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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里的事件

2021-06-02 05:13周舟
野草 2021年3期
關鍵詞:渭南柿子樹

周舟

一個以死者身份出現(xiàn)的尋訪者

一些時候,渭南鎮(zhèn)也以一個死者尋訪它的形式,出現(xiàn)在你的記憶里:一列火車飛速掠過的背景中,一個人(最恰當?shù)?,應當是一個教師,男性,中年)縱身躍下,把自己的軀體交到鎮(zhèn)子與學校交叉的路口上,同時,火車的長鳴聲也刀子一樣將渭南鎮(zhèn)夜晚的皮膚劃開——

之后多少年里,我發(fā)現(xiàn)渭南鎮(zhèn)的格局在記憶里就悄悄發(fā)生了變更。原來應當跑著一輛自行車的土路上,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一個風塵仆仆的行者;原來應當呈現(xiàn)一片蔭涼的柿子樹下,出現(xiàn)了一個有點茫然的中年男子。很顯然,他是以一個外鄉(xiāng)人的身份向我勾畫渭南鎮(zhèn)的輪廓,傳遞渭南鎮(zhèn)的氣味。

我不能無視這么一個人的存在。所以,更多情況下,我索性同這個人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同他一起散步。作為一個同事,我甚至走進了他的課堂——總之,我是要在自己記憶的最大空間里,給這個外鄉(xiāng)人以身份、氣質(zhì)以及行動的可能空間。

但是我又一次失敗了。

依靠我的想象力,我尚無從給他安排一個可能的居所(我無法在一個異鄉(xiāng)找到一個故鄉(xiāng)的房間)。故而,這個中年男子即使是教師身份,他也只能是無聲的——其聲音很像進入暮春的花朵——漸次凋落。最多,他只是為我提供了一個再次想起渭南鎮(zhèn)的理由。

抽象的春天和秋天

萬頃麥田就像一幅綠色的地毯。

千萬個紅燈籠掛在柿子樹的枝椏間。

——對著渭南鎮(zhèn)的春天和秋天,我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句話。有一年冬天,我甚至把身在蘭州的大學同學馬建丹叫下來,在一個寂靜的假期,圍著火爐,把這兩句話搬出來。

當我說出這兩句話之后,他一點都沒有驚奇的樣子,他甚至連一點看見麥田和柿子樹的意思都沒有。既然如此,我就應該交出我使用的所有工具,包括語言之刀、想象之馬以及“推敲”“迂回”“用力”等等類似繩子、镢頭、推車的東西。然而,我的同學很快像霧一樣散開了。

一個“綠色地毯”的渭南鎮(zhèn)?一個“紅燈籠”的渭南鎮(zhèn)?當我真的要把它們分別置放在渭南鎮(zhèn)的某片麥田和某棵柿子樹時,我得承認,在沒有真正認識一個地地道道的渭南鎮(zhèn)人之前,我見過鐵道上跑著的火車(與上大學時坐過的似乎不一樣),見過一匹誤入校園的馬(真愿意它是經(jīng)過思考以后進來的),見過三五個扛著鐵锨進入土地的農(nóng)人(不能有更多的人嗎),見過一個提著水罐閃閃地走入麥田的少女(有這么一個少女嗎)——更重要的是,我用火車、田野、渭河、馬匹和少女寫了三十八首詩。不管怎么說,在我所待的渭南鎮(zhèn),“綠色地毯”以及“紅燈籠”這樣的字眼兒,從此就變得抽象起來。

我反復做著的一個夢

在渭南鎮(zhèn),我反復做著一個夢:我房間的門不夠結(jié)實,門鎖的位置像是處于人身體某個軟組織的部位,忽忽悠悠的,只稍稍用力(一陣稍大一點的風,抑或一片更濃一點的月光)一推,門就會被打開。因而,我白天去鎮(zhèn)子或南山上閑逛,而夜晚的睡夢里,我不是在一堆臭烘烘的垃圾堆里尋找能使房門稍微變得結(jié)實一點的硬紙片,就是在渭南鎮(zhèn)縱橫交錯的街巷(事實上,渭南鎮(zhèn)根本就沒有那么復雜的街巷)的深處尋找著一個叫楊滿子的木匠。更為離奇的是,一次我夢見我把門關得緊緊的,用桌子椅子教案作業(yè)一大堆東西把門死死地頂住,正和女友做愛時,窗戶卻像一件大氅一樣向天空緩緩飄去,把我和女友赤裸著的身體暴露在一束明亮的光線里。這使我惱怒無比。有幾次,我索性將房門打開,看究竟會怎么樣——恰恰相反,房門大開著,沒有人進來的一點痕跡。只有我能分辨清那厚厚的塵土,哪一粒是昨天的,哪一粒是前天的。

沒有道理的花園

說來可笑,夢境里我同我的同事們一起去旅游,要命的是我們并不知道旅游的地點在哪兒。除了把乘車本身作為一種享受,更多的是在一路的顛簸之間,想象,好像一臺加速運轉(zhuǎn)的機器,不斷變更著即將到來的盛景。所以,當目光掠過那些連綿起伏的山巒、彎彎曲曲的河流、農(nóng)舍和樹林,有人會很快在頭腦復制出一個圖片中的華山和傳說中的婺源。有人甚至把這次旅游的地點提高到嗓子眼——

但那種興奮在俯視這樣的一種角度上看上去,就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因為,下得車來,這次旅行的地點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我們的眼前是一座世上并不存在的花園(其存在是那樣的沒有道理)。

它的總體設計顯然是一座巨型花園,只是每個塊面設計都讓人啼笑皆非。沿著鋪著瓷磚的小徑繞著走,它們依次是金黃的油菜花、紫色的洋芋花、碧綠的起伏的小麥、金黃的起伏的小麥、紛紛矮下身子又變得小小(仿佛盆景)的柿子林……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一方花壇里竟然是列隊唱歌的七八歲的孩童。顯然,我們經(jīng)驗中的花園全然不見,不僅季節(jié)在這兒有著小小的錯亂,就是栽培的花木本身也另有新意。

在我疑竇叢生的當口,有人又一次驚叫起來。

興奮點就在這兒。

我們這些可以稱之為旅人的人,一時在這座花園的任何地方都找到了與其愿望相一致的景觀。你看見有人在碧綠起伏的麥地揮動雙臂,而當他走到金黃的麥地邊,卻發(fā)現(xiàn)他閃光的脊背——仿佛他在季節(jié)之間完成著一次潛泳;你沿孩童的歌聲往前走,還可以摸見一朵朵盛開的笑臉,一本發(fā)黃的教案本;而戀愛中的男女就在格格格笑個不停的桃花的背后,有點青澀的成串的柿子背后。只要尋找,只要繼續(xù)尋找,一條跑著一只狗的大街,一次謹慎的打探,一陣火車駛過的震顫,一縷有點猶豫的炊煙,只要你愿意,全會作為景觀立在面前。不僅如此,有人趁著月色,竟找到了一家可以洗滌征塵的浴室。

是誰賦予它花園的命名?這是一次旅行,還是一段面目模糊的夢境?我們四下漫步,沒有滿腹狐疑。而只要開口探問:渭南鎮(zhèn)?一朵花竟笑盈盈地答應著。

他會是誰

我在這個叫渭南的小鎮(zhèn)教了四年書,四年,可謂度日如年。四年后調(diào)離,去城里的一所學校教書,教著教著,就又過去了二十多年;教著教著,我就成了校長。但夢境全不理會它,只要做夢,我還會出現(xiàn)在渭南鎮(zhèn),當校長了,還會以校長的身份出現(xiàn)在渭南鎮(zhèn)。

昨晚的夢境即是這種情景的重演。

夢里我繼續(xù)在渭南鎮(zhèn)的大街上焦急地走著,不用猜疑,我低頭納悶,眉宇緊鎖,就像一只憂郁的困獸東來西去尋找著一個可以離身的出口??梢栽O想,我無非是在等待著一輛可能出現(xiàn)的公交車或者一輛手扶拖拉機的出現(xiàn)。走啊走啊,在等待的車輛不會出現(xiàn)時,街上的人就不約而同地退至街道兩旁,與兩邊破舊低矮的房子一起,布景似的紋絲不動,好像今天全部的渭南鎮(zhèn)的任務就是在空起來的街上看我如何離開。

但情況遠沒有預想中的順利。

公交車開過來,門打開,這次售票員并沒有找出拒載的理由,在我健步登上車時,我的胳膊被人死死拖?。?/p>

“校長——”他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我只是想上一次講臺?!?/p>

看著一聲不吭的空空的渭南鎮(zhèn)的街道,我覺得他似曾相識,卻無從記起他的姓名。我不能對他作出回答。而他也并不多語,只是依然尾巴一樣地跟著我,好像他此時的職責本身只是給我遞來這一句話。當我回頭,車已開走,屁股后面揚起一團巨大的煙霧。

我莫名其妙,卻不得不繼續(xù)在鎮(zhèn)子踱步,等另一輛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另一個日子的另一個時刻),我又一次碰見一輛公交車,而這種情景竟會夢境一般重演:

“我只是想上一次講臺?!彼f。

一次又一次,以致只要我踱步在渭南鎮(zhèn)的街上,他總會如影相隨。唯一讓人不可思議之處在于:就是這個人,他竟一次次變得蒼老——

“我只是想上一次講臺?!蓖瑯拥那榫跋?,他又一次這樣說?;剡^頭,我看見他已是白發(fā)滿頭,如同一個七十開外的老人。

他會是誰?我走過了一條渭南鎮(zhèn)多年一成不變的街道,卻仿佛只為這樣一個事件打擾,他在我不斷的回頭里永不消逝,我也不會有哪怕一次的逃離。

有關獵人傳說的由來

可以設想,你們環(huán)境的敵人,理想的敵人,還有生活的敵人,有時就是總務主任本身。于是,你們有了一管能使自己變得強壯(它真有這種效能嗎?)起來的獵槍。當然,這獵槍的效能首先是,在校園的某個較顯著的位置響了兩聲(該聽到這響聲的人都聽到了)。隨之,那個總務主任就明顯感到了某種力量的威懾。但校園還是校園,渭南鎮(zhèn)還是渭南鎮(zhèn),春天照樣把花由渭南鎮(zhèn)開到校園,冬天照樣把雪由校園下到渭南鎮(zhèn)。問題是校園里多出一管獵槍,且不是只掛到墻上僅供裝飾的那種。可以這樣說,那些天,那管獵槍都像有一種強烈的沖動,它要來到我們之中,尋找獵手。你能想見,最先充當獵物的是一只小小的麻雀(當然是翅膀有點折了的那只),數(shù)天后,獵物中出現(xiàn)了斑鳩的影子,一段時間后,獵物中,間或還有狗的影子——可以想象,渭南鎮(zhèn)頭頂?shù)娘w鳥很快就絕跡了(據(jù)說,一部分是繞道中灘鎮(zhèn)那邊飛過的)。問題是一管獵槍在校園里尋找著獵手。怎么辦呢?窮盡所有的想法,這時最現(xiàn)實的辦法是到北山上,去尋覓山雞野兔的影子(而我們最渴望捕獲的老虎豹子,在渭南鎮(zhèn)依然只在胸膛的山谷間左沖右突)。我們?nèi)チ?。但一個冬天都快結(jié)束了,出膛的子彈都沒有追上野兔離去的速度。而事情的發(fā)展比較順利的標志是,我們終于擁有了獵人應當擁有的獵物。因為,在下山時必須經(jīng)過的中灘鎮(zhèn),就有獵人在兜售新獲的獵物(那獵物身上新鮮的血液尤其令人動心)。這樣,我們在走進渭南鎮(zhèn)時,自然就有三兩只野兔在我們的槍桿子上晃蕩,并且伴隨著我們心滿意足的節(jié)奏——當然,這情景會被鎮(zhèn)子及校園更多的人瞧見(其中有總務主任等人嗎)。及至后來,若干年里,渭南鎮(zhèn)都流傳著更為邪乎的幾個獵人的故事,在我聽來都像一個與我本人無關的傳說。

渭南鎮(zhèn)的人在什么地方

渭南鎮(zhèn)的人在什么地方?從多少年后去看,你會體會到清一色的麥田與麥田之間,柿樹如傘,大蒜成丘,以及村莊的儼然。那時,你還無從以柿子之鄉(xiāng),大蒜之鄉(xiāng)這樣的名稱為其冠名——那些年,你無法理解的一個事實是,肯定有眾多的人出現(xiàn)于布景一樣遼闊的麥田,肯定有眾多的人為之施肥澆灌,并將其晾曬歸倉。也許是你洞悉了它們與渭南鎮(zhèn)之間的隱秘關系,某個寂靜的下午,你以幾粒饃渣兒吸引著大批大批的螞蟻——可以說,這是你應當看到的某種時刻的渭南鎮(zhèn)的樣子。可是你還是失望了。這情景有點像你站在明處而它卻站在暗處與你作對的味道。一段時間,一種無法道明卻又十分清晰的情景甚至在夢里也頻繁地出現(xiàn)。那里,你變得十分矮小,你去一株玉米寬大的葉子上取回黎明時分的露水,又與幾個同樣矮小的同事扛著麥秸桿,忙碌于一堵背風的土坎,你還王三柱熊四寶地和幾只螞蟻打著招呼——這也似乎是那些年,你一個人反反復復來到田野的理由。后來,你將這種感覺編成故事,講給蘭州天水的朋友。你說,某年,渭河流域,天大寒,嚴冰結(jié),來自北京的某一位大師,策劃了一個從冰下橫渡渭河的壯舉(曲折情節(jié)此不贅述)。那一日,渭南鎮(zhèn)家家空門,村村空巷,渭河兩岸,人頭攢動,萬人引頸,只待大師從冰窟潛入,數(shù)十分鐘后又從五里開外的另一冰窟中奇跡般魚躍而出。我注意到你為友人描述了十萬人(他們是渭南鎮(zhèn)的人嗎)的焦急揪心,以及十萬人的死寂,十萬人的歡呼雀躍。至于你的友人以此為素材,將其寫成小說,發(fā)表在《今古傳奇》雜志,這都是后話。

前天去了一趟渭南鎮(zhèn)

前天,我去了一趟渭南鎮(zhèn)。令人覺得奇怪的是,我的腳踩在渭南鎮(zhèn)的土地上,而眼睛、手臂、身子似乎像不聽話的孩子一樣,跑向了各個不同的地方。譬如眼睛,前天它的最大收獲,就是分得了一個叫“農(nóng)業(yè)高新園區(qū)”的蛋糕;譬如手臂,前天的幾秒鐘里,它竟也在一陣抖動之中,在一個叫管委會劉主任的人手中體會到了被尊重的快樂;再譬如身子,前天的很長時間里,它都像一個剛剛勞動完畢的人,陷在沙發(fā)里,左挪右擺地不適應。如果不是一棵柿子樹(盡管落盡了葉子)的提醒,我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來到了渭南鎮(zhèn)。你能想象得出,對著一棵光禿禿的柿子樹,我是多么絕望——也可以這樣說,這時陷于渭南鎮(zhèn)時候那些面目不清的人和事之中,我別無退路。但你知道我這時要讓它們清晰起來的努力,無疑等同于讓落在柿子樹下的葉子又長回到柿子樹上去。前天下午,寂靜和風都沒有錯(還是渭南鎮(zhèn)時候的味道),偶爾一聲火車的長鳴也沒有錯(還是多年前的口音),它們和時間一樣富有耐心。因而,這時面對渭南鎮(zhèn)的一棵落盡葉子的柿子樹,我遐思全無只余等待。那個時刻,我只相信它一定能把我掉落了的一切重新長出來。

我認識的死人比活人多

回想起來,我在渭南鎮(zhèn)的那些年,認識的死人比活人還多。經(jīng)常是下午,太陽西斜,我在空無人跡的曠野茫然地走著,可幾乎每一次,我都被一些大小不一的墳堆堵住了。沒有辦法,我漸漸熟悉了(也喜歡上了)這些崖畔底下的土堆,麥場邊上的土堆,莊稼深處的土堆。就好像是一個一直走在路上的人,累了,他就一頭倒下,閉上眼睛,做自己的夢去了。它們?nèi)粵]有駭人恐怖的意思。間或,黑鳥一聲悠長的鳴叫,野兔的倏忽一閃,倒使人覺得是更深處的夢被掀開了一角——相反,有一次麥秸垛后猛地閃出一個活人,卻把我嚇得汗毛乍立?;钊税讶藝樧×??;叵肫饋恚谖寄湘?zhèn)的那些年,我的二十一歲到二十五歲,很多情況下,是和死人生活在一起的,而后來的這些年,卻像是以死人的身份活在城市間。因而,到現(xiàn)在一想到我認識的死人比活人多,就覺得溫暖。他們躺下來,把星星摁到天空最高的地方,把土地睡得踏踏實實的,睡得空空闊闊的,而我看見的墻壁,甚至人的軀體這些遮蔽人視線的東西,都變得透明起來——他們似乎覺得死亡是別人的事情,而自己一直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佩戴飛鳥徽章的渭南鎮(zhèn)

在我所描寫的渭南鎮(zhèn)中,我一直拒絕有人在渭河游泳。因為,到過渭南鎮(zhèn)的人,都會產(chǎn)生這樣的聯(lián)想:在整個渭南鎮(zhèn)的區(qū)域中,渭河就像是她的主動脈,若干更細小的溝渠,以密布的血管的形式,鑲嵌于它的肌體之中(這里暗藏一個太過平常的比喻)。想到渭南鎮(zhèn),它總是碧波涌動,佩戴著三五只飛鳥的徽章在高天凝神等待的樣子。

可以設想從這個角度觀察的結(jié)果是,渭南鎮(zhèn)在我的印象中,不得不立體起來,豐滿起來——因而,更多的情況下,我的文句不僅對土地五谷飽含贊賞,而且對蝴蝶、飛鳥、少女這樣的事物也情有獨鐘——總有一個虛構(gòu)的少女,適時地出現(xiàn),美麗著人生絕處逢生的邂逅。

這樣,若干年里,我都把溝渠切割的365塊土地,一個一個,日子一樣鋪開,一個一個,日子一樣收藏。很顯然,我這樣的勞動,也是碎成365塊的土地上,一個挖土豆的人的勞動,一個摘柿子的人的勞動,也是一朵油菜花與另一朵油菜花之間一只蜜蜂的勞動。

渭南鎮(zhèn),高天上佩戴著飛鳥徽章的渭南鎮(zhèn),多年后我依然能一眼認出它。

祥林診所

有這樣的時候,也許是一個夏日的午后,我一個人來到渭南鎮(zhèn)的街道上,可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你甚至疑心鎮(zhèn)子的人被誰盜走了)。巨大的空虛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使街道就像一根什么也不流動的橡皮管子。

這使我不得不產(chǎn)生虛幻的感覺。我所熟知的渭南鎮(zhèn)究竟去了哪里?這時,我知道太陽就懸在頭頂,街道正中有一道清晰的明暗界限——仿佛誰要把這渭南鎮(zhèn)一掰兩半,或者是街道的一半正在日頭下取暖,而另一半?yún)s正欲逃向夜晚似的——但我今天來到鎮(zhèn)上的目的還在:我要去祥林診所,看看失眠的老毛病。盡管我這時依然發(fā)怵:他會不會還是不在?

拐過一條巷道,再上一個臺階,進了祥林診所。事實恰如每次所見:迎面一面中藥的墻,每個格子四味中藥,整個一面中藥的墻七七四十九格,正好一百九十六味中藥。而令人費解的是,祥林大夫(他的身體的氣息似乎還在)同樣是——剛剛離開——只有墻上的聽診器在寂靜中微微地晃動著。這味道我熟悉極了——就如同我深諳渭南鎮(zhèn)的氣味,它們排列的方式多像渭南鎮(zhèn)方方正正一家一戶的人家。所不同的是,我現(xiàn)在已能默誦一樣道出這些中藥的名稱,但對渭南鎮(zhèn)這些清晰的院落中的人,卻幾乎是一無所知。

這種情形使我心生疑竇。

我反復到祥林診所去,而每次,看到的都是一個微微晃動的聽診器——它仿佛在說,祥林大夫剛剛離開。就在這樣的時候,你的任務就只有再一次地默誦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中藥:

人參卜芥兒茶八角丁香刀豆三七三棱干姜小麥小蘗山丹毛雞升登丹砂丹皮丹參烏梅方海六曲文元文蛤水蛭艾片艾蒿石竹石蜜龍膽龍齒龍骨龍葵龍腦龍眼歸尾田螺申姜生地生姜向前竹葉旱芹旱蓮崗松崗梅牡蠣杜桂皂角佛手佛片兜鈴麻油麻黃麻仁鹿角鹿茸商陸商枝續(xù)斷綏草緣豆琥珀斑蟄斑蟊葫蘆蔥白毛冬青毛訶子月季花月月花

……然而,冥冥之中(當其成為一種儀式,尤其當你覺得這種儀式與你相識的渭南鎮(zhèn)產(chǎn)生了一種隱喻式的關系),你不得不再一次確認:祥林大夫剛剛離開。

你一遍遍穿過重重疊疊的渭南鎮(zhèn)的街巷和人群,但在你到來之際,結(jié)果只有一個:無人。

漫不經(jīng)心的鳥

我所看見的黑鳥處于單身宿舍玻璃窗斜上方天空的位置。因為光線的緣故,你會覺得高高的天空也有同樣一面玻璃窗戶。飛鳥的飛是漫不經(jīng)心的,所以我不會看見鳥兒振動翅羽如高爾基所言“箭一般直沖過去”的姿勢。它很松弛地在天空的玻璃上平緩移動(還不能說它像某位優(yōu)雅的牧師在散步)。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懷疑它是一塊揉皺了的抹布,在擦拭著天空。

天空的玻璃窗有多干凈,它的擦拭才能停下來?

天空的深處真像是有一件我們十分渴望看見的事物啊。

靜靜地,這么些年,我在渭南鎮(zhèn)時的宿舍、教案和戀愛都變成了廢墟。

月亮里的事件算不算事件

學校停電了。今夜,這黑,黑得理由充分。那么,我是否也有充分的理由把天空的月亮看成一只斂翅的鳥(一只斂翅的鳥為什么會停在空中),狗吠和我心中某種草尖一樣搖曳的東西都朝向天空,月亮靜靜的(也就是斂翅的鳥靜靜的,它甚至有一種被手摩挲的美麗)。除了黑,你不能說什么是清楚的,但我總是感覺(多年后我依然感覺),有一件什么事,藏在渭南鎮(zhèn)的月亮里,當然,你也可以反過來問:月亮里的事件算不算一個事件?

秋天的霧來到了渭南鎮(zhèn)一帶

秋天的霧來到了渭南鎮(zhèn)一帶,幾個男人背著韁繩,扛著長篙,撐著船,被我安排在渭河的寬闊之處——這同我將一群學生趕在陽光下朗誦是一個道理。

他們是誰并不重要(也許是意思一致的符號),因為當戴了鎖子的渭河停下(它同岸上疲倦的鎮(zhèn)子一點不一樣),從四面看去,它通體透亮,仿佛一個巨大的容器,貯滿了過去時代的陽光、空氣和水分。

可我想,他們沒準能打撈出一本線裝的書來。

一個戴黑墨鏡的人走在街上

1983年的某一天,一個戴墨鏡的人走在渭南鎮(zhèn)的街上就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戴黑墨鏡的人還穿著西裝,打著一條紅色領帶。當他把頭仰得高高的,從街東走到街西,又從街西走到街東,你就明顯感到來自街道兩旁的目光,都朝他集中過來。同樣,擺在街道兩旁的涼粉攤、肉攤、布匹攤、菜攤,甚至算卦的攤都出現(xiàn)了片刻的騷亂。因為戴黑墨鏡的人的緣故,你會覺得渭南鎮(zhèn)街上攢動的人頭,喧鬧的色彩,被誰猛地摁住又倏忽松開,就潮水一樣退去,只留下空闊的岸:當然這時你也幾乎可以認出,戴著墨鏡走在渭南鎮(zhèn)街上的人,就是師范的美術(shù)教師王安。

心里有一個無從抵達的遠方

隴海鐵路從渭南鎮(zhèn)穿過,從我們學校門口穿過。我不出校門,就可以看見跑過來跑過去的火車,可一閉上眼睛,火車就用聲音的雙手瘋了似的搖撼我的門窗。我經(jīng)常搭手扶拖拉機到一個叫南河川的地方換乘班車,或偶爾索性一截枕木一截枕木地步行,只為進一次城或接一回探望我的友人。這是我每天必須面對的事:心里有一個遠方無從抵達,而眼前卻跑著十多列火車。

【責任編輯黃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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