?北鼻?蜜糖兒?豬豬?沒有昵稱的戀情總好像欠缺了一點調(diào)皮的情意。
再肉麻的事,只要是對自己所愛的人做,馬上就會變得無比優(yōu)雅。
你曾經(jīng)這樣愛過一個人嗎?你根本不知道怎樣喊他,已經(jīng)過了直呼其名的階段,偏偏還沒有新的命名。你想叫他的時候,張開嘴巴,突然不知道叫他什么,只好叫:“噓!噓!”
一個昵稱只能對一個人。無論我們?yōu)槭裁捶质?,我永不讓別人叫我這個名字。它應(yīng)該是專屬于人生某段時光的。
永不重復(fù),是一種道德。
兩地時間與想念的人
有一年,跟美國回來的表哥和他的朋友到臺北玩,第一天吃午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的手表仍然是美國時間,并沒有調(diào)到臺北的時間。
我笑著問他們:
“是不是在美國有想念的人?”
他們兩個微笑不語。
因為家里有想念的人,所以,無論身在哪里,離家有多遠,還是不愿意把手表調(diào)到當(dāng)?shù)貢r間。
人在異鄉(xiāng),只要看看腕上的手表,便知道這個時候?qū)Ψ酱蟾旁谧鲂┦裁?。只要是這樣,想念也是甜的;而所有的牽掛,也有了一個落腳點,就像風(fēng)箏沒有離開線軸。
看看手表,是晚上十點鐘了,是時候給他打電話了,要是把手表調(diào)到現(xiàn)在地的時間,也許會混亂了,錯過了時間打電話,在家里的他,是會一直等著的。
因為家里有想念的人,所以,天涯海角,只有家里的時間才是時間,現(xiàn)在地的時間只好自己記著,加加減減。
有的人特意買一塊有兩地時間顯示的手表。然而,一地時間跟兩地時間終究是不同的。一地時間,等同思念。
直到一天,無論你到什么地方,一下飛機,便了無牽掛地把手表調(diào)到當(dāng)?shù)貢r間,你才黯然若失,記起自己已經(jīng)沒有要想念的人了。
明天再說吧
常常有女人問:“怎樣才知道那個男人喜歡我?”
我有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找一個晚上,半夜三點鐘打電話把他吵醒,然后說:“我睡不著耶!陪我聊天好嗎?”
假如他很不高興地說:“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很明顯,他對你毫無好感。
假如他馬上抖擻精神說:“喔,沒關(guān)系,我也睡不著,正想找個人聊天呢!”
這個男人對你不可能沒意思吧?
萬一他是夜貓子,晚上三點鐘還沒睡,那你就大清早打給他時他才剛剛睡著,你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晚一點再找你吧?!?/p>
他竟然溫柔地說:“沒關(guān)系,我醒著呢?!?/p>
這個人一定是喜歡你的。
你的開場白愈無聊愈好。他連你半夜的無聊也能接受,就是很想和你開始。要是半夜找他哭訴,他愿意聆聽,不一定是喜歡你,有可能是他人很善良,不好意思拒絕一個傷心的人。
男人最有耐性的時刻就是他剛剛喜歡你的時候,他可以每天半夜跟你講電話直到天亮,無論你說話的內(nèi)容有多無聊,他也會說:“你這個人真有趣。”
這段日子,你要好好珍惜。有一天,你半夜吵醒他,想跟他聊天,他會說:“在睡呢,明天再說吧。”
你是星期幾的樣子?
你有沒有發(fā)覺自己每天都有一個樣子?
星期一的你跟星期三的你是有一點不同的,這么細微的差別,也許只有你自己看得出來。
我覺得星期三和星期五的我比較好看,而星期天和星期一就比較糟糕。沒人明白那是什么原因,反正我們永遠不會是昨天或明天的自己,只有當(dāng)下這一刻才是真實的。
同樣地,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發(fā)覺身邊的人在星期六的樣子比星期一可愛,也許是因為星期一的工作通常很沉重吧。到了星期六,他會寬容很多。(所以我會選擇在星期六發(fā)脾氣。)
你身邊的人呢?
你是否能夠說出他一星期七天里臉上微妙的變化?還是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
曾幾何時,我們很努力去捕捉戀人身上的一切。他指甲的形狀、拇指的彎度、大腳趾和第二只腳趾的長短,他牙齒的顏色、他的唇紋、他眼睛里黑和白的比例、他身上沒穿衣服時的窘態(tài),他充滿情欲時,皮膚散發(fā)出來的味道……這一切一切終將消逝,我們惟有盡量記憶。
就這樣,從星期一到星期天,我們從戀人身上尋找彼此相似之處,然后歌頌它。
我們也同時尋找彼此相異之處,然后遺忘它。
只是,終有一天,我們會變得懶惰和挑剔,不是重新想起彼此相異之處就是忘了當(dāng)初為什么愛他。當(dāng)你忘了他星期一和星期六的樣子有什么分別時,難免有一點感傷。因為,由始至終,我們所期待的愛情,并不是一起默默過日子,直至面目模糊;而是像流轉(zhuǎn)的四季,每一個微妙的變化都充滿喜悅。
品味的霸道
跟朋友逛街,看到一個很難看的名牌皮包。她笑笑說:
“這么難看的東西,怎會有人買?”
你別笑,再丑的衣服、再丑的飾物,也會有人喜歡。相反,你自認品味不俗,卻會在大減價時發(fā)現(xiàn)你在減價前買的一條裙子依然掛在那里無人問津。
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也自然會認定他和你的品味很接近,一旦發(fā)現(xiàn)他的品味很糟糕,你不免重新懷疑他是否真的懂得欣賞你。
作家朋友說,曾經(jīng)有一個女人說很喜歡他和他的文章,他當(dāng)時很開心;但是,這個女人同時又告訴他,作家之中,她也喜歡某某。
他不禁愣住了。他覺得那個某某寫的東西糟透了。他不是妒忌,而是真心瞧不起某某。而這個他喜歡的女人,怎么可能同時喜歡他和那個某某?
比如他覺得她剛買的一條裙子很丑,那么,她怎可能同時喜歡他和那條裙子呢?
朋友的品味,我們都不好意思批評;無關(guān)痛癢的人的品味,我們也絕不會看不過眼;惟有情人的品味,我們是不肯寬容的。我們也是他的品味,我們才不愿意跟其他程度不夠的東西并列。
喜歡我就別喜歡那雙難看得要命的鞋子。
喜歡我就別喜歡那個顏色。
喜歡我就別喜歡那些庸脂俗粉。
愛情,是品味的霸道。
親熱的小鳥
當(dāng)一個男人表現(xiàn)了他的智慧或者做了讓女人感動的事,就是女人最想和他親熱的時候。
兩個人聊天或者討論問題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或者一番見解。那一刻,她不禁心頭一震,驚嘆他的智慧。
雖然,她一直都欣賞他,知道他大概有多聰明。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智慧再一次觸動她的心靈。他簡直帥呆了,比所有她認識的人都要出類拔萃,而他竟然愛上她。
她真想沖上去吻他,身體和他糾纏在一起。
當(dāng)他做了一件事情令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流下眼淚。她也真想跳到他身上,摟著他,撫吻他,把他吃掉或者讓他把她吃掉。
自個兒心情好的時候,和男朋友親熱卻往往不是女人的首選。她會更喜歡逛街或者吃好吃的東西。
心情不好的時候,也還是逛街和吃東西比較好。
沮喪和傷感的時候,女人要的是一個擁抱和一個安慰的吻。這兩樣永遠勝過肉體的纏綿。
男人又是什么時候想和女人親熱的?
是覺得她很有智慧的那一刻,還是當(dāng)她穿著性感睡衣的時候?
是被她感動的一刻還是小別之后?
男人有時候的確是用他們的小鳥去想事情的。
女人用的,是她們心頭的鳥兒。這鳥兒會朝智慧的光輝飛去,會因為感動而鳴囀低回呢喃。
張小嫻,中國香港當(dāng)代著名女作家,著述豐碩。2014年4月,出版散文集《那些為你無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