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超 陳家駿 紀建松
上皮樣血管內皮瘤(epithelioid hemangioendothelioma,EH)是一種起源于血管內皮細胞的罕見腫瘤,屬于中低度惡性腫瘤,位于良性血管瘤與侵襲性的血管肉瘤之間[1]。據(jù)統(tǒng)計,EH的發(fā)病率低于百萬分之一[2]。該腫瘤為多中心型起源,可發(fā)生于全身多個器官,以肝最多見,也可見肺、骨肌系統(tǒng)等[2]。單肺部受累的
EH(pulmonary epithelioid hemangioendothelioma,PEH)約占所有EH的12%[1,3],國內外文獻大多為個案報道,且其臨床及影像表現(xiàn)無明顯特異性,若對此疾病認識不足,容易造成誤診,進而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影響預后情況?,F(xiàn)回顧我院收治的1例經手術及病理結果證實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的病例,結合文獻報告如下。
患者,女,37歲,因“反復咳嗽5月余,痰中帶血1天”入院,查胸部CT示:“右下肺不規(guī)則團塊灶,邊界欠光整,大小約5.2 cm×3.5 cm,密度不均,內見斑點狀鈣化,病灶與膈面分界不清,建議穿刺活檢除外腫瘤性病變”(圖1)。入院后于CT引導下行右下肺穿刺活檢術,穿刺后予對癥支持治療,患者無明顯不適,隨即出院。穿刺病理結果反饋:“(右下肺穿刺)符合上皮樣血管內皮瘤。免疫組織化學單克隆抗體及癌基因檢測:CK7(–)、TTF1(–)、P63(–)、CD68(–)、CD34(+)、CD31(+);特殊染色:PAS特染(+)”。
圖1 胸部CT
患者為進一步治療入我院胸外科,復查胸部CT示影像表現(xiàn)較前相仿,入院診斷為“右下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完善各項檢查,排除手術禁忌證后,行右中下肺葉切除+右上肺楔形切除+縱隔淋巴結清掃+膈肌部分切除術,術后病理結果:(右下)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局部細胞異型性增大,可見壞死及梭形細胞,考慮上皮血管肉瘤變(圖2);腫瘤累犯(右肺中葉)及(膈?。椋ǖ?1組)1/3只、(第7組)0/2只、(膈肌上方)0/2只淋巴結受累。原單位酶標:腫瘤細胞AE1/AE3(灶性+)、EMA(–)、FⅧ(–)、HMBE-1(–)、CD34(+)(圖3A)、CD31(+)(圖3B)、desmin(–)、CR(–)、SMA(–)。建議行術后輔助化療或上級醫(yī)院進一步就診,出院后患者及家屬遂至浙江省腫瘤醫(yī)院,門診醫(yī)生建議患者住院化療,但患者拒絕。
圖2 術后病理(HE,×100)
術后1個月患者出現(xiàn)右側腰背部持續(xù)性疼痛,難以忍受,遂至我院檢查骨ECT示:右肩胛骨,右第6、7肋,胸椎第12椎體代謝異常增高;腰椎MRI提示T12椎體異常信號,考慮轉移(圖4)。入院診斷為右下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術后骨轉移,患者入院先行異環(huán)磷酰胺聯(lián)合表柔比星化療,4個療程后行序貫胸腰椎放療,唑來膦酸鈉針治療骨轉移,放療結束后患者病情穩(wěn)定。患者之后在家休息近5個月,期間感覺腰背部疼痛加重,并放射至右大腿,伴乏力消瘦?;颊咚煸俅稳朐?,復查胸部CT示右肺下葉腫瘤術后改變,對比前片相仿,但骨ECT提示全身多處骨代謝異常增強,考慮骨轉移瘤進展。患者基本臥床,稍活動即感全身骨痛難忍,乏力明顯,建議行全身靜脈化療或赴上海行鍶89內放射治療,但患者拒絕,要求自動出院?;颊哂谀┐纬鲈?個月后死亡。
圖3 免疫組織化學染色結果
圖4 MRI示T12椎體異常信號,提示轉移(箭頭)
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是一種中低度惡性的血管源性腫瘤,大部分病程呈惰性進展,但有復發(fā)及廣泛轉移的潛能[1-2]。早在1975年,Dail和Liebow首次報道了該腫瘤[4],認為它是一種侵襲性的支氣管肺泡細胞癌,侵犯了周圍的小血管及細支氣管,遂稱其為血管內細支氣管肺泡瘤,后經免疫組織化學和電子顯微鏡研究證實其起源于血管內皮細胞,Weiss和Enzinger[5]在1982年時將其重新命名為“上皮樣血管內皮瘤”。
有研究[6]指出PEH好發(fā)于女性,男女比例為1∶3,該病涉及年齡層廣泛,但最常見于中青年,平均發(fā)病年齡在40歲。PEH患者大多臨床表現(xiàn)較輕微,超過半數(shù)的患者無自覺癥狀,實驗室檢查一般無特異性,經常為體檢時胸部影像學檢查發(fā)現(xiàn)[7]。但隨著病情的進展,患者可出現(xiàn)咳嗽、咯血、呼吸困難等呼吸道表現(xiàn),當病灶侵犯胸膜時,可出現(xiàn)胸痛及胸腔積液[7]。如果發(fā)生遠處轉移,可因轉移部位不同而出現(xiàn)不同的臨床表現(xiàn)。本例患者術后出現(xiàn)椎體轉移而引發(fā)骨痛。PEH的胸部CT表現(xiàn)復雜,根據(jù)影像學征象大致可以分為結節(jié)型、單發(fā)腫塊型及混合型[8],其中以結節(jié)型最為常見,表現(xiàn)為肺內多發(fā)、大小不等的結節(jié),大部分結節(jié)直徑小于1 cm,少數(shù)病例直徑大于2 cm,邊界清楚,偶可見“暈征”[8-9],病變大多分布在血管及支氣管周圍,多以下肺常見。單發(fā)腫塊型較少見,腫塊最大徑常大于5 cm,邊界可清楚或模糊,通常形態(tài)欠規(guī)則,部分病灶邊緣呈分葉狀改變,腫塊內鈣化常見,當病灶較大時可出現(xiàn)囊變、壞死,但空洞極少見,本文病例符合腫塊型表現(xiàn)。腫塊型多呈輕度延遲強化,結節(jié)型基本無強化。當病情進展時,腫瘤可侵犯胸膜,表現(xiàn)為胸膜局限性或結節(jié)樣增厚,并且伴有胸腔積液[10]。影像上很容易將PEH誤診為結核,而后者好發(fā)部分為兩肺上葉,常伴有縱隔及肺門淋巴結鈣化,臨床表現(xiàn)為低熱、盜汗等,且結核菌素試驗和抗結核治療可以進行有效地鑒別。
PEH的最終確診方法依賴于組織病理學及免疫組織化學的檢查結果。根據(jù)文獻報道,CD31、CD34、ERG和Fli-1作為血管內皮標志物[11],有助于鑒別PEH,本文病灶中CD31、CD34陽性符合診斷。其中CD31具有相對較高的特異性和敏感度,而CD34有90%的血管腫瘤陽性,特異性較差,因此不能根據(jù)CD34陰性來排除PEH的診斷[11-12]。韓靜等[11]認為不能憑單個血管內皮及上皮標志物來診斷PEH,大部分PEH需要一組多個血管及上皮標志物及組織形態(tài)學改變來明確診斷。
對于單發(fā)或單側多發(fā)病灶的PEH患者,手術通常作為首選的治療方案,但是部分手術無法完全切除病灶,通常會手術后輔助化療、靶向治療等綜合治療[13];如果患者無手術指征,可行化療,但當前并沒有統(tǒng)一的化療方案,有文獻報道稱可用于PEH的化療藥物有卡鉑、長春新堿、吉西他濱、紫杉醇、環(huán)磷酰胺等[14],然而單靠化療的效果并不明顯[4,14]??紤]到PEH是血管內皮細胞來源,抗血管生成藥物是PEH可選的治療方法,有研究表明貝伐珠單抗聯(lián)合卡鉑、紫杉醇治療PEH有效[15]。Belmont等[16]報道了1例患者在順鉑和依托泊苷化療無效后,聯(lián)合卡鉑、紫杉醇和貝伐珠單抗治療,結果該患者病情穩(wěn)定至少維持了13個月。Ye等[17]另外報道了2位患者也接受了相同的治療方案,結果均表現(xiàn)出病情穩(wěn)定和臨床癥狀的顯著改善。另外,阿帕替尼也有被用于臨床治療的報道。一位患者在接受阿帕替尼治療1個月后,臨床癥狀及影像學表現(xiàn)都有明顯好轉,但患者病情進展,加大劑量后無明顯好轉,6個月后死于呼吸衰竭[14]。國內學者[18]報道了另一名女性患者,術后行阿帕替尼聯(lián)合阿霉素、環(huán)玲酰胺化療4個療程,病情改善,但患者不能忍受化療的不良反應,隨后行阿帕替尼單藥治療,病情穩(wěn)定持續(xù)了至少24個月。放射治療被證實對PEH無效,但放療可作為姑息性治療來控制骨轉移或緩解骨轉移引起的骨痛[14],但本文患者術后骨轉移放療的效果并不明顯。
PEH是一種血管源性的惡性腫瘤,且預后差異較大,可未進行干預而自然消退,也可在積極治療后仍迅速進展甚至死亡[14]。Lau等[19]統(tǒng)計并分析206例EH患者后發(fā)現(xiàn),EH患者生存期平均為4.6年,1年總生存率為90%,5年總生存率降低到了73%,但EH發(fā)生進展時生存率明顯下降,中位生存期為1.3年。該研究另外分析稱EH單器官受累(如肝、肺、骨)和多器官受累(如肝/肺、肝/骨、肺/骨)的生存率無明顯差異[19]。男性、體重減輕、貧血、胸部相關癥狀(如咳嗽、胸痛等),特別是肺泡出血、血性胸水是預后不良的重要因 素[3,13,20-22],中位生存期小于1年[22]。日本學者[23]隨訪了35位未累及胸膜且無出血征象的PEH患者,5年總生存率高達96.3%。而Arasanz等[24]報道了1例高度侵襲性的PEH患者,腫瘤累及胸膜,通過手術、放化療等綜合治療后仍無好轉,發(fā)病5周后死亡;大多數(shù)患者是由于肺內病灶進展,同時伴有肺泡出血或血性胸水而死于呼吸衰竭,少數(shù)患者因腫瘤的肺外轉移而死亡[3,20]。所以PEH患者出現(xiàn)貧血、肺泡出血或血性胸水等出血癥狀時,需要考慮及評估肺移植的可行性。
綜上所述,PEH是一種罕見的來源于血管內皮細胞的惡性腫瘤,該腫瘤的臨床表現(xiàn)及胸部CT表現(xiàn)特異性不足,確診必須根據(jù)組織病理及免疫組織化學檢測結果,提高對PEH的認識、有助于盡早的診斷、治療及判斷預后情況。PEH目前尚無確切的治療方案及指南,且預后情況根據(jù)個體的差異結果大相徑庭,需有待于后續(xù)進一步行長時間、大樣本量研究及臨床推廣。