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我是非洲大草原上的鱷魚。
這一條江,一邊是高大的巖壁,一邊是平坦的草原。原本,這一條江有一百多米寬,至于它有多長,除了大地,誰也不知道。而在巖壁上,空虛著一只眼睛,一條支流就流入那只眼睛。在眼睛里,住著好幾只不知從何而來的洞螈。
聽那幾只洞螈說,原本它們居住的地方很遠,而且它們可以變換顏色。只要在陽光下,它們就會變成黑色;如果只是單純地暴露在空氣中,就會變成棕色;在水里就是白色,甚至能透過血肉,看見內臟。
那個洞穴我也可以進去,但只是去做客,洞螈帶給了我美食。幾年前,一次火災,把草原上的草給燒完了大半,很多角馬、牛羚都死在了草原上,我根本就無法吃到。當時,我在中流已經(jīng)等了兩年了,可什么都沒有吃到。后來,洞螈居然跟我溝通,帶著我進入了洞穴。在洞穴里面,居然有一大群魚,洞螈也是不久前才發(fā)現(xiàn)的。我饑腸轆轆,在那里飽餐了一頓,洞螈則把那些殘渣剩末都吃了,看來,共生平等真的是雙方受益??!
現(xiàn)在,魚群是沒有,但旱季又來了。天空上,沒有絲毫要下雨的跡象,下流和上流的鱷魚也沒有來。中流,只有我和另外一只叫黑鱗的鱷魚在守著。我身形一動,爬上了岸。水就像開門了一般,泛起陣陣波瀾。
黑鱗為什么叫黑鱗,是因為在它的脖子下方的鱗片是黑色的,并且異常堅硬。因為鱷魚身體上半部分的甲殼是很堅硬的,而它的脖子下方的甲殼也很堅硬,甚至比脖子上方的還硬,這就是它打架時的優(yōu)勢。
原來,我所在的這塊地方還是江水,但此刻,江水消退得太多了。不過,最近好像洞穴里有一只小洞螈出生,不知道我還能進去不?當時,我第一次看見它們,居然以為它們是龍。到后來,我才知道,它們是洞螈,實在是太像白龍了。
黑鱗也知道那個洞穴里有洞螈,但是它是五個月前來的,之前,中游只有我一條鱷魚,黑鱗是后來才來的。我打算到陸地上去捕獵,因為這附近都沒有什么獵物了,要是孤身一鱷就去陸地上,鬣狗都能玩死我。
“你……想不想上陸地去捕獵?”我拋出了問題。黑鱗一驚,又張開大嘴沉思。我沒有等到它回答,我還要去上游和下游呢。
我逆流而上,只要過了前方的緩坡,就可以到達上游。上游有三只鱷魚,下游有五只,如果我能全部集結,那真的是太幸運了。
到了上游,我把我的想法跟它們說了一遍。一只叫鐵鱗的鱷魚當機立斷,打算下午就出發(fā),并且跟我一起去下游。另外兩只鱷魚則在上游思考,畢竟出去了之后,可能就回不來了。
我經(jīng)過中游的時候,黑鱗給了我答復,答應了我的請求。我沒有停下,向下游游去??尚Ч皇翘?,我講完了之后,只有一只叫尖牙的鱷魚答應了,另外四只鱷魚不屑地打了個飽嗝兒,好像它們吃得很飽。
我是在半年前吃了一只還在長身體的錦雞,根本就撲騰不了幾下就把能量消耗完了。
時間轉瞬即逝,下午在眨眼間就到了。尖牙、鐵鱗、黑鱗和我都準備好了,說實話,只有四個戰(zhàn)斗力,我還是有點兒擔心。
但是,以我們的陣容,去大草原上,只要不遇到犀牛、大象之類的特別厲害的動物,其他的都好說。到了草原上的時候,幾只外出捕獵的母獅看著我們,好像驚呆了,就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
其實,今天晚上我們也不打算回去了,到時候,我們就在大概離我們那條江兩公里的河里住下,但那條河也跟我們那條江差不多,也干了一大半了。
我們走路的速度不快,但是我們懂得隱蔽,涼風吹在鱗甲上,我們也能感到風在哪一邊。今天的風大多數(shù)都是在往我們這條江刮,所以,我們是往側邊走,直面風,那才蠢呢。
忽然,右側傳來了鬣狗的叫聲,氣味緊接著聲音之后傳來。
一想到鬣狗,我就窩火,小時候,我本應該有幾個兄弟。我們還在沙子底下的時候,就被鬣狗給發(fā)現(xiàn)了,還好,我陷入了軟沙里面,它們沒有發(fā)現(xiàn)。可是我的兄弟們,運氣可就沒有我這么好了,它們無一幸免,全部都被吃掉了。
而我長大后,經(jīng)過長途跋涉,才到了我住的地方。
鐵鱗看起來有些緊張,黑鱗和尖牙卻一臉興奮,還沒有嘗過鬣狗肉是什么味兒呢!聽聲音,可以感受到,鬣狗離我們大概五百米遠,我們聞著氣味,一路披荊斬棘,馬不停蹄。
我舒展了一下渾身的鱗片,把緊張的心情排出,大步向前。如果再有兩天抓不到獵物,我們都會變得力不從心,如果再過一個月沒有抓到獵物,我們會餓得頭昏眼花,而且我說的兩天和一個月,都是在不動的情況下。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飛快跑動,很快就會把體力給消耗完。
我們到了一個樹叢里面,遙看遠方的鬣狗群。它們正在一道由荊棘圍成的墻中,那道荊棘圍墻,為它們提供了保護。
我們潛行到了荊棘圍墻下,雖然不怕荊棘,但無奈鱗甲粗糙,我們爬過蒼耳叢的時候,渾身都是蒼耳,能勾住的地方太多了。我就怕我們還沒有進去,就被荊棘弄出的巨大響動給泡湯了。
我們避開風口,盡量不張開嘴巴。因為我們出自水中,除了野草味,就沒有什么味道了,只有嘴里的魚腥味兒和血腥味兒。
盡管是這樣,那些鬣狗還是發(fā)現(xiàn)了異常。天上的蝗蟲才飛過,它們就聞到了我們的氣味。屬于鬣狗的奇怪的聲音發(fā)出,我們知道了現(xiàn)狀,二話不說,閉上眼睛,沖進荊棘。我們一睜眼,立馬分散,追逐那些在荊棘城墻中繞圈圈兒的鬣狗。
它們剛剛發(fā)現(xiàn),想要出去,要從一塊土比較松軟的地方挖洞,那里好像經(jīng)常被挖開,又大略地踩幾腳,連一點點兒草都沒有。
鐵鱗擋在出口,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我和黑鱗則負責圍堵,我來追逐,它來擋路。不管怎么樣,我們好歹也都是長達六米的大鱷魚,未來還會再長大,我們可不老。
雖然戰(zhàn)術很好,效果卻不怎么樣,畢竟我們上陸地捕食還是太嫩了一點點兒。我一下子咬住了一只鬣狗,并且牙齒直逼狗肉。
可鬣狗的皮真的太皮了,我都懷疑這是假皮。我看鬣狗它疼得“嗚嗚”地叫,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咬到肉呀。其他的鬣狗都帶著一身鮮血跑了,不是我們咬的,而是荊棘扎的。
我的另外三個伙伴趕來,可沒想到那鬣狗一用力,我的嘴里就只剩下塊狗皮。而它一個鯉魚打挺,踩著尖牙的背跑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去吧,在外邊我們根本沒法捕獵。”尖牙提議。“不行,我們離那里太遠了,待會兒我們去小溪找點兒吃的就行了?!焙邝[說道。“先去那條河吧,我也累了?!辈恢罏槭裁?,我也有一種疲倦涌上心頭。
也許,這是我們失敗的第一步,但未來是成功的千萬步。
星空,緩緩地出現(xiàn),我們潛伏在河中。
“嘩——嘩——”忽地,出現(xiàn)了水聲。哈,看來這里原本沒有鱷魚,才會有這樣的冒失鬼。這水至少也有五米深,雖然在陸地上我沒有咬死鬣狗,但在水里,即使我還不是一只久經(jīng)沙場的老鱷魚,我卻能單獨咬死一只角馬。
我沒有叫醒我的三個伙伴,因為黑鱗它們仨已經(jīng)跟我一樣潛入水中,悄悄地向前游動了。我們向前,四個戰(zhàn)斗力都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希望那不是什么大東西,至少可以果腹。
四條長長的腿在水下,就像是四根木棍。這四條腿正在瘋狂游動,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一只溺水的小長頸鹿。
我心中大喜,這至少不會讓我們繼續(xù)餓著了?!班А币粋€大蹄子一下子就踢到了尖牙的身上,它在水中一個翻滾,才緩過神兒來。它顧不上疼痛,連忙躲開另外一個蹄子。看來,那只小長頸鹿的父母來了。
“嘩——”我一個神龍擺尾,直接打在了小長頸鹿身上,出現(xiàn)一條清晰的血鏈。那只長頸鹿也不再理會尖牙,又沖過來,給了我一蹄子。剛剛那一蹄子是踢到了尖牙的肩部,這一蹄子卻踢到了我的腹部。
我從嘴里吐出了一口鮮血,真正地知道了被踢中一腳的痛。鐵鱗飛快地趕到了,一下子咬住了長頸鹿的一只前腿。長頸鹿只要一摔倒,就是致命的傷。
因為長頸鹿的身體特別重,腿卻是又長又細,只要把它給弄倒,那它的生存概率就很渺茫了。我見機而動,一下子撞了上去。我卻沒有料到,在水的支撐下,那只長頸鹿的身體半斜。一只腳支撐著身體,另外一只腳則給我的肩膀來了一擊。
我被踢了兩腳,真的不敢再上前了。而黑鱗也沖上去,想咬住另外一只后腳,要趁著長頸鹿還沒有踢到鐵鱗之前,控制住長頸鹿。鐵鱗也飛快地搖動身軀,看樣子,長頸鹿的腿骨過不了多久就會斷掉。
可長頸鹿居然又借用水的浮力,一躍而起,兩只后腳都踩在了黑鱗身上。黑鱗拼命掙扎,挑起了大量泥沙。尖牙發(fā)現(xiàn)了機會,躍出水面,咬住了那只長頸鹿的脖子。長頸鹿想要前后跳動,但鐵鱗咬著它的前腳,它后腳一動黑鱗就會跑掉。
我沖了上去,對著長頸鹿的身軀就是一撞。長頸鹿幾乎倒下了,卻又正好地靠在了土坡上??蓯?,天時地利人和,這地利怎么就不聽話呢,天都讓開道了。
“唰——”我感覺到尾部一麻,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其他的長頸鹿也來了。我浮上水面,看著那只在岸上的小長頸鹿,連忙潛入水下。
還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援兵呢,我們也就四個,它們也同時一甩尾巴,走掉了??晌覀兌几怪锌湛?,除了一點點兒血水之外,什么都沒有嘗到。說實話,現(xiàn)在是十分的不甘??蛇@也沒辦法呀,誰叫別人援兵多呢。
“嘭——”“轟——”“啪啪啪——”又是熟悉的聲音,只見后方有人類開著鋼鐵怪物,其中一個人在架勢,另外三個人則端著槍。兩只長頸鹿仰頭看天,仿佛要長嘯一聲。緊接著,它們都飛快地跑了起來,只剩下兩只長頸鹿倒在地上,全都是鮮血。
可我們看著那幾個人,只是仰著頭笑了幾聲,就離開了,對長頸鹿尸體不管不顧。
我好像知道這種人要干什么,就是要制造恐怖氛圍,是對那些人類??磥?,不只是我們動物會互相打架,人類也會自相殘殺??!
我們感覺到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二話不說就極速奔行,立馬接近了長頸鹿的尸體。我們咬下一塊塊肉,大快朵頤。我們無法咀嚼食物,所以,我們都是“生吞活剝”,很久都沒有吃得這么開心了,畢竟這是鱷魚的習性。到最后,我們四條鱷魚,每條鱷魚都在嘴里塞兩塊肉,打算帶回去。
就算下游的那四只鱷魚都吃過東西了,但上游還有兩只鱷魚沒吃東西啊。
腹中有內容,自然是腳下生風,撒丫子往原本那地方跑。原本可能要走大半個小時的路程,大概一刻鐘就跑完了。這一次,我們也有經(jīng)驗了,至少出去之前要多儲蓄一點兒水。
“噠噠噠噠噠……”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不會是那些獵人又來抓兔子了吧?附近有專門抓兔子的,槍法特別爛,很少用槍,如果要用槍,不打個上百下打不死一只兔子。
我們會心地互相看了一眼,就潛入水下。
“你們在干什么?”我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洞螈來了。附近有肉屑,它鼻子那么靈敏,怎么可能不來,而且上游和中游還有一條通道,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走,但現(xiàn)在只有洞螈能過了。而我的隊友們則挪挪身子,把剛剛吃肉的地方讓開。洞螈看著地上的肉屑,如果有眼睛,肯定會閃著金光。“吃吧?!辫F鱗說。
洞螈就這樣,帶著一身的棕色,心滿意足地吃完了肉屑,又回洞去變白了。
“啪——”一個東西踩在了我的背上。
我連忙一扭身軀,要趕忙游走。不好的事情果然發(fā)生了,我看見四周升起的一個個帶血的水中“蘑菇云”??蓯旱耐米?,它怎么來這里了,到底是誰中彈了我也懶得追究了,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字——跑。
我一下子鉆進了洞里,可另外兩只鱷魚卻浮到了水面上,鐵鱗也迅速地鉆進洞中。大自然能給我們的庇護只有這么多了,尾巴還暴露在外邊呢,隨時都有可能中彈。
我們看著自己的好友死于槍口下,卻又沒有辦法,這也是無可奈何。
人類,太兇殘了,連我另外兩個伙伴的尸體都不留,還讓一個伙伴在這里接受半死不活的痛苦。
責任編輯:江雯
美術插圖: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