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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2021-05-17 03:01周樹蓮
清明 2021年3期

周樹蓮

從兒子學(xué)校出來,秀鸞一拐車把,準(zhǔn)備去鎮(zhèn)西街的市場買化肥,地里的莊稼餓得縮著身子不長個兒,等著她給吃的,吃飽了好有勁長。自從男人大力出去打工后,家里的果樹地和莊稼地都?xì)w了她,好在果樹地居多,不用怎么打理,不然全指著她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騎上車沒走多遠(yuǎn),便被迎面走來的一個女人叫住,秀鸞下了車呆愣愣地看著女人。

女人說,李秀鸞,你不認(rèn)識我了?我是你的同學(xué)王雪梅呀。

王雪梅?秀鸞蹙起眉,在腦子里搜索著哪個同學(xué)叫王雪梅。

看這兒!見秀鸞疑惑,女人一歪頭,撩起左側(cè)的長發(fā),左耳下一塊桃花樣的胎記露出來。

你真的是王雪梅!秀鸞驚叫了一聲,變化真大,你要不叫我,我都認(rèn)不出你了。秀鸞上下打量著眼前穿著入時的王雪梅。

打老遠(yuǎn)我就認(rèn)出你了,你沒變,還那樣。王雪梅說。

秀鸞和王雪梅是初中同學(xué),王雪梅早先不叫王雪梅,叫王桃花。王雪梅的名字是她后改的,她覺得桃花這名字太土,就為自己改了雪梅這個名字。初中畢業(yè)后,秀鸞考上了高中,王雪梅進(jìn)了天居鎮(zhèn)的食品廠,后來嫁了梨花坎支書的二兒子。起初幾年,秀鸞偶爾能見到她,后來王雪梅的丈夫承包了鎮(zhèn)上的石灰廠,王雪梅也跟著丈夫去了天居鎮(zhèn),倆人就再沒見過。

走,咱倆找地兒吃點飯,好好聊聊。這么多年沒見,怪想你的。見已是中午,王雪梅熱情地拉著秀鸞的手說。

不了,我還有事。秀鸞說。

有啥事,吃完飯再說。王雪梅不由分說拉上秀鸞就走。

兩個人在飯店里待了足足有兩個小時,王雪梅像是好久沒說過話的人,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在王雪梅的滔滔不絕面前,秀鸞像個聽眾,只得聽著,沒有說話的份兒。中途秀鸞幾次抬頭看墻上的鐘表,想引起王雪梅的注意,王雪梅卻沒有理會。后來秀鸞實在聽不下去了,站起身說,我得回去了,我真有事。

出了飯店,秀鸞徑直奔向鎮(zhèn)西街的市場,和王雪梅待的兩個小時讓她覺得不值——王雪梅哪里是想她了,純粹是跟她顯擺生活的優(yōu)越,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讓秀鸞受不了。

正是中午的光景,西街上人很少,人們都窩在家里吃飯或休息。秀鸞在一家賣化肥的門店前停下來,進(jìn)了店一股刺鼻的化肥味兒迎面撲過來,嗆得她一歪頭。店老板正歪在門邊的椅子上打瞌睡,見來了人,伸個懶腰站起來,睡眼惺忪地去搬化肥。

買了化肥,秀鸞又想起家里的除草劑也沒了,正好隔壁有賣的,就手買了兩瓶,這才騎上車往回走。車騎出去不到二里地,電動車走著走著突然不走了,一下子把秀鸞從車上摔了下來。秀鸞揉揉被摔疼的膝蓋,扶起電動車,前后檢查了一下,原來是電動車沒電了。

真倒霉!秀鸞跺跺腳,無奈地推著車往前走。柏油路面時好時壞,好的地方平平整整,壞的地方坑坑洼洼,趕上下坡路還省些力,若趕上上坡路,電動車推起來像座山,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走了一陣,秀鸞便氣喘吁吁,冒了汗。

該死的,自己出去逍遙,把家里一大攤子事都扔給我,讓我在家受苦。行路的艱難讓秀鸞感到十分委屈,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撒在了男人身上。

幾年前,男人大力隨村里打工的潮流奔向了城市。秀鸞也想去,可是男人說,你出去了家里怎么辦?媽和兒子總不能沒有人照顧吧。秀鸞想想也是,兒子還小,兩個人出去可以把兒子帶走,可婆婆就不行了。自打去年公公上果樹地剪枝摔死之后,婆婆就病了,自己總不能為了出去打工,把婆婆一個人扔在家里不管。

男人走了,家里的一大攤子事就落在秀鸞身上,整天地里家里忙得沒時閑兒。男人一走就是一年,回來的時候也正是農(nóng)村清閑的時候,開春了該忙了就又走了。想想自己受的苦,秀鸞就越發(fā)委屈,恨男人把她扔在家里不管不顧,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沒多活動個心眼兒,嫁個有權(quán)有勢的,像王雪梅一樣?看人家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多清閑,整天描眉畫眼東逛西逛的??墒窃捰终f回來,要是自己真的像王雪梅那樣生活了,會不會覺得日子過得很無聊?人各有命,或許自己命里注定是受苦的,怨恨又能有什么用?想想在外打工的男人,也同樣不容易。見天沒黑夜帶白日地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地干,哪有工夫逍遙?男人哪次回來都把錢交到自己手上,去年春節(jié),要不是秀鸞硬拉著男人去買衣裳,男人就會穿著那件渾身掉毛的羽絨服過年了。這么一想,秀鸞又開始心疼男人,怪自己出來時著急忙慌的,沒查看一下電動車的電足不足。就在秀鸞埋怨自己的時候,猛抬頭發(fā)現(xiàn)路邊的石頭上坐著個吸煙的男人,嚇了她一跳。

男人見了秀鸞,猛吸了口煙站起來,將煙屁股扔在地上用腳碾滅,背上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跟在秀鸞后面。

你這是干嗎去了?走了幾步,男人開始和秀鸞搭訕。

秀鸞沒回頭也沒回話,腳下加快了步子。

車壞了?見秀鸞不理自己,男人幾步追上來。

秀鸞依舊不說話,心想,陌生男人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要不就是打劫的,或者是碰瓷的,反正不是好人。

哎,問你呢,你哪溝的?男人窮追不舍。

秀鸞依舊不說話。

見得不到回音,男人說,嘿,碰上個啞巴。

你才是啞巴呢!秀鸞怒視著男人,心想,自己再不說話,男人接下來說不定就會對自己動手動腳,那樣自己就吃虧了。

會說話呀,男人狡黠地一笑,露出一對虎牙,會說話問你不說,你哪溝的?

頭道梁子的。見男人追問,秀鸞隨口說出一個村莊的名字。

頭道梁子誰家的?我怎么不認(rèn)識你?

頭道梁子大了,你能誰都認(rèn)識?秀鸞翻了男人一眼。

頭道梁子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我姥姥家就是頭道梁子的,我小時候長在那兒,我能不認(rèn)識?男人歪頭看著秀鸞。

你小時候過了多少年了,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秀鸞哼了一聲,不再理男人。

哎,說說你是頭道梁子誰家人?男人追著秀鸞不甘心地問。

你哪溝的?秀鸞不回答,反問男人。

我?男人用手一指自己,顯然沒想到秀鸞會這么發(fā)問。我下官道的。男人說。

下官道?秀鸞看一眼男人,突然想起前年春天下官道有個叫王海的來找過大力一起出去打工,便問男人,下官道有個叫王海的,你可認(rèn)識?

王海?男人翻翻眼珠想了想,認(rèn)識。他家哥兒仨,住在溝口。

秀鸞在心里冷笑了一聲,心說編吧,成天一個溝里住著還用想,明擺著是撒謊,總有你狐貍尾巴露出來的時候。想到這里,秀鸞問,王海長啥樣?

王海長得瘦猴似的,有一只疤瘌眼。男人這回想都沒想,快速地說。

秀鸞愣了一下,這回男人沒說錯,王海的確有一只眼皮上有道傷疤。秀鸞有些疑惑,但轉(zhuǎn)念一想,是下官道的又能怎么樣?看男人說話時那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這時換成了上坡路,秀鸞弓起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氣,向上推著車子。

我來幫你推吧。見秀鸞推車很費力,男人上前一手扶住車把。

不用,我推得動。秀鸞兩手使勁抓著車把,警覺地望著男人。心想這就要出招了,先用這種小恩小惠,讓我放松警惕,然后再出手,想得美。

還推得動,瞧你那一臉的汗,再瞧瞧你前胸后背都濕透了。男人望一眼秀鸞凸起的前胸。

秀鸞的一只手下意識地撒開車把,捂住前胸。男人放下背包就勢一用力,把車子搶了去。你給我背著包!說完推上車便走。走了幾步,回頭見秀鸞還站在原地,便示意秀鸞背上他的包跟上來。

秀鸞瞪著男人,猶豫背不背男人的包,見男人催自己,索性背起包,心想看看你到底要干嗎,你要敢動手,我就跟你拼命!

背包比推車輕松多了,失去了電動車的羈絆,秀鸞腳下的步子變得松快了許多,她不緊不慢地跟在男人的后面。男人推車要比秀鸞推得輕松些,到底是男人,就是比女人有力氣。秀鸞暗中打量男人,上身穿一件花格子半袖襯衫,下身穿一條藍(lán)色牛仔褲,牛仔褲有些掉色,褲角也有些磨邊,卻洗得很干凈。腳下是一雙黑色的旅游鞋,男人的腳很大,鞋碼應(yīng)該跟大力的鞋碼差不多,個頭卻沒有大力高。男人偏瘦,而大力膀大腰圓的。要是男人敢欺負(fù)自己,大力一拳就能將男人打倒,可是自己若真的被男人欺負(fù)了,遠(yuǎn)在千里的大力能管什么用呢?

我們得快點走,你看這天說不定馬上就要下雨。見秀鸞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男人停下步子看了看天催促道。

秀鸞抬起頭,頭上果真籠罩著大片大片的烏云。這天是什么時候變的,自己怎么沒發(fā)覺?凈顧著防男人了,變天都不知道。這樣想著,不由得腳下加快了步子。可是步子邁得再快,怎么快得過頭上的雨呢?兩個人走了沒多遠(yuǎn),烏云便開了一道道口子,雨像瓢潑一樣下了起來。

我們得找個地方躲一躲。男人在雨中大聲沖秀鸞喊。

這荒郊野外的,上哪躲?秀鸞用手做傘擋在頭上,看著男人。

那兒!男人四處望望,用手一指前面不遠(yuǎn)處的山坡,那里有一間房子正好可以避雨。秀鸞本不想去,怎奈雨下得太大了,根本無法前行,不得已,秀鸞隨著男人向那房子走去。

那是一間無人居住的舊房子,房前有一棵粗壯的白楊樹,地面已被樹根拱得凸凹不平。男人將車子靠在白楊樹上,轉(zhuǎn)過身去接秀鸞身上的背包,接完了下意識地想拉秀鸞的手。秀鸞警覺地把手藏到背后,對男人說,你先走,我自己會走。男人便先一步奔向屋門。

屋門是鎖著的,門上的鎖銹跡斑斑。男人伸手拽了拽,沒有拽開,便在豁牙露齒的窗臺上扯下一塊磚。剛要砸,被身后的秀鸞攔住。秀鸞說,這房子是有主人的,不然不會上鎖。要是砸開了,主人發(fā)現(xiàn)怎么辦?

顧不得那么多了,避雨要緊。鎖壞了,我回頭再給換把新鎖就是了。男人邊說邊用力砸起來,只幾下鎖便被砸開了。男人舉著銹鎖說,你看這鎖銹成這樣,說明房主人很久沒回來了。

推開屋門的一剎那,一股灰塵隨之而落,男人躲閃不及,灰塵落了滿頭滿臉。噗,男人揮了揮手,似乎這樣就能把眼前的灰塵趕走。一股發(fā)霉的潮氣比電動車上的化肥味道還要刺鼻。男人進(jìn)了屋,秀鸞站在門口,打量著屋里的一切??看暗奈恢秒s亂地堆著一堆玉米秸和一些樹枝,地上有零星的羊糞。一張缺了腿的舊桌子斜躺在屋子的北墻處。東墻靠著一張櫥柜,柜門打開著,像張著一只血盆大口。柜子上面零亂地擺著幾只盆碗,那些盆碗被灰塵蓋住,看不清本來面目。一團(tuán)破苫布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蜷在屋角。男人走過去拾起苫布看了看,扭頭沖向門外的雨里。秀鸞看到男人用破苫布把她的電動車和化肥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粗曛心腥说呐e動,秀鸞心里倏地一熱——到底是莊稼人,知道莊稼人過日子的不容易。照這樣看,男人或許是個好人,自己是不是錯怪他了?秀鸞的目光追著男人進(jìn)了屋。

進(jìn)來呀。見秀鸞還站在門外,男人說。

秀鸞遲疑了一下,雙腳邁進(jìn)門檻,人站在門口處,并沒有走進(jìn)來。秀鸞站在門口的光影里,這讓她看上去很顯眼,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濕了緊貼在身上,讓她的身體凸凹有致。男人看著秀鸞,目光中有了迷離。發(fā)現(xiàn)男人迷離的目光,秀鸞心里有些慌,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自己剛才險些被他的舉動蒙蔽了。她一邊在心里告誡自己提防男人,一邊暗中踅摸可以防衛(wèi)的武器。窗臺上有塊手掌大的碎玻璃,秀鸞悄悄將身子往窗臺處移了移,心想如果男人敢撲過來,她就用這塊玻璃割破男人的臉,最好割個滿臉花,讓他沒臉見人。

這時轟隆隆一陣?yán)茁曧戇^,男人一驚,緩過神來,用力搓了搓手,將目光望向門外。

雨越下越大,屋子里陰暗潮濕,一陣一陣的冷風(fēng)透過秀鸞濕透的衣服浸入她的身體,她的嘴唇開始由紅變紫,人也不由得打著哆嗦。

你進(jìn)來吧,我出去。見秀鸞站在門口凍得打哆嗦也不肯進(jìn)屋,男人便走了出去,站在房檐下。

這是在使緩兵之計,不能上他的當(dāng)。想起剛才男人迷離的目光,秀鸞提醒著自己,站在門口沒動。但最終,她還是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往屋子里移了幾步。

門外,風(fēng)夾著雨向屋檐處席卷而來,打在男人單薄的身子上。男人裹緊了濕淋淋的衣服,縮著頭,似乎這樣便能抵御風(fēng)雨的侵襲。

大哥,你進(jìn)來吧。見男人在雨里凍得不行,秀鸞有些過意不去,把男人喊進(jìn)屋子。

進(jìn)了屋的男人站在櫥柜旁,口里說著,這雨怎么跟秋后的雨似的,往骨頭縫里鉆。

秀鸞沒有說話,將目光望向門外。門外大雨如注,山巒籠罩在雨霧里,嘩嘩的雨點拍打著屋頂。山坡下,他們剛才走過的山路上,大雨將地面的雨水匯成了一條淺淺的河流,沿著山路流向遠(yuǎn)方。

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秀鸞不由得又打了一個哆嗦。

冷吧?見秀鸞臉凍得發(fā)紫,男人說,我包里有一條給我老婆買的裙子,你換一換吧。說著彎腰打開背包。

不要,我不冷。秀鸞大聲說,聲音發(fā)抖,卻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男人停住手,回過頭看著秀鸞,目光在秀鸞臉上停了許久。秀鸞直視著男人,心說,一招不行又換一招,哪招在我這都不好使。我寧肯凍著,也決不穿你的衣服,不讓你的陰謀得逞。

不換也好,我老婆的裙子讓別人上了身,我也不好跟她交代。男人說著,重新將背包拉上。背包的拉鎖經(jīng)雨一淋,拉起來有些澀,男人費了半天勁。

門外雷雨不斷,轟隆隆的雷聲似要把房頂掀翻,秀鸞神經(jīng)緊繃著,似乎怕那雷聲穿墻而入。一個哆嗦緊跟一個哆嗦,她幾乎站立不住。她咬著牙,攥緊拳頭,似乎這樣就可以讓身體暖起來。

嘿,你看我,真笨!男人猛然在暗影里說,嚇了秀鸞一跳。她轉(zhuǎn)過頭看著男人。男人笑笑,一指地上的玉米秸,這不是有它嗎?我們可以用這個生火取暖呀。

是呀,被男人一點,秀鸞也想起來,凈顧著防男人了,怎么就沒想到用地上的玉米秸取暖呢?

想到一會兒就會溫暖起來,秀鸞有些興奮。她動手幫男人把地上的玉米秸一截一截地折斷,堆放在屋子的空地上。男人還嫌不夠,又撅了些樹枝放在一旁。做完這些,男人在褲兜里摸索了一陣,掏出打火機(jī),打了幾次,才勉強(qiáng)有微弱的火苗躥出來。點燃了火,屋子里一下子亮起來。

紅色的火焰很快讓秀鸞身上有了暖意。為了打消男人的非分之想,秀鸞開始跟男人說丈夫大力,說丈夫如何膀大腰圓,如何有力氣,說丈夫曾經(jīng)赤手空拳在山上打死過一頭野豬,說得男人目瞪口呆。

見把男人嚇住了,秀鸞又問男人的女人,問男人的女人是不是賢惠。秀鸞的意思是,你家里要是有個賢惠的女人,你怎么能干對不起她的事?秀鸞想讓男人死了那份心。

男人果真上了秀鸞的當(dāng)。男人說自己老婆賢惠能干,是個性格開朗的女人,還當(dāng)過小學(xué)校里的幼兒老師。后來,因為幼兒老師掙的錢太少,男人要出去打工,家里離不開人,就辭了。說起自己的女人,男人臉上滿是自豪。

大哥,你家里有這么好的女人,你可得好好待她,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秀鸞趁機(jī)對男人說。

怎么可能呢?男人瞧了秀鸞一眼。

我就是給你提個醒。秀鸞往火里扔著玉米秸說,對了,你說你是下官道的,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韓金石,你就叫我金石吧,家里人都這么叫。男人說。

韓金石,石頭是金子做的,你爸媽可真會給你起名字。秀鸞說。

就是瞎起,我爹媽也沒什么文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韓金石,你這是干什么去了,拎這么大個包?秀鸞看了看男人扔在地上的背包。

打工去了,這幾天工地上剛完一個活,老板給我們放假,讓回家看看。男人扯過一把玉米秸,墊在屁股底下。

你在哪兒打工?聽說男人是出去打工,秀鸞一下子來了興趣。

北京。男人說。

我家大力也在北京打工。秀鸞眼睛一亮,緊跟著說。

他在北京什么地方,干什么?男人也提起了興趣。

聽他說在北京朝陽蓋樓。秀鸞想了想說。

噢,那離我不遠(yuǎn)。聽我們老板說,我們下一個工地是亦莊。

真的?那你下次去,代我上工地看看他。秀鸞有些興奮。

行。不過,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呢!男人往火堆里續(xù)著柴火說。

我是櫻桃溝的,叫秀鸞。想起先前對男人撒的謊,秀鸞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男人叫秦大力。

我就知道你先前沒跟我說實話。男人笑笑,不過,你一個女人家,對陌生男人多防范是對的,省得出事。

韓金石,你說說你們在外打工的事吧。我家大力出去半年了,還沒回來過一趟呢。知道男人不是壞人,秀鸞繃緊的神經(jīng)一下子放松下來,話也多了起來。她扯過一些玉米秸坐在上面,屈起雙腿烤著褲腳說道。

成天在工地上跟磚頭、洋灰、鋼筋打交道,有啥好說的?男人隔著篝火說。

那也有不跟洋灰、鋼筋打交道的時候呀,比如你們吃完晚飯,或者工程快完工的時候,都會干什么?秀鸞提醒男人。

那個時候,我們大多數(shù)工友會去逛街,或者坐在工棚外面的馬路牙子上看女人。

看女人?秀鸞吃驚地問。

對,看女人。男人說,你想工地上都是一幫大老爺們兒,一天到晚看不到女人,好不容易閑了,還不跟放了風(fēng)似的出去看女人?

我家大力是不是也這樣?這事他可沒跟我說過。秀鸞幽幽地望著跳動的火苗,她想不出大力看別的女人時是什么樣子。

你家大力看不看女人,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多數(shù)人都這樣。

那你呢,你也是嗎?秀鸞抬起頭看著男人,這是她頭一次認(rèn)真地看男人。男人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見秀鸞注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時也看,好看的女人誰不愛看呢!可也只是看看,能怎么樣呢?

秀鸞收回目光,輕聲噢了一聲,沒再說話。

不過,我大多時候是去坐地鐵。見秀鸞不說話,男人接著說。

坐地鐵?秀鸞抬起頭。

對,北京的地鐵里人可多了,人貼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你是趁著坐地鐵去貼女人?秀鸞沒來由地生了氣。

你想哪去了,我可不干那種事!男人不滿地瞥了秀鸞一眼,提高了音量說,我坐地鐵都是在晚上人少的時候。一張幾塊錢的地鐵票,能坐好幾條線。幾塊錢就把北京地鐵的幾條線都坐了,想想多值。

地鐵跟火車一樣嗎?秀鸞收住剛才的冒失,問道。

基本上一樣,只是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罷了。你要是想看,在手機(jī)里一搜就能搜到。男人說。

整天忙得沒時閑,哪顧上搜什么地鐵?再說花那流量錢干嗎,省下那錢干什么不好。不過有機(jī)會,我也要去坐坐北京的地鐵。想想自己長這么大還沒出過縣城,更沒坐過地鐵,秀鸞心里一陣難過。

想坐就去坐,省得落下遺憾。男人說。

我哪走得了?家里有個病婆婆,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的。秀鸞耷下眼皮望著篝火。

別著急,總會有機(jī)會的。男人隔著篝火勸秀鸞。之后想起什么,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擦去上面的水漬說,我手機(jī)里好像有地鐵的照片,等我找找。男人打開手機(jī)翻起來,翻了一陣,說,在這兒呢!男人將手機(jī)繞過篝火遞給秀鸞。

秀鸞接過來,屏幕上一列長蛇樣的銀色火車停在燈火通明的站臺。站臺上空空蕩蕩,上車和下車的乘客寥寥無幾,形色匆匆。

秀鸞仿佛看到自己站在空曠的站臺上,東張西望,偶爾有人在她面前走過,都是面無表情,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列車快要關(guān)門的瞬間,秀鸞跳上車,列車載著她向遠(yuǎn)方駛?cè)ァ?/p>

這張照片是我前些天在北京地鐵10號線上拍的,當(dāng)時快夜里十一點了。男人的話將秀鸞從幻想中拉回到現(xiàn)實。

多虧你拍的這張照片,不然我都不知道地鐵長什么樣。秀鸞將手機(jī)還給男人,向男人投去感激的一瞥。

我也沒想到留著這張照片會對你有用。當(dāng)時拍了很多張,都刪了,只留下這么一張。男人收回手機(jī)。

外面的雨仍舊嘩嘩下著,秀鸞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烘干,人也暖和過來。她和男人靜靜地烤著火,誰都沒有說話。房頂上的雨水嘩嘩的,屋子的東墻角已經(jīng)承受不住大雨的襲擊,開始漏雨。雨水洇濕了墻壁,破舊的墻壁上深一塊淺一塊的水漬像是新畫上去的地圖。

秀鸞和男人烤著火,聽著外面的雨聲,偶爾目光碰到一起,相互望望,又趕快躲開。屋子里異常安靜,安靜得讓人有些窒息。為了打破這份安靜,秀鸞伸手去抓男人身邊的樹枝,恰與男人去抓樹枝的手相碰,秀鸞的手像觸了電一樣趕忙縮回來。男人拿了樹枝放在火上,火堆里立時發(fā)出樹枝燃燒的噼啪聲。

秀鸞定定神,瞥一眼剛才碰到的男人的手。那手不大,比自家男人大力的手小了一號,由于長期干粗活,手指很粗糙,指甲里藏著一層污垢??匆娔腥酥讣桌锏奈酃?,秀鸞皺下眉。秀鸞愛干凈,她不喜歡男人邋遢,即便是指甲里的小污垢,她也見不慣。記得大力在家時,每天她都會把他收拾得干凈利落,絕不允許他身上藏污納垢。大力在家里是干凈的,可是家里有她照顧著他能干凈,離了家整天跟洋灰打交道,他還能干凈嗎?是不是也跟眼前的男人一樣,離了女人就變得不愛干凈了呢?眼前的男人,他的女人是什么樣子呢?是否也跟自己一樣愛干凈,喜歡把自家男人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想到這里,秀鸞兀自笑了,笑自己多管閑事,自家的心還操不過來呢,還去操別人家的心。

你笑什么?見秀鸞笑,男人不解地問。

沒什么……秀鸞抬眼看著男人,剛才你說給媳婦買了條裙子,能讓我看看嗎?莫名地,秀鸞順口就提出了這個要求。

男人愣了愣,伸手扯過背包,在里面摸索半天,扯出一件假兩件的綠襯黑衫的裙子來。秀鸞將裙子拿在手里,是雪紡的面料,上面還墜著吊牌。秀鸞看了看型號,170/92,說明男人的媳婦個子不矮。還有男人的媳婦肯定長得不黑,只有白皮膚穿黑衣才精神。就沖男人給媳婦買的衣服,就能看出男人是個細(xì)心的人,不像自家男人,粗粗拉拉的,每次回來給自己買的衣服不是小了就是大了,要不就是肥瘦不合適,退也退不掉,只好送人。秀鸞手里拿著裙子,腦子里想著自家男人。

這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秀鸞和男人同時將頭轉(zhuǎn)向門口。門口處,一個打著黑傘的女人從雨霧里闖進(jìn)來。女人的褲子全被淋濕了,雨水正順著褲角滴滴答答落下來。

哎呀,媽呀,可找到躲雨的地方了。女人進(jìn)了門收了傘,抬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有人,吃了一驚。好半天,女人認(rèn)出坐在篝火旁的秀鸞。

咦,你不是櫻桃溝的嗎?

你是扇子彎的!秀鸞也認(rèn)出了闖進(jìn)屋來的女人,站起身跟女人說話。

這個是你男人?女人將臉轉(zhuǎn)向坐在篝火旁的男人,不等秀鸞回答,自顧說,大哥,聽說你在北京打工,一月掙不少錢吧?

男人被女人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得不知所措,一下子僵在那里。

他,不是,他不是我男人。秀鸞趕忙向女人解釋。

不是你男人,你們倆在這──女人停下話,看看秀鸞,又看看男人,目光盯著秀鸞手里的裙子,噢,我明白了,你瞧我這雨避得真不是地方,你們聊,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女人說著撐開傘,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哎,你回來,不是的,他不是──秀鸞追到門口,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要不我把她追回來,跟她說清楚。男人走過來。

算了,說也說不清楚,這么大雨,以后碰上再說吧。秀鸞將裙子還給男人,心里卻有絲絲的不安,仿佛她背著大力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真的不用我去說?男人又追問了一句。

不用。秀鸞突然有些生男人的氣,她開始討厭男人的磨叨,都已經(jīng)說過了不用,還問。去了你能說得清?只能越抹越黑。秀鸞在心里叨咕著。好半天,不見背后有動靜。她回過頭,見男人正一臉落寞地望著她。秀鸞心里忽地劃過一絲歉意,她放低了聲音說,沒事,以后我見了她再解釋,你不用管。

男人點點頭,這才扭身將裙子放回背包里。

下了兩個多小時的雨,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停了。秀鸞和男人將地上的火熄滅,關(guān)好門。男人推著秀鸞的電動車,秀鸞背著男人的背包,開始趕路。剛下過雨,空氣濕漉漉的,層層疊疊的山巒籠罩在霧氣當(dāng)中。在他們的身后,天空出現(xiàn)了一道彩虹,然而秀鸞和男人都忙著趕路,和彩虹背道而行,兩個人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道彩虹。彩虹兀自在他們身后燦爛著。

走到一個丁字路口,秀鸞停下,對男人說,我們該分手了。

男人說,電動車太沉,你推著費勁,還是我?guī)湍阃苹丶野伞?/p>

秀鸞不肯,你好久沒回家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不能再耽誤你了。

見秀鸞堅持,男人只好將車子還給秀鸞,叮囑她路上小心。秀鸞答應(yīng)著,推車向北走去。走出一段,回頭見男人還站在丁字路口望著自己,她便騰出一只手向男人揮揮,讓男人趕快走。男人也伸出一只手向她揮了揮,這才轉(zhuǎn)身向西走去。

看著男人真的走了,秀鸞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她很希望這個時候男人能轉(zhuǎn)身追過來,再送她一程。可是,男人卻消失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不見了。秀鸞只得轉(zhuǎn)過身,推著笨重的電動車,一個人行走在雨后空寂的山路上。

隔了些日子,天居鎮(zhèn)上大集,秀鸞到集上去賣菜,恰巧碰到逛集的王雪梅。王雪梅湊到她跟前壓低聲音說,聽說你上次回家遇到壞人了?說完王雪梅故意沖秀鸞眨眨眼。

你聽誰說的?秀鸞臉一紅,忽地又覺得王雪梅話里有話,于是沉下臉,生氣地說,別聽別人胡說八道。

呵呵,生什么氣呀,我是聽別人瞎說的。見秀鸞生了氣,王雪梅知趣地走開了。

趕集回來的路上,秀鸞特意來到那座曾經(jīng)避雨的舊房子,發(fā)現(xiàn)門鎖已經(jīng)換了新的。隔著破舊的窗子向屋里望去,屋子已被清掃干凈,敞開的櫥柜門也關(guān)好了。顯然,那個叫韓金石的男人來過了。

秀鸞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就在她要離開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窗臺上有一塊青磚下壓著一把鑰匙。她一驚,手小心地伸進(jìn)破損的玻璃,將鑰匙從磚下拿出來。

打開屋門,陽光照進(jìn)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來。秀鸞的目光在缺了腿的桌子和破舊的櫥柜上劃過,落在屋角堆放的一堆新柴上,耳邊驀然響起嘩嘩的雨聲,一堆燃燒的火焰跳動在眼前……透過敞開的屋門,望向不遠(yuǎn)處蜿蜒的山路,她想,此時,那個叫韓金石的男人或許正在北京,說不定已經(jīng)去了大力的工地上,代她去看大力了。秀鸞心里一熱,回頭得跟大力通個電話。下山的時候,她一路想念著什么似的,仿佛看到了那天身后的彩虹。

責(zé)任編輯????劉鵬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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