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雨瀟
“若涵,你怎么了,為什么不去上學?”
“我想在家休息幾天,阿爸!”
“休息幾天?”
“是的!”
“你身體不舒服嗎?”
“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胸口悶悶的?!?/p>
顧青楊有些擔憂。
“我?guī)闳タ瘁t(yī)生吧!”
若涵搖頭。
“不用了。”
“這怎么行,生病了一定要看醫(yī)生,現(xiàn)在學習壓力加大了,身體垮了更耽誤事?!?/p>
“也行!”
若涵坐在顧青楊的摩托車后面,呼呼的風從耳畔吹過,噼里啪啦地響,慢慢地他就習慣了這個聲音,恍惚中竟然能聽到若曦的聲音。
他擺了擺頭,讓自己回過神來。
醫(yī)生也沒檢查出個所以然,只說思想壓力太大,有些神經(jīng)衰弱的癥狀,開了兩副安神的藥。
從醫(yī)生那里回來,顧青楊下午沒出門,就在爐子上給若涵熬藥。
他看到兒子頎長的身軀日漸消瘦,雙眼沒有多少神采,有一些隱隱的憂慮。
他將熬好的藥湯盛出來,端給若涵,對他說道:“等一下,涼一點再喝?!?/p>
“嗯!”
“喝完藥,你就躺著睡一會,什么事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爭取盡快好起來,去學校上課。”
“我知道了!”
若涵微微地點了點頭。
顧青楊就坐在床邊看著若涵睡下,仔仔細細思索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情,若曦剛走不久他就病了,是巧合還是什么?
不知道若曦到了新家過得怎么樣?
夏天的午后,陽光耀武揚威的逼進窗戶,屋子里的黑色木頭用具都披上一件件明亮的金衣,光斑中有塵埃飛舞,院里懶懶的羊叫聲一聲聲傳來。
若涵睡了很久,顧青楊也出去做事了去,醒來的時候,天邊的紅紗已盡,繁星滿天。
若涵感覺口渴的厲害,便起來去拿桌上的水壺,剛下床,才發(fā)現(xiàn)他腳步虛浮,腦袋里嗡嗡作響,肚子里什么也沒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過了好一陣才醒來,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回到了炕上,顧青楊在爐子上燉肉湯,眉間有緊鎖的愁云。
在自由的地方即使是戴著枷鎖,那也是自由,在帶著枷鎖的地方,即使自由也是戴著枷鎖,沒有心靈依托的時間總是過的很慢。
一個月以后,馬芊陌給若曦找到新的學校,是位于高新區(qū)的一所私立學校。
她和同學相處的不是很好,準確地說,她有點拒絕和同學相處,下課之后,總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看書。
中學生正是心靈萌動的時候,見到一切美的事物都會心生向往。
若曦那清晰的眉眼和好看的臉部線條總是會很吸引人注意,盡管她沉默少言,不參加課外活動,還是有一些格外大膽的男生做出冒險的嘗試。
初中的課業(yè)開始增加,有很多書不會搬回家里,直接放在課桌下面,有一天信就放在兩本書之間。
若曦拿第一堂課的課本的時候就看見了,彩色的信紙,折成一個心形。
若曦沒看信的內(nèi)容,知道這封信意味著什么,也大概能猜出信是誰寫的。
那一瞬間不能說她內(nèi)心是沒有一點波動的,畢竟在那個年齡被人關注算得上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第二節(jié)課是大課間,今天因為有小雨,教室廣播通知今天不用做課間操,這對于厭倦了做課間操的學生來說,真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這節(jié)課間休息時間長達二十五分鐘,有的同學在走廊上玩著“恰步”的游戲,有的同學三三兩兩去小賣部買零食,有的同學互相追逐著打鬧,而女生們一般是結伴著去上廁所。
若曦所在的教室在一樓,今天的天氣確實讓人心情不是太好,她一個人在教室里面復習上節(jié)課的知識點,沒有人來叫她一起去洗手間,也沒有人叫她一起去買零食,她也不想和別人一起。
她一個人去了洗手間,由于沒有帶傘,為了不被雨淋濕,在洗手間離教室的那一段路上她開始快跑,走過教室前面的臺階的時候,看見有幾個女生聚在那里商量著什么,回頭過來看見她的時候,有一種詭異的眼神。
她們看到她以后開始常常高聲講話,做出怪異的舉動,若曦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
她快步走了過去,她不喜歡拉幫結派,對這些女生或多或少有一些厭惡和排斥。
放學了,她在校門口等待司機來接。
接送她們上學的司機只有一個人,而他要先去小學接馬澤昀,馬澤昀在另外一所小學上學,所以她就只有在校門口等著,與其說是接送,她更像是被順路捎帶的。
大概等了將近半個小時以后,車子開過來了,澤昀坐在后座好像在玩什么卡片之類的東西,司機沒有下車,而是直接按了喇叭,這時候若曦才趕上去,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這個時候澤昀看見若曦,轉(zhuǎn)過頭來,沒有叫姐姐,而是疑惑地看著她,腦子里不知道醞釀什么鬼主意,若曦也不搭理,側過頭看窗外朦朦的小雨。
若曦寫完作業(yè)后,看著靜謐的房間,一瞬間陷入了思緒的空隙,忽然那封信的樣子浮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
她打開信紙看了一遍,無非就是那種小男生表達愛慕青澀的話語。
若曦非常確信她現(xiàn)在不會和任何一個男生談戀愛,所以看完后就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沒有想過回信。
之后男生又寫過一封,下課后時常找她說話,上體育課也經(jīng)常和她挨在一起,若曦還是沒有理睬。但正是這樣,對于那些苦苦追求暗戀男生的人,若曦的這種高傲的姿態(tài)自然引來了她們的不滿。
這天放學后,司機很久都沒出現(xiàn),若曦等得有些焦急。
這時候,一群女生圍過來了,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一群總是在課后聚在一起說笑,在洗手間外面抽煙,時而高聲講話的那一群人。
若曦與同齡人比起來并不算矮,但對方人很多,每個人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聽說你很屌啊!”
“你認錯人了吧!”
“沒認錯,就是你!”
女生拉拉扯扯,扭打起來。
若曦也不示弱,極力地反抗。
但是對方人很多,若曦難免吃了虧,臉上被抓出了一條印,衣服也被撕碎了一塊。
對方的人,一邊動手一邊警告。
罵罵咧咧中包含著阿辰的字眼。
若曦知道阿辰是那個給她寫信的男生。
這個時候,門口的安保正從屋子里盛了一碗飯出來。
看見是自己學校的學生在打架,放下碗連忙趕上來。
“干什么,還不快停下,你們是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
幾個女生看見保安出來了,紛紛四散而逃。
只留下若曦還在那里,孤獨而孑然,她的衣服已經(jīng)被撕破了,但眼神里還透露出不屈。
“你沒事吧,傷到哪里沒有?!?/p>
“若曦搖搖頭?!?/p>
保安一副擔憂惋惜的樣子,還想再問,這個時候車已經(jīng)來了。
回家的路上,沒有人問若曦發(fā)生了什么事,回家吃飯的時候也沒有人問。
在馬芊陌的心底,若曦是一個意義復雜的存在,這個存在讓她又痛恨又害怕。
看見若曦在學校被欺負,她仿佛無動于衷,甚至有點高興。
那一夜對于若曦,注定是一個不眠夜,脆弱的靈魂變得堅強,那是柔軟生出的繭,若曦在自己的房間里想了很多,她覺得她身處的是一個扭曲的世界,只有自己變得強大,才會不被人欺負。
所以她開始變得偏激、易怒、膽大起來。
她也學會了教室里很高聲地講話,會在課堂上頂撞老師,會逃課,會做在那個年齡所有學生看起來極其叛逆而又有人紛紛效仿的事。
第四十一章
若曦在新家雖然不愁吃穿,但過得并不自由,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jiān)視。
這天保姆張媽在馬芊陌的房間繪聲繪色地報告著若曦的起居。
“哎呀!董事長啊,我給你說啊!那鄉(xiāng)下來的女子,真奇怪,一百年難逢難遇的一個怪人?!?/p>
“你別看她長得模樣挺好的。”
“怎么呢?”
“你看她,天天飯也不好好吃,你看那都瘦成什么樣了,腰都沒有碗粗,還喜歡穿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你看她每次吃完飯之后也不和我們多說話,不聲不響,就上樓去了將門關的死死的,也不要我們進去,不知道天天一個人在房間里做些什么?!?/p>
“要我說,這鄉(xiāng)下來的就是沒見過世面,要不睡覺的時候都不脫衣服?天天就抱著一個不知道是那里來的玻璃瓶子玩,連睡覺都抱著呢,寶貝的很呢!我當瓶子里裝的什么,什么也沒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個傻子呢!”
說到這里,張媽嘲諷似的笑了。
“董事長,我跟你說,這都還不是最怪的呢!最怪的是,她年紀小小的,也不知道整天腦子里想的啥,每天晚上總要很晚才睡覺,有時候還說夢話呢!我當說什么呢!有一次我湊到門邊一聽,你猜她說什么來著?”
張媽四處瞧瞧之后,湊到馬芊笠耳邊。
“她夢里好像,在叫一個什么人的名字呢,什么若涵若涵的,一會洛憂洛憂的,我說這鄉(xiāng)下來的大小姐也沒出過國啊,怎么叫的這些名字都這么洋氣。”
馬芊陌并沒有笑,這讓張媽很受打擊。馬芊陌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你去吧!”
這個時候,王安正好也來了,和張媽擦身而過的時候,習慣性地斜眼看她。
“不用看了,剛說若曦的事情來的?!?/p>
“這么晚有什么事嗎?”
“董事長,出口馬來西亞的那一批管道,被扣下了?!?/p>
“什么原因呢?”
“說我們質(zhì)量不達標?!?/p>
馬芊陌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本來就很冷淡的臉,現(xiàn)在變得有些陰鷙。
“等一下,你給陳部長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處理一下?!?/p>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我估計再找他有點懸?!?/p>
“但是你也要去找,你得給別人一些幫你的理由嘛!人可以變得陌生,但錢不會陌生?!?/p>
“這,我知道,但是最近上面查得緊,這事情恐怕難辦?!?/p>
“那你說怎么辦?”
“等過了這一段風頭再說吧!”
馬芊陌認真地想了一下。
“也行。”
“對了,發(fā)展銀行那邊已經(jīng)不肯給我們放款了?!?/p>
“是嗎?”
馬芊陌站了起來,摁滅了手中的煙頭,神情更加陰郁。
“這些人,公司發(fā)展的好的時候,跟在你屁股后面讓你去他那里貸,現(xiàn)在公司發(fā)展不好了,都像商量好了似的,像避瘟神一樣。”
“公司賬戶還有多少現(xiàn)金?”
“不多了?!?/p>
“下周一召開董事會,發(fā)動大家集資吧!”
“再次集資?!蓖醢怖湫α艘宦?。
“哼,我看那幫老東西不會再出資了。”
“董事長,我就不明白了,之前尋找顧若曦是為了解決公司的資金問題,現(xiàn)在顧若曦找到了,為什么還要再以集資的方式解決這些問題?你該不會是真把她當你侄女了吧!”
王安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仿佛在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王助理,請注意你的說話方式!”
王安瞬間意識到剛才語氣的不當,想了一下他才慢慢說道。
“對不起,董事長,我這也是為公司著急?!?/p>
“現(xiàn)在也是沒有辦法的,顧若曦現(xiàn)在還沒有達到法定年齡,沒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你知不知道?況且股權的代管權力也不再我手上。”
“盡量想辦法再撐過一段時間吧!”
“好的,行,沒事,我先走了?!?/p>
“這么晚了,去哪?留下陪我?!?/p>
王安抬起眼皮看了馬芊陌一眼,透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若曦自從來到馬家之后,一直以來與馬芊陌相安無事,馬芊陌還是像以前一樣對她那樣冷淡,也許是馬芊陌的內(nèi)心還沒有想好要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若曦,也許是還沒有將那種復雜的感情捋出一個頭緒來。
直到半年之后發(fā)生的一件事,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這種復雜畸形的平衡。馬芊陌狠辣易報復的本性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和開始,暴露出來。
前面我們已經(jīng)說過,她把這一生所受的恥辱和痛苦都歸結于馬芊笠身上來,對馬芊笠恨之入骨,而現(xiàn)在馬芊笠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她只有將這一切轉(zhuǎn)嫁到若曦身上。
上初一下學期的那一年新書發(fā)下來了,若曦給每一本書都寫上自己的名字。以前書發(fā)下來的時候都是顧若涵給她寫名字,在她的印象中顧若涵的字寫的很好,像燈花一樣會綰起一些好看的結。
那天她正在小心地整理著書籍的時候,馬澤昀進來了,那個已經(jīng)十一歲,還要讓保姆追著喂飯的那個小少爺,也就是馬芊陌的兒子。
最讓她看不慣的是,他常常將口里的飯噴到小保姆的臉上,而小保姆只有忍氣吞聲,抱怨都不敢有。
“姐姐,你在干什么?”
澤昀閃著他那一雙人畜不傷的眼睛,內(nèi)心卻不知道在醞釀什么思想。
“哦,沒什么?!?/p>
若曦趕緊轉(zhuǎn)身將剛發(fā)的新書收好,放在較高的書架子上。
馬澤昀則從房屋的角落里抬來凳子,然后站上去,想要去取若曦的書來看。
若曦立即將他抱了下來。
“你看不懂我的書,去看你自己的書好不好?”
“姐姐,你就給我看一下,就看一下!”
“不行,我的書沒你的書好看?!?/p>
若曦知道,如果真給了他書,以他平時的表現(xiàn),一整本拿過去,拿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是一片片的了。
澤昀還是沒有退卻,要求沒有得到滿足的不平衡感在他心中升起,所以他仍然不肯出去,無所顧忌地在房間里搜尋其它的東西。
忽然,木箱子上,一個漂亮的玻璃瓶子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姐姐,你這個瓶子是哪里來的啊,真漂亮,我看一下!”
“如果掉在地上會不會碎呀?”
若曦剛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抓住了床頭裝螢火蟲的瓶子使勁地往空中一拋。
“別碰!”
若曦因為激動一下大聲地喊了出來。
輕質(zhì)的玻璃瓶碰觸到堅硬的木質(zhì)地板,碎成了好幾片。
“會碎的,果然會碎的!”
他拍著手叫到,仿佛是在做著一個有趣的實驗。
若曦看見若涵送給她的珍貴禮物摔碎了,就像自己唯一的念想被摔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緒,一掌將馬澤昀推了出去。
澤昀后退幾步,一下跌倒在墻邊,愣了兩秒之后,就開始大哭大鬧起來。
大家應該理解,當自己心愛的東西,特別是承載了不一樣感情的東西消失的時候,心里會有多么難受。
顧若曦沒心思去管澤昀,她蹲下身來,小心地撿拾碎玻璃片,碎玻璃割破了她的手,她也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鮮紅的血液從白皙的指尖流淌下來,將白色的玻璃片染成了一片殷紅。她取出一塊白色的手絹,將碎玻璃片一塊一塊地包起來,放到床頭柜上。
聽到澤昀的哭聲,很快張媽就進來了。
這個看起來溫厚實則八面玲瓏的女人說道:“哎呀,我的祖宗,你這是怎么回事啊,頭碰到了嗎?誰讓你跟千金大小姐在一起玩的?人家大小姐金貴著呢!你怎么惹得起呢?”快讓我看看。
張媽這時候立刻撲上去撥開澤昀的手,夸大其辭地說道:“啊呀,都碰成這樣了,這可怎么辦吶?”
馬澤昀看到有了幫手,昂著頭哭得更兇了。
若曦冷眼看著眼前這兩個人演戲,心痛得不是滋味。
在他們眼中,可能覺得若曦是一個怪人,一個破玻璃瓶子有什么稀奇的,用得著這么金貴。
但他們完全不知道,澤昀摔壞的東西對于若曦來說意味著什么。
晚上,馬芊陌回來。
飯菜已經(jīng)準備好了,開始吃飯的時候,澤昀忽然間像是記起了什么似的扯著嘴角哭了起來。
“張媽,怎么回事?”
馬芊陌的面色上有一絲不快,緊盯著她的眼睛。
“還不是顧小姐,為了一個玻璃瓶子推了小少爺一掌?!?/p>
馬芊陌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突然間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都驚住了。
“你是怎么看得孩子,每個月給你拿那么高的工資有什么用?干得好就干,干不好走人!”
“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p>
“對不起,夫人,我下次知道注意了。”
“還有你,你這么大了,還和他計較嗎?”
馬芊陌指著若曦厲聲罵道。
“是澤昀先打碎我東西的,況且澤昀也只是被我推到了,并沒有受傷。”
“你還敢狡辯?!?/p>
“我沒有狡辯,事實就是這樣的,為什么分明沒有受傷,要顯得很受委屈的樣子呢?”
馬芊陌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走過來,拉扯著若曦出來。
還沒等若曦反應過來,響亮的一巴掌已將打在了若曦的臉上。
第四十二章
“賤坯子!和你媽一個德行?!?/p>
也許這一句話和這件事情根本無關,但這確實是馬芊陌醞釀沉積在內(nèi)心很久的一句話。
若曦被打的有些麻木,眼睛里卻并沒有淚水,只是又羞又憤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最讓她傷心的還不是這一巴掌,而是馬芊陌的那一句,賤胚子,和你媽一個德行。
她極力想忘記這件事,可馬芊陌當時的神態(tài),和當時的話總是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激起她內(nèi)心的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像波浪一樣起起伏伏,涌起的時候,讓她直接想從窗戶上跳下去,沉下來的時候,她會開始自憐,這么多年來,她其實生活得不容易,這點挫折算什么,書上不是說有很多革命烈士都有很堅強的意志力嗎,我為什么不能學學他們?
況且顧若涵如果知道她是怎么弄壞了他送的東西,肯定會原諒她。
第二天早上,她趕上超市開門,去買了一瓶強烈膠水,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將碎了的玻璃片重新地粘在一起,才基本將漂亮的玻璃瓶還原??勺约旱氖种敢惨驗檎成狭撕窈竦膹娏夷z清洗不掉,還有很多粘到了之前被玻璃瓶割破的傷口上,疼痛難忍。
張媽進去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若曦的舉動,她借著擦灰塵的機會,故意用袖子再次將重新粘好的玻璃瓶掀翻到地上,剛剛粘好不久的玻璃瓶再次碎裂成了一片片。
若曦這次忍不住地哭了,她心痛地告訴她。
“以后,我房間里的衛(wèi)生我自己來,請你以后再也不要進我的屋了?!?/p>
張媽表面道歉,心里卻很不屑。
她還是那個觀點,一個破玻璃瓶子有什么了不起。
等她走后,若曦再次蹲下去,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碎片粘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馬芊陌沒有在家,張媽將飯菜擺上桌的時候,就站在一旁。
巨大的圓桌上,只有若曦和澤昀兩個人。
若曦自是沒話說,她現(xiàn)在一看見澤昀就心生厭惡,她不知道怎么會有心機這么深沉的小孩,而澤昀卻不一樣,偷偷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對不起!”
顧若曦轉(zhuǎn)過頭去看他,澤昀低頭吃飯,她聽得很清楚,剛剛那句話是澤昀說出來的,這里沒有別人,除非她產(chǎn)生了幻聽。
若曦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是他的腦袋里在醞釀其它什么鬼點子。
總之在這個院子里的每一個人,她都不得不防備,在這里生活的每一刻,她都不得不異常小心。
若曦沒有理他,吃了個七分飽,就下了桌。
她回到自己房間,在窗臺邊寫周末的數(shù)學作業(yè)。
數(shù)學是她的弱項,很多題都不會做,她咬著筆頭思索了一會,不由得又想起了顧若涵,若涵可是數(shù)學優(yōu)等生,經(jīng)常考一百分,要是他在這里就好了。
他還好嗎?
想著想著就出了神,他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看外面的天空。
漫天的星光如水一樣緩緩地流動,流到了自己的屋角,越積越多,最后淹沒了書桌和床頭柜。
書桌的角落里放著一口白木箱子,箱子上面放著一些舊書和小飾品,她走過去,蹲下來,將小飾品和舊書移開,箱子的正面有用鑿子雕刻的風信子的花朵,一叢一叢的在月光中靜靜的沉睡。
她用飽滿的指腹順著風信子的葉脈細細的摩挲著,仿佛浸入了那一段時光,感受雕刻這束風信子花朵人的思想。
她睡不著覺,從屋子里走出去,黃角樹的巨大枝丫伸到觀景陽臺里,若曦緊緊抓住枝丫,很輕盈地就爬到了房頂。坐在紅色的琉璃瓦屋頂上面看星空,天空星羅棋布,散發(fā)出燦爛的光芒,就像在頭頂閃爍。
她順手從黃角樹上摘下一枚嫩綠的葉子,用青澀的汁水借著皓潔的月光在紅色琉璃瓦的空隙中間,開始描繪若涵和洛憂的輪廓。
他先畫完了若涵,再畫洛憂,畫的有那么幾分像。她的繪畫天賦和舞蹈天賦一樣,都很好。后來她又看了一會,覺得仿佛有哪里不像,同時也怕被別人察覺了什么,便用手抹掉了。
水泥的房頂平層有些粗糙,磨得她的手有一些疼。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只有“安娜”在頂層的房檐上踱步,嗚嗚得像是一個嬰兒的叫聲。
很晚的時候,她又重新攀著黃角樹回到自己的屋里。
她本以為前天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等著她。
下周一的時候,她剛要去上學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書包不見了,翻遍了房間的所有角落也找不到,她又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馬上就要到上課的時間了。
最后,一個念頭從她腦中閃現(xiàn),她轉(zhuǎn)身就跑到樓下,直闖雜物間,當翻開層層疊疊的紙箱和爛木頭,真的看到自己的書包躺在雜物間陰暗的角落里。
書包里的書全部灑了一地,有的已經(jīng)被雜物間的污水浸濕,那一瞬間她心痛了。
小時候顧青楊就告訴她,書是學生的第二張臉面,書弄臟了,就好比是自己沒有洗臉;書弄臟了,臉也就臟了。她看到還是嶄新的書被弄成這樣,比自己剛買的新衣服劃破一個口子還難受。
她走近了去,蹲下來將一本一本被水沾濕的書拾起來,用干凈的袖子擦去書封面上的臟水,然后放進書包里,裝了滿滿一書包,沾了水的書格外地沉重,她幾乎有點提不起來。
空曠的雜物間陰暗潮濕,一股木頭腐臭的氣息鋪面而來,陰森的環(huán)境里像是有一個巨大的幽靈,幽幽地吐出暗黑的信子,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和溫暖。
正當她將浸濕的書全部收起,準備出去的時候,突然電燈熄了,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誰關了。
她從小就怕黑,現(xiàn)在被關在這樣的一個陰暗潮濕的鬼地方,只有雜物間的頂部有一個小小的窗口,一縷微弱的光線從外面透了進來看著她。
小天窗很高,想要從那個小天窗爬出去,似乎沒有什么可能。那孔小小的天窗,像惡魔的眼睛冷冷地蹲在那里,而她現(xiàn)在正處于惡魔的身體之內(nèi),孤立無援。
她將雜物間砸得砰砰地響,但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也許他們聽到了,只是故意不放她出去。
她現(xiàn)在身上穿著的藍色裙子已經(jīng)被臟水打濕,又冷又濕,但她還是將書包緊緊地抱在胸口。
“開門啊,有沒有人開門??!”
“為什么要關著我,有什么事能不能直接說?”
她一邊拍打著厚重的實木門,一邊叫道。
過了好一陣子,她再也叫不動了,喉嚨干澀地想要冒出火來,眼淚也流干了,偶爾還能聽到角落里有什么響動的聲音,也許是老鼠在看不見的地方亂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腐爛的木屑,臟的也和老鼠無異,害怕什么呢?
她找來一塊木板,用手擦了擦,蓋在大灘的水漬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看著天窗外透進來的光亮,開始靜靜地沉思。
她想現(xiàn)在早就應該已經(jīng)上課了吧,邵靜老師會關心自己今天為什么沒有去上課嗎?邵靜老師會不會在早讀的時候抓住那只可憐的瞌睡蟲同桌,讓他背誦英語。
她會不會著急地打電話尋找自己,或是給馬芊陌打電話。馬芊陌大概會謊稱自己是因為不舒服才沒去上學吧!聰明的邵靜老師會不會能識破馬芊陌的謊言,責罵馬芊陌一頓,然后趕來解救自己,好像不可能罷。盡管邵靜老師是一個溫和善良而充滿智慧的女老師,但她何以能識破馬芊陌的騙局。她那顆純凈單純的育人之心何以能斗得過馬芊陌的陰狠毒辣。
涵哥哥和顧叔叔就更是幫不上自己了,就算涵哥哥為了保護自己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但那是以前,現(xiàn)在若涵還記不記得自己都說不一定。
她想起曾經(jīng)用巴豆粉當咖啡給看守她的人喝,曾經(jīng)在心里罵馬芊陌,這些馬芊陌都一筆一筆地記著,現(xiàn)在把她關在這里就是對她的報復。她突然間覺得,因果報應,總是要還的,世界放過了誰,但她還是不明白為什么馬芊陌會以這樣近乎對待仇人的方式對待她。
她將自己之前給洛憂畫過的畫像一張一張地翻出來看,還有以前顧若涵送給她的那些生日小卡片也拿出來反復地摩挲。過了一會濕冷的空氣從腳底竄了上來,她感覺身體有些顫抖,憤怒和屈辱在她心里慢慢地淤積。
時間過了好長好長,長到她都可以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終于從天窗上看著她的那一抹日影漸漸轉(zhuǎn)移了視線,天快黑了。她一天都沒有去上課,一天沒有吃飯,后來終于有人開了門。
當她走出去的時候,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開門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馬澤昀,這個只有十一歲的小男孩。他驚訝地看著若曦,仿佛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在這里面。
若曦出去以后,沒有問是誰把她的書包藏在雜物間的,也沒有問是誰將她關起來的。
第四十三章
她什么也沒說,所有經(jīng)歷的不公和所忍受的屈辱都已經(jīng)在胸口里蓄積成一團怒火,燃燒又熄滅,熄滅了又燃燒,但是每一次燃燒,溫度都比之前更高,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
她直接沖到馬芊笠的房間。
“大小姐,你干什么?”
張媽看見若曦沖上來,慌成一團,連忙撲上去去拉扯她,被她使勁一推退后了幾步。
馬芊陌正坐在桌子前簽發(fā)文件。
若曦一進入馬芊陌的房間,在她剛剛抬起頭來的時候,就將她書桌上的文件掀翻,連同還沒有喝完的茶水,一瞬間,馬芊陌的屋子里亂成一團,文件像雪片一樣飄在地上,被滾落的茶水污染。
馬芊陌看著她,狠毒的眼神再也藏不住,那一瞬間她變得暴躁和不安,行為再也不能用刻意的優(yōu)雅和藹來掩飾。
她抓起若曦的馬尾,將她從書桌邊拖到外面,接下來的一幕是若曦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以至于在以后的人生中都留下了痛苦的陰影。
顧若曦雖然已經(jīng)十三歲了,但個頭和馬芊陌比較起來,還是差了那么半個腦袋。并且這個女人時常都穿著高跟鞋。
她那天正好扎著高高的馬尾,因為之前張媽經(jīng)常抱怨她經(jīng)常洗頭把水用多了。有一次甚至在她洗頭的中途,忽然間關掉了熱水。從那之后,若曦為了少洗頭又能讓頭發(fā)看起來干凈清爽,就去買了一捆彩色的膠圈,將披散的頭發(fā)扎成一束馬尾,鬢角到太陽穴的發(fā)腳的位置可以看得見白白的頭皮。
馬芊笠很準確地就抓住了若曦的頭發(fā),讓她感覺頭發(fā)被扯的異常疼痛。
她一邊掙扎著去撥開馬芊陌的手,同時用手掌去推,沒想到她紋絲不動,體重過百的優(yōu)勢瞬間就體現(xiàn)了出來。
并且緊接著她又被踢了一腳。馬芊陌穿著堅硬的高跟皮鞋,絲毫沒有顧忌地一腳踢到若曦的肚子上。
她沒有想到這個老女人竟然能有這么大的力氣,竟然小看了她。她想這老女人一定是練過的,不然怎能一腳將自己踢的如此疼痛。她忍著疼痛剛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很快又被她用雙手卡住了脖子。她脖頸本來就細,很容易就被牢牢地卡住了,直到她被掐的趴在地上眼冒金星,感覺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